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儿子陈阳的清华录取通知书,是邮递员老王扯着嗓子在楼下喊出来的。
儿子陈阳的清华录取通知书,是邮递员老王扯着嗓子在楼下喊出来的。
那张薄薄的、烫着金边的红纸,被我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捏着,像捏着一团随时会熄灭的火苗。
我,张兰,一个在超市干了二十年收银员的普通女人,这辈子最大的成就,就是我的儿子。
陈阳他爸走得早,我一个人,住在这套五十平米的老破小里,把他拉扯大。
墙皮是黄的,家具是旧的,连风扇都是咯吱作响的。
但那张通知书一来,整个屋子都亮了。
我把它供在电视机上,挨着他爸的黑白照片。
我看着照片里的男人,又看看那张红纸,眼泪就没忍住。
我说:“陈卫东,你看见没?咱儿子,出息了。”
这消息像长了翅膀,一天之内,飞遍了我们这个小小的家属院,然后是我整个庞杂的亲戚圈。
手机被打爆了。
起初,都是道喜的。
恭维的话像不要钱的糖纸,一层层往我身上堆。
“嫂子,你可真有福气啊!”
“张兰,你这后半辈子就等着享福吧!”
我嘴上谦虚着“哪里哪里,孩子自己争气”,心里那点虚荣,像发了酵的馒头,膨胀得满满当当。
我甚至开始盘算,等儿子毕业了,找个好工作,我就能退休了,去旅旅游,看看天安门。
我还没从这美梦里完全醒过来,我妹张敏的电话就来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股子不由分说的热络。
“姐,在家吧?我跟马强马上到,给你和咱大外甥庆祝庆祝!”
马强是我妹夫。
挂了电话,我心里“咯噔”一下。
说不上为什么,就是一种预感。
一种风雨欲来的预感。
果然,半小时后,门被敲响了。
张敏和马强提着一箱牛奶、两瓶廉价红酒,满脸堆笑地挤了进来。
“哎哟,姐,你看你这屋子,该换换啦!等我们阳阳将来挣大钱了,必须给你换个大别墅!”张敏一进门就嚷嚷。
她那双精明的眼睛,在我这小小的客厅里扫来扫去,像是在估价。
马强跟在她身后,搓着手,一脸憨厚的笑,但那笑意从没到过他眼睛里。
我给他们倒水,客气地应付着。
“坐吧,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
“应该的,应该的!咱阳阳是谁啊?清华的高材生!咱老陈家、老张家祖坟上都冒青烟了!”马强把东西往桌上一放,声音洪亮。
陈阳从房间里出来,礼貌地喊了声:“小姨,姨夫。”
张敏立刻扑过去,拉着陈阳的手,上下打量。
“哎哟,我的大外甥,真是越看越精神!以后就是国家栋梁了!可不能忘了我们这些穷亲戚啊!”
这话听着,就有点不对味了。
我心里那根弦,悄悄绷紧了。
寒暄了十几分钟,家长里短,东拉西扯,终于,张敏话锋一转,切入了正题。
她叹了口气,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些。
“姐,说真的,你跟阳阳,这么多年真是不容易。”
我没做声,等着她的下文。
“现在好了,阳阳出息了,你们的好日子也算来了。不过……”她顿了顿,看了一眼马强。
马强立刻接上话:“不过嫂子,这上大学,尤其是上清华,花销肯定不小吧?学费、生活费,在北京那种地方,样样都得花钱。”
我点点头:“是啊,我正为这事发愁呢。”
我确实在发愁,这些年我攒了些钱,但供一个大学生四年,还是在北京,确实吃紧。
我打算去银行办助学贷款。
张敏眼睛一亮,立刻说:“姐,你看,你愁,我们也愁。”
我心里一沉。
来了。
“你家小浩,不也快中考了吗?这孩子,不争气,成绩一直上不去。我跟他爸琢磨着,不能让他走咱阳阳这条路了,没那个脑子。”
她说着,瞥了一眼旁边低头玩手机的陈阳,那眼神里有一闪而过的嫉妒。
“我们想啊,让他去学个技术。现在不都说嘛,学好一门手艺,饿不死人。”
“我们看好了一个汽修学校,学出来直接分配工作,挺好的。就是……就是那个学费,有点贵。”
张敏说到这里,停住了,端起我刚倒的水,喝了一口,眼睛却直勾勾地看着我。
那眼神,像两把钩子。
我沉默着,心跳开始加速。
整个客厅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只剩下老旧风扇“咯吱咯吱”的呻吟。
马强清了清嗓子,把戏演了下去。
“嫂子,我们知道你也不容易。但是……这不是阳阳考上清华了嘛,你们家现在是双喜临门。你看,能不能……先借我们点?”
“要多少?”我问,声音干巴巴的。
“不多不多,”张敏赶紧伸出两根手指,“就二十万。”
二十万。
她可真敢开口。
我这些年,省吃俭用,连件超过三百块的衣服都没买过,满打满算,卡里也就二十多万。
这是我给儿子准备的大学学费,是我后半辈子的养老钱,是我的底气,我的命。
她一张嘴,就要把我掏空。
我看着她,这个我从小护到大的妹妹。
小时候,家里有好吃的,我总是先让她吃。
她被人欺负了,我第一个冲上去跟人打架。
她结婚的时候,我把当时仅有的五千块积蓄都给了她当嫁妆。
她儿子出生,我跑前跑后地伺候月子。
这些年,他们家但凡有点事,开口借钱,几千,一万,我哪次没给?
可那些钱,就像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我不是没催过,每次一催,张敏就哭天抢地。
“姐,你这是逼我去死啊!我就这么点工资,马强那厂子又不景气,我还得养孩子,我哪有钱还你?”
次数多了,我也不催了,就当那些钱,喂了自己那点可笑的亲情。
可这次,是二十万。
是要我的命。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点。
“敏,我没钱。”
张敏的脸,瞬间就垮了。
“姐,你这话什么意思?怎么可能没钱?阳阳上大学你不得准备钱啊?”
“我准备的钱,只够阳阳的学费和基本生活费。剩下的,我打算让他申请助学贷款。”我说的是实话。
“助学贷款?”马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嫂子,你开什么玩笑?咱家出了个清华生,你让他背着贷款去上学?这传出去,我们这些当亲戚的,脸往哪儿搁?”
我差点气笑了。
你们的脸?
你们的脸值二十万吗?
“这是我们家的事,跟你们的脸没关系。”我的语气冷了下来。
张金敏的脸色彻底变了,那层热络的伪装被撕了下来,露出底下刻薄的底色。
“张兰!你什么意思?你现在是发达了,看不起我们这些穷亲戚了是吧?”
“我儿子考上清华,不叫发达,那叫争气。我也没看不起谁,我只是没钱。”
“没钱?骗鬼呢!”她“啪”地一下把水杯顿在桌上,水溅了出来,“谁不知道你张兰是个攒钱的耗子,抠抠搜搜一辈子,能没点家底?”
“我再有家底,那也是我的钱,是我一个寡妇,辛辛苦苦挣来的血汗钱!”我的火气也上来了。
“血汗钱?说得好听!你不就一个超市收银的吗?能挣几个钱?别以为我们不知道,当年我姐夫走的时候,单位不是赔了一笔钱吗?那笔钱呢?”马强阴阳怪气地开了口。
我的血,一下子冲到了头顶。
那笔钱,是陈卫东的命换来的。
他是在厂里加班的时候,突发心梗没的。
厂里赔了十万。
这十万,我一分没动,给儿子存着,想着等他结婚的时候,给他付个首付。
这是我们家最后的底牌。
他们竟然连这个都惦记着。
“马强,你给我闭嘴!”我指着他,手都在抖,“那是我男人的卖命钱!你们也敢打主意?”
“什么叫打主意?我们是借!又不是不还!”张敏的声音尖利起来,“你是我亲姐!我儿子是你亲外甥!现在我家里有难处,你帮一把怎么了?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你外甥没学上,将来去工地上搬砖吗?你的心是铁打的吗?”
她开始撒泼了,这是她一贯的伎俩。
一哭二闹三上吊。
陈阳一直没说话,这时候站了起来,挡在我面前。
他比我高出一个头,肩膀已经有了成年人的宽度。
“小姨,我妈说了,我们家没钱。”
他的声音不大,但很坚定。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家前年借我妈的两万块,去年借的一万块,到现在一分没还。现在又来借二十万,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还?”
张敏被他问得一愣,随即恼羞成-怒。
“你个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大人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没大没小!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清华就教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
“清华教我,要明事理,辨是非。”陈阳一字一句地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们连旧账都没清,就想添新债,这不合道理。”
马强“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指着陈阳的鼻子。
“嘿!你个小兔崽子,还教训起我来了?信不信我抽你?”
“你敢!”我像只护崽的母鸡,一把将陈阳拉到身后,“马强,你要是敢动我儿子一根手指头,我今天跟你拼命!”
客厅里,剑拔弩张。
那箱牛奶和两瓶红酒,孤零零地摆在桌上,像个巨大的讽刺。
张敏看硬的不行,又开始来软的。
她眼圈一红,眼泪说来就来。
“姐……我这也是没办法了啊……小浩他爸那个厂子,几个月发不出工资了。我要是不给他找出路,我们一家子都得喝西北风去……”
她一边哭,一边偷眼瞧我。
要是搁以前,我可能就心软了。
但今天,看着她那张写满算计的脸,我只觉得一阵阵恶心。
“没办法,就去想办法。去借高利贷也行,去卖血也行,别来找我。我的钱,一个子儿都不会给你。”
我说得斩钉截铁。
张敏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张兰,你……你真够狠的。”
“我狠?”我冷笑一声,“跟你们比起来,我还差得远呢。”
马强拉了张敏一把,脸上那点憨厚的伪装也彻底撕掉了,只剩下狰狞。
“行,张兰,算你狠。你别后悔!”
“我们走!”
他们摔门而去,那“砰”的一声巨响,震得墙上的灰都簌簌往下掉。
我腿一软,瘫坐在沙发上。
陈阳倒了杯温水给我,轻轻拍着我的背。
“妈,没事了。”
我看着儿子沉静的脸,心里一阵后怕,又一阵庆幸。
后怕的是,差一点,我就被他们掏空了。
庆幸的是,我的儿子,长大了,懂事了,能保护我了。
我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我太天真了。
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第二天,我妈打来了电话。
电话一接通,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
“张兰!你翅膀硬了是不是?你妹妹去借点钱,你都不给?你还有没有良心?你是不是想逼死她们一家?”
我妈的声音,像一把生了锈的锯子,拉扯着我的神经。
“妈,是二十万,不是两百块。我哪有那么多钱?”
“你没有?你骗谁呢?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卫东走的时候那笔钱你还存着!那是给你养老的吗?那是我们老张家的!你妹妹现在有困难,你就该拿出来!”
我气得浑身发抖。
“妈!那是我男人的命换来的!凭什么是你们老张家的?陈卫东姓陈!”
“你……你这个不孝女!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妈?我告诉你,你要是不把钱给你妹妹,你就别认我这个妈!我没你这种铁石心肠的女儿!”
“啪”,电话被挂断了。
我握着手机,半天没回过神来。
心,像是被泡在冰水里,一寸寸地凉下去。
紧接着,七大姑八大姨的电话,轮番轰炸。
说辞都差不多。
无非是骂我为富不仁,骂我六亲不认,骂我儿子考上清华就忘了本。
一时间,我成了整个家族的公敌。
我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世界清静了,但我的心,乱成了一团麻。
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
黑暗中,我问躺在小床上的陈阳。
“儿子,你说,妈是不是做错了?”
陈阳翻了个身,黑暗中,他的声音异常清晰。
“妈,你没错。错的是他们。”
“他们想要的不是钱,是想把我们拉回泥潭里,跟他们一样。”
“我们好不容易爬出来了,不能再掉下去。”
儿子的话,像一盏灯,照亮了我混乱的思绪。
是啊。
我不能掉下去。
为了我自己,更为了我儿子光明的未来。
但他们,显然不打算就此罢休。
谣言,开始在家属院里流传。
版本有很多。
版本一:我中了五百万彩票,却一毛不拔,连亲妹妹都不肯救济。
版本二:我背着所有人,在外面找了个有钱的老头,所以才不把亲戚放在眼里。
版本三:我儿子陈阳,根本不是自己考上清死华的,是我花了大价钱,找了门路,买进去的。
这些谣言,一个比一个恶毒,一个比一个荒诞。
但偏偏,就有人信。
我去超市上班,总觉得背后有人指指点点。
“看,就是她。”
“啧啧,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儿子那么有出息,当妈的却这么刻薄。”
我去菜市场买菜,相熟的摊主大姐,欲言又止地看着我。
“兰啊,你家是不是……发财了?”
我百口莫辩。
我能怎么解释?
跟他们说,我没中彩票,没找老头,我儿子是凭真本事考上的?
我能跟他们说,是我亲妹妹,想掏空我的家底,我不给,她就造谣毁我名声?
没人会信。
他们只愿意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那些更具戏剧性、更能满足他们窥私欲和嫉妒心的版本。
那段时间,我像活在一个巨大的、透明的玻璃罩里。
所有人都用一种审视的、鄙夷的、幸灾乐祸的目光看着我。
我开始失眠,大把大把地掉头发。
有一天,我下班回家,看到我们家门上,被泼了红油漆。
旁边还用黑笔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
“忘恩负义,!”
那一刻,我所有的坚强,瞬间崩塌。
我靠着墙,缓缓地滑坐到地上,放声大哭。
为什么?
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就因为我儿子比他们的孩子优秀?
就因为我们过得比他们好一点点?
他们就要用这种方式,把我们拖入地狱吗?
陈阳冲下楼,看到这一幕,眼睛都红了。
他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找来抹布和稀料,一点一点地擦拭着门上的油漆。
那刺鼻的味道,呛得我直流眼泪。
我看着儿子沉默而坚毅的背影,心里那点绝望,忽然就被一股狠劲儿取代了。
我不能倒下。
我倒下了,谁来保护我的儿子?
我擦干眼泪,站了起来。
“儿子,别擦了。让他们看。”
“让他们所有人都看看,他们丑陋的嘴脸。”
陈阳回过头,看着我。
“妈?”
“报警。”我说,“我们报警。”
警察来了,做了笔录,调了楼道的监控。
监控是坏的。
这片老小区的监控,十个有九个是摆设。
警察说,这种事,没有证据,很难处理。大概率是不了了之。
我早就料到了。
但我还是要报警。
我要让那些人知道,我不好欺负。
泼油漆的事,像一根导火索,彻底点燃了我心里的炸药桶。
我不再沉默,不再忍让。
第二天,我请了假,买了一只大喇叭。
我站在家属院的中心花园里,把喇叭开到最大音量。
“各位街坊邻居,叔叔阿姨,我是住五号楼的张兰!”
我的声音,通过喇叭的电流,变得有些失真,但足够洪亮,足够传遍这个不大的院子。
一扇扇窗户被推开,一个个脑袋探了出来。
“我知道,最近院子里有很多关于我们家的谣言。”
“有人说我中彩票了,有人说我傍大款了,还有人说我儿子考清华是买的!”
“今天,我就站在这里,跟大家说清楚!”
“我,张兰,没中彩票,也没傍大款!我儿子陈阳,是凭他自己的本事,一分一分考上清华的!他的每一张奖状,都贴在我家墙上,不信的,可以上我家里去看!”
“至于那些说我忘恩负义,六亲不认的,我只问一句!”
我的声音陡然拔高。
“我妹妹,找我借二十万,说是不借就活不下去了。这二十万,是我和我儿子全部的家当,是我男人拿命换来的钱!我该不该借?”
“他们家,前前后后借了我三万多,一分没还,我现在不借了,就成了我的错?”
“就因为我儿子考上了清华,我就必须变成一个散财童子,满足他们所有无理的要求吗?”
“他们在我家门上泼油漆,诅咒我们!这,就是所谓的亲情吗?”
我越说越激动,声音都带了哭腔。
“我告诉你们!我张兰这辈子,没做过任何亏心事!我儿子,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骄傲!谁要是再敢往我们娘俩身上泼脏水,别怪我张兰跟他拼命!”
说完,我关掉喇叭,扔在地上。
整个院子,一片死寂。
那些探出来的脑袋,有的缩了回去,有的,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我不管他们怎么想。
我把我想说的,都说了出来。
心里,堵着的那口恶气,终于顺了。
那天晚上,我久违地睡了一个好觉。
我以为,我的反击,会让那些人有所收敛。
我又错了。
我低估了人性的恶。
几天后,陈阳的班主任,突然给我打了个电话。
语气非常严肃。
“陈阳妈妈,你现在方便来学校一趟吗?有点紧急情况。”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王老师,是阳阳出什么事了吗?”
“电话里说不清楚,你先过来吧。”
我一路心急火燎地赶到学校。
在办公室里,我见到了王老师,还有两个神情严肃的陌生男人。
王老师介绍说,他们是市教育局招生办的。
我的腿,当时就软了。
招生办的人,为什么会来?
王老师让我坐下,脸色凝重地说:“陈阳妈妈,是这样的。我们接到了一封匿名举报信。”
“举报信?”
“是的。信里说……说陈阳在高考中,存在作弊行为。”
“什么?”我像被雷劈了一样,猛地站了起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儿子是什么样的孩子,我最清楚!他从小到大,拿了多少奖状,他根本不需要作弊!”
“您先别激动。”招生办的一位同志安抚我,“我们当然也相信陈阳同学的品德和能力。但是,举报信里,提供了一些所谓的‘证据’。”
他说着,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信封。
信封里,倒出几张照片,和一沓打印出来的聊天记录。
照片是偷拍的。
一张是陈阳和一个陌生男生在咖啡馆见面。
另一张,是那个男生递给陈阳一个信封。
聊天记录,则是那个男生和另一个人的对话。
内容大致是,他已经按照约定,“搞定”了陈阳,把“答案”给了他,并且收到了尾款。
对话里,还提到了我的名字。
“那个叫张兰的女人,出手还挺大方。”
我看着那些东西,浑身冰冷。
这是一个局。
一个彻头彻尾的,针对我儿子的,恶毒的局。
“这不是真的!这都是伪造的!”我声音嘶哑地喊道。
“我们当然也怀疑这是伪造的。”招生办的同志说,“但是,举报信里,点名道姓,言之凿凿。而且,这件事,已经被捅到了网上。”
他打开手机,递给我看。
一个本地的论坛上,一个帖子被顶得很高。
标题是:《惊天大瓜!本市高考状元竟是作弊惯犯,其母为让儿子上清华不择手段!》
帖子里,把那些照片和聊天记录都放了上去。
还添油加醋地写了很多细节。
说我如何处心积虑,找到了一个“枪手”,如何用金钱收买他,为我儿子提供答案。
帖子里,还把我用大喇叭在小区喊话的事,歪曲成了“做贼心虚,欲盖弥彰”。
下面,是成百上千条评论。
“!真的假的?太恶心了吧!”
“我就说嘛,一个普通家庭的孩子,怎么可能考上清华,原来是有猫腻。”
“严查!必须严查!不能让这种人毁了高考的公平!”
“那个当妈的,听说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前几天还因为钱跟亲戚闹翻了,人品极差。”
我看着那些恶毒的字眼,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们不仅要毁了我儿子的前途。
他们还要把他钉在耻辱柱上,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太狠了。
这已经不是亲戚间的矛盾了。
这是赤裸裸的,想要置我们于死地的阴谋。
“陈阳妈妈,你冷静一点。”王老师扶住我,“现在最关键的,是要找到证据,证明陈阳的清白。”
“对……对,证据……”我喃喃自语。
我的脑子,飞速地运转起来。
是谁?
是谁在背后策划了这一切?
张敏?马强?
他们有动机,但他们有这个脑子,有这个能力,去伪造这么一整套“证据”吗?
那个照片里的男生是谁?
那个信封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学校已经把陈阳叫过来了,我们想先听听他怎么说。”招生办的人说。
很快,陈阳被带进了办公室。
他看到我,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看到了桌上的那些照片和手机上的帖子。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陈阳,你别怕。把你知道的,都告诉老师和叔叔。”我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心一片冰凉。
陈阳深吸了一口气,看向招生办的同志。
“叔叔,老师,照片里的人,我认识。他叫李伟,是我初中同学。”
“大概一个星期前,他突然联系我,说很久没见,想找我聊聊。”
“我们就在那家咖啡馆见了面。”
“他恭喜我考上清华,然后说,他现在在做一些小生意,手头有点紧,想跟我借点钱周转一下。不多,就两千。”
“我当时没多想,觉得是同学,就答应了。”
“那个信封,是我给他的。里面装的是两千块现金。”
陈阳的叙述,清晰而冷静。
招生办的同志点点头:“这么说,不是他给你信封,而是你给他信封?”
“是的。照片的角度,是故意拍成那样的。”
“那这些聊天记录呢?”
“我完全不知道。我跟李伟,除了那次见面,没有任何联系。更不认识聊天记录里的另一个人。”
我相信我的儿子。
他的每一个字,我都信。
但是,我们的相信,没有用。
我们需要证据。
“这个李伟,现在能联系上吗?”
陈阳拿出手机,拨通了李伟的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我的心,又沉了下去。
“陈阳妈妈,这件事,性质很严重。”招生办的同志严肃地说,“在事情调查清楚之前,清华大学那边的录取,可能会被暂时搁置。”
“而且,如果网上的舆论持续发酵,对学校,对陈阳本人,都会造成非常恶劣的影响。”
“我们建议,你们最好能尽快找到那个李伟,或者,找到能证明你们清白的,更有力的证据。”
从学校出来,天已经黑了。
我和陈阳走在路上,一路无言。
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走到家门口,看着那扇被擦拭过、但依然留着浅红色印记的门,我停下了脚步。
“儿子,你先进去。妈出去一趟。”
“妈,你去哪?”
“去找证据。”
我转过身,眼神里是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冰冷和决绝。
他们想毁了我儿子。
那我就先毁了他们。
我没有回家,直接打车去了我妈家。
我到的时候,他们家灯火通明,隐约还能听到麻将声和说笑声。
我推开那扇虚掩的门。
客厅里,烟雾缭绕。
我妈,我妹张敏,我妹夫马强,还有几个我不怎么待见的远房亲戚,正围着一张桌子打麻将。
桌上,堆着不少红色的钞票。
看到我进来,笑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用一种惊诧的、夹杂着心虚的眼神看着我。
“你……你来干什么?”我妈最先反应过来,语气不善。
我没理她。
我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马强的脸上。
他下意识地避开了我的眼神,手里的麻将牌“哗啦”一声掉在了桌上。
“马强。”我一步步朝他走过去,“我儿子高考作弊的谣言,是你散布出去的吧?”
我的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客厅里,清晰得可怕。
马强的脸,白了又青,青了又白。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我冷笑一声,从包里拿出手机,点开那个论坛帖子,直接怼到他面前。
“这个帖子,是你找人发的吧?那些照片,是你找人拍的吧?那个李伟,是你指使的吧?”
“我问你,你给了他多少钱,让他来陷害我儿子?”
马强眼神躲闪,嘴硬道:“我不知道!我没做过!”
“姐!你疯了吧!”张敏也站了起来,挡在马强面前,“你自己儿子不干净,赖我们家头上?你还要不要脸了?”
“我儿子干不干净,我比谁都清楚。倒是你们,心有多脏,自己没点数吗?”
我看着张敏,一字一句地问:“我再问一遍,是不是你们干的?”
“不是!”张敏尖叫道。
“好。”我点点头,收起手机。
“既然你们不承认,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转身就走。
“张兰!你给我站住!”我妈在后面喊,“你大半夜跑来发什么疯!赶紧给我滚!”
我没有回头。
走出那个让我窒息的家,我打了一个电话。
打给我一个远房表弟。
这个表弟,年轻时混过社会,后来做了点小生意,路子很野,人脉很广。
我们平时没什么联系,但当年他爸生病住院,我帮着凑过几千块钱。
他一直记着这份情。
电话接通了,我开门见山。
“小伟,姐想请你帮个忙。”
“姐,你说,什么事?”
“帮我找个人。叫李伟,二十岁左右,我只有他一张照片和一个已经关机的手机号。”
“没问题。找到了,要怎么处理?”他问得很直接。
我想了想,说:“找到他,别动他。把他带到一个地方,通知我。”
“另外,再帮我查查我妹夫,马强。查查他最近的财务状况,跟什么人有来往。”
“好嘞,姐,包在我身上。三天之内,给你消息。”
挂了电话,我站在深夜的街头,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马强,张敏。
你们等着。
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
接下来的两天,我过得像个行尸走肉。
饭吃不下,觉睡不着。
脑子里,反复推演着各种可能性。
陈阳比我镇定。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知道在做什么。
我也不敢去打扰他。
我们娘俩,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等待着一场审判。
第三天下午,表弟的电话来了。
“姐,人找到了。”
“在哪?”
“城西一个废弃的仓库里。那小子,拿了钱就去赌,输光了,正被人追债呢。我替你把债还了,把他‘请’过来了。”
“马强呢?”
“也查到了。这孙子,最近在外面借了不少高利贷,利滚利,已经快三十万了。前两天,他突然还上了一笔五万的。时间点,正好是那个李伟拿到钱之后。”
“钱的来源,是一个叫‘黑豹’的人。道上放水的,心黑手狠。”
一切,都对上了。
马强欠了高利贷,走投无路。
他知道我手里有那笔抚恤金,所以唆使张敏来借钱。
我拒绝了。
他就想出了这个恶毒的计策。
他大概是这么想的:
先用作弊的谣言,毁掉我儿子的前途。
清华上不成了,我这个当妈的,肯定会崩溃。
到时候,他再假惺惺地出来“调解”,说他有门路,可以花钱“摆平”这件事。
我为了儿子,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
那笔我死也不肯借的钱,就会顺理成章地,落入他的口袋。
好一招“一石二鸟”。
既报复了我们,又解决了他的债务危机。
真是,好算计啊。
我挂了电话,对正在客厅里写着什么的陈阳说:
“儿子,走,跟妈去见个人。”
陈阳抬起头,眼神平静。
“妈,我也准备好了。”
他把手里的几张纸递给我。
我接过来一看,愣住了。
那是一份详细的证据链整理。
第一部分,是他和李伟的通话记录、短信记录,证明是李伟主动联系的他。
第二部分,是他从银行调出的取款记录,证明他在见面前,确实取了两千块现金。
第三部分,是他根据记忆,画出的咖啡馆当天的座位图,以及他推测的,偷拍者可能隐藏的位置。
第四部分,最让我震惊。
是他通过一些同学关系,辗转联系上了几个认识李伟的人,侧面打探到李伟最近沉迷网络赌博,欠了一屁股债。
他还找到了一张李伟在某个地下赌场门口被拍到的照片。
我看着儿子,半天说不出话来。
在我焦虑不安,只能依靠原始的愤怒和江湖手段去解决问题的时候。
我的儿子,已经用他的逻辑,他的智慧,为自己构建起了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
他真的,长大了。
“妈,我们走吧。”陈阳站起身,“该去拿回属于我们的公道了。”
城西的废弃仓库。
我和陈阳到的时候,表弟正带着两个兄弟,在门口抽烟。
“姐,人就在里面。”
我点点头:“小伟,谢了。今天的事,你别掺和,我自己来。”
表弟掐了烟:“行。姐,有事喊一声,我们就在外面。”
我推开仓库沉重的铁门。
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仓库中央,一把椅子上,绑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年轻人。
正是照片上的李伟。
他看到我们,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陈……陈阳……张阿姨……”
我没说话,拉了把椅子,在离他三米远的地方坐下。
陈阳站在我身后。
“李伟。”我开口,声音很平静,“我们不是来打你的,也不是来骂你的。我们就是想跟你聊聊。”
“聊聊,你是怎么跟马强合伙,陷害我儿子的。”
李伟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什么马强……”
“是吗?”我笑了笑,“那我换个问法。马强给了你多少钱?”
李伟死死地闭着嘴。
“你不说,我也知道。”我说,“五万块。对不对?”
李伟猛地抬起头,惊恐地看着我。
“你……你怎么知道?”
“我还知道,你拿着这五万块,去还了赌债,然后又输光了。现在,还欠着外面十几万。”
“我还知道,指使你的人,叫马强,是我妹夫。他欠了高利贷,比你欠的还多。”
我每说一句,李伟的脸色就白一分。
到最后,他面如死灰。
“李伟,你跟我儿子,是初中同学。你们之间,无冤无仇。”
“为了五万块,你就愿意毁掉他的一生吗?”
“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他这辈子就完了?”
我的声音,渐渐严厉起来。
李伟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人……我不是人啊!”
“是马强!是他找到我的!他说他知道我欠了钱,他说只要我帮他做这件事,就给我五万块!”
“他说,只是拍几张照片,发几句聊天记录,不会有事的!他说最后他会出面‘摆平’,不会真的影响到陈阳上大学的!”
“我鬼迷心窍……我真的只是想要钱……我不知道会闹得这么大……对不起……”
他哭得涕泪横流。
我看着他,心里没有一丝怜悯。
陈阳拿出手机,按下了停止录音键。
然后,他走到李伟面前。
“李伟,我不需要你的对不起。”
“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一个赎罪的机会。”
“把你知道的,关于马强的所有计划,原原本本地,再说一遍。”
“然后,跟我们去一个地方,见一些人。”
一个小时后。
我再次敲响了我妈家的门。
这次,开门的是张敏。
她看到我,还有我身后的陈阳,以及被两个壮汉架着的、鼻青脸肿的李伟,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你……你们要干什么?”
我没理她,推开她,径直走进客厅。
马强正坐在沙发上抽烟,看到这个阵仗,手里的烟“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
我妈也从房间里冲了出来。
“张兰!你又想干什么!你还带了外人来!你想造反吗?”
我把李伟往前一推,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妈,妹妹,妹夫。”我环视着他们,冷冷地说,“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这位,叫李伟,是我儿子陈阳的初中同学。”
“也是你们花钱雇来,陷害我儿子的‘证人’。”
马强和张敏的脸,已经没有一丝血色。
“李伟,把你刚才说的话,当着我家人的面,再说一遍。”陈阳说。
李伟哆哆嗦嗦地,把马强如何找到他,如何利诱他,如何一步步策划这场阴谋的过程,全部说了出来。
他说得颠三倒四,但每一个关键信息,都无比清晰。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我妈张着嘴,难以置信地看着马强和张敏,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马强。”我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马强瘫在沙发上,像一滩烂泥。
突然,他暴起,指着李伟骂道:“你他妈血口喷人!我根本不认识你!”
“不认识?”陈阳冷笑一声,播放了手机里的录音。
李伟那充满悔恨和恐惧的哭诉,清清楚楚地回响在客厅里。
马强的最后一丝侥幸,被彻底击碎。
他看着我,眼神里不再有算计和狰狞,只剩下乞求。
“姐……嫂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是一时糊涂……我被高利贷逼得没办法了啊……”
张敏也反应了过来,扑过来抱住我的腿,嚎啕大哭。
“姐!你饶了我们这一次吧!我们也是鬼迷心窍啊!我们知道错了!你不能报警啊!要是报警了,马强这辈子就毁了!我们家就完了啊!”
我看着脚下哭得撕心裂肺的妹妹。
曾几何时,她一流泪,我就会心疼。
但现在,我只觉得无比的讽刺和恶心。
“完了?”我一脚踢开她,“你们策划着要毁掉我儿子一辈子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他会不会完?”
“你们在我家门口泼油漆,诅咒我们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有今天?”
“现在来求我?晚了!”
我拿出手机,准备拨打110。
“不要啊!姐!”张敏疯了一样来抢我的手机。
就在这时,我妈,那个一直偏袒着他们,一直咒骂我的亲生母亲,突然冲了过来。
她没有拦我,也没有去扶她的宝贝女儿和女婿。
她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一个耳光狠狠地扇在了马强的脸上。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
“!”
然后,又一个耳光,扇在了张敏的脸上。
“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
她打完,指着他们,浑身颤抖。
“你们……你们怎么能干出这种事!那是你们的亲外甥啊!那是你们的亲姐姐啊!”
“你们的心,是黑的吗?”
她吼完,突然两眼一翻,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妈!”
“妈!”
客厅里,乱成一团。
我妈被救护车拉走了。
高血压引起的突发性脑溢血。
虽然抢救了过来,但留下了半身不遂的后遗症。
躺在病床上,话也说不清楚,只能终日以泪洗面。
马强和张敏,没有等来我报警。
因为,放高利贷的“黑豹”,先找上了他们。
不知道表弟用了什么手段,把马强策划阴谋的事情,捅给了“黑豹”。
“黑豹”这种人,最恨的就是被人当枪使,还差点惹上官司。
他没报警,但他有的是办法,让马强生不如死。
听说,马强被打断了一条腿。
他们那套准备给儿子上汽修学校的房子,也被“黑豹”的人强行收走了。
一家三口,流离失所,搬回了乡下老家。
张敏给我打过几次电话,哭着求我,看在妈的面子上,帮帮他们。
我一次都没有接。
学校那边,陈阳带着李伟的认罪录音和口供,以及他自己整理的所有证据,去做了澄清。
教育局经过调查,撤销了对他的审查。
清华大学的录取通知,没有任何问题。
网上那些帖子和谣言,也在校方和警方的介入下,被全部删除,并且发布了官方的辟谣声明。
一场风暴,终于平息。
只是,我们这个家,也彻底散了。
八月底,我送陈阳去北京上学。
火车站里,人山人海。
我给他整理着衣领,一遍遍地叮嘱。
“到了学校,要跟同学好好相处。”
“钱不够了,就跟妈说,别委屈自己。”
“别总吃食堂,周末自己买点好的,补补身体。”
“妈……”陈阳打断我,眼圈有点红,“你放心吧,我能照顾好自己。”
“你在家,也要照顾好自己。别总吃剩饭,别太累了。”
我点点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快上车吧,要来不及了。”
陈阳背起包,抱了我一下。
那个拥抱,很用力。
“妈,等我。等我毕业了,接你去北京。”
我笑着,眼泪却掉了下来。
“好,妈等你。”
看着他消失在车厢门口的背影,我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我的前半生,为了这个儿子,活得像个战士。
现在,我的战士,要去奔赴他更广阔的战场了。
而我,终于可以,卸下盔甲了。
回家后,我把那张被泼过油漆的门,换了新的。
我把屋子,里里外外,彻底打扫了一遍。
扔掉了很多旧东西。
也扔掉了,那些沉重的,不堪的过往。
我没有辞掉超市的工作。
只是,我不再像以前那样,拼命攒钱了。
我开始给自己买新衣服,买以前舍不得吃的进口水果。
周末,我会约上几个要好的老同事,去公园里跳跳广场舞,或者去近郊爬爬山。
生活,平静得像一碗白开水。
但我觉得,很甜。
有一天,我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是张敏。
她的声音,苍老而疲惫。
“姐……”
我沉默着,没有挂断。
“妈……妈她……昨天晚上,走了。”
我握着手机的手,紧了一下。
“我知道了。”我说。
“丧事……你……你回来吗?”她问得小心翼翼。
我想了想,说:“不了。”
“我这个‘铁石心肠’的女儿,就不回去,脏了你们家的地了。”
说完,我挂了电话。
没有想象中的悲伤,也没有报复的快感。
只是觉得,很空。
像一个故事,终于翻到了最后一页。
故事里的人,都得到了他们应有的结局。
而我,只是一个读者,合上了书,继续过我自己的日子。
晚上,陈阳打来视频电话。
他好像瘦了点,但精神很好。
他跟我说着学校里的趣事,说着他新交的朋友,说着他对未来的规划。
我静静地听着,脸上带着笑。
视频的最后,他突然问:“妈,你最近,过得好吗?”
我看着屏幕里,儿子那张年轻、英俊、充满希望的脸。
我点点头,笑得格外灿烂。
“好。”
“妈过得,特别好。”
来源:岁月雨为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