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汉代缺乏现代考古、科技的条件下,它首次为汉字建立系统的形意解释框架,以 “六书” 为核心梳理形、音、义关系,肯定汉字的形意本质,从根本上终结了秦代以后汉字的混乱状态,为汉文化的延续与传播立下不朽功勋。
许慎的《说文解字》(简称《说文》)绝非一部 “过时的字典”,而是汉字学史上 “前无古人的奠基之作”。
在汉代缺乏现代考古、科技的条件下,它首次为汉字建立系统的形意解释框架,以 “六书” 为核心梳理形、音、义关系,肯定汉字的形意本质,从根本上终结了秦代以后汉字的混乱状态,为汉文化的延续与传播立下不朽功勋。
而现代考古与科技的新发现,虽修正了其部分具体释义的偏差,却从未否定其核心价值 ——《说文》在当下仍是文字学的基础典籍,在书法创作中更有不可替代的文化与技术指导意义,所谓 “意义大为减弱” 的判断,实则是对其价值维度的片面误读。
一、汉字学的 “创世之作”,汉文化的 “传承之脉”
在《说文》诞生前,汉字经历了秦代 “书同文” 的规范,却缺乏系统的释义体系 —— 战国文字异形的余绪仍在,汉代隶书的普及又带来字形演变的混乱,时人对汉字本义的理解多凭口耳相传,谬误丛生。
许慎以毕生精力完成《说文》,其历史功绩在于 “开创” 与 “奠基”,而非 “完美”。
1. 首次建立汉字的系统解释框架,终结 “字无定解” 的混乱
许慎之前,无一部典籍能全面收录汉字并系统解释其形、音、义。《说文》收录小篆 9353 字、古文异体字 1163 字,首次以 “部首分类法”(540 部首)梳理汉字,让零散的汉字形成 “有逻辑的体系”—— 如 “木” 部统摄所有与树木相关的字(松、柏、桃),“水” 部统摄与水相关的字(江、河、湖),这种分类法至今仍是现代汉字字典的核心逻辑。
更关键的是,他以 “六书”(象形、指事、会意、形声、转注、假借)为理论基础,为每个汉字的起源与演变提供解释路径。例如,解 “日” 为 “实也,太阳之精不亏”,虽未见过甲骨文(甲骨文 “日” 为圆形中间一点),却通过小篆字形(方形中间一横)准确把握 “太阳” 的核心本义;解 “月” 为 “阙也,大阴之精”,贴合月亮 “有圆有缺” 的特征。这种 “形义结合” 的解释逻辑,让汉字从 “单纯的书写符号” 回归 “承载意义的文化载体”,彻底改变了此前 “知其形而不知其义” 的困境。
2. 肯定汉字的形意本质,守护汉文化的 “精神密码”
汉代是汉文化形成的关键期,而汉字是文化传承的核心载体。许慎在《说文・叙》中明确提出 “盖文字者,经艺之本,王政之始”,将汉字提升到 “经艺根基、治国根本” 的高度,其本质是通过肯定汉字的 “形意本质”,守护汉文化的 “精神密码”。
他对汉字本义的梳理,实则是对古人思维方式与文化观念的还原:
解 “礼” 为 “履也,所以事神致福也”,揭示 “礼” 的起源与祭祀相关;解 “仁” 为 “亲也,从人从二”,体现儒家 “二人相亲” 的伦理核心;解 “道” 为 “所行道也,从辵从”,暗含道家 “顺应自然路径” 的哲学思想。这些解释虽受限于小篆字形,却精准捕捉到汉字背后的文化内涵,让汉文化通过文字得以系统传承 —— 若没有《说文》,后世对先秦典籍中汉字本义的理解,将陷入更大的混乱,汉文化的脉络可能出现断裂。
3. 历史语境下的 “石破天惊”:超越时代的学术视野
许慎生活的东汉,既无甲骨文、金文的考古发现,也无现代文字学的研究方法,他只能依据小篆(汉代通行的标准文字)和部分古文(战国文字)进行梳理。即便如此,他仍能突破当时的学术局限,提出 “汉字形意相生” 的核心观点,这在当时堪称 “石破天惊”。
此前,今文经学家解经多凭主观臆断,不顾汉字本义;古文经学家虽重视文字,却缺乏系统方法。许慎以《说文》为桥梁,将文字学与经学结合,用汉字本义佐证经义,既纠正了今文经学的随意性,又为古文经学提供了坚实的文字依据。这种 “以字证经” 的学术路径,在当时是开创性的,不仅奠定了汉字学的基础,更推动了汉代学术的理性发展。
二、时代条件的 “必然偏差”,非学术能力的 “根本缺陷”
现代考古发现(如甲骨文、金文、简帛文字)与科技手段(如文字数字化比对),确实修正了《说文》中部分汉字释义的偏差。但必须明确:这些局限是 “时代条件的限制”,而非许慎个人学术能力的缺陷 —— 我们不能用 21 世纪的考古成果,苛责 2000 年前的学者。
1. 局限的根源:考古材料的缺失,字形演变的 “信息断层”
许慎从未见过甲骨文(1899 年才被发现),也未见过大量西周金文,他能接触到的最古老文字是 “战国古文” 和 “秦代小篆”。而小篆是秦代 “书同文” 时对六国文字的规范与简化,部分字形已偏离原始形态(如 “王” 字,甲骨文为 “斧钺象形”,代表权力,小篆演变为 “三横一竖”,许慎据此解为 “天下所归往也”,偏离本义),这种 “字形失真” 导致的释义偏差,是许慎无法避免的。
例如:
“止” 字:许慎解为 “下基也,象草木出有址”,认为是 “基础” 之意;但甲骨文 “止” 是 “脚的象形”,本义是 “行走、停止”,小篆将 “脚形” 简化为 “止” 的字形,导致许慎误判。
“龙” 字:许慎解为 “鳞虫之长,能幽能明,能细能巨”,基于小篆的 “龙形” 进行神话化解释;而甲骨文 “龙” 是 “蛇形或鳄形象形”,是远古先民崇拜的动物图腾,许慎因无甲骨文参考,只能结合汉代的龙文化释义。
这些偏差,本质是 “历史信息的缺失”,而非许慎的错误 —— 他在当时的条件下,已做到了 “最大限度的准确”。
2. 局限的性质:“具体释义的修正”,非 “核心体系的否定”
现代考古发现修正的,是《说文》中 “部分汉字的具体本义”,而非其核心的 “六书体系” 与 “形意本质”。例如:
“六书” 仍是现代文字学分析汉字结构的核心方法:无论是甲骨文 “日”(象形)、“上”(指事),还是金文 “休”(会意)、“河”(形声),仍需通过 “六书” 进行归类,许慎建立的这套体系,至今仍是汉字学的 “骨架”。
“汉字形意本质” 的判断从未过时:现代研究证明,汉字虽历经甲骨文、金文、小篆、隶、楷的演变,但其核心本义仍与原始字形密切相关(如 “日”“月”“水”“火” 的形意关联从未断裂),许慎对 “形意本质” 的肯定,是完全正确的。
现代文字学字典(如《汉语大字典》《甲骨文字典》)并非 “否定《说文》”,而是 “以《说文》为基础,结合新发现进行补充”—— 它们仍将《说文》的释义作为重要参考,只是标注 “据甲骨文,本义应为……”,这种 “补充修正” 恰恰证明了《说文》的基础地位,而非 “意义减弱”。
三、文字学的 “基础典籍”,书法创作的 “精神指南”
即便有了现代字典,《说文》在当下文字学研究与书法创作中,仍有不可替代的价值 —— 它的价值不仅在于 “解释汉字”,更在于 “传递汉字背后的文化逻辑与书写精神”。
1. 文字学研究:无法绕过的 “奠基之作”
现代文字学研究,无论多么依赖考古新发现,都必须从《说文》出发 —— 因为它是第一部系统梳理汉字形、音、义的典籍,为后续研究提供了 “基准坐标”。
研究汉字演变:
要追溯一个字从甲骨文到楷书的演变,必须先参考《说文》中的小篆字形与释义,才能清晰看到 “字形如何从原始形态演变为规范形态”,例如 “马” 字,从甲骨文的 “马头、马身象形”,到小篆的 “简化马形”,再到楷书的 “马”,《说文》的小篆释义是关键的中间环节。
编撰现代字典:
《汉语大字典》《现代汉语词典》对汉字本义的解释,仍以《说文》为重要依据,只是结合甲骨文、金文进行修正。若没有《说文》,现代字典将失去 “系统梳理汉字的基础框架”,只能零散收录,无法形成体系。
2. 书法创作:理解 “字魂” 的关键,而非单纯的 “字形参考”
在书法创作(尤其是篆书、隶书、楷书)中,《说文》的价值远不止 “查字形”,更在于帮助书家理解 “字的精神内涵”,避免 “徒有其形,而无其神”。
篆书创作:写小篆若只模仿字形,易陷入 “机械僵硬”;而通过《说文》了解字的本义与结构逻辑(如 “王” 字虽甲骨文是斧钺,但小篆的 “三横一竖” 在《说文》中代表 “天地人贯通”),能让笔意更贴合字形的文化内涵,写出 “有精神的篆书”。例如,写 “孝” 字,《说文》解为 “善事父母者,从老从子”,书家理解 “老” 与 “子” 的会意关系,会在书写时注意 “老” 部的沉稳与 “子” 部的承接,体现 “孝顺” 的伦理内涵。
隶书与楷书创作:隶书、楷书源于隶变,但字形仍与小篆有脉络关联。通过《说文》了解字形的演变(如 “水” 字从篆书的 “曲线” 到隶书的 “三点水”),能让书家把握 “笔画简化的逻辑”,避免书写时的结构失衡。例如,写楷书 “日” 字,知道《说文》中其本义是 “太阳”,会注意字形的方正与中间一横的位置,体现 “太阳饱满” 的意象,而非单纯写一个方框。
3. 文化传承:汉字背后的 “古人思维”,现代社会的 “文化纽带”
《说文》不仅是文字字典,更是一部 “汉代以前的文化百科全书”—— 它对汉字本义的解释,蕴含着古人的宇宙观、伦理观、生活方式(如 “天” 字解为 “颠也,至高无上”,体现古人 “天圆地方” 的宇宙观;“农” 字解为 “耕也”,体现农耕文明的核心地位)。
在现代社会,《说文》仍是理解汉字文化的重要纽带:当我们通过《说文》知道 “信” 字是 “人言为信”,能更深刻理解 “诚信” 的伦理;知道 “道” 字是 “所行道也”,能更贴近道家 “顺应自然” 的哲学。这种文化内涵的传递,是现代简化字典(侧重实用释义)难以替代的,也是《说文》在当下仍有生命力的核心原因。
《说文》是 “奠基之石”,而非 “终极答案”
评价《说文》,需秉持 “历史语境与现代视角结合” 的客观立场:在历史维度,它是汉字学的 “创世之作”,功绩盖世,无可替代;在现代维度,它虽有具体释义的局限,却仍是文字学的基础与书法创作的指南,绝非 “意义大为减弱”。
现代考古与科技的进步,不是 “否定《说文》”,而是 “站在许慎的肩膀上继续前行”——《说文》搭建了汉字学的 “骨架”,现代研究为其填充了 “更丰富的血肉”。它就像汉字文化的 “源头活水”,虽历经两千年,仍滋养着当下的文字学研究与书法创作,其价值将随汉字的传承而永续。
20251115匹夫于甬
来源:闲潭落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