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自己都舍不得开,上下班挤地铁,就为了周末能带老婆孩子出去兜兜风。
我那辆帕萨特,刚提半年,车漆亮得能照出人影。
我自己都舍不得开,上下班挤地铁,就为了周末能带老婆孩子出去兜兜风。
哦对,那时候还没孩子。
我老婆,肖雪,有个弟弟,肖俊。
就是那种,你一听“老婆的弟弟”,脑子里就能冒出个大概形象的年轻人。
眼高手低,好高骛远,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
他要结婚了。
婚车得有排面。
他自己的那辆二手破飞度,肯定是上不了台面的。
于是,主意就打到我这辆新帕萨特上来了。
那天晚上,肖雪给我按着肩膀,语气是我最招架不住的那种,软中带糯。
“老公,我弟那不是要结婚了嘛……”
我眼皮一跳,心里咯噔一下。
“他想借你的车,当头车,行不行?”
来了。
我放下手里的筷子,没说话。
不是我小气。
车这东西,跟老婆一样,外人勿碰。这是我们男人最后的倔强。
更何况,借给肖俊?
我都能想象出我那锃亮的帕萨特,会被他怎么折腾。
婚车车头要扎花吧?透明胶带一圈一圈往下粘,撕下来就是一道道胶印。
车里要塞满伴郎伴娘吧?高跟鞋踩在我的真皮座椅上,瓜子壳薯片渣塞进座椅缝里。
还有那些五颜六色的礼花喷罐,喷在内饰上,黏糊糊的,想死的心都有。
我一百个不愿意。
“不行。”我回答得很干脆。
肖雪的脸立马就垮了。
“为什么不行啊?就是开一下,又不会给你开坏了!”
“肖俊那开车技术你不知道?上回开你爸那车,倒车直接怼墙上,屁股都瘪了。”
“那是意外!再说这次是婚车,他肯定小心翼翼的。”
我冷笑一声。
“小心?他要是懂什么叫小心,就不会二十五六了还一事无成,连个婚车都得找姐夫借。”
这话有点重了。
肖雪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你怎么能这么说他!他是我亲弟弟!他结婚,我这个当姐姐的,帮衬一下怎么了?”
“帮衬是帮衬,借车是借车,两码事。”
“在你眼里就是一码事!你就是看不起我娘家,看不起我弟弟!”
得。
又上升到这个高度了。
每次一涉及到她弟弟,我们俩的沟通就跟加密通话一样,完全不在一个频道。
我不想吵架。
我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这样,我出钱,给他租一辆奥迪A6,比我这帕萨特有面子多了,行不行?”
“你那是什么意思?打发叫花子呢?他要的是自己家的车,开出去有面儿!租的算怎么回事?”
我他妈真是无语了。
自己家的车?我这车什么时候成“自己家”的了?我姓陈,他姓肖,DNA链条上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
但我没敢说出口。
那天晚上,肖雪没理我,背对着我睡了一宿。
第二天早上,桌上没有早饭。
我知道,这事儿没完。
冷战持续了两天。
我受不了了。
不就是一辆车吗?跟家庭和睦比起来,好像……也只能妥协了。
我给肖雪发了条微信。
“车,可以借。但是有言在先,弄脏了得给我洗干净,刮了蹭了得他自己修。”
肖雪秒回。
一个“老公你真好”的表情包,后面跟着一长串的保证。
“放心吧!我跟他说!绝对给你保养得跟新的一样还回来!”
我看着那行字,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信你个鬼。
婚礼那天,天还没亮,肖俊就带着几个伴郎来敲门了。
一个个头发染得五颜六色,嘴里叼着烟,嘻嘻哈哈的。
我把车钥匙递给肖俊,心疼得跟割肉一样。
“省着点开,新车,还在磨合期。”
肖俊一把接过钥匙,在手里抛了抛,吊儿郎当地说:“知道了姐夫,放心吧,保证给你满油还回来。”
他身后一个黄毛小子凑过来说:“哟,新帕萨特啊,顶配的吧?得三十来万?”
我没理他。
我看着我的车被他们贴上俗气的“百年好合”拉花,车头被一个巨大的、用塑料假花和红色绸带扎成的花盘占领。
心在滴血。
肖雪倒是很高兴,忙前忙后地招呼,好像那车是她买的一样。
一整天,我都心神不宁。
上班的时候,眼前老是晃过我那辆车的影子。
它现在在哪儿?是不是被当成蹦迪的舞台了?烟灰是不是已经烫了我的座椅?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
婚宴我没去,我怕我看见我的车,会忍不住当场掀桌子。
晚上十点多,肖俊给我打了个电话。
“姐夫,车我给你停地库了啊,你那个固定车位上。钥匙在左前轮上搁着呢。”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喘,还有点慌。
“谢了啊姐夫,我这边忙,先挂了!”
说完,不等我回话,电话就断了。
我皱了皱眉,感觉有点不对劲。
这么着急忙慌的,新婚之夜,他忙什么呢?
我跟肖雪说了一声,下楼去检查我的车。
电梯门一开,一股子凉气。
地下车库空荡荡的,只有几盏昏暗的感应灯。
我远远地就看到了我的帕萨特。
车身脏得一塌糊涂,拉花倒是撕了,但留下了大片大片的胶印,像一块块牛皮癣。
我心里骂了一句“操”。
走近了,我绕着车走了一圈。
右后侧的保险杠上,有一道明显的、长长的划痕,深得都见了底漆。
我的血压“蹭”一下就上来了。
我掏出手机,对着划痕就拍了张照,准备发给肖雪,让她看看她那宝贝弟弟干的好事。
就在这时,我忽然听到了一点声音。
很轻,很细微。
是从车里传出来的。
“呜……呜……”
像小猫在叫。
我愣住了。
车里怎么会有猫?肖俊那帮人还带宠物上我车了?
我拉了一下车门,锁着。
我弯下腰,从左前轮的轮毂后面摸到了我的车钥匙。
“嘀”的一声,车灯闪烁,车门解锁。
我拉开后座的车门。
一股子奇怪的味道扑面而来。
不是烟味,也不是酒味。
是一种……淡淡的奶腥味,混合着一种说不出的气味。
我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往车里照去。
后座上,放着一个粉色的婴儿提篮。
提篮上盖着一条薄薄的包被。
声音就是从包被下面传出来的。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一种极其荒谬、极其不祥的预感,像电流一样窜遍我的全身。
我的手有点抖。
我伸出手,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掀开了那条包被。
包被下面,是一个婴儿。
一个活生生的,正在熟睡的婴儿。
她的脸很小,还没有我的巴掌大,皮肤红扑扑的,嘴巴很小,一张一合地,发出那种细微的“呜呜”声。
是个女婴。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我像被雷劈了一样,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时间仿佛静止了。
车库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我的心脏在疯狂地擂鼓,还有那个小生命均匀的呼吸声。
这是谁的孩子?
为什么会在我的车里?
肖俊?
那个混蛋!
我猛地反应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关上车门,环顾四周。
还好,没人。
我拿出手机,手抖得连解锁都划了好几次。
我拨通了肖雪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
“喂,老公,怎么了?车看到了吗?是不是给你洗干净了?”肖雪的声音带着笑意。
我的声音在发颤。
“你现在,立刻,马上,下楼来!”
“怎么了呀?你语气怎么这么冲?”
“别问为什么!下来!”
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挂断了。
我靠在车门上,感觉腿有点软。
我再次打开车门,看着那个小小的婴儿。
她好像被我的吼声惊动了,皱了皱小小的眉头,嘴巴瘪了瘪,似乎要哭。
我心里一慌,下意识地想去哄她,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
我能怎么哄?我连我儿子都没抱过,因为我根本没有儿子!
几分钟后,电梯门开了,肖雪穿着睡衣跑了出来。
“你干嘛呀大半夜的,鬼吼鬼叫的!”她抱怨着走过来。
当她看到我惨白的脸色,和洞开的后车门时,她的声音停住了。
“怎么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用颤抖的手指了指车里。
肖雪狐疑地探过头去。
下一秒,她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猛地捂住了嘴。
“这……这是……”
她的眼睛瞪得像铜铃,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你问我?”我冷笑,声音嘶哑,“我他妈也想知道这是谁!”
“你弟弟,你那个好弟弟,肖俊!他把车还给我,车里就多了这么个玩意儿!”
“不可能!”肖雪下意识地反驳,“这怎么可能……是不是搞错了?是不是别人放错车了?”
“放错车了?”我气得都笑了,“你看看这车牌号!你看看这个婴儿提篮!这是能放错的东西吗?!”
肖雪也慌了,她手足无措地看着我,又看看车里的婴儿。
“那……那给小俊打电话!问问他!”
我把手机扔给她。
“你打!我倒要听听他怎么解释!”
肖ove's颤抖着手拨通了肖俊的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一遍,两遍,三遍。
全是冰冷的系统女声。
肖雪的脸色越来越白。
“怎么会关机……他今天结婚啊……”
“结婚?”我笑得比哭还难看,“他怕不是跑路了吧!”
婴儿似乎是被我们的争吵声吵醒了,开始“哇”地哭了起来。
哭声在空旷的地下车库里显得格外响亮,一声声,像小锤子一样砸在我的心上。
“怎么办……怎么办啊……”肖雪彻底乱了方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报警!”我咬着牙说出这两个字。
“不行!”肖雪想都没想就尖叫起来,“不能报警!报警我弟就完了!他今天刚结婚啊!”
我盯着她,眼睛里快要喷出火来。
“他不报警,我就完了!肖雪,你清醒一点!这不是一只猫一条狗,这是一个孩子!一个大活人!他把一个婴儿扔在我的车里,他这是遗弃罪!是犯法!”
“可那也不能报警……”肖雪哭着说,“我们先想办法联系上他,问清楚情况再说,万一……万一不是你想的那样呢?”
“不是我想的那样?那能是哪样?天上掉下来的?”
婴儿的哭声越来越大,撕心裂肺。
肖雪的母性似乎被激发了,她小心翼翼地把婴儿提篮从车里拿了出来。
“宝宝不哭,不哭哦……”她笨拙地晃着提篮。
我看着她,又看着那个哭得满脸通红的婴儿,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荒谬感席卷了我。
这他妈都叫什么事儿啊!
我,陈浩,一个循规蹈矩的上班族,就因为把车借给了小舅子,现在成了个弃婴的临时看护人?
“先上去再说。”我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声音里充满了疲惫。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回到家,客厅的灯光下,那个小小的婴儿显得更加真实。
肖雪把她从提篮里抱出来,动作生疏,但很轻柔。
这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婴,头发细细软软的,眼睛很大,虽然因为哭泣而紧闭着,但能看出轮廓。
在提篮里,我们发现了一张纸条。
字迹歪歪扭扭,像是匆忙中写下的。
“求求好心人,收留她。我实在没有办法了。孩子是上个月15号生的,很健康。篮子里有几罐奶粉和一点钱。求求你们,给她一条活路。”
钱?
我把提篮翻了个底朝天。
在一个信封里,装着几张叠得整整齐齐的一百块。
我数了数,一共两千块。
还有两罐没开封的婴儿奶粉。
我拿着那两千块钱,气得浑身发抖。
“两千块?两罐奶粉?他就想用这点东西,买断一个孩子的一生?买断我的下半辈子?!”
“肖俊!你他妈还是不是人!”
我一拳砸在茶几上,震得杯子叮当响。
肖雪被我吓了一跳,抱着孩子瑟缩了一下。
“老公,你小声点,会吓到孩子的……”
“我他妈还管得了孩子?我现在就想找到那个,把他撕了!”
我继续拨打肖俊的电话,依然是关机。
我又打给他老婆,那个今天刚过门的新娘子。
电话通了。
“喂,哪位?”一个娇滴滴的声音。
“我是肖俊的姐夫。肖俊呢?让他接电话!”我的语气很冲。
“他……他在洗澡呢。你有什么事吗?”
“让他马上给我回电话!立刻!马上!”
我挂了电话,在客厅里烦躁地走来走去。
婴儿还在哭。
肖雪手忙脚乱地检查尿布,发现是湿的。
家里没有尿不湿。
“老公,你……你能不能下去买点尿不湿和奶瓶?”肖雪小声地问。
我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那个啼哭不止的婴儿。
操。
我认命地拿起钱包和钥匙,摔门而出。
凌晨一点的城市,只有24小时便利店还亮着灯。
我站在母婴用品货架前,一个三十岁的大男人,对着一排花花绿绿的尿不湿和奶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S码?M码?NB码?
宽口径?标准口径?玻璃的?PPSU的?
我他妈哪知道!
最后,我凭感觉拿了一包看起来最小号的尿不湿,和一个最贵的奶瓶,像做贼一样冲到收银台结账。
收银员是个年轻的小姑娘,用一种“哦豁,新手奶爸”的眼神看着我。
我脸上一热,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回到家,肖雪已经用温水给孩子擦了擦身子,用我的旧T恤暂时包着。
孩子可能是哭累了,也可能是暖和了,暂时不哭了,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这个陌生的世界。
那双眼睛很清澈,像两颗黑葡萄。
看着那双眼睛,我心里的火气,莫名其妙地就消了一点。
肖雪笨拙地冲着奶粉,不是水温高了,就是奶粉结块了。
我俩折腾了半个多小时,才终于把一瓶温度适宜的奶喂到了孩子的嘴里。
小家伙像是饿坏了,抱着奶瓶,发出满足的咕咚咕咚的吞咽声。
看着她喝奶的样子,肖雪的眼眶又红了。
“你说……她妈妈得有多狠心,才能把这么小的孩子扔掉啊……”
我没说话。
我脑子里想的是,肖俊那个混蛋,到底跟这个孩子有什么关系。
这是他的私生女?
他跟别的女人生的孩子,然后不敢让新婚老婆知道,就扔给我了?
这个念头一出来,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但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最大。
不然无法解释他为什么要把孩子扔在我的车里,然后手机关机,玩消失。
如果真是这样……
我不敢再想下去。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麻烦了,这是一个巨大的、足以摧毁两个家庭的炸弹。
那一夜,我们俩谁都没睡。
婴儿床就放在我们的大床边上。
她很乖,喝完奶就睡着了。
呼吸均匀,小胸脯一起一伏。
我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从午夜看到了黎明。
脑子里一团乱麻。
报警?
肖雪肯定会跟我拼命。不报警?难道我们就这么养着这个来路不明的孩子?
凭什么?
第二天一早,我顶着两个黑眼圈,第一件事就是给岳父打电话。
这件事,必须让他们家给个说法。
电话一接通,岳父乐呵呵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喂,阿浩啊,昨天小俊的婚礼,你怎么没来啊?菜不错的。”
我压着火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爸,肖俊呢?我找他有急事。”
“小俊?他跟他媳妇儿去度蜜月了啊,今天一早的飞机,去三亚。怎么了?”
度蜜月?
去三亚?
我他妈……
我感觉我的血都冲到了头顶。
好啊,真是我的好小舅子。
自己惹了祸,屁股一拍,潇洒地去海边晒太阳了,把一个天大的烂摊子扔给了我。
“爸,你现在和妈方不方便?来我这一趟。出大事了。”
我的声音冷得像冰。
岳父似乎也感觉到了不对劲,连声问我出了什么事。
“你们来了就知道了。”
我挂了电话。
肖雪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没说出来。
她知道,这件事瞒不住了。
一个小时后,岳父岳母来了。
他们一进门,就看到了沙发上的婴儿提篮,和肖雪怀里抱着的孩子。
两张笑脸,瞬间凝固了。
“这……这是谁家的孩子?”岳母结结巴巴地问。
我把那张纸条,和那两千块钱,拍在了茶几上。
“你们的好儿子,肖俊,昨天晚上留在我车里的‘新婚礼物’。”
我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从借车,到还车,到发现孩子,到肖俊关机失联。
我说得越平静,岳父岳母的脸色就越难看。
等我说完,客厅里一片死寂。
过了好一会儿,岳母才哆哆嗦嗦地开口。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小俊不是那样的人!是不是搞错了?阿浩,是不是你看错了,或者……或者是你……”
她的话没说完,但那怀疑的眼神,已经像刀子一样扎在我身上了。
我气笑了。
“我?妈,你觉得是我在外面跟别的女人生了孩子,然后栽赃给你儿子?”
“我……”岳母语塞了。
岳父一拍大腿,吼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他转向我,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阿浩,你别生气。你妈也是急糊涂了。这事……这事肯定有误会。小俊那孩子虽然不着调,但干不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啊!”
“误会?”我指着那个还在熟睡的婴儿,“那这个孩子怎么解释?从我车里自己长出来的吗?”
“我们这就给他打电话!”岳父说着就掏手机。
结果当然是关机。
“这个!”岳父气得把手机摔在沙发上。
“现在怎么办?”我看着他们,“这个孩子,你们说怎么办?报警,还是你们现在就把她抱走?”
“不能报警!”岳母立刻尖叫起来,“绝对不能报警!传出去我们家的脸往哪儿搁?小俊的婚也别想结了!”
“那你们就把她抱走。”我的态度很坚决。
“这……我们怎么抱啊……”岳Mutter's voice was getting softer. "We're both old, how can we take care of such a small child? Besides, we don't even know if this is really... really related to Xiaojun."
我算是听明白了。
他们既不想报警毁了儿子的名声,也不想接手这个烫手的山芋。
他们想干什么?
想让我和肖雪当这个冤大头。
“你的意思是,这孩子就应该我们养着?”我盯着岳父,一字一句地问。
岳父不敢看我的眼睛,搓着手说:“阿浩,你看……现在也联系不上小俊,事情还没搞清楚。要不……要不就先放你们这儿几天?等小俊回来了,我们一定问个水落石出,给你们一个交代!”
“交代?”我冷笑,“爸,这不是一个花瓶,一个摆设,说放几天就放几天。这是一个孩子!吃喝拉撒睡,哪一样离得了人?我和肖雪都要上班,谁来看她?”
“让你妈来看!”岳父立刻说。
岳母的脸瞬间拉得老长。
“我?我腰不好,腿脚也不方便,哪看得了孩子?”
我看着这一家子人,心彻底凉了。
这就是肖雪的家人。
出了事,第一反应不是解决问题,而是推卸责任。
我看向肖雪。
她抱着孩子,低着头,一言不发,眼泪一滴一滴地掉在孩子的包被上。
她在哭什么?
哭她那个不争气的弟弟?还是哭她这对自私自利的父母?
或者,是在哭她自己,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
“行。”我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孩子,可以暂时放我这儿。”
岳父岳母明显松了口气。
肖雪也抬起头,感激地看着我。
“但是。”我的声音陡然转冷。
“第一,你们现在就给我打钱。孩子的奶粉、尿不湿、衣服、看病,所有费用,你们出。我不会掏一分钱。”
“第二,找不到肖俊,我就去三亚找他。我不管他是在度蜜月还是在躲债,我必须见到他本人,让他亲口告诉我,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三,这件事,有一个时限。一个星期。一个星期之内,如果你们解决不了,我就直接抱着孩子去派出所。到时候,是登报寻亲,还是走法律程序,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
我的话说得很绝,没有留任何余地。
岳父岳母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阿浩,你这是……”
“我这是仁至义尽。”我打断他,“你们要是不同意,现在就可以抱着孩子走人。”
沉默。
长久的沉默。
最后,岳父咬了咬牙。
“好,我们同意。”
他用手机给我转了两万块钱。
“这些钱,你先用着,不够了再说。”
然后,他和岳母就逃也似的离开了我的家。
从头到尾,他们甚至没敢正眼再看那个孩子一眼。
他们走后,屋子里又恢复了安静。
肖雪抱着孩子,低声地哭。
我坐在沙发上,抽着烟,一根接一根。
烟雾缭绕中,我仿佛看到了我未来一地鸡毛的生活。
接下来的几天,我的生活彻底被打乱了。
我和肖雪轮流请假。
白天,一个人在家带孩子,另一个人去上班,精神恍惚,跟丢了魂一样。
我们给孩子取了个小名,叫念念。
因为她是在我的帕萨特(念)里被发现的。
也因为,她成了一个我们必须日夜惦念的“麻烦”。
照顾一个新生儿,比我想象中要难一万倍。
喂奶,换尿布,洗澡,哄睡……每一样都是挑战。
念念有肠绞痛,一到晚上就哭闹不止。
我和肖雪只能轮流抱着她在客厅里走来走去,一走就是一两个小时。
我的黑眼圈,比国宝还国宝。
短短几天,我瘦了五斤。
肖雪也憔悴得不成样子。
我们俩几乎没有交流,家里的气氛压抑得像冰窖。
偶尔说几句话,也是因为孩子。
“奶粉没了,你去买。”
“她又拉了,你来换。”
“你抱会儿,我快累死了。”
争吵也时有发生。
有一次,半夜三点,念念又开始哭。
我实在太困了,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头。
“你管管她!”我含糊地说。
肖雪也崩溃了。
“凭什么总是我管!她是你弟弟的孩子吗?不是!她是我弟弟的孩子!该我管!可我也是人,我也会累!”
她说着说着就哭了。
我也火了,从床上一跃而起。
“你冲我喊什么?这孩子是我弄来的吗?是我让你把车借给你弟的吗?现在出了事,你倒有理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太累了……”
“我也累!我白天要上班,晚上回来还要当牛做马,我招谁惹谁了?”
我们俩就像两只斗红了眼的公鸡,互相指责,互相伤害。
吵到最后,两个人都精疲力尽,相对无言。
念念似乎也感觉到了气氛不对,哭声渐渐小了,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我们。
看着她,我心里的火气又一点点熄灭了。
我们跟一个婴儿置什么气呢?
她才是最无辜的。
我走过去,从肖雪手里接过孩子,笨拙地拍着她的背。
“好了,别吵了。睡觉吧。”
日子就在这种混乱、疲惫和压抑中一天天过去。
岳父岳母倒是每天都打电话来,但问的不是孩子怎么样了,而是“联系上小俊了吗?”
答案当然是,没有。
那个混蛋,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一个星期很快就到了。
我给岳父下了最后通牒。
“明天,如果肖俊再不出现,我就报警。”
岳父在电话那头急得快哭了。
“阿浩,你再宽限几天!我们已经托三亚那边的亲戚去找了,肯定能找到他的!”
“我一天都不能再等了。”我挂了电话。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订了第二天一早飞往三亚的机票。
我必须去当面问个清楚。
我把决定告诉肖雪。
她愣了很久,然后点了点头。
“我跟你一起去。”
“你去了,念念怎么办?”
“送我妈那儿去。”她咬着牙说,“这是他们肖家的事,他们不能一直躲着。”
这是这么多天来,肖雪第一次说了句让我觉得提气的话。
第二天,我们把睡梦中的念念,连同她的奶粉尿不湿,一起送到了岳父岳母家。
岳母看着我们,欲言又止。
我没给她说话的机会。
“我们去找肖俊。念念,就麻烦你们照顾两天。如果她出了任何问题,我回来就直接去派出所。”
说完,我和肖雪转身就走,直接去了机场。
飞机在三亚凤凰机场降落的时候,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阳光刺眼。
我却没有半点度假的心情。
根据岳父提供的酒店信息,我们直接打车杀了过去。
一家五星级海景度假酒店。
好家伙,他还真会享受。
我们在酒店大堂等了两个小时,终于看到了肖俊和他那个新婚妻子的身影。
两人穿着情侣沙滩裤,戴着墨镜,有说有笑地从外面走进来。
肖俊的手里还拿着一个椰子。
那一瞬间,我这些天积攒的所有愤怒、疲惫、委屈,全部化为了冲天的怒火。
我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在肖俊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拳,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他的脸上。
“砰”的一声。
肖俊应声倒地,墨镜飞了出去,手里的椰子滚出老远。
他那个老婆尖叫起来。
酒店大堂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们身上。
“陈浩!你疯了!”肖雪也冲了上来,想拉住我。
我甩开她,指着地上的肖俊,眼睛通红。
“我疯了?你问问他!问问他干了什么好事!”
肖俊捂着流血的鼻子,从地上爬起来,眼神里满是惊恐和心虚。
“姐……姐夫……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我揪住他的衣领,把他顶在墙上,“我不来,你是不是打算在三亚过一辈子?!”
“肖俊,你他妈告诉我,我车里那个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肖俊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他老婆也愣住了,看看我,又看看肖俊。
“什么孩子?老公,他在说什么?”
肖俊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说!”我怒吼一声,又给了他一巴掌。
这一巴掌,彻底把肖俊打懵了,也似乎把他那点仅存的勇气给打没了。
他“哇”的一声,一个二十多岁的大男人,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哭了出来。
“姐夫……姐……我对不起你们……”
他断断续续地,终于把事情的真相,全部说了出来。
那个孩子,果然是他的。
是他结婚前,跟一个在酒吧认识的女孩生的。
那个女孩比他小好几岁,发现怀孕的时候,已经月份大了,不能打了。
女孩的家人知道后,逼着肖俊负责。
但那时候,肖俊已经通过相亲认识了现在的老婆。
对方家里条件很好,父母都是公务员。
肖俊不敢说实话,两头瞒着。
一边哄着那个女孩,说等孩子生下来就跟她结婚。
一边跟现在的未婚妻筹备婚礼。
孩子出生后,女孩催他兑现承诺。
肖俊彻底慌了。
他既不想放弃现在这门好亲事,又甩不掉那个女孩和孩子。
女孩的家人把他逼得很紧,说如果他不给个说法,就要闹到他婚礼上去。
于是,在婚礼前一天,他想出了这么一个“馊主意”。
他骗那个女孩说,先把孩子给他,他带回家给他爸妈看,让他们同意。
女孩信了。
然后,他就趁着还车的机会,把孩子连同一张纸条、两千块钱,扔在了我的车里。
他想的是,我和肖雪已经结婚了,条件也不错。
肖雪是他亲姐姐,肯定不忍心不管。
等我们把孩子接手了,他再跟那个女孩说,孩子被他父母送走了,让她死心。
这样,他就可以摆脱一切,安心地当他的新郎官,过他的好日子。
至于我们,至于那个刚出生的孩子,在他那自私的计划里,只是一个可以被随意牺牲的道具。
听完他的叙述,我气得浑身发抖。
我真的想杀了他。
肖雪也呆住了,她看着自己的亲弟弟,眼神里充满了陌生和失望。
“肖俊……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肖俊的新婚妻子。
她听完这一切,脸色从红到白,再到青。
她一言不发,走上前去,摘下无名指上的钻戒,狠狠地扔在肖俊的脸上。
“我们完了。”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拖着行李箱走了。
肖俊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酒店的保安把我们“请”了出去。
沙滩上,海风吹着,有点凉。
肖俊跪在我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
“姐夫,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是人,我是!你们帮帮我,再帮我这一次吧!”
我看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帮他?
怎么帮?
谁来帮我?谁来帮那个叫念念的孩子?
肖雪走过去,蹲下身,看着她的弟弟。
她没有哭,也没有骂。
她只是平静地问:“那个女孩呢?孩子的妈妈,她在哪儿?”
肖俊抬起头,眼神躲闪。
“我……我不知道……我把孩子抱走后,她就再也没联系过我……电话也打不通了……”
我和肖雪的心,同时沉了下去。
这意味着,找到孩子亲生母亲的线索,断了。
我们带着肖俊,连夜飞回了家。
一路上,三个人,零交流。
回到家,岳父岳母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看到我们身后的肖俊,岳父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脚。
“你这个!我们肖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岳母则抱着肖俊,哭天抢地。
一场新的家庭混战,再次爆发。
我没有参与。
我推开门,走进了自己的家。
家里很安静。
念念不在。
我和肖雪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情绪。
空落落的。
好像少了点什么。
第二天,我们去岳父家接念念。
一进门,就听到念念的哭声。
岳母抱着她,手足无措。
“哎哟我的小祖宗,可别哭了……奶奶给你冲奶喝……”
奶瓶递到念念嘴边,她扭过头,哭得更凶了。
肖雪走过去,很自然地把孩子接了过来。
说也奇怪,一到肖雪怀里,念念的哭声立刻就小了。
她把小脸埋在肖雪的颈窝里,委屈地抽噎着,像一只找到了妈妈的小猫。
那一刻,我的心,忽然被什么东西柔软地撞了一下。
回家的路上,念念在肖雪怀里睡着了。
肖雪低头看着她,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
“老公,”她轻声说,“我们……我们报警吧。”
我愣住了。
“报警?”
“嗯。”她点了点头,“把肖俊送进去。他做错了事,就应该受到惩罚。”
“那……孩子呢?”
肖雪沉默了。
过了很久,她才抬起头,看着我,眼睛里有泪光。
“我们……我们养着她,好不好?”
“我们去办领养手续。她是肖俊的女儿,也算是我的外甥女。我不能不管她。”
“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如果你不同意,我们就把她送到福利院。但是……我舍不得。”
我看着她,又看了看她怀里那个小小的婴儿。
这些天的一幕幕,像电影一样在我脑海中闪过。
她的哭,她的笑,她抱着奶瓶咕咚咕咚喝奶的样子,她用小手紧紧抓住我手指的触感……
我曾经那么讨厌她,觉得她是一个巨大的麻烦。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小小的生命,已经在我心里扎下了根。
我叹了口气,伸手,轻轻地摸了摸念念的脸颊。
很软,很暖。
“好。”我说。
“我们养着她。”
肖雪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但这一次,是喜悦的泪水。
后来,我们报了警。
肖俊因为遗弃罪,被判了一年有期徒刑。
他的婚事,自然也黄了。
那个女孩,我们想尽了办法,也没能找到。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岳父岳母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
他们对我们充满了愧疚,隔三差五地就来看念念,买各种东西,给各种钱。
我们都拒绝了。
我们给念念办了正式的领养手续,户口落在了我们家。
她成了我的女儿,陈念。
我的那辆帕萨特,也送去做了彻底的清洗和保养。
车里的奶腥味没有了,后座的划痕也补好了。
它又变回了那辆崭新的,让我引以为傲的车。
只是,现在它的后座上,多了一个专属的粉色儿童安全座椅。
周末,我不再是一个人开车出去瞎逛。
我会载着肖雪和念念,去公园,去郊外。
车窗里,映出的是一家三口的笑脸。
生活依然有很多麻烦。
念念晚上还是会哭闹,我和肖雪还是会因为带孩子的琐事而争吵。
我的生活,并没有因为有了一个女儿而变得轻松。
反而更累了。
但是,心里却是满的。
有时候,看着趴在我胸口睡得香甜的念念,我会想起那个混乱的夜晚。
想起我在地下车库,第一次看到她的情景。
我常常会想,如果那天,我没有心软,没有把车借给肖俊。
那么,这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
我的人生,会不会是另一番模样?
没有答案。
生活没有如果。
它只是给了你一个意想不到的开局,然后,看你怎么把这副牌打下去。
而我,看着身边熟睡的妻女,觉得我手里的这副牌,虽然开局糟糕透顶,但结局,似乎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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