我56岁,看透了婚姻的本质,不过是搭伙过日子,别期望太高

B站影视 港台电影 2025-11-16 02:15 1

摘要:不是碗碟摔碎的清脆,是肉体砸在地板上的那种,沉闷,让人心头发紧。

老宋倒下的时候,我正在阳台给那盆吊兰浇水。

水刚浇下去,就听见客厅“咚”的一声闷响。

不是碗碟摔碎的清脆,是肉体砸在地板上的那种,沉闷,让人心头发紧。

我手里的水壶晃了一下,水洒在了水泥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心里咯噔一下。

我没喊,也没跑,就那么慢慢地走过去。

人到了我这个年纪,遇上事,第一反应不是慌,是烦。

老宋就躺在沙发边上,半边身子歪着,眼睛睁着,嘴也歪着,想说什么,嘴角却只有一点白沫。

他手里还攥着那个永远不离身的电视遥控器。

我盯着他看了几秒钟。

这张脸,我看了三十多年,熟悉得就像看自己的手。

可今天,这张脸突然变得有点陌生。

我走过去,蹲下身,先是探了探他的鼻息。

还有气。

然后我拿起他的手,那只没攥着遥-控器的手,想给他掰直了。

他的手很沉,皮肤松弛,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斑点和凉意。

我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他也是这么牵着我的手,走过单位门口那条长长的梧桐道。

那时候他的手,又热又有劲。

一晃,就都老了。

我没哭,甚至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就是觉得,该来的总会来。

我站起身,先去把阳台的窗户关小了点,怕风吹进来,让他着凉。

然后,我拿起电话,拨了120。

电话那头问我地址,病人情况,我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像在报单位的财务数据。

挂了电话,我又分别给儿子宋涛和女儿宋佳打了个电话。

“你爸,好像是中风了,你们看着办吧,我先跟救护车去医院。”

宋涛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说:“妈,你别急,我马上过来。”

宋佳直接就哭了,带着哭腔喊:“怎么会这样!我爸身体不是一直挺好的吗!”

我听着女儿的哭声,心里毫无波澜。

哭有什么用?

日子该怎么过,还得怎么过。

救护车来得很快,两个穿着蓝色制服的年轻人,手脚麻利地把老宋抬上了担架。

我跟着上了车,车里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我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那些熟悉的店铺、路口、公交站牌,忽然觉得这一切都像一场慢镜头电影。

而我,只是个旁观者。

到了医院,急诊室里乱成一团。

医生护士跑来跑去,各种仪器的滴滴声,病人家属的哭喊声,混杂在一起,像一锅煮沸的粥。

老宋被推进了抢救室。

我被拦在外面,找了个角落的塑料椅子坐下。

屁股刚挨着椅子,那股凉意就顺着尾椎骨爬了上来。

我这才发现,自己出来得急,就穿了件薄衬衫。

医院的冷气开得真足,冻得人骨头缝里都冒寒气。

我抱紧了胳膊,看着抢救室那扇紧闭的门。

门上的红灯亮着,刺眼。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没有担心,没有害怕,就是空。

像一个被按了暂停键的播放器。

不知道过了多久,宋涛和宋佳一前一后地跑来了。

宋佳一见我就扑过来,抱着我哭:“妈,我爸怎么样了?”

她身上的香水味有点冲,混着医院的消毒水味,闻着让人头晕。

我拍了拍她的背,语气平淡:“还在里面,等着吧。”

宋涛比他妹妹镇定多了,他走到我身边,问:“医生怎么说?”

“还没出来。”我说。

他“嗯”了一声,就开始打电话,联系他认识的什么主任、专家。

这就是我儿子,永远这么实际,这么有办法。

不像他妹妹,就知道哭。

我们三个人,就这么在抢救室门口站着,坐着,等着。

像三尊没有灵魂的雕塑。

我看着儿子焦急打电话的样子,看着女儿红肿的眼睛,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他们俩,一个像我,一个像老宋。

宋涛像我,凡事都讲究个投入产出比,情感这东西,能少点就少点。

宋佳像她爸,多愁善感,屁大点事都能掉几滴眼泪。

以前老宋总说我心硬,说我不懂浪漫。

我不懂吗?

我只是觉得,把力气花在那些虚头巴脑的事情上,不值当。

有那功夫,不如多算两笔账,多给孩子攒点学费。

婚姻是什么?

不就是两个人合伙开一家公司吗?

目标是把日子过好,把孩子养大。

至于爱不爱,浪不浪漫,那都是附加题,能做就做,不能做,也不影响交卷。

抢救室的灯终于灭了。

一个戴着口罩的医生走了出来,一脸疲惫。

我们呼啦一下围了上去。

“病人命保住了。”医生言简意赅,“脑干出血,右侧偏瘫,以后恢复情况怎么样,不好说。”

宋佳的腿一软,差点瘫下去,被宋涛一把扶住。

我没动,只是点了点头,问:“那现在呢?我们能做点什么?”

医生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点诧异,大概是没见过这么冷静的家属。

“先办住院手续,安排到神经内科病房,后续需要长期康复治疗,你们家属要有心理准备。”

“要花很多钱吧?”我问。

这是我最关心的问题。

医生又看了我一眼,点点头:“费用不低,而且需要人长期陪护。”

我心里那本账,开始哗啦啦地翻页了。

老宋的医保能报多少,我们俩的退休金加起来有多少,家里的存款还剩多少。

一笔一笔,清清楚楚。

宋涛说:“妈,钱的事你别担心,有我呢。”

我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你有你自己的家,有房贷车贷,有你儿子的兴趣班。

你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老宋被从抢救室推了出来,转到了普通病房。

他闭着眼睛,插着鼻饲管和尿管,像个被抽空了灵魂的布娃娃。

病房是三人间,另外两张床上也躺着差不多的老人,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药味、饭菜味和……排泄物的混合味道。

宋佳一进去就捂住了鼻子,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妈,这环境也太差了,能不能换个单人间?”

我还没开口,宋涛就拉了她一下:“单人间一天多少钱?你出啊?”

宋佳被噎了一下,不说话了。

我找护士要了个盆,打了盆热水,拧了条毛巾,开始给老宋擦脸,擦手。

他的皮肤一点弹性都没有,擦上去,像在擦一块放了很久的旧皮革。

我擦得很仔细,连指甲缝都没放过。

这不是因为爱,是因为责任。

或者说,是习惯。

就像我每天都要擦桌子扫地一样,这只是我生活里必须完成的一项任务。

晚上,宋涛说他留下来陪夜,让我和宋佳先回去。

我没跟他争。

我确实累了,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乏劲儿。

我和宋佳走出医院,外面的夜风一吹,我打了个哆嗦。

宋佳说:“妈,我们打车回去吧。”

“打什么车,坐公交,末班车还有。”我头也不回地往公交站走。

宋佳在后面小声嘟囔:“都什么时候了,还省这点钱。”

我懒得理她。

她不懂,过日子,就是这么一分一毛省出来的。

回到家,打开门,一股冷清的气息扑面而来。

客厅里,老宋的那杯茶还放在茶几上,已经凉透了。

沙发上,还留着他躺过的那个浅浅的凹痕。

一切都好像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我走进厨房,给自己下了一碗面。

冰箱里还有昨天剩下的青菜,我一起煮了进去。

热气腾腾的面条下肚,我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宋佳没什么胃口,在自己房间里给她老公打电话,说着说着又哭了。

我吃完面,把碗洗了,又把客厅和厨房的地拖了一遍。

我喜欢家里干干净净的,这样心里也敞亮。

躺在床上,我却怎么也睡不着。

旁边是老宋的枕头,上面还有他头发的味道,一种淡淡的烟草味和头油味。

我闻了三十多年,早就习惯了。

可今晚,这味道却让我觉得有点陌生,甚至有点刺鼻。

我想起我们刚结婚的时候,挤在单位分的十几平米的小房子里。

一张单人床,我们俩睡,一翻身就能碰到对方。

那时候,我觉得他身上的味道是全世界最好闻的味道。

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大概是孩子出生以后吧。

生活的重心一下子就转移了。

奶粉、尿布、学费、工作、升职、人情世故……

我们俩像两个陀螺,被生活抽得不停地转,根本没时间停下来看看对方。

说话的内容,也从“今天想你了”,变成了“明天该交水电费了”。

我们不再是恋人,成了战友,或者说,是合伙人。

共同的目标就是把这个叫“家”的公司经营下去。

后来,孩子大了,我们都退休了,按理说该有点自己的时间了。

可我们俩,好像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相处了。

他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抱着遥控器看抗日神剧,一看就是一天。

我呢,就侍弄我的花,研究各种养生食谱,跟老姐妹们去公园跳广场舞。

我们俩在同一个屋檐下,过着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

一天说不上十句话。

他说我瞎折腾,我说他混吃等死。

我们都觉得对方不可理喻。

这就是我们的晚年生活。

没有争吵,也没有温情,就像两杯凉白开,放在桌子的两端,互不打扰。

很多人都羡慕我们,说我们是少年夫妻老来伴,一辈子平平顺顺。

平顺是真的。

但伴儿?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如果没有他,我的生活节奏不会有任何变化。

现在,他倒下了。

这个家的平衡,被打破了。

我这个合伙人,不得不承担起所有的责任。

我翻了个身,背对着他那空荡荡的枕头。

算了,不想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日子,总得过下去。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

先去菜市场买了新鲜的鲫鱼,打算给老宋熬点汤。

卖鱼的王姐问我:“林姐,今天怎么买鲫鱼了?老宋不是不爱喝鱼汤吗?”

我笑了笑:“他病了,补补身子。”

王姐“哎哟”了一声:“怎么了?严重吗?”

“老毛病,住院了。”我轻描淡写。

我不想跟人说太多,家里的事,没必要弄得人尽皆知。

拎着鱼回到家,我开始煲汤。

鱼要先用油煎一下,两面金黄,再放姜片,加热水,大火烧开,转小火慢炖。

炖出来的汤,才会像牛奶一样,又白又浓。

这是我妈教我的。

我妈说,女人这一辈子,就是围着灶台转,把一家老小的胃伺候好了,这个家就散不了。

我以前不信,现在觉得,有那么点道理。

一个家,得有烟火气。

汤在锅里咕嘟咕嘟地响着,满屋子都是鱼汤的鲜香味。

我用保温桶把汤装好,又炒了两个清淡的小菜,一起带去医院。

宋涛已经回公司了,说是请不了太久的假。

宋佳守在病床前,眼睛还是红的,一脸憔悴。

“妈,你来了。”她站起来,给我让了个座。

我把保温桶打开,把鱼汤倒在碗里,用勺子撇去上面的浮油。

老宋还是不能自己吃东西,得用鼻饲。

我问护士要了个注射器,把汤一点一点地推进管子里。

宋佳在旁边看着,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我没看她。

“妈,”她小声说,“要不……我们请个护工吧?你一个人太累了。”

我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

“请护工不要钱啊?”我说,“一个好点的护工,一个月七八千,比我退休金都高。”

“钱……钱我和哥可以出。”

“你们?你们那点工资,还了房贷车贷,还剩几个钱?你嫂子那边,你哥的儿子,哪个不要钱?”我语气有点冲。

我不是心疼钱。

我是觉得,还没到那一步。

我还能动,还能照顾他。

这是我的责任。

宋佳被我怼得不说话了,眼圈又红了。

我知道我话说得重。

但我就是这个脾气,改不了了。

我不想让孩子们觉得,他们父母的晚年,是他们的累赘。

我们自己能解决的,就绝不给他们添麻烦。

照顾老宋的日子,比我想象的还要琐碎和磨人。

每天早上五点起床,煲汤做饭,然后坐一个小时的公交车去医院。

给他喂饭、擦身、翻身、按摩、处理大小便。

每隔两个小时就要翻一次身,不然会长褥疮。

他一百五十多斤的个子,我每次给他翻身,都得使出吃奶的劲儿,累得满头大汗。

最难的是处理大小便。

刚开始,我真的有点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虽然是几十年的夫妻,但这么赤-裸裸地面对这些,还是第一次。

那种味道,那种场面,让我好几次都忍不住想吐。

但我忍住了。

我告诉自己,林慧,这就是你的命。

你选择的这条路,跪着也要走完。

渐渐地,我也就麻木了,习惯了。

动作越来越熟练,甚至可以一边给他换尿布,一边脑子里想着晚上该买什么菜。

宋佳来看过几次,每次都是待一小会儿就走了。

她说她闻不了那个味道。

我理解她。

没经过事儿的年轻人,都金贵。

宋涛倒是来得勤一点,每次来都带点水果、营养品,然后塞给我几千块钱。

“妈,你别太累了,该花的钱就花。”

我把钱收下,但没用。

我给他存着。

这钱,以后用得着的地方多着呢。

老宋偶尔会清醒一会儿。

他不能说话,只能眨眼睛。

眨一下,是“是”。

眨两下,是“不是”。

有一天,我给他喂水的时候,他一直盯着我,眼睛眨了一下。

我问:“是想喝水吗?”

他没反应。

“是哪里不舒服吗?”

还是没反应。

我猜不透他的意思,有点烦躁。

“你到底想干嘛?有话不能说,打哑谜很好玩吗?”

我的语气很不好。

说完我就后悔了。

他现在这样,已经够可怜了,我还冲他发火。

我看见,他的眼角,慢慢地滑下一滴眼泪。

浑浊的,带着一丝绝望。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疼。

三十多年了,我好像是第一次,看到老宋哭。

他是个很要强的男人,当年厂子倒闭,他下岗回家,那么难的日子,他都没掉过一滴眼leì。

现在,他却像个孩子一样,在我面前哭了。

我伸出手,想去给他擦眼泪。

可我的手,刚刚才处理完他的排泄物,还带着一股洗不掉的味道。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缩了回来。

我在床边坐了很久。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仪器单调的滴滴声。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我们俩,就这么隔着一米的距离,对望着。

我突然想,他刚才眨那一下眼睛,是不是想对我说声“谢谢”?

或者,是“对不起”?

我不知道。

我也不想知道了。

有些话,错过了说的时机,就再也没机会说了。

日子就像一条被砂纸打磨过的旧木头,粗糙,没有光泽,但还在往前延伸。

老宋在医院住了三个月,情况稳定了一些,医生建议我们回家做康复。

“医院床位紧张,你们这个情况,回家康复和在医院也差不多,主要是靠家属的护理。”

我知道,这是医院在赶人了。

也好。

回家,总比在医院方便。

我办了出院手续,宋涛找了辆车,我们把老宋弄回了家。

为了方便照顾他,我把客厅的沙发挪开,放了一张护理床。

这样,我晚上睡在卧室,也能听见客厅的动静。

家里彻底变成了另一个样子。

药味代替了饭菜香,成了这个家的主基调。

我的生活,也彻底被绑在了这张护理床上。

每天的日常,就是围绕着老宋转。

喂饭,吃药,按摩,翻身,擦洗……

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周而复始。

老姐妹们打电话约我去跳广场舞,我都拒绝了。

“不了,家里有事,走不开。”

她们劝我:“林慧啊,你不能这么把自己拴死,得有自己的生活。”

我自己的生活?

我苦笑了一下。

我还有自己的生活吗?

有时候,夜深人静,我看着客厅里那个在黑暗中只能看见一个轮廓的身影,会觉得特别不真实。

这个人,是谁?

是我的丈夫吗?

是我那个曾经会骑着二八大杠,载着我穿过大半个城市的青年吗?

是我那个会在我生日时,笨拙地给我买一束花的男人吗?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他现在,只是一个需要我照顾的病人。

一个沉重的,甩不掉的包袱。

我承认,我有过很恶毒的想法。

我想过,如果他就这么走了,我是不是就解脱了?

这个念头一出来,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林慧啊林慧,你怎么能这么想?

他是你的丈夫,是你孩子的父亲,是跟你过了大半辈子的人。

可是,那股轻松和解脱的感觉,却又那么真实地盘踞在我的心里。

我为自己的冷血感到羞愧。

但同时,我又无法控制这种想法的滋生。

人啊,真是复杂的动物。

尤其是在被生活逼到墙角的时候。

有一天,我正在厨房做饭,社区的张阿姨来了。

她是我以前跳广场舞的舞伴,人很热心。

“林慧,忙着呢?”她探头进来。

“张姐啊,快坐。”我擦了擦手,给她倒了杯水。

她没坐,走到客厅,看了看躺在床上的老宋,叹了口气。

“唉,老宋这……真是遭罪。”

然后她拉着我,走到阳台,压低了声音说:“林慧,我跟你说个事,你别生气。”

“什么事啊,神神秘秘的。”

“我前两天,碰到你们家老宋单位的那个李会计了。”

李会计?我脑子里过了一下,想起来了,一个挺妖娆的半老徐娘,早就退休了。

“她跟我说,”张阿姨的表情有点古怪,“说老宋前几年,跟她……走得挺近的。”

我的心,猛地沉了一下。

“什么叫走得近?”

“就是……就是那个意思呗。”张阿姨眼神躲闪,“她说,老宋经常找她聊天,还……还给她买过一条丝巾。”

丝巾。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我想起来了。

大概是三年前,我发现家里的账上少了一千块钱。

我问老宋,他说他战友家孩子结婚,随份子了。

我当时还纳闷,他哪个战友这么大面子,能让他随一千块。

原来,是给别的女人买丝巾了。

一千块的丝巾。

我这辈子,都没戴过超过一百块的丝巾。

张阿姨还在旁边絮絮叨叨:“她说老宋跟她说,说跟你没话说,说你这人太强势,太无趣,一点女人味都没有……”

后面的话,我一个字都听不见了。

我只觉得,一股火,从脚底板“噌”地一下就蹿到了天灵盖。

三十多年的夫妻,三十多年的付出。

我为这个家,操碎了心,熬白了头。

我把自己从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熬成了一个满手老茧,浑身油烟味的老太婆。

到头来,在他眼里,我就是个强势、无趣、没有女人味的女人?

他拿着我辛辛苦苦攒下的钱,去给别的女人买丝巾,跟别的女人说我的坏话,诉说他婚姻的不幸?

凭什么!

我浑身都在发抖,不是冷的,是气的。

张阿姨看我脸色不对,赶紧说:“林慧,你别当真,那李会计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说不定是瞎编的,就是想气气你……”

我没理她。

我转身走进客厅,走到老宋的床前。

他正睁着眼睛,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那双曾经让我觉得可怜的眼睛,现在在我看来,充满了虚伪和欺骗。

我死死地盯着他。

“老宋,”我一字一顿地问,“李会计,你认识吧?”

他的眼珠动了一下,转向我。

“你给她买过一条一千块的丝巾,是不是?”

他的瞳孔,明显地收缩了一下。

他想躲开我的眼神,但是他动不了。

“你跟她说,跟我没话说,说我强势,说我无趣,是不是?”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刀,扎向他。

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他想辩解,想否认,但是他说不出话。

他只能用那双惊恐的眼睛看着我。

看着这个他曾经抱怨过、嫌弃过,现在却掌握着他所有吃喝拉撒的女人。

我突然就笑了。

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真是报应啊,宋建军。

你不是觉得我无趣吗?

我现在就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无趣。

我没再理会张阿姨的劝阻,也没再看老宋一眼。

我走进卧室,从衣柜最底下,拖出一个积满灰尘的箱子。

那是我当年的嫁妆箱。

我打开箱子,里面是我年轻时候的衣服,还有一些……信。

是我和老宋,谈恋爱时候的信。

那时候,他在外地实习,我们俩一个月才能见一次。

所有的思念,都写在了信里。

他的字写得很好看,龙飞凤舞的。

信里,他叫我“慧慧”,说我是他见过最善良、最可爱的姑娘。

他说,他要一辈子对我好。

我把那些信,一封一封地拿出来。

信纸已经泛黄,字迹也有些模糊了。

我拿着那些信,走到客厅,走到老宋的床前。

我一封一封地,当着他的面,撕掉。

撕得粉碎。

“宋建军,你说的,一辈子对我好。”

“这就是你的一辈子?”

“你觉得我无趣?”

“好啊,那我们俩,就这么无趣地过下去。”

“你躺在床上,我伺候你。”

“我让你看看,我这个无趣的女人,是怎么让你活下去的。”

“你别想死,我不会让你死的。”

“我要你活着,好好地活着,看着我,看着这个你嫌弃了一辈子的家。”

“我要你每天都记着,你欠我的!”

我把手里的纸屑,劈头盖脸地撒了他一身。

他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喉咙里的声音更响了,脸色涨得通红,像是要喘不过气来。

我冷冷地看着他。

心里,没有报复的快感,只有一片荒芜的悲凉。

我们俩,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从那天起,我好像变了一个人。

我依然每天照顾他,喂饭、擦身、按摩。

但是我不再跟他说话了。

一句都没有。

我做着所有该做的事,动作精准,程序化,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护工。

我给他喂饭,不管他愿不愿意吃,都用注射器推进去。

我给他擦身,动作粗鲁,像是擦一件没有生命的家具。

他看着我的眼神,从最开始的惊恐,到哀求,再到后来的麻木和绝望。

我视而不见。

我的心,在那天,跟着那些被撕碎的信一起,死了。

宋涛和宋佳很快就感觉到了家里的气氛不对。

宋佳小心翼翼地问我:“妈,你跟我爸……吵架了?”

我看了她一眼:“他现在这样,怎么吵?”

“那你怎么不理他啊?”

“有什么好理的。”我说,“把他的屎尿伺候好,让他饿不死,不就行了?”

我的语气,冷得像冰。

宋佳不敢再问了。

宋涛找我谈了一次。

“妈,我知道你辛苦,你心里有气。”他说,“但是爸现在这样……你何必呢?跟一个病人置气,没意思。”

“我没置气。”我平静地说,“我只是想明白了。”

“想明白什么了?”

“想明白了,这辈子就这样了。”我看着窗外,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我跟他,就是搭伙过日子。以前是,现在也是。只不过,以前是他给我一口饭吃,现在,是我给他一口饭吃。”

“搭伙的伙计病了,另一个伙计,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这跟感情没关系,这是规矩。”

宋涛看着我,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可能觉得,他的母亲,疯了。

我没疯。

我只是,彻底清醒了。

我不再去想什么爱情,什么恩情,什么夫妻情分。

那些东西,都是虚的。

人活一辈子,到头来,靠的还是自己。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自己身上。

我重新开始去公园跳广场舞了。

老姐妹们看到我,都挺惊讶。

“林慧,你舍得出来了?”

“有什么舍不得的。”我一边活动手脚,一边说,“家里请了钟点工,下午来两个小时,帮忙弄一下就行。”

我没请钟点工。

我只是每天算好时间,在出门前,把老宋的一切都安排好。

给他换好干净的尿布,把水和流食放在他手边能够到的地方(他左手还能轻微活动),然后把门锁好。

我开始给自己买新衣服。

以前我总觉得,都这把年纪了,穿什么都一样,随便套一件就行。

现在我不这么想了。

我要穿得漂漂亮亮的。

我买了一件大红色的连衣裙,跳舞的时候穿,特别显眼。

舞伴们都夸我,说我气色越来越好了,好像年轻了十岁。

我还报了个老年大学,学国画。

我从小就喜欢画画,只是被生活耽误了。

现在,我要把年轻时候的梦,捡起来。

我的生活,除了每天必须花几个小时在老宋身上之外,变得前所-未有的丰富多彩。

我画的山水画,还被老师表扬,挂在了学校的走廊里。

我看着那幅画,心里有一种久违的满足感。

那是我,林慧,画的。

不是宋建军的老婆,不是宋涛和宋佳的妈。

是我自己。

宋佳来看我,看到我桌上摊开的画纸和颜料,惊讶得张大了嘴。

“妈,你还会画画?”

“刚学的。”我头也没抬,继续给画上的山峰上色。

“妈,你好像……变了。”

“是吗?”我笑了笑,“人总是会变的。”

不变,难道要在一潭死水里泡烂吗?

我跟老宋的关系,就这么不冷不热地维持着。

他依然躺在床上,像个活死人。

我依然照顾他,像个尽职的护工。

我们之间,只剩下最基本的生存需求。

没有交流,没有眼神接触,甚至没有恨。

恨,也需要力气。

我已经不想在他身上,再浪费任何一点力气了。

有一天,我跳完舞回家,刚打开门,就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

我心里一惊,赶紧冲进客厅。

只见护理床旁边的地上,掉了一个烧黑的热水壶,旁边的地板也被熏黑了一块。

老宋半个身子探出床外,左手无力地垂在地上,胳膊上一片烫红的痕迹。

他看到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愧疚。

我瞬间就明白了。

他想自己倒点热水喝,但是他没力气,把热水壶打翻了。

幸好,水不多,而且是温的,没有引起火灾。

我看着他胳膊上那片刺眼的红色,再看看他那副狼狈又可怜的样子。

我心里那堵冰墙,好像,裂开了一道缝。

我没骂他。

我走过去,把他扶回床上,然后找来烫伤膏,小心地给他涂上。

他的皮肤很烫,轻轻一碰,他就疼得一哆嗦。

我涂药的动作,不自觉地放得更轻了。

“疼吗?”我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这是我们俩,时隔大半年,我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他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我。

然后,他慢慢地,艰难地,眨了一下眼睛。

是。

我的眼眶,一下子就热了。

我别过头,不想让他看见。

我这是怎么了?

不是说好了,心死了吗?

不是说好了,就当他是个搭伙的伙计吗?

怎么还会心疼?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乱糟糟的。

我想起他年轻的时候,厂里锅炉爆炸,他为了救一个同事,后背被烫伤了一大片。

我在医院照顾了他一个月。

那时候,他也是这么咬着牙,一声不吭。

我问他疼不疼,他说,看到你,就不疼了。

那时候的情话,现在想起来,像个笑话。

可是,为什么我的心,还是会痛?

我恨他。

恨他的背叛,恨他的欺骗。

可是,看着他现在这样,生不如死,我又觉得……不忍。

我们俩,就像两只被命运绑在一起的刺猬。

离得远了,冷。

靠得近了,又互相伤害。

第二天,我给他喂饭的时候,他一直看着我。

我躲开他的眼神。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我没好气地说。

他没反应,还是那么看着。

过了一会儿,他用他那只能动的左手,颤颤巍巍地,碰了碰我的手。

他的手,冰凉,没有力气。

就那么轻轻地搭在我的手背上。

我浑身一僵。

我想把手抽回来。

但是,我没有。

我们就这么,一个躺着,一个坐着。

他的手,搭在我的手上。

窗外的阳光照进来,落在我们交叠的手上,暖洋洋的。

我突然觉得,很累。

恨一个人,原来比爱一个人,更累。

算了。

都这把年纪了,还折腾什么呢?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反手,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指,动了一下,像是想回握我。

但最终,还是没能成功。

“行了,”我说,“吃饭吧。”

我没说原谅,也没说不恨。

有些事,过不去的。

但是,日子,也许可以换一种过法。

从那天起,家里的气氛,好像悄悄地变了。

我还是会去跳舞,去画画。

但我出门前,会跟他说一声。

“我出去了啊,你自己老实点,别又给我惹祸。”

我开始重新跟他说话。

虽然大多是些数落他的话。

“宋建军,你看看你,口水都流出来了,脏不脏啊?”

“让你多眨眨眼,活动活动,你怎么就不听呢?想一辈子躺着啊?”

他听着我的唠叨,眼神里,似乎有了一点光。

有时候,我给他讲外面发生的新鲜事。

“今天菜市场的白菜又涨价了,五毛钱一斤。”

“公园里那几棵桂花树开了,香得很。”

“我今天画了幅画,老师说有进步。”

他就像个听故事的孩子,静静地听着。

我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懂。

但我觉得,他在听。

有一次,宋佳来看他,给他念报纸。

念到一条新闻,说是某某科学家获得了大奖。

躺在床上的老宋,突然“啊啊”地叫了起来,情绪很激动。

宋佳吓了一跳,不知道他怎么了。

我走过去,看了看报纸。

然后我说:“你是不是想说,这个科学家的名字,跟你一个老战友的名字很像?”

老宋立刻不叫了,使劲地眨了一下眼睛。

宋佳惊讶地看着我:“妈,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

我跟他生活了三十多年。

他屁股一撅,我就知道他要拉什么屎。

他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那些他引以为傲的战友情,我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虽然我嫌他烦,但我都记着呢。

这种默契,是三十多年的光阴,一点一点磨出来的。

跟爱不爱,没关系。

它就像长在身上的一个器官,你平时感觉不到它,但它就在那里。

割不掉。

那天之后,我好像更坦然了。

我不再纠结于那条丝巾,不再纠结于那些伤人的话。

不是不怨了。

是觉得,没必要了。

跟一个快要走到生命尽头的人,计较这些,有什么意义呢?

他这辈子,欠我的,下辈子再还吧。

如果,还有下辈子的话。

秋天的时候,老宋的情况开始恶化。

他开始频繁地发烧,肺部感染。

医生说,这是长期卧床的并发症,很难控制。

他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

我知道,他的时候不多了。

宋涛和宋佳请了假,轮流在家里守着。

家里一下子变得很拥挤,也很安静。

每个人都心事重重的。

有一天晚上,我守着他。

他突然醒了,眼睛睁得很大,看着我。

他的眼神,很清亮,不像一个病人。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一点微弱的声音。

“慧……”

我愣住了。

他叫我“慧”。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叫过我了。

我赶紧俯下身,把耳朵凑到他嘴边。

“你说什么?我听着呢。”

他的嘴唇翕动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下……辈子……”

“……还……还你……”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砸在他的脸上。

我握着他那只冰凉的手,泣不成声。

“你混蛋!”

“你这辈子都没对我好过,还想有下辈子?”

“宋建军,你就是个混蛋!”

我一边骂,一边哭。

他看着我,嘴角,似乎,向上弯了一下。

像一个微笑。

然后,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握着我的那只手,也彻底松开了。

老宋走了。

在一个很平常的秋天的夜晚。

葬礼是宋涛操办的,办得很体面。

来了很多人,他的同事,他的战友,我们的邻居。

每个人都跟我说,节哀顺变。

我没有哭。

我的眼泪,在那天晚上,已经流干了。

我只是觉得,心里空了一块。

那个我恨了半辈子,也照顾了很久的人,就这么没了。

这个家,好像一下子,就安静得可怕。

葬礼结束后,宋涛和宋佳跟我商量,想接我过去住。

“妈,你一个人在家,我们不放心。”

我拒绝了。

“我不住你们那儿。”我说,“我住这儿挺好,自在。”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我打断他们,“你们都有自己的家,自己的日子要过,别管我了。我能照顾好自己。”

他们拗不过我,只好同意了。

孩子们走后,我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

那张护理床,已经被宋涛处理掉了。

沙发重新摆回了原来的位置。

一切,都好像恢复了原样。

可是,那个每天坐在沙发上看抗日神剧,把遥控器攥得死死的男人,再也回不来了。

我站起身,走到阳台。

那盆吊兰,长得很好,绿油油的,垂下长长的枝条。

我给它浇了水。

然后,我搬了张椅子,坐在阳台上,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我想起我这一辈子。

年轻的时候,也曾憧憬过轰轰烈烈的爱情。

后来,结了婚,生了孩子,爱情就被柴米油盐磨得看不见了踪影。

我们吵过,闹过,冷战过,也曾有过片刻的温情。

我们互相嫌弃,也互相依赖。

我们是夫妻,是战友,是合伙人,也是……仇人。

我们俩,就这么磕磕绊-绊地,走了一辈子。

到最后,他躺在床上,吃喝拉撒都靠我。

我以为我恨他入骨。

可是,当他真的走了,我才发现,那种恨,好像也跟着他一起走了。

剩下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习惯。

我习惯了家里有那么一个人。

习惯了他的鼾声,他的烟味,他看电视时的大嗓门。

也习惯了,为他操心,为他忙碌。

现在,他不在了。

这种习惯,突然被抽空了。

心里,空落落的。

婚姻的本质是什么?

我以前觉得,是搭伙过日子,别期望太高。

现在,我还是这么觉得。

只是,这“搭伙”两个字,比我想象的,要重得多。

它不止是搭伙吃饭,搭伙睡觉,搭伙养孩子。

它还搭上了你一辈子的光阴,你的喜怒哀乐,你的爱,你的恨。

你们俩,就像两根藤,缠在一起,长了一辈子。

到最后,已经分不清,哪根是你,哪根是他。

想彻底分开,除非,连根拔起。

可根,已经长进了土里,长进了彼此的生命里。

我看着天边的夕阳,把云彩染得一片金黄。

真好看啊。

我掏出手机,给我那帮老姐妹发了条微信。

“明天早上,公园门口,等我。”

日子,还得过下去。

一个人,也要好好地过。

只是,偶尔,在某个阳光很好的下午,或者某个寂静无声的夜晚,我还是会想起他。

想起他最后说的三个字。

“还……你……的……”

宋建军,你这个老混蛋。

你拿什么还?

你欠我的,这辈子,是还不清了。

来源:窗明映深情一点号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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