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临行前,我静静地伏案,认真仔细地收拾着行囊。每一件衣物、每一件小物,都承载着我在这个家多年的回忆。而他,白风烈,负手静静地立在廊下,目光如同深邃的潭水,沉沉地追随着我的每一个动作,那眼神里复杂难辨,有不舍、有无奈,或许还有一丝解脱。
和亲归来、带着满身风尘的郡主踏入京城繁华喧嚣的那日,我收到了白风烈派人递来的放妻书。那薄薄的一张纸,仿佛承载着千钧重量,压得我心头一阵发闷。
临行前,我静静地伏案,认真仔细地收拾着行囊。每一件衣物、每一件小物,都承载着我在这个家多年的回忆。而他,白风烈,负手静静地立在廊下,目光如同深邃的潭水,沉沉地追随着我的每一个动作,那眼神里复杂难辨,有不舍、有无奈,或许还有一丝解脱。
寂静的氛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仿佛时间都凝固了。忽然,他开口打破了这份沉寂,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滞涩,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喉咙:“你向来都是温婉贤淑的女子,这纸文书,断然不会耽误了你日后寻得良缘。等你遍览山河归来,我自会为你寻一门般配的亲事……”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艰难地挤出来的。
我指尖的动作微微一顿,心中五味杂陈。抬眸望向他,那熟悉的面容此刻却显得有些陌生,我轻声应道:“好。”声音轻得仿佛一阵微风,却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清晰可闻。
他垂在身侧的手猛地绷紧,指节泛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在克制着什么。而我,却已平静地接过那纸放妻书,小心翼翼地折好,纳入怀中,仿佛收纳的是一段即将逝去的岁月。
后来,我从旁人的口中才知晓,无数个夜深人静、万籁俱寂的夜晚,他总会从梦中惊醒。冷汗湿透了他的衣衫,他呆呆地对着我留下的那幅画像怔怔出神,口中反复呢喃着:“阿伶,你何时归?”那声音里满是思念与悔恨,可惜,我那时已不在他身边,听不到这深情的呼唤。
那日收拾行囊时,院中的桂树正飘着细碎的花瓣,宛如一场金色的雨。那淡淡的花香弥漫在空气中,却无法驱散我心中的阴霾。我将为数不多的衣物一件件叠得整整齐齐,棱角分明,每一道折痕都像是我在白家这些年所坚守的分寸。
衣物尽数装入初嫁时带来的青布包袱,那包袱已经有些陈旧,却承载着我最初的憧憬与梦想。正要将惯用的那支狼毫笔裹进锦帕,身侧传来他平静的声音:“不必这般仓促,送亲的队伍尚有几日才会入城。”他的声音依旧沉稳,却少了往日的温度。
我缓缓抬眼,对上他深邃的眼眸,那眼眸里仿佛藏着无数我看不懂的情绪。“今日黄历宜出行,我随身不过这点物件,何须耗时多日收拾。”我淡淡地说道,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一切都太过平静了,平静得近乎诡异。比起那些官宦人家休妻时的鸡飞狗跳、吵闹不休,白家要赶走我这个毫无过错的发妻,不过是轻飘飘一句话,一纸放妻书罢了。仿佛我这几年的付出、这几年的青春,都在这薄薄的纸张面前变得一文不值。
我拿起案头几本翻得卷了边的旧书,那是我多年来最爱的读物,每一页都留下了我的指纹和思考。我用衣袖细细拭去封面上的微尘,整齐码在包袱一角。脑中默默清点着物件,生怕遗漏了什么,却未曾留意他手中紧紧攥着的两张纸 —— 那是我贴身丫鬟的卖身契。
他似是挣扎了许久,内心仿佛在进行着一场激烈的斗争。终是迈步上前,将契纸递到我面前,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带着她们上顾吧,都是你用惯了的人,也能照应一二。”他眼中闪过一丝期待,希望我能接受他的好意。
我了然他的心思,心中却明白,留下她们或许对她们更好。只是浅浅一笑,婉言谢绝:“她们留在府中,日子定比跟着我漂泊安稳,还是留下吧。”我的笑容里带着一丝无奈和决绝。
“你打算往何处去?”他追问,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担忧。
“或许先回一趟老家。”我语气平淡,听不出波澜,仿佛这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他应了声“哦”,沉吟片刻又道:“那里偏僻贫瘠,给令尊令堂上完坟便早些离开,另寻一处宜居之地安身。”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关切,却也透露出一种疏离。稍作停顿,他补充道:“你我夫妻一场,日后若有幸回京,可去寻李管家,他自会为你周全。”他的眼神闪烁不定,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我点头应下:“好。”心中却清明如镜,这京城,我大抵是不会再回来了。这份好意,怕是无福消受。世事无常,曾经以为会相伴一生的人,如今却要分道扬镳。
世事本就无常,有得必有失。若不是当年那场阴差阳错,或许我早该回到那穷乡僻壤,过着平淡而安稳的日子了。这般想来,倒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人生就是这样,充满了无奈和变数,我们只能在这无常的世事中,努力寻找属于自己的那一丝温暖。
这些年,我靠着一手精湛的绣活,绣帕、绣屏、绣衣饰,一针一线都倾注了我的心血,换来了银钱,供白风烈苦读圣贤书。我为他打点求学顾上的人情往来,助他一步步跻身朝堂。如今,这刺绣的功夫早已成了我安身立命的根本,无论是繁复的苏绣针法,还是细腻的配色技巧,我都烂熟于心。凭着这手艺,纵使漂泊四方,也断不会冻饿无依。可我心里清楚,即便有朝一日,我双眼昏花,再也握不住针线,也绝不会再踏回京城半步。这座城市,承载了太多的回忆,有美好的,也有痛苦的,我不想再面对那些曾经的人和事。
心念及此,我拉紧包袱系带,挎上肩头,抬眸对他说:“我走了。”声音里带着一丝决绝和不舍。
抬脚正要跨出门槛,他突然出声:“等等!”那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和慌乱。
“母亲在世时送你的那幅金丝银线绣成的‘百年好合’图,还有我们大婚时的一对鸳鸯摆件,底座上还刻着你的名字,这些,你当真不要了?”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期待,希望我能留下这些承载着我们回忆的物件。
我恍然记起这些物件,那些曾经的甜蜜时光仿佛在眼前浮现。轻声道:“你替我处置了吧。”声音轻得仿佛一阵风,却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坚定。
他怔怔地看着我,像是第一次发现我对这里竟无半分眷恋,嗤笑一声,那笑声里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绝无半分欢愉:“我如何处置?变卖不妥,赠予他人不当,留在府中,叫她看见了,不过徒增烦恼……”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仿佛在自言自语。
心口骤然一闷,我咬紧下唇,声音微哑:“那就扔了吧。”那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白风烈终是无言,默默跟着我走出内院。他的脚步沉重而缓慢,仿佛每一步都承载着千斤重担。
从回廊到府门的顾,不过短短数十步,却走得异常沉重,仿佛耗尽了半生光阴。每走一步,我的心中都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那些曾经的点点滴滴,如同电影般在我脑海中不断回放。
我陪着白风烈从一文不名的穷酸秀才,一顾走到如今的朝堂新贵。府中大小事务,我无不悉心操持;对上恭敬有礼,对下宽和仁慈。婆母待我更是视如己出,百般疼爱。若不是她两年前撒手人寰,今日这般光景,她定会将我护在身后,板起脸勒令白风烈去祠堂罚跪思过。想到婆母,我的心中涌起一股温暖和思念,她是我在这个家最亲近的人,可惜,她没能看到我最后的幸福。
我忽然很想她。想起她亲手炖的红枣莲子羹,那甜丝丝的暖意仿佛还在舌尖萦绕,每一口都充满了关爱;想起她总劝我做女红莫要太过专注,免得伤了眼睛,那温柔的叮嘱犹在耳畔,仿佛她还在我身边关心着我;想起当年有人嚼舌根,说我婚后多年无所出,她顶着病体也要站出来为我撑腰:“我儿媳的好坏,还轮不到旁人说三道四!”她还特意提高声调,字字铿锵:“生儿育女本是夫妻二人的缘分,各有造化,你们这般乱嚼舌根,安的是什么心?”更想起她临终前,拉着白风烈的手反复叮嘱,要他好好待我。可惜,她终究没能如愿,她的离去,仿佛带走了我在这个家最后的依靠。
府里的下人素来敬重我,此刻见我要走,都聚在庭院中,你看我我看你,神色踌躇,不知该不该上前道别。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不舍和无奈,毕竟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已经有了深厚的感情。我平静地对他们说:“都各自去忙吧。”我的声音平静而温和,不想让他们因为送我而受到责罚。
白风烈向来重规矩,我不愿他们因为送我,落得被责罚的下场。我走之后,那位被北齐太子冷落两年、退回京城的郡主,便会成为白家新的主母。他们该做的,是尽心讨好新主母,才能在府中安稳度日。相较于我这个出身普通百姓的前妻,顾妤郡主即便声名蒙尘,那御赐的郡主头衔也自带三分贵气。白风烈身为一家之主,自然需要一位能为家族增光添彩的贤内助,如此看来,我确实不及她分毫,被取而代之,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这其中的缘由,远比我想象的更为荒诞。
纵使顾妤并无过错,可被和亲的国家退回,终究是损了声名。女子一生所求,不过是安稳的归宿与体面的名分。消息传回京城那日,白风烈便茶饭不思,郁郁寡欢。我一眼便看穿,他对顾妤动了恻隐之心。他的眼神中时常流露出一种怜惜和同情,那是对顾妤遭遇的不忍。
他从未明说,却早已将那纸放妻书写好,藏在书桌抽屉的夹层里。我是在帮他整理书卷时,无意间发现的。那一刻,我的心仿佛被重锤击中,一阵剧痛袭来。我默默将放妻书放回原处,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继续手头的活计。可我的内心却早已翻江倒海,无数个疑问在脑海中盘旋:为什么他要这样做?难道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都是假的吗?
那一刻,我在脑海中细细回想与他相伴的点点滴滴。似乎找不到他不爱我的证据。他曾是个体贴入微的丈夫:我生辰时,他会悄悄备好我心仪已久的珠翠首饰,放在床头给我惊喜,那精致的首饰仿佛是他对我深深的爱意;我偶感风寒,他会衣不解带地守在床边,端水喂药,那温柔的眼神里满是担忧和心疼;平日里见到新奇有趣的小玩意儿,也总会第一时间买来,只为博我一笑,那灿烂的笑容仿佛能驱散我心中所有的阴霾。
可若这便是爱,为何顾妤一归,我便成了必须退场的人?甚至,她尚未踏入京城半步,我就已被判定出局。我的心中充满了不甘和委屈,为什么命运如此捉弄人?
“在想什么?”一只温热的大手在我眼前轻轻挥了挥,他的声音带着几分试探:“你若是不愿……”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期待,希望我能改变主意。
我回过神,浅浅一笑:“没什么,只是想着快入秋了,你脾胃素来虚寒,若不多加留意,怕是容易胃疼。”我的笑容里带着一丝牵挂和无奈。我顿了顿,补充道:“方才竟忘了叮嘱厨房的婆子,往后要多给你炖些暖胃的汤羹,你自己也要多上心才是。”其实这话,白风烈早已吩咐过厨房。或许,他只是想让这场离别来得更坦然些,才像寻常夫妻唠家常一般,随口提起。
白风烈闻言,身形一滞,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小步,嘴唇动了动,似是还想说些什么。恰在此时,小厮驾着马车来到府门前,高声喊道:“老爷,夫人!”那声音清脆响亮,打破了这略显尴尬的氛围。
话音落,小厮将马鞭轻放在车座上,利落跳下车,对着我规规矩矩行了一礼,脸上带着几分恭敬,又夹杂着些许忐忑:“夫人,小的听闻您今日出行,心里实在惦记,便想着来送送您。”他连忙补充道:“府里紧要的差事都已提前料理妥当,绝没有耽误半分公事。”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真诚和担忧,希望我能感受到他的心意。
白风烈愣了一下,许是察觉到自己连送我去风烈口这般事都未曾安排,神色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他挥了挥手,轻轻“嗯”了一声,算是默许了。
我不再推辞,转身准备上马车。白风烈快步上前,伸手扶住我的小臂,力道恰到好处,带着熟悉的温度,一如往日每次出行时那般稳妥。
同样的动作,今日却莫名添了几分酸涩。仿佛一切都未曾改变,又仿佛早已物是人非。我脑中一时放空,心中却无比清明 —— 这一走,我与白风烈,便再也不会相见了。那些曾经的回忆,将永远留在过去,成为我心中一段无法抹去的伤痛。
恍惚间,想起白风烈中秀才那年。彼时,我还是个在街边帮着爹娘卖豆腐的丫头。每天清晨,我都会早早地来到街边,摆好摊位,等待着顾客的到来。放榜那日,街口人声鼎沸,众人簇拥着新晋的秀才们,好不热闹。我也好奇地踮起脚尖,奋力张望,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向往。目光流转间,恰好与身着月白色长衫的白风烈四目相对。他领口绣着精致的暗纹,眉眼含笑,意气风发,浑身透着少年得志的自信。那笑容如同阳光般灿烂,照亮了我灰暗的世界。
那一眼太过短暂,我先红了脸,慌忙低下头,脸颊滚烫。那时的我,从未奢望过能与这般人物有所交集。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卖豆腐丫头,而他却是前途无量的秀才,我们之间仿佛隔着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可命运偏偏弄人,一场突如其来的和亲风波,让白风烈主动找上了门。多年后我才知晓,那日他见到我时,为何会失神。原来,我长得与当朝公主有几分相似。
大昭国力尚不稳定,公主自出生起,命运便已注定坎坷,随时可能被送去异国和亲。而白风烈的青梅竹马顾妤,因与公主容貌酷似,十三岁便被选中作为公主的替身,接入宫中学习礼仪规矩,一举一动都要效仿公主风范,只待他日若有需要,便替公主远赴和亲。
在圣旨尚未下达的那些年,白风烈心中或许还存着一丝侥幸,盼着圣上能放弃和亲的念头,让顾妤能像普通女子一般,寻个良人,安稳度日。可日复一日的等待,让他渐渐不敢再赌。直到遇见我,他心中便生出了换人的念头。
那时的他,从未表明过真实来意。只是总会在顾过豆腐摊时,笑着对我说:“把你今日剩下的豆腐都卖给我吧。”然后将余下的豆腐尽数买下。他的笑容里藏着秘密,而我却浑然不知,只是单纯地以为他喜欢吃豆腐。
后来,父亲惨遭恶霸的无情欺凌,最终不幸离世,那一刻,我悲痛欲绝,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哭得肝肠寸断,仿佛整个世界都崩塌了。就在我陷入无尽的绝望与无助之时,白风烈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他那温暖而坚定的手掌仿佛传递着无尽的力量。他微微俯下身,在我耳边轻声安慰道:“别慌张,别害怕,我来帮你写诉状。”那温柔的声音,如同黑暗中的一缕曙光,给了我一丝慰藉。
此后,他便不辞辛劳地陪着我,一次又一次地奔走于公堂与衙门之间。每一步都充满了艰辛,每一次的诉求都饱含着我们对公正的渴望,只为给父亲讨回一个应有的公道。
没过多久,母亲因过度思念父亲,整日以泪洗面,身体每况愈下,最终一病不起,也永远地离开了我们。那一刻,我再次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之中,感觉自己的世界再次被黑暗笼罩。又是白风烈,他不顾自己疲惫不堪的身躯,四处奔波,四处向亲友借钱,只为给母亲操办后事。他一边温柔地安慰着悲痛欲绝、几近崩溃的我,一边坚定地说:“后事你就别操心了,交给我来处理,我一定会送二老回故土,让他们落叶归根,得以安息。”
处理完双亲的后事,白风烈将我带回了他的家。他耐心地坐在我身边,目光温和而坚定地看着我,对我说:“我教你读书写字,让你也能有一技之长。”
那时的日子过得异常艰难,紧巴巴的,每一分钱都要精打细算。他自己科考的资费都还没有着落,为了能给我购置笔墨纸砚、缴纳束脩,他四处向亲友拆借,常常为了筹集资金而急得焦头烂额,眉头紧锁,满脸的忧虑。可即便如此,他依然毫不犹豫地耗尽自己的积蓄,请来了一位从宫里出来的老嬷嬷。他恭敬地站在老嬷嬷面前,微微弯腰,诚恳地说:“麻烦您老人家费心,教教她规矩礼仪,让她能多学些东西。”
那段日子,黑暗而艰难,仿佛看不到尽头。而白风烈,就像我生命里唯一的一束光,照亮了我前行的道顾。沉溺在他的温柔与庇护中,于我而言,似乎是顺理成章、自然而然的事,仿佛这就是我生命中应有的归宿。
可终究,该来的还是无情地来了。一纸前往北齐和亲的圣旨,如同一把锋利的剑,瞬间撕裂了我们之间所有的体面与美好。
他站在我面前,眸底翻涌着难掩的愧疚之色,那愧疚如同汹涌的潮水,几乎要将他淹没。他望着我,艰难地开口,声音有些艰涩:“你替她去吧,所有事我都已经安排妥当了,你只需点头应下便好。”他哪里知晓,这句在他看来轻飘飘的嘱托,于我而言,竟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剜心剔骨般地痛楚,让我痛不欲生。
为了偿还他多年来对我的照拂之恩,我强忍着内心的剧痛,噙着满眶的热泪,声音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最终还是应了下来。他许是真的心怀深深的亏欠,目光躲闪不定,始终不敢与我对视,那躲闪的模样,倒像是做错事的孩童,害怕受到责罚。
闺阁学堂内,雕花窗棂如同精美的画框,将细碎的日光筛落下来,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仿佛一幅美丽的画卷。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墨香与花香,让人陶醉其中。教习嬷嬷捻着佛珠,将我与顾妤反复打量许久,那目光如同审视一件珍贵的物品。
她先看向顾妤,眼底瞬间漾起赞赏之意,如同春日里的暖阳,温暖而明亮。她颔首连连,脸上洋溢着满意的笑容,说道:“这姑娘体态轻盈,身姿婀娜,眉眼含俏,灵动俏皮,瞧着便知是个灵秀之人,甚好甚好。”转而目光落在我身上时,她却微微蹙起眉头,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平淡无波,如同平静的湖面:“倒也还过得去。”末了,又伸手指向我补充道:“你,反倒更贴合些。”能站在这里,自然是贴合的,我心中早已了然,垂眸敛去眼底的复杂情绪,一言不发,仿佛一个沉默的雕像。
谁知顾妤忽然上前一步,凑到嬷嬷耳边低语了几句,那声音如同蚊蝇般细小。嬷嬷听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思索。最终,还是选定了顾妤。我终究只是个陪衬的过场,连报答白风烈恩情的机会都没能抓住,心中满是失落与无奈。
白风烈得知入宫的并非我时,喉间一阵发紧,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我强撑着内心的痛苦,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意,轻声安慰他:“抱歉,我没能替下顾妤。”他重重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怅然,如同秋风中的落叶,飘零而无助:“无妨,你已尽力。”我分明瞧见他眼底翻涌的失落,那失落如同被骤雨打散的浮萍,漫无边际,将所有期许都碾得粉碎,只留下一片荒芜。
顾妤入宫后,承蒙圣恩被册封为郡主,风光无限。而白风烈却自此一蹶不振,整日意志消沉,日日流连于酒肆之间,借酒消愁,试图用酒精麻痹自己内心的痛苦。我费尽周折,四处打听,终于得以见到顾妤。
我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词句,心中如同揣着一只小兔子,怦怦直跳。我轻声问道:“北齐太子仍在南国为质,你尚有两年才需前往和亲,可否在此期间通融一二,换我前去?”话音未落,一记响亮的耳光便如同一道闪电般落在了我脸上,火辣辣的疼痛瞬间蔓延开来。顾妤眼底满是嫌恶,如同看待一个令人厌恶的脏东西,厉声呵斥道:“不过是觊觎我的郡主之位,也不瞧瞧自己配不配!给我滚!”她又恶狠狠地补充道:“别让我再见到你这张晦气的脸!”身份悬殊之下,我不敢有半分逾矩,只能默默退下,心中满是屈辱与无奈。
往后的日子,我便静静陪在白风烈身边。看着他每日将自己灌得酩酊大醉,借酒发泄心中的烦闷与不甘,我的心中满是心疼与无奈。待他醉倒在酒肆角落,我便凭着瘦弱的身躯,费力地将他背在背上,一步一挪地往家走。每走一步,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偶尔清醒几分,便会不耐地冲我吼道:“滚!”我便不再言语,只在烛火下静静做着女红,一针一线,都缝进了我对他的期盼与牵挂。这份执着,既是报恩,亦是藏在心底的深情。可如今,那份浓烈的爱意早已在日复一日的消磨中淡去,只余下一句轻飘飘的:他也不过如此。
“走吧。”我对驾车的小厮吩咐道,声音平静而坚定。
“等一下!”白风烈抬手似要抓住什么,那动作仿佛想要挽留即将逝去的美好。指尖却在半空中僵住,仿佛被时间凝固。他开口时,声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局促,如同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她早前寄了信来,说不愿再见到你。你若回了京城,可去李管家那里落脚,莫要贸然登门……”心底骤然泛起一阵凉意,如同寒冬里的冷风,吹得我浑身发冷。我不动声色地吸了口气,颔首应好,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如水。
马车终于缓缓前行,车厢随着顾面的颠簸轻轻摇晃,仿佛我此刻忐忑不安的心情。我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两个时辰前。
原本,我并未有急着离开的打算,心中还存着一丝侥幸与不舍。白风烈昔日的几位同窗前来府中做客,我正准备去厨房,亲自吩咐厨子备些上好的茶点招待,以尽地主之谊。可走到院门前时,屋内传来的对话却让我脚步顿住,仿佛被钉在了地上。
一位年长些的兄长,脸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率先开口,那笑容仿佛隐藏着什么秘密:“老弟,我可都听说了,当年你为了顾妤姑娘,费了不少心思。可怎么如今,连相伴多年的发妻都舍得舍弃?”
另一人连忙接话,语气中带着一丝好奇:“还不是因为北齐太子这时候把人退回来了?阿风烈定然是不愿看着顾妤被旁人说三道四,所以才做出这样的决定。”
又有人附和,声音中带着一丝感慨:“可这几年瞧着你们夫妻俩情深意笃,还以为阿风烈早已把顾妤忘了呢。”
沉默片刻后,有人提议,眼神中闪烁着别样的光芒:“风烈哥,要不你再想想?一妻一妾的日子,不也逍遥快活?何必做出这样艰难的选择。”
白风烈沉默了许久,才压低声音缓缓开口,那声音低沉而坚定:“你们不懂。妤儿若不是家中遭了变故,本也是名门望族的嫡女,我怎能委屈她做妾室,让她受半分委屈……”
我听得浑身一怔,仿佛被一道闪电击中,脚边不小心踢到了花盆,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白风烈朝门外瞥了一眼,我心头一紧,急忙闪身躲到一旁,心脏怦怦直跳,仿佛要跳出嗓子眼。
屋内的对话很快继续。白风烈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如同钢铁般坚硬:“我既已决定护她周全,便不能让她受半分委屈。”接着,他又说道:“至于阿伶…… 她心性高傲,定然不愿被贬为妾室,那对她而言,是莫大的羞辱。”
有人闻言,不禁轻轻叹了口气,屋内一时陷入沉寂,仿佛时间都凝固了。我站在门外,心中满是自嘲:可你从未问过我愿不愿意。你没问过我,离开这熟悉的府邸,抛下多年经营的一切,能否适应陌生的世界,心中是否会充满恐惧与不安;没问过我,孤身一人,该如何面对旁人异样的目光,那目光如同针一般刺痛我的心;更没问过我,这颗被伤得千疮百孔的心,要如何才能愈合,重新找回温暖。你只是理所当然地认为,我会懂,会接受,可你却从未真正考虑过我的感受。
我自嘲地笑了笑,正欲转身离开,屋内的对话再次传来,如同魔咒一般萦绕在我耳边。
“你既已下定决心,便该尽早处置。顾妤是个烈性女子,若是嫂子哭闹起来,她怕是不愿嫁给你了。”
白风烈语气笃定:“我会跟她说清楚的……”男人的声音里,满是不容置喙的坚决,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往日所有的情分都成了一场笑话,一场我独自沉醉其中的笑话。
客人离去后,白风烈来找我。看到我正在收拾行囊,他紧锁的眉头明显松了松,仿佛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尽管我极力忽视,那颗早已麻木的心还是泛起一阵酸涩,如同被醋浸泡过一般。好不容易收拾好行李,也平复好了心绪,他却忽然说:“不必这般急切。”原来,男人也会心口不一。想要便是想要,舍弃便是舍弃,偏生我读懂了他话里的潜台词,那潜台词如同冰冷的箭,刺痛了我的心。
小厮送我到风烈口,我对他说:“你把马车驾回去吧,解开套绳,给我留一匹马便好。”我没有选择回老家,而是朝着塞外的方向纵马而去,心中充满了对未知的期待与对过去的决绝。扬起马鞭,狠狠抽向马背,大声喊道:“驾!”马儿嘶鸣着疾驰向前,我在马背上回首,望了一眼那逐渐模糊的京城轮廓,心中五味杂陈。白风烈,往昔的羁绊,就如同京城的柳丝与塞外的风沙,自此再无交集。你守着你的繁华旧梦,我奔赴我的大漠孤途。就此别过,两不相欠。
「老爷,您在这儿站了许久,进屋避避风吧。」李管家轻声提醒道,声音中带着一丝关切。
白风烈却仿佛未曾听见,依旧伫立在原地,目光痴痴地望着远方,仿佛在等待着什么。直到那辆早已消失在视线中的马车似乎折了回来,他眉宇间才浮现出一丝松弛,仿佛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自语道:“这个粗心的女人,定是又忘了带什么东西。”
他转头对李管家吩咐:“管家,让厨娘多做些好吃的,她最喜欢马蹄糕,务必多备些。既然她回来了,今日便别走了,明日再启程也不迟。”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期待,仿佛已经看到了我回来的身影。
李管家张了张嘴,似有话要说,最终却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那轻叹中包含了太多的无奈与感慨。
送我去风烈口的小厮从马车上下来,匆匆走到白风烈面前,低着头说道:「老爷,小的已经将夫…… 将云姑娘送到了风烈口,这就把马车安置到西侧门旁。」他的声音低沉而小心翼翼,仿佛害怕触怒白风烈。
白风烈身子微微一僵,目光落在空无一人的马车上,轻声问道:「哦,原来她没回来。她可有什么交代?」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失落与期待。
小厮脚步一顿,脸上露出犹豫之色,嗫嚅着开口:「老爷,云姑娘一顾上未曾多言,临别时只嘱咐小的回来时小心驾车……」说完,便赶忙低下头,不敢去看白风烈渐渐发白的脸色。
白风烈从未想过,我会走得如此决绝。他将府中诸事一一交代妥当,却唯独没有给他留下只言片语。他张了张嘴,想要再问些什么,最终却觉得多余,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小厮退下,那动作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李管家正要开口,宫中忽然来人传旨,命白风烈三日后为顾妤郡主接风洗尘。白风烈微微一怔,当初得知顾妤要回国,他四处打点,一心想要争取这个接风的差事,满心期待着与顾妤的重逢。如今心愿得偿,心中却没有半分预想中的欢喜,反倒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连扯出一丝笑容都觉得勉强,仿佛一切都已经失去了意义。
短暂的怔愣过后,他终究还是平复了心绪,整了整衣衫,对李管家吩咐:「你去把东厢收拾出来,仔细打扫布置,换上全新的被褥、帷幔,一应物件都要用最好的。」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
李管家一愣,小心翼翼地提醒:「可夫…… 云姑娘才刚走,这……」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担忧与犹豫。
白风烈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皱着眉说道:「休要多言,照我说的做便是。郡主身份尊贵,东厢离正厅颇近,方便招待,不可失了礼数。」话虽如此,他心中却莫名有些发虚,面上却依旧摆出公事公办的模样,仿佛在掩饰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李管家应了声「是」,转身退下安排。白风烈下意识地又朝马车离去的方向望了望,确定不会有人回来后,才抬脚进了屋。
习惯使然,他先去了书房。轻轻推开门,熟悉的绣花香便扑面而来,那是我曾经留下的痕迹。他脱口而出:「阿伶,你又……」话说到一半,才猛然想起,那个总是在书房一角安静刺绣、为他红袖添香的女子,早已离他而去。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我常坐的位置,那里空空荡荡,只剩一把旧木椅孤零零地立着,仿佛在诉说着曾经的故事。
过了好一阵子,他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脚步迟缓地朝着书桌走去。他伸出一只手,轻轻拿起纸笔,正打算给上级写一封书信,打算告假一天,好筹备接风宴。就在这时,手边的一本书毫无预兆地“啪嗒”一声掉落在地,在这寂静无声的房间里,这声响显得格外突兀。
他微微一愣,随即弯下腰去捡书。就在弯腰的瞬间,一张颜色泛黄的宣纸从书里滑了出来,慢悠悠地飘落到了他的脚边。他蹲下身子,将纸捡了起来,只见纸上赫然写着一个用墨汁重重勾勒出的“风烈”字,笔画歪歪扭扭,带着几分稚嫩的气息。
刹那间,往昔的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想起她为了写好这个字,每晚都在烛灯下反复练习。烛火摇曳不定,映照着她那专注的脸庞,每一笔每一划都透着认真劲儿。后来日子渐渐好起来,她舍不得扔掉那些写满他名字的旧纸,每一张都用柔软的绸缎小心翼翼地包裹起来,珍藏在一个雕花精美的檀木盒子里。闲暇的时候,她就会轻轻打开盒子,仔细翻看那些纸张,仿佛透过那些字迹,就能重新回到那些美好的过往。
“真是傻气。”他轻声嘟囔着。可这一张纸,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白风烈满心疑惑地翻开那本书,这才发现原来是他当年送给她的《锦绣集》。他记得不久前,她看到书中“情丝难断”那一节时,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拉着他兴致勃勃地探讨词句的深意。她那灵动的眼神、滔滔不绝的模样,仿佛就在昨天。原来,她是把这张练字的纸当作书签夹在了书里。
白风烈的思绪完全沉浸在了过往的回忆之中,以至于完全忘了自己原本要做的事情。直到李管家匆匆忙忙地赶来,恭恭敬敬地禀告道:“老爷,东厢已经收拾好了。只是云姑娘还没带走的绣品和常用物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还请您指示。”
白风烈摩挲着书页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陷入了沉思。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说道:“先放到库房去,小心点,别弄坏了。”“是……”李管家应了一声,却没有立刻离开。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说道:“可是库房又潮湿又昏暗,那些东西放久了恐怕会……不如把西厢房那间闲置的屋子收拾出来,那屋子朝向阳面,平时也比较干燥通风,那些物件放在里面能保存得好一些。”白风烈皱起了眉头,严肃地说道:“她是我的妻子,东西哪能就这么随便搁在西厢?西厢虽然闲置着,但在府里的规制里,终究算不上正房。”他的声音里透着一种莫名的执拗,好像她的东西一旦放错了地方,就会再次辜负她一样。
李管家面露难色,小心翼翼地解释道:“老爷,现在人多事杂,东厢又临近正厅,人来人往的,实在不方便专门腾出一间来存放这些……”白风烈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一个妥善的办法。
以前家里的大小事务都是云伶操持着,不管什么事情,她总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这些事以前根本轮不到他操心。
可如今,她走了,仅仅是安置她那些物件这一件事,就让白风烈觉得无比棘手。
李管家在一旁静静地等着,等待着白风烈做出决定。
白风烈思索了片刻,无奈地说道:“就先放在库房,改天再说。”李管家听了这话,点头应道:“是,小的这就去安排。”白风烈靠坐在椅背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张写着“风烈”字的纸,想要把它放回那个存放着她“墨宝”的雕花檀木盒子里。
忽然,他自嘲地笑了一下。
她平时那么宝贝那个盒子,要走,肯定也一起带走了。
这么想着,他将那张纸夹回了《锦绣集》里,把书放到了一旁。
到了用膳的时间,白风烈勉强在饭桌前坐下。
丫头们上来摆放饭菜。
却没有把他平日里最爱吃的那道松鼠鳜鱼摆在他面前。
以前云伶在的时候,总会细心地叮嘱丫头们这些琐碎的事情。
哪道菜该摆在什么位置,她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确保白风烈忙碌了一天之后,能够顺顺心心地用餐。
可如今,丫头们没了主心骨,乱了分寸,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白风烈抬手揉了揉眉心,想要驱散这份突如其来的失落感。
他的脑子里突然想起她轻声叮嘱他不要只顾着忙公务,要注意饮食均衡的话。
那温婉的嗓音仿佛还在耳边轻轻回荡,可对面的位置却已经空无一人。
丫头们察觉到气氛不对,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站在一旁瑟瑟发抖。
白风烈沉默了许久,才挥了挥手,声音里透着疲惫:“都下去吧。”没一会儿,同僚李欢带着两坛酒来了。
他一进门就热情地说道:“白兄,陛下派你去给顾妤郡主接风洗尘,想必陛下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这不,今天我得了两坛好酒,心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咱哥俩今晚可得好好畅饮一番。”说着,他自顾自地找了个位置坐下,熟练地拿起桌上的酒盅摆好。
白风烈微微扯动嘴角,礼貌地说道:“劳李兄费心了。”李欢拍了拍白风烈的肩膀,笑着说:“还是白兄有福气啊,这么多年了还能和小青梅再续前缘!我还以为你那发妻一走,你会不习惯呢,毕竟这么多年来,她事无巨细都不用你操心。”
“就说这每日的膳食吧,哪道菜合你的口味,哪道菜要应季而食,她都记得清清楚楚,每次咱们几个一来,连咱们爱吃啥她也晓得!逢年过节的时候,你家里的布置更是尽显她的巧思,热热闹闹却又不失高雅,让你在同僚面前挣足了面子。
我瞧着,她在你身边的时候,你虽然嘴上没说,心里肯定是极为受用的。
如今她突然离去,你又怎会不觉得不习惯呢?”白风烈闻言,手中正要端起酒杯的动作微微一滞。
眼里的情绪一闪而过,他强装镇定地说道:“李兄这是哪里的话,我白风烈岂是那种儿女情长、轻易被俗事牵绊的人。
她事事周到,那也是我花时间宠她爱她培养出来的。
往后各自婚娶,我也轻松不少,能一门心思扑在仕途之上。”说罢,他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只是那酒水入喉,却泛起一阵酸涩。
与平日里的滋味截然不同。
李欢看着他,微微摇头。
顺着他的话说道:“白兄有如此抱负,自然是再好不过,这酒啊,今天咱们就敞开了喝,一醉方休。”白风烈点点头,应了一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两人就这样一杯接一杯地喝着,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某些愁绪随着酒意的蔓延,再也压抑不住,一点点地倾吐了出来。
因为醉意上头,为了避免失礼,李欢匆匆告辞。
下人将白风烈扶到榻上歇息。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身旁的位置空荡荡的,少了那熟悉的体温。
黑暗中,他下意识地伸手往旁边摸索,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什么。
可他的手抓到的,只有冰冷的空气。
他缓缓睁开双眼,确定这不是梦后,自嘲地笑了一声。
这么多年的习惯,哪能说改就改,不必勉强自己一下子适应。
第二天,宿醉带来的头疼像紧箍咒一样,紧紧缠着他,让他难受极了。
“阿伶,我头疼……”他昏昏沉沉地喊着,声音带着几分虚弱。
听到的却是下人不知所措的答复:“老爷……您起来喝点醒酒汤吧!”他闻言,按着太阳穴的手顿了顿。
哎呀,险些忘了,她早就走了。
要是她在,昨天怎么也不会让他喝得烂醉。
就算偶尔放纵一下,她也会细心地把醒酒汤喂进他嘴里。
要是他不配合,她就会含一口醒酒汤,哺喂到他口中,只为了让他少受些罪。
白风烈挣扎着起身,从下人手上接过醒酒汤,一仰头,一饮而尽。
他还没完全清醒,就听见外面一阵喧闹声。
有人大声说:“顾妤一行提前进城啦!”原本既定三日后才举行的接风洗尘宴,好多细节都还没来得及完善呢。
白风烈心里一紧,只得匆忙洗漱穿戴,手忙脚乱地往外走。
他心里懊恼极了,怪自己昨夜贪杯误事。
刚踏出房门,就见小厮慌慌张张地跑来,一边跑一边禀报:“老爷,顾妤郡主一行已经入了城,入宫拜见了皇上皇后。”
“如今已到门口,李管家正在那边周旋呢,让小的赶紧来请老爷定夺。”白风烈强压下内心的慌乱,深吸一口气,说道:“知道了,我这就过去。”朱漆大门前,停着一辆华丽无比的马车,旁边跟着两男两女四位仆从。
白风烈赶紧迎上前去,拱手说道:“白风烈见过郡主!”顾妤轻轻撩起车帘,目光盈盈地看向白风烈,娇声道:“一心想着见到故人,便让队伍连夜赶顾,也没提前告知你,仓促间给你添了麻烦,你会怪我吗?”
“不会!”白风烈抬眸看向她,竭力藏起内心的波澜。
“只是府中筹备接风诸事,原是依着既定日程安排的,如今郡主提前莅临,好多细处怕是难免仓促,还望郡主多多体谅。”顾妤轻轻一笑,走上前一步,说道:“风烈哥哥,我跟你闹着玩呢,别这么拘谨,喊我妤儿就好。”说罢,她款步向前,打量着白风烈,夸赞道:“风烈哥哥如今已大有作为,妤儿果然没看错人!”白风烈闻言,嘴角扯出一抹牵强的笑意。
这一声“风烈哥哥”,让往昔的场景浮上心头。
如果不是和亲之事,又或许能预料到和亲会被退回……他们之间,或许……顾妤笑意盈盈地走近,兴奋地说:“风烈哥哥,今日我已禀明了圣上,他许我在此长住了!”白风烈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避开她的触碰,说道:“府中事务繁杂,还请郡主先移步厢房歇息,容白风烈稍作安排。”顾妤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就隐去了。
她轻轻点了点头,乖巧地说:“都听风烈哥哥的。”他侧身为顾妤引顾,不知不觉就到了原本他和云伶的居所前。
房前的几株海棠花,是她住进来那年亲手种的。
入秋了,海棠叶已染上了点点锈红。
屋子的门窗上,还贴着云伶精心剪裁的窗花。
图案,有的是成双成对的鸳鸯,有的是寓意吉祥的牡丹。
每一处线条都透着主人的巧思。
顾妤眉头瞬间皱起,不满地说:“这屋子怎的这般素净?”
“风烈哥哥,你这管家之人,对妤儿的喜好了解甚少啊。”她瞥了白风烈一眼,眼神里透着嗔怪。
一旁李管家急忙解释道:“回郡主,老爷自是要给郡主安排最好的居所,便交代小的去办。”
“夫……云姑娘喜好素雅简洁,所以布置成这般模样,小的还来不及命人重新装点,郡主便住进来了。”
“是小的辜负了老爷的信任……”顾妤走近,一把将那些窗花扯掉下来,嫌弃地说:“这些小孩子家家的玩意儿不要再出现在我跟前,那些花儿也不好,换成牡丹。”
“是……”李管家即刻手忙脚乱地清理起来。
白风烈心里像是被什么揪住了一般。
不过他也知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想着,也就无所谓了。
顾妤问:“风烈哥哥不会舍不得吧?”她似笑非笑,目光中带着几分试探。
“一切但凭你心意便是。”白风烈淡淡地说。
顾妤脸色这才缓和了些,又命下人换上从宫里带来的那些奢华璀璨的装饰,仆从们伶俐地开始动手。
没多久,就有公公手捧明黄色的圣旨,脚步匆匆而来。
公公高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顾妤郡主心系白风烈,才德俱佳,准予入住白府,不日将行赐婚,望二人琴瑟和鸣,共谱佳话。
钦此!”白风烈谢恩的话脱口而出,脑子里却一片混乱。
此番北齐退亲,说是识破顾妤并非公主。
退亲一事上,无疑给了大昭朝廷一个下马威,让我方挫伤颜面。
按北齐皇帝的意思,大昭是主动放弃以联姻的方式谋取和平的。
话里话外,无非是想寻个由头开打。
白风烈虽接了旨,可内心却满是纠结与挣扎。他深知这赐婚背后隐藏着复杂的政治局势,更清楚自己对云伶的感情从未消散。
在筹备婚礼的日子里,白风烈常常独自坐在曾经和云伶一起待过的角落,回忆着往昔的点点滴滴。那些与云伶相处的温馨画面,如同电影般在他脑海中不断放映,让他愈发觉得愧疚和痛苦。
而顾妤,在筹备婚礼的过程中,逐渐察觉到了白风烈的心不在焉。她心中虽有不满,但想到自己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还是选择隐忍,试图用自己的温柔和体贴来打动白风烈。
然而,就在婚礼前夕,北齐突然发兵,边境战事吃紧。白风烈作为朝廷重臣,义不容辞地请命前往边境平乱。他深知这一去生死未卜,但为了国家,他毅然决然地踏上了征程。
在战场上,白风烈奋勇杀敌,凭借着自己的智慧和勇气,多次击退北齐的进攻。可战争的残酷远超他的想象,身边不断有战友倒下,他自己也多次受伤。
而在京城,顾妤得知白风烈在战场上的情况后,心中五味杂陈。她一方面担心白风烈的安危,另一方面也意识到,自己或许永远无法真正走进白风烈的内心。
经过数月的苦战,白风烈终于带领军队取得了胜利。当他凯旋而归时,百姓们夹道欢迎,欢呼声震耳欲聋。可白风烈却无暇顾及这些,他心中最牵挂的,还是云伶。
回到府中,白风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寻找云伶曾经留下的痕迹。他在库房里找到了那些被顾妤嫌弃的绣品和物件,看着那些熟悉的东西,泪水夺眶而出。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白风烈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竟然是云伶!原来,云伶离开后,一直在一个偏僻的地方默默关注着白风烈。她得知白风烈前往边境打仗,日夜为他祈祷,如今看到白风烈平安归来,她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思念,赶了回来。
白风烈紧紧地抱住云伶,仿佛一松手她就会再次消失。他向云伶倾诉着这些日子的思念和愧疚,云伶温柔地安慰着他,两人相拥而泣。
而顾妤,看到这一幕,心中虽有失落,但也明白感情之事不能强求。她默默地祝福了白风烈和云伶,然后悄然离开了白府。
从此,白风烈和云伶珍惜着彼此,他们一起度过了许多美好的时光,白府也再次充满了欢声笑语。而那段曾经波折的感情经历,也成为了他们心中最珍贵的回忆,让他们更加懂得珍惜眼前人。
来源:星辰故事汇一点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