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让我回家分330万元补偿款,我未回应,次日手机收到114通电话

B站影视 电影资讯 2025-11-11 21:34 1

摘要:那条短信进来的时候,我正站在二十六楼的落地窗前,看楼下那条高架桥。

那条短信进来的时候,我正站在二十六楼的落地窗前,看楼下那条高架桥。

车流像一条沉默的、发着光的铁河,缓缓地流淌,没有声音,或者说,所有的声音都被这层厚厚的玻璃隔绝了。

手机震了一下,很轻,像一只飞蛾撞在了手心。

我低头看。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但归属地我很熟。

熟到我闭上眼,都能闻到那座小城空气里,雨后泥土和老旧砖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短信内容很短。

「回来一趟,那笔钱下来了,三百三十万,我们分一下。」

落款,一个「爸」字。

我盯着那个字,看了很久。

久到窗外的天色,从深蓝变成了掺着墨汁的黑。

城市里的灯火一盏一盏亮起来,像撒了一把碎钻在黑色的丝绒上。

我把手机扔在沙发上,没回。

分钱?

我们之间,除了那点快要被时间磨平的血缘,还有什么东西是可以分的?

我转身走进浴室,打开花洒,滚烫的水流砸在身上,有点疼。

水汽很快就模糊了镜子,也模糊了我的脸。

我闭上眼,不想去看镜子里那个陌生的自己。

那个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又回到了那条长满了青苔的小巷,空气里飘着栀子花的香气,还有邻居家厨房里传出来的,炖鱼汤的鲜味。

我妈正站在巷子口,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碎花围裙,冲我招手,笑得一脸温柔。

她说:「跑慢点,小心摔了。」

我拼命地朝她跑过去,可是那条巷子,怎么也跑不到头。

她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最后变成一个白点,消失了。

我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

窗帘没拉严,透进来一道灰白色的光,像一把钝刀,把房间劈成两半。

我摸到沙发上的手机。

屏幕上显示着,114个未接来电。

全部来自同一个号码。

就是昨天发短信的那个。

一百一十四个。

这个数字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我的视网膜上。

我的心脏,毫无征兆地,漏跳了一拍。

然后,开始疯狂地、不受控制地擂动起来,像一面被人用尽全力敲打的破鼓。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打这么多通电话。

我只知道,一种巨大的、冰冷的恐慌,像潮水一样,瞬间淹没了我的四肢百骸。

我抓起外套,冲出了门。

我甚至没有换鞋,脚上还穿着那双灰色的棉拖鞋。

凌晨四点的城市,像一座巨大的、沉睡的钢铁森林。

我拦下一辆出租车,司机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我。

「去火车站,最快。」我的声音在发抖。

车子开动了,窗外的景物飞速地向后倒退,变成一团团模糊的光影。

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不,也不是空白。

是那114个未接来电,像走马灯一样,在我脑子里一遍一遍地转。

每一个数字,都像一个无声的诘问。

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为什么不回信?

你到底在躲什么?

我躲什么?

我把脸埋进手掌里,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

我躲的,是那个被称为「家」的地方。

是那个充满了争吵、沉默,和眼泪的,破旧的房子。

是那个,我再也见不到我妈的,空荡荡的家。

火车是绿皮的,速度很慢,车厢里弥漫着一股泡面和汗水混合的怪味。

我靠在窗边,看着窗外的景色,从高楼大厦,变成低矮的平房,再变成一望无际的田野。

天色一点点亮起来,太阳从地平线后面,慢吞吞地爬上来,把云层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

很美。

但我感觉不到一点暖意。

我的记忆,像这趟列车一样,开始不受控制地倒带。

倒回十年前。

那年我十八岁,刚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

我妈高兴得好几天都合不拢嘴,拉着我的手,一遍遍地看那张烫金的纸。

她说:「我儿子有出息了,以后要去大城市了。」

她眼里的光,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

为了给我凑学费,她去了一家新开的纺织厂上班。

那家厂子,我知道,环境很差,机器老旧,安全措施也跟不上。

我劝她别去。

我说我一个暑假去工地搬砖,也能挣够学費。

她只是笑着摸我的头,说:「傻孩子,妈有力气。」

然后,她就再也没回来。

出事那天,下着很大的雨。

我爸去厂里领赔偿款,那笔钱,不多,像是在打发一个乞丐。

他回来的时候,浑身都湿透了,雨水顺着他额前的头发,一滴一滴地往下淌。

他把那个信封拍在桌子上,里面的钱散了出来,沾着泥水,像一堆废纸。

他说:「就这么点,一条人命,就值这么点。」

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可怕。

我看着他,看着他那双因为愤怒和悲伤而布满血丝的眼睛。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冲他吼:「钱?你就知道钱!妈没了!她没了你知不知道!」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他大吼。

他愣住了,然后抬起手,给了我一巴掌。

很重。

我的耳朵嗡嗡作响,脸上火辣辣地疼。

我看着他,他也在看着我。

我们父子俩,就像两只受伤的野兽,隔着一张桌子,互相舔舐着伤口,也互相憎恨着。

从那天起,我们之间,就只剩下沉默。

我开学走的时候,他没送我。

我拖着行李箱,站在门口,回头看了一眼。

他坐在那张旧藤椅上,背对着我,肩膀塌着,像一座被风霜侵蚀了很久的石像。

我没说再见。

这一走,就是十年。

十年里,我只在过年的时候,回去过两次。

每一次,都像是在完成一个不得不完成的任务。

我们坐在一起吃饭,全程没有一句话。

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回响,显得格外刺耳。

吃完饭,我把钱放在桌上,然后离开。

他从来不留我。

我也从来不停留。

我们之间,好像只剩下了钱。

我用它来证明我还在尽一个儿子的义务。

他用沉默来接受我的施舍。

火车到站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小城的火车站还是老样子,破旧,拥挤,空气里飘着一股劣质烟草的味道。

我走出车站,深深地吸了一口这熟悉的空气。

有点呛人。

我没有打车,而是选择走路回家。

那条路,我闭着眼睛都能走。

路边的梧桐树,比我记忆中要高大了很多。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像碎金子。

路过一家早餐店,老板娘正忙着炸油条。

金黄色的油条在滚烫的油锅里翻滚,发出滋滋的声响,香气扑鼻。

我妈以前,也总是在这里给我买油条。

她会把油条撕成一小段一小段,泡在豆浆里,等泡软了,再喂给我吃。

我的眼眶,突然有点发热。

我加快了脚步。

家门口的那棵老槐树,叶子已经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在风中萧瑟地摇摆。

门是虚掩着的。

我推开门,一股浓重的中药味,夹杂着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

屋子里很暗,窗帘拉着,看不清东西。

我喊了一声:「爸?」

没人应。

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我摸索着墙上的开关,按了一下。

灯没亮。

停电了?

我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

光柱在屋子里晃动,照出熟悉的景象。

那张掉漆的八仙桌,那把吱呀作响的藤椅,墙上那台早就坏了的挂钟,指针永远地停在了七点十五分。

一切都和我记忆中一模一样,只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

像被时间遗忘的角落。

我往里屋走。

卧室的门开着一条缝。

我推开门。

他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床厚厚的棉被,只露出一张脸。

那张脸,苍白,瘦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像一张被揉搓了无数次的旧报纸。

他的眼睛紧紧地闭着,呼吸很微弱,胸口几乎没有起伏。

如果不是我还能听到那微弱的、带着杂音的呼吸声,我几乎以为……

我不敢再想下去。

我冲过去,抓住他的手。

他的手很冷,像一块冰。

皮包着骨头,我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手骨的形状。

「爸!」我叫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爸,你醒醒!」

他没有反应。

我慌了,彻底慌了。

我掏出手机,手指哆哆嗦嗦地,怎么也按不对120那三个数字。

试了好几次,才终于拨通了。

我语无伦次地跟接线员说着地址。

挂了电话,我蹲在床边,看着他。

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一颗,两颗,砸在他的手背上。

我这才发现,他的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相框。

相框里,是我妈的照片。

是她年轻时候的样子,扎着两个麻花辫,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像月牙。

照片已经泛黄了,但她的笑容,依旧那么温暖。

相框旁边,压着一张纸。

是一份判决书。

我拿起来看。

原告,是他。

被告,是那家纺织厂。

案由,是劳动事故人身损害赔偿纠纷。

我一页一页地翻下去。

判决书的最后,写着赔偿金额。

三百三十万。

原来,这就是那笔钱的来历。

原来,这十年,他没有放弃。

他一直在为我妈讨一个公道。

他一个人,用他那瘦弱的、不再年轻的身体,跟一个庞大的工厂,对抗了整整十年。

十年啊。

人生有几个十年?

我无法想象,这十年里,他是怎么过来的。

他要面对多少次冷眼,多少次拒绝,多少次绝望?

他要一个人,在多少个深夜里,对着我妈的照片,默默地流泪?

而我呢?

我这十年,又在干什么?

我在那个繁华的、冰冷的城市里,追逐着所谓的梦想,以为只要我跑得够快,就能把过去远远地甩在身后。

我以为,不联系,不回家,就能忘记那份伤痛。

我以为,我是在惩罚他。

可到头来,我惩罚的,到底是谁?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揪住了,疼得我喘不过气来。

救护车的声音,由远及近。

我把他送上了救护车。

医生问我:「你是他儿子?」

我点头。

医生说:「怎么现在才送来?肝癌晚期,已经全身转移了,再晚一点,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肝癌晚期。

这四个字,像四把淬了毒的尖刀,狠狠地扎进了我的心脏。

我愣在原地,浑身的血液,好像瞬间被抽干了。

我看着他被推进急救室。

那扇白色的门,在我面前,缓缓地关上。

像一道天堑,隔开了两个世界。

我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浓得让人恶心。

我把头埋在膝盖里,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我不知道坐了多久。

一个护士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她说:「你是病人的家属吧?他醒了,想见你。」

我猛地抬起头。

我冲进病房。

他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

他的脸色,比刚才更白了,嘴唇干裂,没有一丝血色。

他看到我,浑浊的眼睛里,亮起了一点微弱的光。

他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

我赶紧凑过去。

我听到他用气若游丝的声音,说:「钱……钱在……床底下……」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像决了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我不想要钱!」我哭着说,「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好好的!」

他看着我,笑了。

那笑容,很轻,很淡,却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他说:「傻……傻孩子……那钱……是给你妈的……也是……给你的……」

「拿着……好好……好好过……」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弱。

他的眼睛,慢慢地,慢慢地,失去了焦距。

他看着我,又好像,透过了我,在看别的人。

我知道,他在看谁。

他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么。

我赶紧握住他的手。

他的手,已经没有了温度。

「爸……」我哽咽着,叫了他一声。

他没有再回应我。

他走了。

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想的,还是我。

是我这个,十年没有叫过他一声「爸」的,不孝子。

医生进来,拔掉了他身上的管子,给他盖上了白布。

我站在床边,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塑。

我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

直到护士进来,提醒我去办手续。

我像个木偶一样,机械地,去缴费,去签字。

我拿着那张薄薄的死亡证明,感觉它有千斤重。

我回到了那个空荡荡的家。

我跪在床边,把头埋进那床散发着他气息的被子里,放声大哭。

我哭我妈,也哭他。

我哭这错过的十年。

我哭我们父子之间,那道永远也无法跨越的鸿沟。

我哭我自己,是个懦夫,是个混蛋。

我在床底下,找到了那个箱子。

一个很旧的木箱子,上面落满了灰。

我打开箱子。

里面,是一沓一沓的,崭新的人民币。

还有一本日记。

日记本的封皮已经磨损得很严重了。

我翻开第一页。

上面的字,歪歪扭扭的,是他写的。

第一篇日记,写在我妈出事后的第二天。

「今天,我打了儿子。我这辈子,第一次打他。他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个仇人。我知道,他恨我。我也恨我自己。如果不是我没本事,她就不用去那个鬼地方上班,她就不会死。是我害了她。」

「儿子今天走了。他没跟我说再见。我知道,这个家,他不会再回来了。也好,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对他来说,是件好事。只是,我一个人,守着这个空房子,心里也空了。」

「今天去厂里要说法,他们把我赶了出来。他们说,是她自己操作不当。放他娘的屁!那机器,早就该淘汰了!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我一定要为她讨个公道。」

「今天找了律师,律师说,这官司不好打,时间长,花钱多,还不一定能赢。我说,倾家荡产,我也要打。」

「今天开庭了。我站在法庭上,看着对面那些人模狗样的家伙,我恨不得冲上去,跟他们拼了。可是我不能。我要冷静,我要赢。」

「今天又输了。我不服,我上诉。」

「今天,是我第五次上诉了。律师劝我放弃。他说,我斗不过他们的。我不信。我相信,这世上,总有说理的地方。」

「今天,我感觉身体很不舒服,去医院检查了一下。医生说是肝癌。我没告诉任何人。我不能倒下,官司还没打完,我不能死。」

「今天,我咳血了。我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我必须在死之前,把这件事办完。不然,我没脸下去见她。」

「今天,终于判了。赢了。三百三十万。十年,整整十年。我终于,可以给她一个交代了。我拿着判决书,去了她的坟前。我对她说,我没给你丢人。我在她坟前,坐了一下午。我跟她说了好多话,把这十年没说的话,都说了。」

「我给儿子发了短信,让他回来分钱。他没回。我知道,他还在恨我。没关系,只要他能过得好,恨就恨吧。」

「我给他打电话,他没接。我打了一遍又一遍。我怕,我怕我等不到他回来了。我怕我连最后一面,都见不着了。」

「我感觉,我快不行了。眼皮好重,好想睡。我好像看到她了,她站在门口,对我笑。她说,她来接我了。」

日记,到这里,就结束了。

我合上日记本,紧紧地抱在怀里,像抱着一件稀世珍宝。

我的眼泪,已经流干了。

心里,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巨大的悲恸和悔恨。

我这个自以为是的傻瓜。

我以为他冷漠,无情,只认钱。

我以为他早就忘了我妈,忘了这个家。

原来,他什么都记得。

他把所有的痛苦和思念,都藏在了心里,一个人,默默地扛下了所有。

他用他自己的方式,爱着我妈,也爱着我。

只是,他的爱,太深沉,太笨拙。

笨拙到,我用了十年,才读懂。

可是,太晚了。

一切都太晚了。

我把他和我妈,葬在了一起。

墓碑上,我刻上了他们的名字。

两个普普通通的名字,紧紧地挨在一起。

就像他们生前一样。

我没有回那个大城市。

我留在了这个小城。

我用那笔钱,把老房子重新装修了一下。

我换掉了所有旧的家具,只留下了那把藤椅,和他用过的那个茶杯。

我每天,都会坐在那把藤椅上,泡一杯他最喜欢喝的浓茶。

然后,看着窗外那棵老槐树,发呆。

春天的时候,老槐树又发了新芽。

嫩绿的叶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充满了生机。

我知道,他们没有离开。

他们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陪着我。

他们化作了这屋檐下的风,化作了这窗外的阳光,化作了这院子里的,一草一木。

他们永远,活在我的心里。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那天,我回了那条短信。

如果那天,我接了那个电话。

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或许,我能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陪在他身边,好好地跟他说说话。

或许,我能亲口对他说一声:「爸,对不起。」

或许,我能亲口告诉他:「爸,我爱你。」

可是,人生没有如果。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留下的,只有一辈子的遗憾。

这份遗憾,会像一根刺,深深地扎在我的心里,时不时地,提醒我,我曾经,是多么的愚蠢和混蛋。

但我不会再逃避了。

我会带着这份遗憾,好好地活下去。

连同他们的那一份,一起。

我会努力,活成他们希望我成为的样子。

坚强,善良,勇敢。

像我爸一样。

也像我妈一样。

后来,我听说了一些关于我爸这十年打官司的事。

是从邻居张大爷那里听来的。

张大爷是我爸的老朋友,也是看着我长大的。

我爸出殡那天,他来帮忙,忙前忙后,眼睛一直红着。

办完丧事,他把我拉到一边,递给我一支烟。

我不会抽烟,但我接了过来,夹在手指间。

张大爷自己点上,猛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模糊了他那张布满风霜的脸。

他说:「你爸这十年,不容易啊。」

我没说话,只是低着头。

「那家厂子,后台硬得很,谁都不敢惹。你爸一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为了给你妈讨公道,硬是把自己逼成了一个懂法条的讼棍。」

「他把家里的积蓄都花光了,后来又去借,亲戚朋友都躲着他,说他是疯子,为了一个死人,把活人往死里折腾。」

「他没理那些闲话。他把所有能卖的东西都卖了,就剩下这栋老房子。他说,这是你妈留下的念想,也是给你留的根,不能卖。」

「他白天去工地打零工,搬水泥,扛钢筋,什么脏活累活都干。晚上回来,就抱着那些法律书,一个字一个字地啃。他没上过几年学,好多字都不认识,就拿着一本字典,一边查一边看,经常看到后半夜。」

「我好几次半夜起来上厕所,都看到他屋里的灯还亮着。我劝他,别这么拼命,身体要紧。他说,他怕啊,怕时间来不及,怕自己哪天突然就倒下了,你妈的冤屈,就没人管了。」

张大爷说着,眼圈又红了。

他用那只夹着烟的、干枯的手,抹了抹眼睛。

「有一年冬天,下大雪,他为了去市里递材料,天没亮就走了。结果路上滑,连人带车摔进了沟里,腿摔断了。他愣是自己从沟里爬出来,拖着一条断腿,在雪地里爬了半个多钟头,才拦到一辆车。」

「到市里的时候,人已经冻得嘴唇发紫,话都说不清楚了。人家看他那副样子,材料都不想收。他就在人家单位门口,从早上坐到天黑,谁劝都不走。最后,还是一个好心的领导看他可怜,才把材料收了。」

「回来后,他在床上躺了三个月。那三个月,都是我给他送饭。我去的时候,他不是在看卷宗,就是在打电话咨询。那条腿,因为没及时治,也落下了病根,一到阴雨天,就疼得钻心。」

「还有一次,厂里派了几个混混来吓唬他,让他撤诉。把他打了一顿,牙都打掉了两颗。他硬是没吭一声。等那些人走了,他自己爬起来,吐了口血水,说,只要我还有一口气,这官司,我就打到底。」

张大D爷的烟抽完了,他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碾灭。

他看着我,眼神很复杂。

有心疼,有惋惜,也有一丝责备。

他说:「孩子,我知道你心里有结。但是,你爸他……他是爱你的。这十年,他最常念叨的,就是你。」

「他总跟我说,不知道你在外面过得好不好,吃得饱不饱,穿得暖不暖。他不敢给你打电话,怕打扰你工作,也怕……怕你不想接。」

「他把你寄回来的钱,一分都没动,全都存着。他说,等你以后结婚买房子,用得着。」

「那笔赔偿款下来的时候,他高兴得像个孩子。他拉着我的手,反反复复就说一句话:‘这下好了,我儿子以后不用那么辛苦了。’」

「他给你打电话那天,从早上打到晚上。手机都打没电了,充上电接着打。我说,他可能在忙,没看着。他说,不行,我得告诉他这个好消息。我怕我等不到明天了。」

张大爷的话,像一把钝刀,在我心上来回地割。

我疼得无法呼吸。

我以为的恨,我以为的隔阂,原来,都只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

他从来没有恨过我。

他只是用他那笨拙的、沉默的方式,承担了所有。

他把最好的,都留给了我。

包括他那所剩无几的,生命。

我开始整理他的遗物。

东西不多,一个衣柜,一张床,一个床头柜。

衣柜里,挂着几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

最里面,有一个用布包着的小包裹。

我打开来,是我的东西。

我从小到大的奖状,从小学到高中,一张都不少,被他用塑料膜,小心翼翼地封着。

我小时候穿过的虎头鞋,我妈一针一线给我缝的,鞋底都磨破了。

我第一天上学用过的那个绿色的军用书包,上面还贴着一张孙悟空的贴纸。

还有一摞厚厚的信。

是我写给家里的。

其实也算不上信,就是大学的时候,学校要求每个月给家里写一封。

我每次都是敷衍了事,写一些在学校吃得好睡得好,不用担心之类的废话。

我以为,他根本不会看。

没想到,他都留着。

每一封信,他都用红笔,在下面画出了他觉得重要的地方。

比如,「我拿了奖学金」,「我参加了篮球比赛,得了第一名」,「我最近胖了」。

信的末尾,还有他用铅笔写的批注。

「儿子真棒」,「注意身体,别受伤」,「胖点好,胖点结实」。

字迹很丑,还有好几个错别字。

但我看着那些字,却感觉,每一个字,都有千斤重。

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抱着那些东西,坐在地上,哭得像个傻子。

原来,我生命中每一个微不足道的瞬间,他都视若珍宝。

原来,我所以为的,被遗忘的时光,都被他,小心翼翼地,收藏了起来。

我在床头柜的抽屉里,还发现了一个小药瓶。

里面,是止疼药。

已经空了。

药瓶下面,压着一张医院的缴费单。

日期,是半年前。

上面的诊断,写着:肝癌晚期,伴骨转移。

骨转移。

我学过医,我知道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

那是一种,堪比酷刑的疼痛。

癌细胞会像蚂蚁一样,啃噬你的骨头,让你痛不欲生。

而他,就是靠着这一瓶瓶廉价的止疼药,熬过了这生命中,最黑暗,最痛苦的半年。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

他一个人,默默地忍受着这一切。

我无法想象,在那些被剧痛折磨得无法入睡的夜晚,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是不是也曾绝望过,也曾想过放弃?

但他没有。

因为他心里,还有一个未完成的执念。

他要为我妈讨回公道。

他要为我,留下一个保障。

这个男人,他用他那并不伟岸的身躯,为我撑起了一片天。

而我,却亲手,把这片天,给推开了。

我真是个,不可饶恕的混蛋。

我开始学着,像他一样生活。

我每天早睡早起,自己做饭。

我戒掉了外卖,戒掉了那些不健康的垃圾食品。

我开始试着,去菜市场买菜。

一开始,我很不习惯。

我分不清韭菜和麦苗,也搞不懂青菜萝卜的价格。

卖菜的大妈们,总是用一种看外星人的眼神看着我。

但慢慢地,我也就习惯了。

我会跟她们讨价还价,会跟她们聊聊今天的菜价,聊聊东家长西家短。

我发现,这种充满了烟火气的生活,其实也挺好的。

它让我感觉,自己是真实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像一个漂浮在半空中的幽灵。

我把院子里的那块荒地,重新翻了一遍。

我从网上买了种子,种上了西红柿,黄瓜,还有辣椒。

我学着施肥,浇水,除草。

看着那些种子,在我手里,一点点地发芽,长大,开花,结果。

我心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夏天的时候,西红柿红了,像一个个小灯笼,挂在枝头。

我摘下一个,在衣服上擦了擦,咬了一口。

酸酸甜甜的,是阳光的味道。

我想,如果他还在,看到这一院子的瓜果蔬菜,应该会很高兴吧。

他可能会一边抽着烟,一边板着脸,说我瞎折腾。

但他的嘴角,一定会,偷偷地,向上扬起。

我开始,试着去理解他。

我去了他打工的那个工地。

工头是个黑胖的汉子,看到我,愣了一下。

他说:「你是老李的儿子?」

我点头。

他叹了口气,说:「你爸是个好人,就是太倔了。」

他告诉我,我爸在这里干活,是最卖力的一个。

别人扛一包水泥,他扛两包。

别人休息的时候,他还在干。

工头看他年纪大,身体又不好,劝他别那么拼。

他说,他要挣钱,挣钱打官司。

有一次,他从脚手架上摔了下来,摔得不轻。

工头要送他去医院,他不去。

他说,去医院要花钱。

他自己找了点草药,敷在伤口上,第二天,又一瘸一拐地来上工了。

工头说:「我这辈子,没见过像你爸这么硬的骨头。」

我站在那片尘土飞扬的工地上,看着那些挥汗如雨的工人。

我仿佛看到了,我爸那瘦弱的、佝偻的背影。

我仿佛听到了,他那沉重的、压抑的喘息声。

我的心,又一次,被狠狠地刺痛了。

我用那笔赔偿款,成立了一个小小的基金会。

专门为那些,像我妈一样,在工伤事故中,得不到公正待遇的工人,提供法律援助。

我知道,这点钱,对于庞大的社会问题来说,只是杯水车薪。

但我想,这是我唯一能为他,为我妈,做的事情。

我想,把他们的爱,延续下去。

让更多像他们一样,善良而卑微的人,能感受到一丝温暖和希望。

基金会的办公室,就设在我的老房子里。

我把客厅,改造成了办公室。

墙上,挂着我爸和我妈的照片。

他们并排站在一起,对着我笑。

笑得那么灿烂,那么温暖。

每天,我都会在开始工作前,对着他们的照片,看一会儿。

我会跟他们说说话。

我说:「爸,妈,我今天要去见一个律师,希望能帮到那个断了腿的大叔。」

我说:「爸,妈,院子里的黄瓜结了好多,今晚给你们做个拍黄瓜。」

我说:「爸,妈,我好像,有点理解你们了。」

我不再恨了。

也不再怨了。

我学会了,和过去和解。

和那个,曾经愚蠢、懦弱的自己,和解。

我知道,他们一直都在。

在我抬头的时候,他们是那片云。

在我低头的时候,他们是那片土。

他们是我生命中,最深的烙印,也是我前行路上,最亮的光。

有一天,一个年轻人找到了我。

他很年轻,大概二十出头的样子,脸上还带着一丝稚气。

他的父亲,在一家黑煤窑里,因为瓦斯爆炸,去世了。

煤老板赔了一点钱,就把事情压了下去。

他不服,想告,但是没钱,也没门路。

他从别人那里,听说了我的基金会,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找了过来。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里,闪着和我当年一样的,愤怒和不甘。

我看着他,就像看到了,十年前的自己。

我给他倒了杯水。

我对他说:「你放心,这个官司,我们接了。不为别的,就为,让你父亲,在天上,能瞑目。」

那一刻,我好像突然明白了,我爸当年的心情。

那不是恨。

那是一种,生而为人的,不屈的尊严。

那是一种,对逝去亲人,最深沉的,爱和怀念。

官司打了一年。

很艰难。

对方请了最好的律师,设置了重重障碍。

我们一次次地败诉,又一次次地,重新站起来。

就像我爸当年一样。

我把所有的积蓄,都投了进去。

很多人劝我放弃。

他们说,我这是在以卵击石。

我没有动摇。

因为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我的背后,站着我的父亲。

他把他那身硬骨头,传给了我。

最终,我们赢了。

虽然,赢得惨烈。

但我们,终究是赢了。

拿到判决书的那天,我去了我爸妈的坟前。

我把判决书,烧给了他们。

火光中,我仿佛看到了,我爸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我对他说:「爸,我没给你丢人。」

风吹过,松涛阵阵,像是在回应我。

我站了很久,直到夕阳,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我知道,这条路,还很长。

但我不怕。

因为我知道,无论我走到哪里,他们都会在天上,看着我。

他们是我,永远的,来处。

也是我,最终的,归途。

我手机里,一直存着那条短信。

和一个「爸」字。

我再也没有收到过,他发来的任何信息。

那114个未接来电,也成了永久的记录。

有时候,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是会翻出来看。

看着看着,眼泪就会掉下来。

我想,如果时间可以倒流。

我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回他一个字。

「好。」

来源:热情海浪Wabm7p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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