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他打断我,语气里带着一种我非常熟悉的、每次他犯错时都会预先铺垫好的愧疚。
手机屏幕亮起,是周诚。
我划开接听,指尖有点凉。
“喂,老婆。”
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遥远,混杂着机场广播的嘈杂。
“到家了吗?我买了你爱吃的M9和牛,红酒也醒好了,等你……”
“晚晚,对不起。”
他打断我,语气里带着一种我非常熟悉的、每次他犯错时都会预先铺垫好的愧疚。
我的心,轻轻沉了一下。
“公司临时有个紧急项目,在三亚,我刚落地。今晚……回不去了。”
三亚。
今天,是我们结婚七周年的纪念日。
我看着满桌精心准备的菜,烛台上的火苗轻轻跳动,映着旁边那瓶82年的拉菲,像一个精致的笑话。
“这么急?连声招呼都没打?”我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不像我自己。
“太突然了,真的。下午开会临时定的,直接从公司去的机场。手机都快没电了,借了同事的充电宝才给你打的电话。”
他的解释天衣无缝,每一个细节都那么合理。
周诚,我的丈夫,在公司是项目总监,向来以沉稳可靠著称。
可我太了解他了。
他解释得越周全,就越证明这谎言他演练了多久。
“是吗?”我轻轻地问,“哪个项目这么重要,需要你这个总监亲自连夜飞过去?”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
“就是之前跟进的那个文旅城,甲方那边出了点状况,点名要我过去处理。”
又是文旅城。
这个项目,像一条毒蛇,盘踞在我们婚姻的根基上,时不时就吐出信子,发出“嘶嘶”的警告。
“知道了。”我没再多问,感觉喉咙里像堵了团棉花。
“别生气,老婆。等我回去,一定加倍补偿你。想要什么礼物,随便挑。”他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哄诱。
这是他的惯用伎俩。
用物质来弥补他所有心虚的缺席。
“不用了,你安心工作吧。”
我挂了电话。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牛排在铁盘上“滋啦”作响,那是油脂在生命最后的燃烧。
我关掉火,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
酒液猩红,像凝固的血。
我打开手机,点开我和周诚的聊天框,最后一条消息还是我下午发的:“老公,晚上早点回来,有惊喜哦。”
后面跟了个俏皮的爱心表情。
现在看来,那个爱心,像一记响亮的耳光。
讽刺。
我划开朋友圈,习惯性地往下刷。
指尖冰凉,漫无目的。
一张配着九宫格蓝天碧海的图片,毫无预兆地撞进我的视线。
发朋友圈的是一个我不算熟的、前同事的太太。
她配文:“三亚的阳光,真是治愈一切的良药。偶遇男神,开心!”
九张图,前面八张都是她的自拍和风景。
最后一张,是一张她在餐厅的抓拍。
照片的背景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侧着头,温柔地给对面的女人递纸巾。
那个男人,是周诚。
他身上穿的,是我上个月刚给他买的Acne Studios的灰色衬衫。
而他对面的女人……
许静。
周诚藏在心底十年,刻在骨血里的白月光,他的初恋。
我点开那张图,放大,再放大。
周诚的侧脸在三亚温暖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那种眼神,我曾经拥有过。
是在我们刚恋爱时,他看我的眼神。
许静微微低着头,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姿态娴静,岁月静好。
好一幅“久别重逢,情意绵绵”的画卷。
我的手开始抖,几乎握不住手机。
所以,所谓的“紧急项目”,所谓的“甲方点名”,就是陪他的白月光,飞到两千多公里外的三亚,共度我们的结婚纪念日。
周诚,你怎么敢的?
我深吸一口气,胸口疼得像被钝器反复捶打。
七年。
我陪着他从一个一无所有的实习生,到今天年薪百万的项目总监。
我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庭,放弃了自己蒸蒸日上的事业,甘心做他背后的女人。
我以为,就算爱情被岁月磨平,至少还有亲情和责任。
原来,都是我以为。
“亲爱的,照片拍得真好看。”
她秒回:“是吧是吧!三亚超美的!”
我状似无意地问:“最后一张照片里,那个是你朋友吗?看着好眼熟。”
“哦,那个男的吗?我不认识,就是觉得挺帅的,气质也好,就顺手拍进去了。不过他女朋友真有气质,两个人看着好配哦!”
女朋友。
好配哦。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扎进我的心脏。
我回了个“笑脸”的表情,说:“是啊,是挺配的。”
然后,我放下手机,走到餐桌前,将那块已经彻底冷掉的M9和牛,连同盘子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酒,我没舍得扔。
这么贵的酒,不能浪费在身上。
我打开电脑,登录了许静的微博。
她的微博是公开的。
最近的一条,是三个小时前发布的。
定位,三亚亚特兰蒂斯酒店。
配图是一张她站在酒店落地窗前的背影,穿着一条白色的仙女裙,长发及腰。
文案是:“旧梦重拾,不负遇见。”
旧梦。
多么缠绵悱恻的词。
我冷笑一声,继续往下翻。
她的微博里,充满了各种岁月静好的文艺照片,画展,花艺,下午茶。
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和我们这种每天在柴米油盐、孩子屎尿屁里打滚的凡人,果然不一样。
难怪周诚念念不忘。
我关掉她的微博,心里那股翻江倒海的恶心感,终于压倒了疼痛。
我需要证据。
不是这种捕风捉影的背景图,而是真真正正,能把他钉死在耻辱柱上的,铁证。
我有一个朋友,叫晓然,在一家旅行社做高管。
我拨通了她的电话。
“大小姐,怎么想起我了?不是说今晚要二人世界,勿扰吗?”晓然咋咋呼呼的声音传来。
“帮我个忙。”我的声音异常冷静,“帮我查两个人的航班和酒店信息。周诚,和许静。”
晓然那边沉默了几秒。
“……他俩一起?”
“嗯。”
“去哪了?”
“三亚。”
“我操!”晓然直接爆了粗口,“林晚你等着,十分钟。”
等待的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城市的万家灯火,感觉自己像一个漂浮在宇宙里的孤魂。
十分钟后,晓然的电话打了回来。
“晚晚,查到了。”她的声音里压着怒火,“东航MU5731,今天下午两点飞三亚的。两个人坐在一起,座位号32A,32B。”
“酒店呢?”
“三亚亚特兰蒂斯,海景大床房,入住时间是今天下午六点,预定了三晚。用的是周诚的身份证和信用卡。”
海景大床房。
好,真好。
周诚,你真是体贴入微,思虑周全。
“晚晚,你打算怎么办?我现在就过去陪你。”晓然的声音里满是担忧。
“不用。”我说,“我没事。”
我怎么会没事。
我的世界,正在一寸寸地崩塌。
“你听我说,别冲动。这种时候,一定要冷静,保护好自己和孩子的利益。他名下的财产,股票,基金,你心里有数吗?”
晓然总是这么一针见血。
“我大概知道。”这些年,家里的财务一直是我在打理,周诚乐得做个甩手掌柜。
“那就好。别哭,林晚,为这种狗男人,不值得。”
我摸了摸脸颊,一片冰凉干爽。
我没哭。
哀莫大于心死,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挂了电话,我打开了我们家的相册。
第一页,就是我们的婚纱照。
照片上,我笑靥如花,周诚满眼宠溺。
那时的我们,坚信会爱对方一生一世。
可誓言这种东西,说的时候是真心的,过期的时候,也是真的。
我一页一页地翻过去。
从二人世界,到儿子童童出生,变成三口之家。
周诚抱着刚出生的童童,笑得像个傻子。
童童第一次叫爸爸,他激动得一晚上没睡着。
童童上幼儿园,他亲自去开家长会,满脸骄傲。
这些画面,曾经是我幸福的全部。
现在,却像一把把尖刀,凌迟着我的心。
他爱过我吗?
爱过这个家吗?
如果爱,又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如果不爱,这些年的温情和陪伴,又算什么?
我想不明白。
也不想再想了。
我拿出手机,点开那个叫“许静”的名字。
我记得,周诚的大学同学录里,有她的联系方式。
我曾经无意中看到过。
那时,我笑着问周诚:“哟,还留着初恋的电话呢?不怕我吃醋啊?”
周诚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他说:“一个早就没联系的普通同学而已,你想什么呢。我心里只有你一个。”
现在想来,真是可笑至极。
我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号码。
我没有打过去。
我用微信搜索了这个手机号。
跳出来的头像,正是许静那张岁月静好的脸。
她的朋友圈,对我这个陌生人,设置了“仅展示最近十条”。
但已经足够了。
最新的一条,和她微博同步,三亚亚特兰蒂斯。
再往下,是一张她坐在咖啡馆的照片,配文:“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照片的角度,是男友视角。
桌上的咖啡杯旁,放着一个男士钱包。
那个钱包,是我去年在香港给周诚买的生日礼物,Bottega Veneta的经典编织款。
再往下。
一张她抱着一束蓝色妖姬的照片,配文:“谢谢你,记得我最爱的花。”
周诚追我的时候,从来没送过我花。
他说,太俗气,不如折现。
原来,不是俗气,只是送花的人,不是他想送的那个。
我一条一条地看下去,像一个自虐的疯子。
每一条朋友圈,都在告诉我,他们的“旧情复燃”,绝不是今天才开始。
或许,从许静回国的那天起,就早已暗度陈仓。
而我,这个名正言顺的周太太,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
我甚至还记得,上个月,周诚说公司要组织去郊区团建,两天一夜。
现在想来,那束蓝色妖姬,大概就是那次“团建”的产物吧。
愤怒,屈辱,悲哀……
无数种情绪在我胸中翻涌,最后,都化为一片冰冷的死寂。
我把那些照片,一张一张地保存下来。
包括那张背景里有他们的抓拍,晓然发给我的航班酒店信息截图,许静朋友圈里那些暗戳戳秀恩爱的照片。
我做这些的时候,手指稳定,头脑清晰。
我甚至给自己泡了一杯热茶。
手心传来温热的触感,让我的理智一点点回笼。
离婚。
这两个字,清晰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这段婚姻,已经烂到了根里,再也没有挽回的必要。
但是,就这么便宜他?
让他毫无损失地回归“旧梦”,开始他的新生活?
凭什么?
我林晚,不是那种打落牙齿和血吞的圣母。
你让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你最在乎什么,我就毁掉什么。
周诚最在乎什么?
他的事业,他的名声,他那副“青年才俊,爱家顾家”的完美人设。
我打开微信,找到了那个我几乎从不发言的群。
“宏远集团-项目交流群”。
群里有500人,囊括了公司所有部门的同事,以及各大区的老总,甚至包括集团的董事长。
周诚每天都会在这个群里汇报项目进展,指点江山,意气风发。
这里,是他的舞台,他的战场,他荣誉的象征。
我看着那个群名,手指悬在屏幕上方,久久没有落下。
我在犹豫什么?
怕丢人?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丢人的不是我。
怕影响孩子?
一个活在谎言和背叛里的家庭,对孩子的伤害更大。
我深吸一口气,点开了那个群。
群里很安静,已经是深夜,只有几个加班狗偶尔冒泡,发几个叫苦连天的表情包。
我先发了一句话。
“周诚总监,结婚七周年纪念日快乐。”
一石激起千层浪。
原本寂静的群,瞬间被点燃了。
“哇!周总和嫂子纪念日快乐!”
“七周年!太浪漫了!”
“周总好福气,嫂子还特意来群里撒狗粮!”
“祝周总和嫂子百年好合,早生二胎!”
……
各种祝福和吹捧的表情包,像雪花一样刷屏。
周诚在公司人缘很好,形象也正面,大家都乐得卖他一个面子。
我看着那些祝福,觉得无比刺眼。
我等了大概五分钟。
等气氛烘托到最高点。
然后,我按下了那个“+”号,从相册里,精准地选中了九张图。
第一张,是晓然发给我的,周诚和许静的航班信息截图。
第二张,是酒店预订信息的截图,海景大床房,格外醒目。
第三张,是那张前同事太太拍的,周诚温柔地给许静递纸巾的背景照。
第四张到第八张,是我从许静朋友圈扒下来的,那些充满“男友视角”的、带着周诚痕迹的秀恩爱照片。
最后一张,也是最致命的一张。
是许静微博上那张在亚特兰蒂斯酒店的背影照。
我把它和周诚一张三个月前在同一个酒店出差时拍的照片,拼在了一起。
同样的角度,同样的落地窗,同样的风景。
一个穿着仙女裙,岁月静好。
一个西装革履,商务精英。
看起来,就像一对情侣,在不同的时间,怀念着同一个地方。
我没有配任何文字。
图片,就是最锋利的语言。
点击,发送。
做完这一切,我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我把手机倒扣在桌上,不想去看那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群里,在我发出照片后,陷入了长达三十秒的死寂。
那种感觉,就像一颗炸弹被扔进了平静的湖面,在爆炸前,世界都屏住了呼吸。
然后,我的手机开始疯狂地震动。
不是群消息的提示音,而是私聊。
第一个发来的是晓然:“!晚晚!你牛逼!干得漂亮!”
第二个是周诚部门的一个女同事,平时跟我关系还不错:“嫂子……这是真的吗?”
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有震惊的,有八卦的,有表示同情的,也有小心翼翼试探的。
我一条都没回。
紧接着,“周诚”的微信电话打了进来。
我挂断。
他又打。
我再挂。
反复几次后,他开始疯狂地给我发消息。
“林晚!你疯了!?”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快把照片撤回!快!”
“那只是个普通朋友!你想多了!”
“你把事情闹这么大,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算我求你了,快撤回!有什么事我们回家说!”
我看着屏幕上不断跳出的消息,冷笑。
回家说?
我们的家,在他带着别的女人飞去三亚的那一刻,就已经没了。
撤回?
微信消息超过两分钟就无法撤回。
周诚,你大概是急昏了头,连这个都忘了。
我没有理会他,而是点开了那个项目群。
群里已经炸了。
在我发完照片那死寂的三十秒后,有人小心翼翼地发了一个“?”
然后,就像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什么情况?”
“这个女的是谁?不是嫂子吧?”
“我好像认识……是不是之前设计部的许静?”
“对对对!就是她!听说她不是出国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的天,周总在结婚纪念日,带着初恋去三亚?玩这么大?”
“海景大床房……信息量有点大。”
“这下尴尬了,董事长和几位副总都还在群里呢……”
“嫂子这波操作,简直是精准打击,一刀毙命啊。”
群里的讨论,从窃窃私语,到肆无忌惮。
没有人再艾特我,也没有人再艾特周诚。
大家都在心照不宣地,吃着这个年度大瓜。
我能想象到,此刻,在群里的每一个人,手机屏幕前的表情,是多么精彩。
我也能想象到,远在三亚的周诚,看到这些消息时,会是怎样的抓狂和崩溃。
他的完美人设,他的光辉前途,在这一刻,被我亲手撕得粉碎,暴露在所有同事和领导面前。
痛快。
真的,很痛快。
一种报复的快感,像电流一样窜过四肢百骸。
但快感过后,是更深的空虚和疲惫。
我关掉所有提示音,把手机扔到一边。
我走到童童的房间。
五岁的儿子睡得很沉,小脸上还带着甜甜的笑,不知道在做什么美梦。
我俯下身,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
宝宝,对不起。
妈妈没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家。
但妈妈保证,以后会给你双倍的爱。
我在他床边坐了很久,直到窗外的天色,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新的一天,要来了。
而我的人生,也要翻开新的一页了。
我一夜没睡,但精神却异常清醒。
天亮后,我做的第一件事,是给我的律师打了电话。
他是我大学同学,也是业内有名的婚姻法律师。
“喂,老陈,是我,林晚。”
“林晚?这么早?出什么事了?”
“我要离婚。”我的语气平静无波。
电话那头的老陈显然愣住了:“跟周诚?你们不是一直挺好的吗?”
“那都是假象。”我把事情简单扼要地说了一遍,包括昨晚我在公司群里的“壮举”。
老陈听完,沉默了半晌,才说:“……你这招,够狠。不过,从争取利益最大化的角度来说,是有效的。”
“我不管什么利益最大化,”我说,“我只要他净身出户,并且拿到童童的抚养权。”
“婚内出轨是过错方,但要让他净身出户,法律上难度很大。除非你能证明他有财产转移或者其他严重过错的行为。”
“我会去查的。”我说,“你帮我准备好起诉材料,我今天就去他公司,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想好了?没有挽回的余地了?”老陈最后问了一句。
“没有了。”
从我按下发送键的那一刻起,就没有了。
挂了电话,我开始收拾东西。
不是我的衣物,而是这些年,这个家里,所有关于周诚的痕迹。
他的衣服,鞋子,剃须刀,游戏机……
我把它们一件一件地找出来,装进几个巨大的黑色垃圾袋里。
就像在清理一堆发霉腐烂的垃圾。
做完这一切,我冲了个澡,换上一身干练的职业装。
镜子里的我,脸色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青黑,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那是死过一次之后,重生的光。
我给童童的幼儿园老师请了假,然后把睡梦中的儿子,送到了我父母家。
我妈看到我,吓了一跳:“晚晚,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我没说话,只是把童童交给她,然后说:“妈,我跟周诚要离婚了。童童先在你们这儿住几天。”
我妈惊得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爸从房间里走出来,皱着眉问:“到底怎么回事?”
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用最简短的语言复述了一遍。
我爸听完,气得浑身发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这个!”
我妈则红了眼圈,拉着我的手:“晚晚,我的傻孩子,你受委屈了……”
“我没事。”我拍了拍我妈的手,“爸,妈,这件事你们别管,我自己能处理好。”
我不想让他们为我担心。
我已经不是那个需要躲在父母羽翼下的小女孩了。
从家里出来,我直接打车去了宏远集团的办公楼。
正是上班早高峰,大厅里人来人往。
所有看到我的人,都投来一种复杂又异样的目光。
有同情,有好奇,有幸灾乐祸。
我挺直了背,目不斜视地走进电梯。
我知道,我现在是整个公司的焦点人物。
昨晚那场风波,恐怕早已传遍了公司的每一个角落。
电梯在28楼停下。
门一开,我就看到了周诚部门的助理小王。
她看到我,表情尴尬又紧张,像见了鬼一样。
“嫂……林小姐。”她结结巴巴地改了口。
“周诚呢?”我问。
“周总……他,他还没来。”
“没来?”我挑了挑眉,“他不是应该连夜从三亚飞回来,跪在我面前忏悔吗?”
小王被我的话噎了一下,脸涨得通红,不知道该怎么接。
周围几个竖着耳朵听八卦的同事,也纷纷低下了头,假装在忙。
整个办公区,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安静。
我没再为难她,径直走向周诚的办公室。
他的办公室是独立的,玻璃隔断,百叶窗紧闭。
我推了推门,锁着。
我冷笑一声,转身对小王说:“麻烦你,把门打开。”
“林小姐,这……这不合规矩……”小王一脸为难。
“规矩?”我看着她,“周诚在结婚纪念日,用公司的项目做借口,带别的女人出去开房,这合规矩吗?”
我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整个办公区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小王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这时,一个中年男人从旁边的总监办公室走了出来。
是人事部的总监,老李。
他显然是听到了动静,出来“主持大局”的。
“林晚啊,”老李一脸和事佬的表情,“你看,这毕竟是公司,周诚的事,公司高层已经知道了,正在处理。你这样闹,影响不好。”
“影响不好?”我转向他,眼神冰冷,“李总监,我今天来,不是来闹的。我是来拿回我自己的东西的。”
“有什么事,咱们可以坐下来慢慢谈……”
“没什么好谈的。”我打断他,“周诚婚内出轨,证据确凿。我来,只是通知你们一声,我要跟他离婚。另外,他办公室里,有一些属于我的私人物品,我需要拿走。”
我的态度强硬,不留一丝余地。
老李的脸色也沉了下来:“林晚,你要搞清楚,这是公司,不是你家菜市场。周诚的事,公司会按规定处理。但你不能在这里为所欲为。”
“为所欲为?”我笑了,“李总监,你是不是忘了,这家公司,我也有股份。”
当年周诚作为核心骨干,公司给了他一部分股权激励。
那份股权协议上,签的是我们夫妻两个人的名字。
虽然股份不多,但至少,我也有资格,站在这里,说这句话。
老李的表情僵住了。
他大概没想到,我这个一直以“周太太”身份出现的家庭主妇,居然还懂这个。
“把门打开。”我重复了一遍。
老李的脸色变幻了几番,最终还是对小王使了个眼色。
小王如蒙大赦,赶紧拿了备用钥匙,打开了周诚办公室的门。
我走了进去。
办公室里,还残留着周诚常用的那款木质香调的香水味。
曾经让我觉得安心的味道,此刻只让我感到恶心。
我环顾四周。
办公桌上,摆着一张我们的合照。
照片里,我抱着童童,周诚从背后拥着我们,笑得一脸幸福。
我拿起相框,毫不犹豫地,把它倒扣在桌面上。
然后,我打开他的抽屉,开始翻找。
老李和小王就站在门口,看着我,像在看一个闯入者。
我不在乎。
我在找一份文件。
一份关于周诚在外面,用我们夫妻共同财产,投资了一家公司的证明。
这件事,是他有一次喝多了,无意中说漏嘴的。
他说他跟朋友合伙,投了一家做VR技术的初创公司,前景非常好。
我当时没在意,只当是他的酒后胡言。
但现在,这件事,却成了我手里最有力的一张牌。
我把他的抽屉翻了个底朝天,终于在最里面的一个文件夹里,找到了一份投资协议。
投资金额,三百万。
投资人,周诚。
而被投资的公司法人代表,赫然写着一个我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许峰。
我记得,许静有个弟弟,就叫许峰。
所以,这三百万,不是投资什么VR公司。
而是周诚,背着我,拿我们家的钱,去给他白月光的弟弟,开了家公司。
好啊。
真是太好了。
周诚,你不仅背叛了我们的感情,还悄悄转移我们的共同财产。
你这是在为你们的“新生活”,铺路吗?
我拿着那份协议,手都在抖。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
一种被彻底愚弄和背叛的,滔天怒火。
我把协议收进包里,然后站起身,看着门口的李总监。
“李总监,麻烦你转告周诚。让他准备好接我的律师函。另外,也请你转告公司高层,周诚涉嫌职务侵占和利益输送,我会向董事会实名举报。”
那三百万的来源,我很清楚。
是前年,他负责的一个项目,拿到的一笔巨额奖金。
那笔钱,他当时跟我说,拿去买了公司的理财产品。
现在看来,全都流进了许家的口袋。
而那个项目,据我所知,后期的维护和技术支持,外包给了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
如果我没猜错,那家小公司,就是许峰开的这家。
这就是赤裸裸的利益输送。
李总监的脸色,彻底变了。
他从一个看八卦的和事佬,变成了一个惊慌失措的当事人。
因为,公司内部的审计和监管,是他这个人事总监的职责范围。
如果周诚的事被坐实,他也要承担连带责任。
“林晚,你……你别胡说!凡事要讲证据!”他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证据?”我扬了扬手里的协议,“这就是证据。如果不够,我可以申请法院去查周诚和许峰公司之间的资金往来。我相信,一定会有惊喜。”
说完,我不再看他,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身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我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打在我背上。
但我没有回头。
从今天起,我不再是谁的太太,谁的背景板。
我是林晚。
为自己而战的,林晚。
走出宏远大厦,外面的阳光刺得我眼睛发酸。
我拦了一辆出租车,报了晓然公司的地址。
我需要一个军师。
晓然听完我的“战绩”,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林晚!你简直是我的偶像!不但锤了渣男,还顺手把他饭碗给砸了!这操作,又狠又准又稳!”
她激动地抱着我,又蹦又跳,像个打了胜仗的将军。
我被她晃得头晕,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是我从昨晚到现在,第一次笑。
“别高兴得太早。”我把那份投资协议拍在她桌上,“这才是重头戏。”
晓然拿起协议,迅速扫了一遍,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三百万?投给他初恋的弟弟?”
“嗯。”
“操!”晓然又一次爆了粗口,“这狗男人,真是把算盘打得噼啪响啊!用你们的钱,养他情人的家人,为自己铺好后路!我真想把他脑子撬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都是屎!”
“所以,”我说,“我要让他净身出户。”
“必须的!”晓然一拍桌子,“这种转移夫妻共同财产的行为,一旦被认定,在分割财产时,他要少分或不分。再加上他婚内出轨的过错,晚晚,这场官司,你赢定了!”
“我担心的不是官司。”我看着窗外,“我担心他会狗急跳墙。”
周诚这个人,极其爱面子,也极其自负。
我把他逼到这个份上,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怕什么!”晓然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要是敢对你和童童做什么,我第一个弄死他!”
晓然的仗义,让我心里一暖。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她问。
“等。”我说,“等周诚回来。”
我相信,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毕竟,三亚的温柔乡再好,也比不上他岌岌可危的前途重要。
果然,不出我所料。
当天下午,我就接到了周诚的电话。
他的号码,已经被我拉黑了。
他换了一个陌生的号码打过来。
我接了。
“林晚,你在哪?”他的声音沙哑又疲惫,带着压抑的怒火。
“我在哪,跟你还有关系吗?”我冷冷地反问。
“你到底想怎么样!”他几乎是咆哮着说,“把事情闹得这么大,把我的脸都丢尽了,你就满意了?”
“你的脸?”我笑出了声,“周诚,你的脸,不是我丢的,是你自己不要的。在你决定带着许静去三亚的那一刻,你就已经把它扔在地上,自己踩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
我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放软了语气,带着一丝哀求:“晚晚,我们谈谈,好吗?看在童童的份上,我们见一面。”
又拿孩子当挡箭牌。
“好啊。”我说,“想谈,就来律师事务所谈。”
我报了老陈律所的地址。
“带上你的身份证,户口本,结婚证。哦,对了,还有你给许峰公司投资的那份协议,最好也带上原件。”
我每说一句,都能感觉到电话那头的寒意又重了一分。
“你……你都知道了?”他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真正的恐慌。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说,“周诚,我在律师事务所等你。你有一个小时的时间。”
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
我知道,他会来的。
因为他别无选择。
一个小时后,我在老陈的办公室里,见到了周诚。
他看起来狼狈不堪。
一夜未睡,眼球布满血丝,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身上那件名贵的衬衫也皱巴巴的。
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意气风发。
他看到我,眼神复杂,有愤怒,有悔恨,还有一丝……恳求。
我视而不见。
老陈坐在主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像一个公正的法官。
“周先生,请坐。”
周诚拉开椅子,在我对面坐下。
我们之间,隔着一张宽大的办公桌,像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林晚……”他开口,声音沙哑,“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我跟许静,真的只是……只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普通朋友会一起在结婚纪念日飞去三亚?普通朋友会住一间海景大床房?周诚,你当我是傻子吗?”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急切地解释,“我们……我们只是去考察项目!那家酒店是合作方安排的,我根本不知道!”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在撒谎。
还在试图狡辩。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很没意思。
跟一个满口谎言的男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不想再跟他废话,直接对老陈说:“老陈,开始吧。”
老陈点点头,从文件夹里拿出一份文件,推到周诚面前。
“周先生,这是林晚女士起草的离婚协议。你可以先看一下。”
周诚的目光落在“离婚协议”四个字上,瞳孔猛地一缩。
他拿起那份协议,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当他看到财产分割那一栏,写着“男方自愿放弃所有夫妻共同财产”时,他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净身出户?”他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瞪着我,“林晚!你做得太绝了!”
“绝?”我迎上他的目光,毫不畏惧,“比不上你绝。用我们共同的积蓄,去给你心上人的弟弟开公司,这笔账,我们是不是该好好算算?”
周诚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
“那笔钱……那笔钱是借给他的!他会还的!”
“借?”老陈在一旁冷冷地开口,“周先生,投资协议上白纸黑字写着你是投资人,享有公司分红权。这可不是‘借’这么简单。更何况,这笔三三百万元的投资,你并未征得林晚女士的同意,已经构成了恶意转移夫妻共同财产。如果诉诸法律,你不仅要归还这笔钱,而且在财产分割上,也会处于极其不利的地位。”
老陈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周诚的心上。
他瘫坐在椅子上,眼神涣散,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另外,”老陈继续说,“关于你涉嫌职务侵占和利益输送的问题,林晚女士已经掌握了初步证据。如果她向公司董事会或者经侦部门举报,你面临的,可能就不仅仅是丢掉工作这么简单了。”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周诚猛地站起来,双手撑着桌子,身体前倾,死死地盯着我。
他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和疯狂。
“林晚,你非要置我于死地吗?我们夫妻一场,还有一个五岁的儿子!你这么做,有没有想过童童?他以后要在一个破碎的家庭里长大吗?他要有一个坐牢的爸爸吗?”
他又开始拿童童说事。
这是他最后的,也是最卑劣的武器。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很疼。
但我没有退缩。
“周诚,从你背叛我的那一刻起,我们的家,就已经破碎了。”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至于童童,他需要的是一个诚实、有担当的父亲,而不是一个满口谎言、自私自利的骗子。你放心,就算没有你,我也会给他全部的爱,让他健康快乐地长大。”
“你……”周诚被我堵得说不出话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办公室里,陷入了可怕的寂静。
良久,他像是泄了气的皮球,颓然坐倒在椅子上。
“我签。”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他知道,他已经没有任何筹码了。
老陈把笔递给他。
他拿起笔,手抖得厉害,在协议的末尾,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那三个字,曾经是我听过最动听的情话。
现在,却让我如释重负。
签完字,他把笔一扔,抬起头,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怨毒的眼神看着我。
“林晚,你够狠。你会后悔的。”
“我最后悔的,”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是七年前,嫁给了你。”
说完,我拿起属于我的那份协议,转身就走,没有一丝留恋。
走出律师事务所,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天,很蓝。
风,很轻。
我终于,自由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像一个陀螺,忙得团团转。
和老陈一起,去房产中心办理过户手续。
去银行,分割存款和理财产品。
去车管所,把周诚名下的那辆宝马,也过户到了我的名下。
每办完一项手续,我心里那块压了七年的大石头,就轻一分。
周诚全程都很配合,或者说,是麻木。
他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我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他公司的处理结果也很快就下来了。
他被开除了。
因为“严重违反公司纪律,给公司声誉造成恶劣影响”。
听说,董事长在会议上,气得拍了桌子,说宏远集团,绝不容忍这种道德败坏的员工。
周诚的职业生涯,算是彻底毁了。
在这个圈子里,他的名声,已经臭了。
我听到这个消息时,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这是他应得的下场。
所有的事情,都尘埃落定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父母家,接回了童童。
几天不见,小家伙像是瘦了点,看到我,立刻扑了上来,紧紧地抱着我的脖子。
“妈妈,我好想你。爸爸呢?”
他仰着小脸,用清澈的眼睛看着我。
我蹲下身,把他搂在怀里,柔声说:“童童,爸爸妈妈分开了。以后,你跟妈妈一起生活,好不好?”
童童似懂非懂地看着我,小嘴一撇,眼看就要哭出来。
“为什么呀?爸爸不要我们了吗?”
“不是的。”我亲了亲他的脸颊,“爸爸只是……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工作。但是,我们都一样爱你。”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一个五岁的孩子,解释成人世界的背叛和分离。
我只能用一个善意的谎言,来暂时保护他幼小的心灵。
童童在我怀里,抽噎了一会儿,然后小声问:“那爸爸还会回来看我吗?”
“会的。”我说,“只要你想他,他随时都可以来看你。”
虽然我很恨周诚,但我不会剥夺他做父亲的权利。
童童是无辜的。
安抚好童童,我开始着手找房子。
现在住的这套房子,虽然已经完全属于我,但这里充满了我和周诚的回忆。
每一个角落,都留着我们曾经的欢声笑语。
我不想再住在这里。
我想开始一段全新的生活。
晓然知道后,立刻给她所有的中介朋友打了电话。
不到两天,就帮我物色好了一套房子。
在市中心一个高档小区,精装修,拎包入住。
最重要的是,离童童的幼儿园和我的新公司,都很近。
是的,我也找好了新的工作。
是一家新锐的建筑设计事务所,老板是我大学时的学长。
他一直很欣赏我的才华,听说我恢复单身,立刻向我抛出了橄榄枝,给了我合伙人的职位。
看房那天,学长也陪我一起去了。
他叫江川,是个温文尔雅的男人,戴着一副金丝眼镜,身上有淡淡的皂角香。
“这里环境不错,安保也很好,你一个人带着孩子住,比较安全。”江川帮我分析着。
我点点头,心里很感激。
在我人生最狼狈的时候,有朋友,有家人,还有人愿意拉我一把。
我觉得自己,其实也挺幸运的。
搬家的那天,是个晴天。
晓然和江川都来帮忙。
我们三个人,像蚂蚁搬家一样,把我的东西,一点一点地,搬进了新家。
看着空荡荡的旧房子,我心里,没有不舍,只有解脱。
再见了,周诚。
再见了,我那段死去的婚姻。
晚上,为了庆祝我乔迁新居,晓然提议出去搓一顿。
我们选了一家很火的日料店。
童童被我妈接走了,我难得享受一下单身女郎的快乐时光。
酒过三巡,晓然的八卦之魂又熊熊燃起。
“哎,晚晚,你猜我今天听到了什么?”
“什么?”我夹了一块三文鱼,漫不经心地问。
“许静,那个白月光,跟周诚掰了!”
我的手,顿了一下。
“她把周诚给她的那家公司,低价转手了,然后买了第二天最早的航班,飞去了加拿大。听说,她本来就有国外的身份,这次是彻底不回来了。”
我沉默了。
这个结果,在我意料之中,又在我意料之外。
许静那样的女人,精致,利己。
她爱的是那个意气风发、前途无量的周总监,而不是一个声名狼藉、一无所有的丧家之犬。
周诚为了她,赌上了一切。
到头来,却被她弃之如敝履。
真是,莫大的讽刺。
“活该!”晓然解气地说,“这就是报应!渣男配贱女,锁死!哦不,现在是鸡飞蛋打了!哈哈哈!”
我没笑。
我只是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我曾经以为,我会恨许静一辈子。
但现在,我发现,我连恨她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对我来说,已经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不说他们了。”我举起酒杯,“敬我们,敬未来。”
“对!敬未来!”晓然和江川也举起杯。
三个杯子,在灯光下,轻轻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那天晚上,我喝了很多酒。
最后,是江川送我回家的。
到了楼下,我有点站不稳,他伸手扶住了我。
他的手掌,宽大又温暖。
“谢谢你,江川。”我靠着他,轻声说。
“不用谢。”他的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温柔,“林晚,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你值得更好的。”
我抬起头,看着他。
路灯下,他镜片后的眼睛,闪着温柔的光。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但我很快就清醒过来。
我摇了摇头,笑着说:“我现在只想搞事业,不想谈感情。”
被蛇咬过一次,十年怕井绳。
我不敢,也不想,再轻易地把自己的心,交出去了。
江川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他笑了笑,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一步,保持着一个礼貌的距离。
“好,那就一起搞事业。”他说,“我们事务所的未来,可就靠你了,林合伙人。”
他轻松的语气,化解了那一瞬间的尴尬。
我看着他,由衷地笑了。
生活,好像也没有那么糟糕。
新的生活,在忙碌和充实中,拉开了序幕。
我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
白天,在事务所里,和团队一起,为一个又一个项目,熬夜画图,开会讨论。
晚上,回到家,陪着童童,讲故事,做游戏。
周末,带他去公园,去博物馆,去游乐场。
我的生活,被工作和儿子,填得满满当当。
我没有时间去伤春悲秋,也没有时间去回忆过去。
江川是个很好的合伙人,也是个很好的朋友。
他给了我最大的创作自由,也给了我最坚实的支持。
我们一起拿下了好几个重要的项目,事务所在业内的名气,也越来越大。
我成了别人口中,那个雷厉风行的“林总”。
偶尔,我也会在深夜里,感到一丝疲惫和孤单。
但每当看到童童熟睡的脸庞,看到自己亲手画出的图纸,变成一栋栋漂亮的建筑。
那种成就感和满足感,就会冲淡所有的负面情绪。
原来,一个女人的价值,从来都不是由男人来定义的。
我可以是妻子,是母亲。
但我首先,是我自己。
我和周诚,办完离婚手续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只是偶尔,他会来看童童。
每次来,他都会带很多玩具和零食。
童童一开始还有些拘谨,后来也慢慢习惯了。
周诚在我面前,总是显得很局促,很沉默。
他老了很多,头发白了,背也有些驼了。
再也没有了当初的半分神采。
听说,他后来去了一家很小的公司,做着最基础的工作,薪水只有以前的十分之一。
那三百万,他也在分期还给我。
我们之间,除了童童,就只剩下这点金钱关系了。
有一次,他来看童童,正好撞上江川来给我送文件。
江川很自然地跟童童打了招呼,童童也很喜欢他,抱着他的腿,甜甜地叫着“江川叔叔”。
周诚站在一旁,看着他们,眼神黯淡。
等江川走后,他忽然开口,问我:“你……你们在一起了?”
我正在收拾童"童的玩具,闻言,头也没抬。
“这跟你,有关系吗?”
他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他涩声说:“林晚,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迟到了太久太久。
我已经不需要了。
“没什么对不起的。”我说,“你只是,不爱我了而已。”
“不是的!”他急切地说,“我……我只是一时糊涂。”
“周诚,”我站起身,平静地看着他,“我们已经结束了。说这些,都没有意义了。你以后,好好生活吧。”
说完,我下了逐客令。
他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落寞地离开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一片平静。
我曾经爱过他,也恨过他。
但现在,他对我来说,只是童童的父亲。
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时间,是最好的解药。
它磨平了所有的伤痛,也冲淡了所有的爱恨。
转眼,又是一年。
我的事务所,已经成了业内的一匹黑马。
我拿到了好几个国内的设计大奖,成了名副其实的“美女合伙人”。
童童也上小学了,成了一个聪明懂事的小小男子汉。
他会帮我做家务,会在我加班晚归时,给我留一盏灯。
我的生活,过得很好。
好到,我已经快要忘记,周诚这个人了。
直到有一天,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
“请问,是林晚女士吗?”
“我是,请问你是?”
“我是……我是周诚的妹妹。”
我的心,咯噔一下。
“他出什么事了?”
“我哥他……他得了肝癌,晚期。”
我愣住了。
挂了电话,我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坐了很久。
我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心情。
同情?幸灾乐祸?还是……别的什么?
很复杂。
最终,我还是去了医院。
在病房里,我见到了周诚。
他躺在病床上,瘦得脱了形,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如果不是那双眼睛,我还认识。
我几乎认不出他。
看到我,他浑浊的眼睛里,亮起了一丝光。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你……怎么来了?”他的声音,气若游丝。
“我来看看你。”我在他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我们相对无言。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对不起……”他又说了一遍这三个字。
“别说了。”我打断他,“好好治病。”
他苦笑了一下:“没用了。医生说,最多,还有三个月。”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地刺了一下。
“我这一辈子……”他喘着气,慢慢地说,“活得,真失败。事业没了,家没了,现在,连命都要没了。”
“我最对不起的,就是你和童童。”
他的眼角,滑下一滴泪。
“如果……如果能重来一次,我一定……”
他没有说下去。
我也知道,没有如果。
人生,没有回头路。
他从枕头下,摸出一个信封,递给我。
“这是……我剩下的一点钱。还有一份保险,受益人是童童。密码,是他的生日。”
我没有接。
“你留着自己用吧。”
“我用不上了。”他固执地把信封塞到我手里,“算是我……最后的一点补偿。”
我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
一个即将走到生命尽头的人,我还能跟他计较什么呢?
“我知道了。”我收下信封,“你放心,童童,我会照顾好他的。”
他笑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林晚,”他看着我,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下辈子,别再遇见我了。”
我走出病房,关上门,隔绝了那个绝望的世界。
走廊里,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我身上。
很暖。
我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我问周诚,什么是爱。
他当时说,爱,就是责任。
他终究,还是没有明白。
爱,不是责任,不是占有,更不是念念不忘的回响。
爱,是珍惜眼前人。
三个月后,周诚走了。
葬礼很简单,只有几个亲戚。
我带着童童,去送了他最后一程。
童童看着那张黑白照片,哭得很伤心。
我抱着他,什么也没说。
回家的路上,童童问我:“妈妈,爸爸是不是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点点头:“嗯。但是,他会在天上,变成一颗星星,一直看着我们。”
童童仰起头,看着天空,似懂非懂。
那天晚上,江川来家里看我。
他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地,陪我坐了一会儿。
临走时,他忽然说:“林晚,如果有一天,你准备好了,可以回头看看我吗?我一直在。”
我看着他,看着他眼里的真诚和温柔。
我的心,忽然就软了。
我笑了笑,说:“好。”
人生,还很长。
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
但我知道,我会带着爱和希望,好好地,走下去。
因为,我是林晚。
一个值得被爱,也值得拥有幸福的,林晚。
来源:岁月雨为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