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年,我替人顶罪蹲了十年大牢,出狱后,一个军官在门口等我

B站影视 韩国电影 2025-11-15 10:06 1

摘要:我下意识地抬起袖子去挡,袖口磨得发亮,带着一股子洗不掉的霉味和汗味。

74年,我替人顶罪蹲了十年大牢,出狱后,一个军官在门口等我。

1.

1984年的秋天,我走出了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

十年。

整整十年。

阳光刺得我眼睛生疼,像一把烧红的钢针扎了进来。

我下意识地抬起袖子去挡,袖口磨得发亮,带着一股子洗不掉的霉味和汗味。

十年了,外面的天,原来是这个颜色的。

空气里没有了监舍里那种混杂着消毒水和绝望的味儿,取而代代的是一股煤烟和尘土的味道。

很呛人。

但很自由。

门口站着几个人,大概是来接亲属的,脸上挂着小心翼翼的笑。

他们的笑,和我无关。

我爹妈在我进去第三年就没了,一场煤气中毒,走得无声无息。

我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唯一的姐姐,嫁去了几百里外的山沟,十年里,就来过一次,哭得像个泪人,放下几个黑乎乎的窝头就走了。

我没亲人了。

我低着头,只想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像一颗被吐掉的烂果核,滚进路边的泥水里,消失不见。

就在这时,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鞋,停在了我面前。

不是狱警穿的那种胶底布鞋。

是真皮的。

擦得一尘不染,能映出我狼狈的倒影。

我顺着皮鞋往上看。

笔挺的绿色军裤,一条武装带勒出紧实的腰线,再往上,是四个口袋的军装上衣,领口扣得一丝不苟。

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很年轻,大概二十七八岁,眼神像淬了火的钢,直直地看着我。

他的肩膀上,有两杠一星。

是个军官。

我不认识他。

我确定,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干净”的人。

他身上的绿,绿得像夏天最盛的叶子,跟我记忆里灰扑扑的十年,完全是两个世界。

“你是陈辉?”

他开口了,声音不高,但很沉,像石头落在深井里。

我点点头,没出声。

十年牢狱,我已经不太习惯跟陌生人说话。

“我叫陆风。”

他做了个自我介绍,然后说了一句让我浑身血液都几乎凝固的话。

“我来接你。”

2.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接我?

谁会来接我?

我像一只受惊的刺猬,浑身的刺都竖了起来,警惕地看着他。

“你是谁的人?”

我问,声音沙哑得像砂纸在摩擦。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紧张,眼神稍微柔和了一点。

“别紧张,我没有恶意。”

没有恶意?

一个素不相识的军官,专门等在一个刚出狱的劳改犯门口,说要接他,这叫没有恶意?

我心里冷笑。

这十年,我见过太多笑里藏刀的人。

“我不认识你,也不需要你接。”

我说完,绕过他就想走。

身后传来他的声音,不紧不慢。

“你要去哪儿?回南锣巷的老房子?那里已经拆了,盖了新的筒子楼。”

我的脚步猛地顿住。

南锣巷。

我的家。

拆了?

心口像是被人狠狠捶了一拳,闷得发慌。

最后一个念想,没了。

“你还想回去找工作?你的档案上,写着‘刑满释放人员’。哪个工厂敢要你?”

他又说。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锥子,扎在我最痛的地方。

是啊。

我一个劳改犯,能去哪儿?

这个崭新的世界,有我站的地方吗?

我站在原地,看着马路上飞驰而过的自行车,看着穿着花花绿绿衣裳的男男女女,感觉自己像个被冲上岸的深海鱼,无法呼吸。

十年。

外面的世界,已经变得我不认识了。

“跟我走吧。”

陆风走到我身边,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感,但又掺杂着一丝……我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至少,先吃碗热的。”

热的。

这个词,像一根小小的火柴,在我冰冷的心里,“刺啦”一下,划出了一点微弱的光。

我转过头,重新打量他。

他的眼睛很亮,很正,不像是在说谎。

我还能信谁呢?

我还能去哪儿呢?

我沉默了很久,久到路边一个小孩都吃完了一根冰棍。

最后,我点了点头。

“去哪儿?”

“上车吧。”

他指了指不远处停着的一辆绿色吉普车。

北京吉普212。

我认得这车,以前在厂里,只有厂长才有资格坐。

我,一个劳改犯,今天也要坐上了?

这世界,的魔幻。

3.

车里很干净,有一股淡淡的青草味。

陆风开车很稳。

我坐在副驾驶,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只能死死地攥着自己那件破旧的行李——一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里面装着几件换洗的囚服。

那是我全部的家当。

车窗外的景象飞速倒退。

高楼多了,马路宽了,人们的穿着……太鲜艳了。

女人们烫着卷发,穿着裙子,甚至还有人抹了口红。

我感觉自己像个从古墓里爬出来的僵尸,跟这一切格格不入。

“想什么呢?”陆风突然问。

“没什么。”

我把头转向窗外,不想让他看见我眼里的迷茫。

“十年,变化很大吧?”

“嗯。”

“以后会慢慢习惯的。”

习惯?

我心里苦笑。

有些东西,一辈子都习惯不了。

比如背叛,比如冤屈,比如被夺走的十年青春。

车子最后停在了一个小巷子口。

陆风带我进了一家没有招牌的小面馆。

面馆很小,就四五张桌子,但很干净。

一个系着围裙的大妈从后厨探出头来,看见陆风,笑了。

“小陆来了?今天想吃点啥?”

“王姨,两碗牛肉面,多加肉,多加香菜。”

陆风熟稔地回答。

“好嘞!”

很快,两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就端了上来。

大片的牛肉,碧绿的香菜,红亮的辣油,那股霸道的香味,一下子就钻进了我的五脏六腑。

我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在里面,我们吃得最多的是窝头和白菜汤,清汤寡水,看不见一点油星。

我已经快忘了肉是什么味道了。

“吃吧,别客气。”

陆风把筷子递给我。

我接过筷子,手有点抖。

我夹起一片牛肉,放进嘴里。

香。

太香了。

那股久违的肉香和调料的复合香味,在我的味蕾上炸开,一股热流顺着食道滑进胃里,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

我埋下头,开始狼吞虎咽。

也顾不上面汤溅到脸上,也顾不上吃相有多难看。

我只想把这十年的空虚,都用这碗面给填满。

一碗面很快就见了底,我连汤都喝得一干二净。

抬起头,才发现陆风根本没怎么动筷子,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

他的眼神很复杂。

有同情,有审视,还有一些我看不懂的东西。

“吃饱了?”

“嗯。”

我擦了擦嘴,有点不好意思。

“吃饱了,就该谈谈正事了。”

他放下筷子,身体微微前倾。

来了。

我心里一凛,知道这碗面不是白吃的。

“你到底是谁?找我干什么?”

我盯着他的眼睛,开门见山。

陆风沉默片刻,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是“大前门”。

他递给我一根。

我摇了摇头。

在里面戒了。

他自己点上一根,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模糊了他英俊的脸。

“你还记得林舒雅吗?”

4.

林。舒。雅。

这三个字,像一把生了锈的钥匙,猛地插进我心脏最深处的锁眼里,然后狠狠一拧。

疼。

钻心的疼。

连带着十年前那个夜晚所有的黑暗、血腥和绝望,一起翻涌上来。

我怎么可能不记得?

那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长裙,抱着一本诗集,坐在工厂角落里安静看书的女孩。

那个笑起来眼睛像月牙儿,声音像黄鹂鸟的女孩。

那个我愿意为她豁出一切的女孩。

我替她顶了罪,蹲了十年大牢。

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听到这个名字了。

我的手,在桌子底下,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

“她……还好吗?”

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陆风弹了弹烟灰,目光落在桌面的油渍上。

“她结婚了。”

“……”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瞬间停止了跳动。

虽然,这是我早就预料到的结局。

十年,太长了。

长到足够让沧海变成桑田,长到足够让一个女孩嫁作人妇。

可是当这个事实,从别人口中如此轻描淡写地说出来时,我还是感觉像被人捅了一刀。

“她嫁给了谁?”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空洞得不像话。

陆风抬起头,目光直视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

“她嫁给了我。”

5.

轰!

我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如果说,刚才只是被捅了一刀。

那么现在,就是有人拿着那把刀,在我的伤口里,疯狂地搅动。

林舒雅。

嫁给了。

眼前这个男人。

这个年轻有为的军官。

我看着陆风,想从他脸上找出一丝开玩笑的痕迹。

没有。

他的表情,严肃得像是在宣读一份判决书。

我的判决书。

我忽然想笑。

笑这命运的荒唐。

笑我自己的可悲。

我为了她,毁了自己的一生。

而她,转身嫁给了别人。

嫁给了一个和我完全不同世界的人。

真好。

的好啊。

“为什么?”

我问,声音里带着我自己都能察觉到的颤抖。

“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你要来接我?看我笑话吗?还是来炫耀?”

我的情绪有些失控,声音也大了起来,引得面馆里其他食客纷纷侧目。

陆风没有生气,他只是平静地掐灭了烟头。

“是她让我来的。”

“她?”

我冷笑,“她还有脸让你来?她怎么不自己来?”

“她不敢。”

陆-风看着我,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怜悯。

“陈辉,她这十年,过得并不好。她一直活在愧疚里。”

愧疚?

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显得那么讽刺。

“愧疚能当饭吃吗?愧疚能把我失去的十年还给我吗?”

我低吼道。

“不能。”

陆风摇头,“所以,我们想补偿你。”

“补偿?”

我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怎么补偿?给我钱?还是给我安排个工作?然后让我对你们感恩戴德,忘了那十年的冤屈?”

“陈辉,你冷静点。”

“我怎么冷静!”

我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桌上的碗筷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你知道我这十年是怎么过的吗?你知道我在里面被人当狗一样使唤吗?你知道我爹妈是怎么死的吗?他们到死都以为自己儿子是个流氓犯!”

我的眼眶红了,积压了十年的委屈、愤怒、不甘,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她林舒雅凭什么?凭什么她能心安理得地嫁人,过好日子,而我就得在烂泥里滚十年!”

陆风没有说话,就那么任由我发泄。

等我吼完了,喘着粗气,重新坐下来的时候,他才缓缓开口。

“因为,当年的事,另有隐情。”

6.

我愣住了。

另有隐情?

还能有什么隐情?

当年的事,再简单不过。

赵建国,我们厂长的儿子,仗着他爹的势,一直纠缠林舒雅。

林舒雅是下乡回城的知青,父母在运动中被划了成分,在厂里受排挤,没人敢为她出头。

只有我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敢跟赵建国对着干。

出事那天晚上,赵建国在工厂后的小树林里堵住了林舒雅,动手动脚。

我正好撞见,冲上去就跟他打了起来。

混乱中,赵建国抄起一根铁管,朝着我头上砸过来。

我躲开了,铁管却砸在了闻声赶来的一个老师傅头上。

老师傅当场就倒下了,头上全是血。

赵建国吓傻了。

我看着地上不省人事的老师傅,又看了看旁边吓得浑身发抖的林舒雅。

我知道,如果这件事捅出去,赵建国凭他爹的关系,顶多就是挨个处分。

而林舒雅,一个“成分不好”的女知青,深更半夜跟男人在小树林里拉拉扯扯,光是流言蜚语就能把她淹死。

那个年代,女人的名声,比命还重要。

所以,我对吓傻了的林舒雅吼了一句:“快跑!别回头!就当没见过我!”

然后,我捡起那根带血的铁管,一个人扛下了所有。

“流氓罪”,外加“故意伤害罪”。

数罪并罚,判了十年。

这就是全部的真相。

简单,清晰,明了。

还能有什么隐情?

我看着陆风,眼神里充满了怀疑。

“你什么意思?”

陆风又点上了一根烟,烟雾缭绕。

“你以为,赵建国真的就那么轻易地脱身了吗?”

他的话,让我心里一动。

“当年你被抓走后,赵建国确实逍遥了一阵子。但没过多久,他就被人举报了投机倒把,证据确凿。”

“虽然他爹花钱找关系把他保了下来,没去坐牢,但也丢了工作,名声彻底臭了。”

“举报他的人是谁?”我追问。

陆风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是舒雅。”

7.

我彻底怔住了。

是舒雅?

是那个在我印象里,柔弱得像一根芦苇,风一吹就会倒的林舒雅?

她……她怎么敢?

去举报厂长的儿子?

“她当然怕。”

陆风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

“她怕得要死。赵建国的爹找了她好几次,威逼利诱,让她改口供,让她帮你作伪证,说你是因为嫉妒才打人。”

“但她顶住了。她一口咬定,是赵建国先耍流氓。”

“后来,她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赵建国在偷偷倒卖厂里的零件,就豁出去了,半夜写了封匿名举报信,塞进了市纪委的门缝里。”

陆风的声音很平静,但我却听得心潮澎湃。

我仿佛能看见,那个瘦弱的女孩,在昏黄的灯光下,颤抖着手,写下那封决定自己命运的举报信。

她不是柔弱。

她只是善良。

但在善良的背后,藏着一副谁也想不到的铮铮铁骨。

“后来呢?”

“后来,赵家倒了。赵建国他爹因为包庇儿子,也被牵连,撤了职。赵建国成了过街老鼠,在京城待不下去,灰溜溜地回了老家。”

陆风顿了顿,继续说。

“而舒雅,因为这件事,在厂里更待不下去了。所有人都说是她害了赵家,是‘扫把星’。她走在路上,都有人朝她吐口水。”

我的心,又一次被揪紧了。

我可以想象她当时的处境,孤立无援,受尽白眼。

“那段时间,是她人生最灰暗的时候。她好几次都想……”

陆风没有说下去,但我明白他的意思。

“是我连累了她。”

我低声说,声音里充满了苦涩。

我以为我保护了她,结果,却把她推向了另一个深渊。

“不,你没有。”

陆风摇了摇头。

“你让她看清了人性的善恶,也让她学会了坚强。她说,如果不是因为你,她可能一辈子都是那个只敢躲在角落里哭的懦弱女孩。”

“也是在那个时候,我认识了她。”

陆风的眼神,变得温柔起来。

“我当时刚从部队回来探亲,听说了她的事,很佩服她的勇气。我开始接近她,开导她,保护她。”

“后来,我们就……自然而然地在一起了。”

我沉默了。

原来是这样。

英雄救美的故事。

只不过,这个故事里的英雄,不是我。

我只是个垫脚石,是个背景板。

心里说不出的酸楚,像打翻了的醋坛子。

但奇怪的是,那股滔天的恨意,却在不知不觉中,消散了很多。

我恨的,是她对我的背叛,是她心安理得的幸福。

但现在我知道,她没有。

她也曾为我,为她自己,抗争过,痛苦过。

她只是,在我缺席的十年里,遇到了另一个能为她遮风挡雨的人。

我有什么资格去恨呢?

“她……让你来找我,到底想干什么?”

我重新抬起头,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陆风掐灭了烟,表情变得严肃。

“她想让我帮你,查清当年的真相,还你一个清白。”

8.

还我一个清白?

我愣了半晌,然后自嘲地笑了。

“清白?十年都过去了,怎么还?”

“当年的卷宗早就封了,人证物证,估计也都没了。赵建国也已经受到了惩罚。再翻出来,有什么意义?”

“意义就是,不能让你一辈子都背着‘流氓犯’的名声。”

陆风的语气斩钉截铁。

“你的档案,必须是干净的。你的人生,不能就这么毁了。”

我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

他是林舒雅的丈夫。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是我情场上的“敌人”。

可现在,他却坐在这里,义正言辞地要为我讨回公道。

这算什么?

是因为林舒雅的愧疚,他作为丈夫,有义务来“擦屁股”?

还是……他本身就是这样一个正直的人?

“你为什么要帮我?”我问。

“因为舒雅。也因为你。”

陆风坦然地看着我。

“舒雅说,她欠你的。这份情,她还不了,只能我来还。”

“至于你,陈辉,我敬你是个汉子。当年那种情况,能为个女人挺身而出,自己扛下所有,不容易。”

“我陆风,佩服讲义气的人。”

他的话,说得我心里一热。

十年了。

第一次有人,不是用“劳改犯”的眼光看我。

而是说,敬我是个汉子。

“你打算怎么做?”我问。

“关键人物,是当年受伤的那个老师傅,叫李源吧?”

“嗯,李师傅。”

“只要他肯出来作证,说清楚当年是赵建国动的手,事情就好办一半。”

“可都过去十年了,李师傅……他还在吗?就算在,他肯吗?”

当年李师傅家里也受到了赵家的压力,后来就再也没了消息。

“我查过了。”

陆风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微笑。

“他还在。而且,我知道他在哪儿。”

9.

陆风开着车,带我穿过了大半个京城。

最后,车子停在了一片新建的居民楼前。

这片楼房比我以前住的筒子楼气派多了,刷着崭新的黄漆,阳台上还装着统一的铁栏杆。

“李师傅就住在这里。”

陆风指了指其中一栋楼的三层。

“他当年受伤后,厂里赔了一笔钱,加上赵家私下给的封口费,让他提前办了病退,后来就搬到这里来了。”

封口费。

这个词,像针一样刺耳。

我跟着陆风上了楼,心情很复杂。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李师傅。

是该怨他当年没有说出真相?

还是该体谅他拖家带口,不敢得罪厂长?

陆风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妇女,看到陆风,有些意外,但还是客气地把他请了进去。

“小陆,你怎么来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里屋传来。

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戴着老花镜看报纸。

他比我记忆中苍老了许多,背也驼了,但那张脸,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李师傅。

李师傅看到陆风身后的我,手里的报纸“哗啦”一下掉在了地上。

他扶了扶眼镜,死死地盯着我,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你是……小辉?”

“李师傅,是我。”

我朝他鞠了一躬,声音哽咽。

李师傅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他挣扎着想从沙发上站起来,被旁边的老伴扶住。

“你……你出来了?”

“嗯,出来了。”

“好,好,出来就好,出来就好……”

他喃喃自语,浑浊的眼睛里,流露出激动、愧疚、和一丝恐惧。

陆风示意我先坐下,然后对李师傅说:

“李师傅,王姨,今天我们来,是想跟您二老,再问问十年前的事。”

李师傅的老伴一听这话,脸色顿时就变了。

“小陆,那事……那事不是都过去了吗?还提它干嘛呀!”

“是啊,”李师傅也附和道,“都过去了,小辉也出来了,就……就算了吧。”

我看着他们躲闪的眼神,心里凉了半截。

看来,十年的时间,并没有让他们鼓起说出真相的勇气。

“李师傅,”我开口了,声音很平静,“我知道您有顾虑。当年您没站出来,我不怪您。您家里有老婆孩子,得罪不起赵家。”

“但是,我不能一辈子都背着这个黑锅。”

“我今年二十八了,最好的十年,都在墙里头过去了。我现在一无所有,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找工作都没人要。”

“我就想问您一句,我下半辈子,是不是就得这么活下去了?”

我的话,像一把重锤,敲在李师傅的心上。

他低着头,苍老的脸上满是挣扎。

他身边的老伴,不停地给他使眼色,嘴里念叨着:“老头子,你可别犯糊涂啊!咱们孙子马上就要上小学了,可经不起折腾了……”

是啊。

他们有家庭,有孙子,有安稳的生活。

而我,有什么?

我只有一身洗不掉的污点。

客厅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陆风突然开口了。

他没有对李师傅说什么大道理,只是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张照片。

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人,英姿飒爽,笑容灿烂。

他把照片递到李师傅面前。

“李师傅,您还认得他吗?”

李师傅接过照片,只看了一眼,整个人就像被雷击中了一样,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这……这是……小山?”

“是,这是我哥,陆山。”

陆风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悲伤。

“他也是您的徒弟。十年前,他为了救一个落水的孩子,牺牲了。”

“牺牲前,他给我写了最后一封信。信里说,他这辈子最敬佩的人,就是他的师父,李源。他说,您教他技术,更教他做人。您跟他说,做人,要对得起良心。”

陆风看着李师傅,一字一句地问:

“李师傅,今天,我哥要是还活着,站在这里,您会跟他说,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吗?”

李师傅呆呆地看着手里的照片,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滚而下。

他哭了。

哭得像个孩子。

他身边的老伴也愣住了,不再说话。

过了很久很久,李师傅抬起布满泪痕的脸,看着我,声音嘶哑,却无比坚定。

“小辉,对不起。”

“师父……对不起你。”

“明天,我就跟你去公安局。当年的事,我一五一十,全都说出来!”

10.

从李师傅家出来,天已经黑了。

京城的夜晚,灯火璀璨,和我记忆里的样子,完全不同。

我和陆风走在路上,谁也没有说话。

晚风吹在脸上,很凉,但我心里,却有一团火在烧。

希望的火。

“你哥……他……”

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是我唯一的亲人。”

陆风的声音有些低沉。

“我们父母走得早,是他把我拉扯大的。他送我去当兵,跟我说,当兵就要当个好兵,要保家卫国,要对得起身上这身军装。”

“他是我这辈子的榜样。”

我能感觉到,他说起他哥哥时,语气里的骄傲和悲伤。

“谢谢你。”我说。

“谢我什么?”

“谢谢你,没有放弃。”

如果今天不是他拿出了那张照片,不是他用他哥哥的故事,唤醒了李师傅心底的良知,这件事,可能就真的算了。

“我说了,我敬你是条汉子。”

陆风拍了拍我的肩膀。

“而且,这也是舒雅的心愿。”

又提到了她。

我的心,微微一抽。

“她……现在过得好吗?”

我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不好不坏。”

陆风的回答,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我们结婚五年,没有孩子。”

“……”

“不是不想要,是要不了。她身体不好,当年受了刺激,伤了底子。医生说,很难怀上了。”

陆风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但我能听出那份平淡下的无奈。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难受。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当年的事。

我毁了十年。

她毁了一辈子做母亲的权利。

而赵建国,那个罪魁祸首,却只是丢了工作,回了老家。

这不公平。

“赵建国现在在哪儿?”我问。

陆风看了我一眼,似乎猜到了我想干什么。

“陈辉,你别乱来。这件事,要走正规程序。”

“我没想乱来。”

我迎上他的目光。

“我只是想去看看他。看看这个毁了我们所有人的人,现在过得怎么样。”

陆风沉默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点上,猛吸了一口。

“他在河北老家,一个县城里。靠着他爹以前的关系,承包了一个小砖厂,据说,混得还不错。”

混得还不错。

这五个字,像五根烧红的铁钉,钉进了我的心里。

“地址给我。”

“陈辉……”

“地址给我!”

我的声音,不容置疑。

陆风看着我,看了很久。

最后,他从口袋里掏出笔和纸,写下了一个地址,递给我。

“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我摇头,“这是我自己的事。”

“不,这也是我的事。”

陆风的眼神,异常坚定。

“舒雅受的苦,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不仅是她的丈夫,我还是一个军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罪犯逍遥法外,好人蒙冤受屈。”

那一刻,我看着他。

看着他军装上闪闪发亮的肩章,看着他眼睛里不容动摇的正气。

我突然觉得,林舒雅嫁给他,是嫁对了。

这个男人,值得她托付一生。

而我……

我只是她生命里的一个过客,一段尘封的往事。

也好。

“明天,先去公安局。”

我说。

“等拿到了李师傅的证词,我们就去找赵建国。”

“好。”

陆风点了点头。

那一晚,陆风把我安排在他单位的招待所里。

我躺在柔软的床上,闻着被子上阳光的味道,却一夜无眠。

十年来的画面,像电影一样,在我的脑海里一幕幕闪过。

最后,定格在林舒雅那张带着泪痕的笑脸上。

舒雅,你看到了吗?

天,就快亮了。

11.

第二天,我和陆风,带着李师傅,一起去了市公安局。

接待我们的是一位老警察,姓王,两鬓已经斑白。

他翻出十年前的卷宗时,档案室里一股陈旧纸张的味道扑面而来。

那本已经泛黄的卷宗,像一块沉重的墓碑,压着我十年的青春。

李师傅很紧张,手心全是汗,但他还是把当年的事,一五一十地,全都说了出来。

从赵建国如何纠缠林舒雅,到他如何在小树林里动手,再到他如何失手用铁管砸伤了自己。

每一个细节,都说得清清楚楚。

王警官一边听,一边做着笔录,眉头越皱越紧。

做完笔录,李师傅像是虚脱了一样,靠在椅子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那口气里,有如释重负,也有无尽的悔恨。

王警官合上笔录本,看着我,眼神很复杂。

“小伙子,委屈你了。”

就这么一句话,我的眼泪,差点就掉下来了。

我等这句话,等了十年。

“王警官,那现在……?”陆风问。

“情况我们了解了。但是,毕竟过去十年了,只有单方面的证词,想要翻案,难度很大。”

王警官面露难色。

“关键,还是要找到赵建国。如果他能认罪,那一切都好办。”

“如果他不认呢?”我问。

“那……我们就只能尽量搜集其他的旁证,比如当年赵家威逼利诱李师傅的证据。但这需要时间,而且希望渺茫。”

我明白了。

解开这个结的钥匙,还是在赵建国身上。

从公安局出来,我跟陆风说:“走吧,去会会他。”

陆风没有犹豫,开上车,直奔河北。

北京到那个县城,开了大半天。

一路颠簸,尘土飞扬。

等我们找到那个叫“宏发砖厂”的地方时,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

砖厂很大,红砖码得像一座座小山,空气里弥漫着烧土的味道。

我们在厂门口,打听到了赵建国的办公室。

那是一间独立的二层小楼,门口还停着一辆崭新的摩托车。

看来,他真的混得不错。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办公室里,一个脑满肠肥的中年男人,正翘着二郎腿,一边喝茶,一边听着收音机里的评书。

他比十年前胖了至少两圈,头发也有些稀疏,脸上泛着油光。

当年的那个小白脸,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油腻的中年人。

他看到我们进来,不耐烦地抬了抬眼皮。

“干嘛的?找谁?”

当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时,他愣住了。

手里的茶杯,晃了一下,茶水洒了出来。

他认出我了。

尽管我变了,变得又黑又瘦,眼神也变得阴沉。

但他还是认出我了。

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褪去。

“你……你……”

他指着我,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笑了。

笑得像个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赵建过,好久不见。”

“别来无恙啊。”

12.

赵建国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或者说,是强装镇定。

他放下茶杯,从椅子上站起来,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陈……陈辉?是你啊?什么时候出来的?怎么……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去接你啊。”

他一边说,一边朝我走过来,想拍我的肩膀,装出一副久别重逢的亲热样。

我没动,就那么冷冷地看着他。

我的眼神,像一把冰锥,让他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他尴尬地笑了笑,把手收了回去。

“这位是……?”

他的目光转向了我身边的陆风。

当他看到陆风那一身笔挺的军装时,眼神明显地缩了一下。

“我叫陆风。”陆风言简意赅。

“哦哦,陆……陆同志,你好你好。”

赵建国连忙点头哈腰,那副谄媚的样子,跟他刚才的嚣张派头,判若两人。

“不知道二位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啊?”

“没什么大事。”

我拉过一张椅子,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

“就是十年没见了,过来看看老朋友。”

“顺便,跟你聊聊十年前的事。”

赵建国的脸色,又白了一分。

“十……十年前?都过去那么久了,还有什么好聊的?”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地瞟向门口,似乎在盘算着逃跑的路线。

“是啊,是挺久的了。”

我点了点头。

“久到我都快忘了,李师傅头上的血,是什么颜色了。”

“久到我都快忘了,是谁拿着铁管,跟我说,‘你替我扛了,我保你一辈子荣华富贵’。”

“赵建国,你记性应该比我好吧?”

我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问。

赵建国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结结巴巴地说:“陈辉,你……你胡说什么呢?当年的事,法院不是已经判了吗?是你……是你喝多了酒,跟人打架……”

“是吗?”

我冷笑一声。

“看来你记性不怎么好啊。要不要我帮你回忆回忆?”

“那天晚上,小树林,林舒雅,还有你那张想占便宜的臭脸……”

“你闭嘴!”

赵建国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尖叫起来。

“你别在这儿血口喷人!当年的事,跟我没关系!”

“没关系?”

陆风在一旁,冷冷地开口了。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那份刚刚做好的笔录复印件,扔在了赵建国面前。

“这是李源师傅今天上午在市公安局做的最新证词,你要不要看看?”

赵建国看到那份白纸黑字的笔录,整个人都傻了。

他拿起笔录,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越看,他的脸越白,最后,白得像一张纸。

“不……不可能……他……他怎么敢……”

“他为什么不敢?”

我站起身,一步一步地朝他逼近。

“赵建国,你以为用钱堵住别人的嘴,就能高枕无忧一辈子吗?”

“你以为我陈辉在牢里待十年,就变成一个任你拿捏的软柿子了吗?”

“我告诉你,你错了!”

“今天,我来,就是要让你把欠我的,欠林舒雅的,欠李师傅的,全都还回来!”

我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冷。

赵建国被我逼得连连后退,最后,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陈辉,你……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现在是法治社会,你别乱来!”

“乱来?”

我俯下身,揪住他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十年前,你拿着铁管砸人的时候,怎么没想法治社会?”

“十年里,你心安理得地花着昧良心的钱,过着好日子的时候,怎么没想法治社会?”

“现在,你跟我谈法治社会?”

我举起了拳头。

十年积压的怒火,在这一刻,就要喷薄而出。

我真想一拳,打烂他这张肥腻虚伪的脸。

“陈辉!”

陆风在后面喊了一声。

他的声音,像一盆冷水,浇在了我的头上。

我看着眼前吓得屁滚尿流的赵建国,举起的拳头,终究还是没有落下去。

打他一顿,太便宜他了。

我要的,不是一顿皮肉之苦。

我要的,是让他身败名裂,一无所有。

我要让他也尝尝,从云端跌落泥潭的滋味。

我松开手,任由他瘫软在地。

“赵建国,我给你两条路。”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第一,明天,跟我回北京,去公安局自首,把当年的事,一五一十地说清楚。”

“第二……”

我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微笑。

“你这个砖厂,这些年,偷税漏税,干的脏事,应该不少吧?还有,你当年是怎么把你爹拉下马的,那些举报信,可还在舒雅手里呢。”

“你说,我要是把这些东西,都捅到县纪委去,你会怎么样?”

赵建国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他没想到,我手里竟然还握着他这么多把柄。

他更没想到,当年那个柔弱的林舒雅,竟然还留着那些东西。

他的脸,由白转青,由青转紫,精彩纷呈。

他知道,他完了。

彻底完了。

他挣扎了很久,最后,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瘫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我错了……陈辉……我错了……”

“我不是人……我是……”

“我跟你回去……我自首……我什么都说……”

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丑态百出。

我看着他,心里没有一丝快感。

只有一种无尽的悲凉。

为了这么一个烂人,我付出了十年的代价。

值得吗?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这场迟到了十年的审判,终于要开始了。

13.

赵建国被带回了北京。

有了他的供述,和李师傅的证词,我的案子,很快就启动了重审程序。

一个月后,我拿到了那份崭新的判决书。

上面写着:

“原审判决事实不清,证据不足,予以撤销。”

“宣告陈辉无罪。”

无罪。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我却等了十年,三千六百五十天。

我拿着那张纸,走出法院的大门。

阳光正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我仰起头,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气。

真好。

陆风站在台阶下等我。

他今天没有穿军装,而是穿了一件便服,一件简单的白衬衫。

他走上前,从我手里拿过那份判决书,看了一遍,然后递给我。

“恭喜你。”

他说。

“谢谢。”

我由衷地说。

“这段时间,多亏了你。”

如果没有他,我可能一辈子都无法洗刷冤屈。

“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

他笑了笑,笑容很干净。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不知道。”

我摇了摇头,有些迷茫。

“京城太大了,变化也太快了。我可能……不属于这里了。”

“档案已经给你恢复了,你还是原来厂里的正式工。你要是想回去上班,随时都可以。”

“不了。”

我拒绝了。

那个工厂,承载了太多痛苦的回忆。

我不想再回去了。

“我想去南方看看。”

我说。

“听说那边,现在机会很多。”

我想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一个没有人认识我,没有人知道我过去的地方。

“也好。”

陆风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走吧,有个人,想见你。”

我的心,咯噔一下。

我知道他说的是谁。

1.

车子没有开往陆风的家,而是停在了一个公园门口。

深秋的公园,有些萧瑟。

落叶铺满了小径,踩上去,沙沙作响。

在公园深处的一个湖边,我看到了她。

她穿着一件米色的风衣,围着一条红色的围巾,静静地站在一棵柳树下,看着湖面。

十年了。

她变了。

不再是那个梳着两条麻花辫的青涩女孩。

她的脸上,有了一些岁月的痕迹,眼角有了细细的纹路。

但她还是那么瘦,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那份安静忧郁的气质,一点都没变。

她听到了脚步声,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她的眼睛,还是那么清澈,像一汪秋水。

只是那汪水里,盛满了太多的东西。

愧疚,痛苦,思念,还有……一丝无法言说的情愫。

她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嘴唇翕动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

最终,还是我先开了口。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我回来了”?

还是说“你好吗”?

好像都不对。

我们之间,隔着十年的光阴,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

“对不起。”

她终于说出了话,声音嘶哑,带着哭腔。

“陈辉……对不起……”

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三个字,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不停地滑落。

我看着她,心里那块最硬的冰,也开始慢慢融化。

我还能说什么呢?

恨她吗?

不恨了。

怨她吗?

也不怨了。

当我知道她也曾为我抗争过,也曾为此付出过代价时,所有的恨和怨,都烟消云散了。

我走上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

是新的。

陆风早上塞给我的,说我今天可能会用上。

我把手帕递给她。

“别哭了。”

我说。

“都过去了。”

她接过手帕,捂着脸,哭得更凶了。

陆风在不远处,默默地看着我们,没有上前打扰。

等她哭够了,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我才开口。

“我要走了。”

她猛地抬起头,看着我,眼里满是错愕。

“去哪儿?”

“去南方。”

“还……回来吗?”

她小心翼翼地问。

我沉默了。

回来?

回来干什么呢?

看着她和别的男人幸福生活,提醒自己曾经是个多么可悲的失败者吗?

“不知道。”

我摇了摇头。

“也许吧。”

我知道,这只是个客套的回答。

我们都明白,这一别,可能就是一生。

她没有再追问。

我们站在湖边,沉默了很久。

最后,她从脖子上,解下那条红色的围巾。

“外面冷,你……你戴上吧。”

她把围巾递给我,不敢看我的眼睛。

那是一条很普通的羊毛围巾,但织得很密实,上面还有淡淡的……她的味道。

我没有拒绝。

我接过围巾,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很暖和。

“我走了。”

我说。

“保重。”

她点了点头,眼泪又一次涌了上来。

我转过身,没有再回头。

我怕我一回头,就再也迈不开脚步。

我大步地朝公园门口走去。

身后,传来她压抑的哭声,和陆风安慰她的声音。

我没有停下。

陈辉,往前走。

别回头。

你的路,在前面。

15.

三天后,我登上了南下的火车。

陆风和林舒雅没有来送我。

是我不让他们来的。

有些告别,不需要仪式。

我只带了一个简单的行李包,里面装着几件换洗的衣服,一份无罪判决书,还有……一条红色的围巾。

我买的是硬座票。

车厢里很拥挤,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味道。

汗味,泡面味,脚臭味……

但我却觉得无比心安。

这才是人间的烟火气。

火车开动了。

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站台,看着那座我生活了二十八年,也囚禁了我十年的城市,慢慢消失在视野里。

心里没有不舍。

只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我,陈辉,终于自由了。

不仅仅是身体的自由。

更是灵魂的自由。

我终于可以卸下那沉重的枷锁,去过属于我自己的人生了。

火车一路向南。

窗外的景色,从光秃秃的黄土地,慢慢变成了郁郁葱葱的绿色。

空气,也变得湿润而温暖。

车厢里的人,南腔北调,说着我听不懂的方言。

他们脸上,都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和希望。

我也一样。

我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我可能会在某个陌生的城市,找一份辛苦的工作,勉强度日。

也可能会抓住时代的机遇,闯出一番自己的天地。

谁知道呢?

未来,就像这节飞驰的列车,充满了未知。

但我不再害怕了。

一个连十年牢狱之灾都挺过来的人,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是“大前门”。

是陆风送我的。

他说,男人身上,总得有点烟火气。

我抽出一根,点上。

这是我出狱后,抽的第一根烟。

烟雾缭绕中,我仿佛又看到了林舒雅那张梨花带雨的脸,看到了陆风那双正直明亮的眼睛,看到了李师傅那张悔恨交加的脸,也看到了赵建国那副丑陋不堪的嘴脸。

他们,都将成为我生命里的过去。

火车穿过一个长长的隧道。

眼前,一片黑暗。

但很快,前方就出现了一个光点。

光点越来越大,越来越亮。

“轰隆”一声。

火车冲出了隧道。

刺眼的阳光,瞬间洒满了整个车厢。

我眯起眼睛,看着窗外那片崭新的,生机勃勃的世界。

我知道。

我的新生活,开始了。

来源:雨落花为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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