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叫陈进,刚从一家半死不活的国营厂里“优化”出来,兜比脸还干净。
1991年的夏天,太阳跟个大火球似的,挂在天上,要把人烤化。
我叫陈进,刚从一家半死不活的国营厂里“优化”出来,兜比脸还干净。
那会儿,我整天骑着我那辆除了铃不响哪儿都响的二八大杠,在城里瞎转悠,琢磨着怎么弄点钱。
实在没辙,我就去了南郊的废品收购站。
那地方,跟个钢铁坟场一样,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破烂。
铁锈味儿、机油味儿,还有一股子说不清的酸臭味儿,混在一起,熏得人脑仁疼。
收购站的老板姓王,我们都叫他王老抠。
人如其名,一分钱都想掰成两半花。
我蹲在一堆生了锈的铁疙瘩里,扒拉了半天,想找点还能用的轴承或者零件,回去倒腾倒腾,换两个饭钱。
汗珠子顺着我额头往下淌,掉进眼睛里,又涩又疼。
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我脚尖踢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我把它从一堆烂铁皮里刨了出来。
是个铁盒子。
长方形的,大概有两块砖那么大,通体漆黑,上面布满了铁锈,边角都磕得变了形。
盒子上有一把小铜锁,也已经锈死了,绿色的铜锈跟长了毛似的。
我掂了掂,不轻。
里面好像有东西,晃起来有轻微的“哐当”声。
我心里一动。
这年头,啥稀奇古怪的事儿没有?说不定是哪个大户人家败落了,祖上传下来的宝贝。
当然,也可能就是几颗没用的螺丝钉。
我拿着盒子去找王老抠。
“老王叔,这玩意儿怎么算?”
王老抠眯着眼,从一堆废报纸里抬起头,接过盒子,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
“破铁盒子一个,还能怎么算?按斤称。”
他随手往那台巨大的磅秤上一扔。
“两斤半,算你三斤,一块五。”
我当时就有点不乐意了。
“老王叔,这好歹是个盒子,里面还带锁,说不定有东西呢。”
“有东西?”王老抠嗤笑一声,吐掉嘴里的烟屁股,“有东西还能轮到你?早他妈被人撬开了。这里面的东西,不是耗子屎就是几块烂铁皮。”
他顿了顿,又斜眼看我:“怎么,你还想当宝贝收了?”
我这人,有时候就吃激将法。
“收了就收了,我当个储钱罐还不行吗?”
“行啊,”王老抠一副看傻子的表情,“五块钱,拿走,不还价。”
我心里骂了句娘。
一块五的废铁,转眼就变成了五块。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鬼使神差地就想把它弄到手。
我摸了摸口袋里仅有的七块三毛钱,那是这个星期的饭钱。
“四块,老王叔,我兜里就这点钱了,还得留钱吃饭呢。”我开始装可怜。
王老抠摆摆手,一脸不耐烦:“少来这套,五块,少一分都不行。你不要,有的是人当废铁收。”
我咬了咬牙。
赌一把。
“行,五块就五块。”
我把皱巴巴的五块钱拍在他那张油腻腻的桌子上,抱起那个沉甸甸的铁盒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身后传来王老抠的嘟囔声:“傻小子,迟早得饿死……”
我没理他,骑上我的破车,往我那个“家”赶。
我的家,在老城区的一个筒子楼里。
十几平米的小单间,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就是全部家当。
夏天,屋里跟蒸笼一样。
我把铁盒子放在桌上,看着它,心跳有点快。
那是一种混杂着期待和自嘲的复杂情绪。
期待着里面真有什么宝贝,能让我咸鱼翻身。
又觉得自己真是个傻子,竟然花五块钱买了这么个破烂。
我围着盒子转了两圈,找不到下手的地儿。
那把铜锁锈得太厉害了,锁芯都堵死了。
我找来一把螺丝刀,对着锁眼一通乱捅,没用。
又找来一把小锤子,对着锁头猛敲。
“当!当!当!”
声音在狭小的房间里格外刺耳,震得我耳朵嗡嗡响。
敲了半天,锁没开,我手都震麻了。
隔壁的张大妈开始扯着嗓子骂:“敲什么敲!大白天的让不让人睡觉了!死了爹还是死了娘啊!”
我悻悻地停了手。
妈的。
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盯着那个顽固的铁盒子。
难道真要把它当废铁再卖回去?那我不是成了天大的笑话?
我点了根烟,烟雾缭绕里,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
锁打不开,我可以从合页下手。
盒子的合页也在背面,同样锈迹斑斑。
我把盒子翻过来,用螺丝刀的尖头,对着合页的缝隙,一点一点地撬。
铁锈“簌簌”地往下掉。
这是一个细致活儿,比砸锁还费劲。
我满头大汗,胳膊都酸了,终于,其中一个合页的铆钉被我撬松了。
有门儿!
我精神一振,继续跟另一个合页较劲。
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在我的不懈努力下,两个合页都被我撬开了。
我长出了一口气,感觉像是打赢了一场仗。
我小心翼翼地,把盒盖从一边掀开。
一股陈旧的、混杂着铁锈和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我伸长了脖子,往里看。
盒子里面,没有金银珠宝,也没有什么价值连城的古董。
只有一层黄色的、像是绸布一样的东西垫在底下,也已经朽坏得差不多了。
绸布上面,静静地躺着一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
我心里咯噔一下。
失望。
巨大的失望。
但转念一想,也许这油纸里包着什么了不得的玩意儿呢?比如,一块玉佩?或者几张银票?
我颤抖着手,把那个油纸包拿了出来。
很轻。
完全没有分量。
我的心又凉了半截。
我一层一层地剥开外面那层已经发脆的油纸。
油纸里面,是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
纸已经泛黄,边缘还有些破损,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我把纸展开。
是一张手绘的地图。
地图的材质不是普通的纸,有点像羊皮,但更薄一些,很有韧性。
上面用墨线勾勒出山川、河流和一些建筑的轮廓。
旁边还用蝇头小楷标注着一些地名。
“卧牛山”、“月牙河”、“三清观”……
这些地名,我看着有点眼熟,好像是我们这座城市几十年前的老地名。
在地图的中心位置,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像是一个交叉的骨头,下面打了个红色的叉。
而在地图的右下角,龙飞凤舞地写着几行字。
字迹很潦草,有些字我已经认不出来了。
我凑近了,仔细辨认。
“……时局动荡,家财万贯,恐为乱兵所掠,尽数藏于……待后世有缘者得之,切记,非大智大勇者不可取,否则,必有杀身之祸……”
我的呼吸,在那一刻,几乎停滞了。
藏宝图?
这他妈的是一张藏宝图!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被雷劈了。
我反复看了好几遍那几行字,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一样,敲在我的心上。
家财万贯!
有缘者得之!
这不就是小说里才有的情节吗?
我掐了自己大腿一下。
疼。
不是做梦。
我把地图放在桌子上,点了第二根烟,手却抖得厉害,半天没点着。
冷静!陈进,你他妈一定要冷静!
我告诉自己。
这玩意儿,是真是假还不知道呢。
说不定是哪个无聊文人的恶作剧。
91年了,谁还信这个?
可是,那铁盒子的陈旧,那羊皮纸的质感,那股子扑面而来的历史气息,都在告诉我,这事儿,可能没那么简单。
如果……
如果是真的呢?
家财万贯!
这个词,像魔咒一样,在我脑子里盘旋。
有了钱,我就不用再住这破筒子楼了。
有了钱,我就能换掉我那辆破自行车,买一辆崭新的摩托车,甚至……一辆小汽车!
有了钱,我就可以把我爸妈接过来,让他们享享清福。
有了钱,当初那个因为我穷而甩了我的女人,会不会后悔?
我的心,开始“砰砰”狂跳,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不行,这事儿太大,我一个人扛不住。
我得找个人商量商量。
我脑子里第一个蹦出来的人,是胖子。
胖子是我发小,大名叫张伟,从小玩到大的哥们儿。
他脑子活,路子野,虽然也没什么正经工作,但总能捣鼓点小买卖,弄点活钱。
最关键的是,我信得过他。
我把地图小心翼翼地重新折好,用油纸包上,再塞回铁盒子里。
然后把铁盒子藏在了床底下最里面的角落,上面还盖了几件破衣服。
做完这一切,我才稍微松了口气。
我推着我的破车,一路狂奔,去找胖子。
胖子住得离我不远,在一个大杂院里。
我到的时候,他正光着膀子,穿着大裤衩,跟院里的几个老头下象棋。
“胖子!”我喊了一声。
胖子回头看我,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黄牙。
“进儿,你小子怎么来了?输光了?”
“输你个头,赶紧的,跟我进来,有要紧事!”我拽着他的胳it膊就往他屋里拖。
“哎哎哎,等会儿,我这盘棋还没下完呢!”
“下个屁!天大的事儿!”
我硬是把他拖进了他那间同样乱七八糟的屋里。
胖子被我搞得一头雾水。
“你小子吃错药了?什么事儿啊,火急火燎的。”
我反手把门关上,还插上了门栓。
胖子一看我这架势,也严肃起来了。
“进儿,你……你不会是犯事儿了吧?”
我没说话,从口袋里掏出那个油纸包,放在他面前。
“这是什么?”胖子好奇地问。
“你自己看。”
胖子狐疑地看了我一眼,伸手打开了油纸包,抽出了里面的那张羊皮纸地图。
他把地图展开,一开始还是一脸的无所谓。
可当他看清楚上面的内容时,眼睛瞬间就瞪圆了。
“我……我操!”
胖ت子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我,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进儿……这……这是哪儿来的?”他的声音都在发颤。
“废品站淘来的。”我轻描淡写地说,但心脏却不争气地狂跳。
“废品站?”胖子一脸的不可思议,“你他妈的……这是藏宝图啊!”
他最后那句话,是压着嗓子吼出来的,带着一股子极度的兴奋和震惊。
“小点声!”我赶紧捂住他的嘴。
胖子把我的手扒拉开,激动得满脸通红。
他抓着我的肩膀,拼命地晃。
“进儿!咱俩要发了!这他妈是要发大财了啊!”
“你先冷静点!”我被他晃得头晕,“是真是假还不知道呢。”
“真的!肯定是TMD真的!”胖子指着地图上的字,“你看这字,你看这纸,这他妈绝对是老东西!家财万贯啊!进儿!万贯是多少钱?我操,我算不明白了!”
看着他那副财迷心窍的样子,我反而冷静了一点。
“就算是真的,这上面写的地方,你认识吗?”
胖子把地图凑到眼前,眯着眼,一个一个地看。
“卧牛山……月牙河……三清观……这不都是咱们市的老地名吗?卧牛山就是现在的卧龙公园,月牙河早就被填了,盖了百货大楼,三清观……三清观好像还在,就在城西那片老破区里,都快塌了。”
他越说越兴奋。
“进儿,这地方咱们熟啊!这宝藏,就在咱们脚底下!”
我心里也燃起了一团火。
如果真像胖子说的,那这事儿,有门儿!
“你再看看这几行字,到底写的啥?”我指着地图右下角那段话。
胖子凑过去,一个字一个字地辨认。
“时局动荡,家财……这个字不认识……尽数藏于……这个也不认识……待后世有缘者得之……切记,非大智大勇者不可取,否则,必有杀身之祸……”
胖子念完,倒吸了一口凉气。
“杀身之祸……进儿,这事儿好像有点邪乎啊。”
“废话,家财万贯,能不邪乎吗?”我白了他一眼,“关键是,藏在哪儿?这几个认不出的字,才是关键。”
我俩凑在一起,对着那几个模糊不清的字,研究了半天。
那字写得极其潦草,像是用毛笔匆忙写就的,笔画都连在了一起。
“这个字,看着像个‘塔’字?”胖子指着其中一个字。
“不对,你看这一撇,更像个‘龙’字。”
“这个呢?是不是个‘井’?”
“狗屁,哪有这么写的‘井’!”
我俩争了半天,也没争出个所以然。
“不行,”我一拍大腿,“咱俩这水平,就是睁眼瞎。得找个懂行的人看看。”
胖t子立马警惕起来。
“找谁?进儿,这事儿可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财不露白,你懂不懂?”
“我当然懂!”我烦躁地挠了挠头,“可不找人,咱们对着这玩意儿能看出花来?”
胖子沉默了。
他知道我说的是实话。
“那……找谁?”
我脑子里开始飞快地过人。
不能是街坊邻居,嘴太碎。
不能是道上的混混,那是引狼入室。
得找一个有文化、信得过,而且嘴巴严实的人。
突然,一个人的形象,从我脑海里跳了出来。
“刘教授!”我和胖子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
刘教授,全名刘文海,是我们这儿一所大学的退休历史教授。
老爷子学问大,尤其是对我们这座城市的地方志,研究得特别深。
最关键的是,他为人正直,有点老学究的清高,不爱掺和事儿。
我小时候调皮,打碎了他家一盆花,他非但没骂我,还给我讲了半天那盆花的来历,听得我云里雾里。
找他,应该靠谱。
“行,就找他!”胖t子一拍桌子,“什么时候去?”
“不能急,”我拦住他,“这事儿得从长计议。咱们不能直接拿着地图就去找他,万一把老爷子吓着了,或者他起了别的什么心思,都麻烦。”
“那你说怎么办?”
“咱们得想个由头。”我眼珠子一转,“就说,咱们在旧货市场淘到一本古书,里面夹了这么一张纸,看不懂上面的字,想请他给长长眼。”
“这个法子好!”胖子连连点头,“进儿,还是你脑子好使。”
“明天,”我做了决定,“明天上午,咱们就去。”
那一晚,我跟胖子都没睡好。
我俩在他那张吱呀作响的单人床上,翻来覆去。
“进儿,你说那宝藏里都有啥?金条?大洋?还是古董字画?”
“谁知道呢,睡你的觉吧。”
“我睡不着啊!我一闭上眼,就是满屋子的金元宝!你说,要是真发了财,咱们第一件事干啥?”
“先把你的牙换成金的。”
“去你的!我说正经的。我想好了,我先买个大院子,把我爹妈接过来。然后买辆摩托车,要嘉陵125,红色的!再开个饭店,天天请兄弟们喝酒!”
胖子说得眉飞色舞,好像钱已经到手了。
我没他那么乐观,我心里七上八下的。
那句“杀身之祸”,像根刺一样,扎在我心里。
我总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第二天一早,我跟胖子揣着那张地图,骑着我的破车,直奔刘教授家。
刘教授家住在大学的家属院里,一栋苏式的老红砖楼。
我们敲开门,开门的是刘教授本人。
老爷子七十多了,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戴着一副老花镜,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汗衫。
“是小陈和小张啊,”他看到我们,有点意外,“什么事啊?”
“刘教授,”我陪着笑脸,“没打扰您吧?我们……我们有点事儿想请教您。”
“进来吧。”
我们跟着他进了屋。
屋里一股子旧书和墨水的味道。
四面墙都是书架,上面塞满了各种各样的书。
“说吧,什么事?”刘教授给我们一人倒了杯凉白开。
我跟胖子对视了一眼,然后我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那张地图,递了过去。
“刘教授,是这么回事儿。我俩前两天逛旧书摊,淘到一本破烂的线装书,翻开一看,里面夹着这张纸。我俩瞅了半天,也看不懂上面画的啥,写的啥,就想来请您给瞧瞧。”
我这套说辞,来之前已经跟胖T子对了八百遍了。
刘教授接过地图,扶了扶老花镜,凑到窗前的光线下仔细看。
他一开始的表情很平淡,甚至有点不以为然。
但看着看着,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咦?”他发出一声轻微的惊叹。
我跟胖子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这纸……是清朝末年的‘澄心堂’仿纸,很金贵啊。”刘教授用手指轻轻地摩挲着地图的边缘,“你们说,这是从一本古书里发现的?”
“对对对,”胖子赶紧接话,“一本讲风水的破书。”
刘教授没理他,目光死死地锁定在地图上。
“卧牛山,月牙河……这都是光绪年间的老地名了……这地图,画得很精细啊。”
他看得非常专注,嘴里念念有词。
我跟胖子大气都不敢出,紧张地看着他。
过了足足有十分钟,刘教授才抬起头,表情变得非常严肃。
“小陈,你跟我说实话,这东西,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我心里一咯噔。
老爷子看出来了。
我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半真半假地说。
“刘教授,不瞒您说,这是我从废品站一个生锈的铁盒子里翻出来的。”
“铁盒子?”刘教授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什么样的铁盒子?”
我把铁盒子的样子形容了一遍。
刘教授听完,陷入了沉思。
他站起来,在屋里踱来踱去,最后,他停在我面前,一字一句地问:
“你们,是不是想去找这上面标的东西?”
我跟胖子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刘教授长叹了一口气。
“唉,年轻人,财迷心窍啊。”
他指着地图右下角那几行字。
“这上面的字,我给你们看看。”
他戴上另一副度数更高的老花镜,凑近了地图。
“时局动荡,家财万贯,恐为乱兵所掠,尽数藏于‘龙王井’下密室之中。待后世有缘者得之,切记,非大智大勇者不可取,否则,必有杀身之祸……”
龙王井!
那两个我们死活认不出的字,竟然是“龙王井”!
我跟胖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狂喜。
“刘教授,这龙王井在什么地方?”胖子急不可耐地问。
刘教授摇了摇头。
“我们市的史料里,从来没有记载过什么龙王井。”
“啊?”胖子的脸一下子就垮了,“那……那这图是假的?”
“图,不一定是假的。”刘教授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这个‘龙王井’,很可能不是一个真正的地名,而是一个暗语,或者是一个只有特定的人才知道的代号。”
“暗语?”我皱起了眉,“那上哪儿猜去?”
刘教授指着地图中心那个红叉旁边的符号。
“解开谜题的关键,可能就在这儿。”
“这是什么?”
“这是一种‘花押’,也叫‘画押’。是旧社会一些大户人家或者商号,为了防伪,专门设计的独特标记,相当于现在的logo。”刘教授解释道,“如果能查出这个花押属于谁家,或许就能顺藤摸瓜,找到线索。”
“那……那能查到吗?”我紧张地问。
刘教授摇了摇头:“难。非常难。这种东西,除非是专门研究商业史或者家族史的,否则根本无从查起。”
他看着我们,语重心长地说:“小陈,小张,听我一句劝。这东西,就当没见过,把它烧了,或者交到博物馆去。这上面写的‘杀身之祸’,不是开玩笑的。能留下这么大一笔财富的人家,在当年必定是权势滔天,他们的仇家,他们的秘密,都不是你们两个普通老百姓能碰的。”
“这笔财富,很可能是一笔不义之财,上面沾着血。你们要是动了,会惹上天大的麻烦。”
老爷子的话,像一盆冷水,从我头顶浇了下来。
胖子也蔫了,不说话了。
我们从刘教授家出来的时候,心情都很沉重。
“进儿,现在咋办?”胖T子问我,没了之前的兴奋劲儿。
“我也不知道。”我心里乱成一团麻。
刘教授的话,让我冷静了下来,也让我感到了害怕。
杀身之祸。
这四个字,太重了。
我们真的要去冒这个险吗?
为了一个虚无缥缥的宝藏,把命搭上,值得吗?
接下来的几天,我跟胖子都像是霜打了的茄子。
那张地图,被我重新锁回了铁盒子里,塞在床底,我甚至都不敢再去看它。
我重新开始了我那漫无目的的游荡生活。
只是,心里总像是有个钩子,钩着我。
我总会不自觉地想到那句“家财万贯”。
我还是不甘心。
难道就这么放弃了?
这可能是我们这辈子唯一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
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它溜走?
这天晚上,我跟胖子在街边的大排档喝闷酒。
几瓶啤酒下肚,胖子的话也多了起来。
“进儿,我……我不甘心。”他红着眼睛说,“凭什么咱们就得一辈子当个穷光蛋?凭什么别人就能吃香的喝辣的,开小汽车,住大房子?”
“咱们也想努力,可哪儿有机会啊?现在这世道,没关系没背景,你就是浑身是铁,能捻几根钉?”
“这个宝藏,就是老天爷给咱们的机会!咱们要是连试都不敢试,那跟咸鱼有什么区别?”
胖子的话,句句都说到了我的心坎里。
是啊,我也不甘心。
我猛地灌了一口啤酒,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下去,却浇不灭心里的那团火。
“干!”我把酒瓶子重重地墩在桌子上,“他妈的,干了!”
“大不了就是一条命!烂命一条,有什么好怕的!”
“对!干!”胖子也激动起来,“富贵险中求!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我俩借着酒劲,把所有的顾虑和恐惧都抛到了脑后。
那一刻,我们是两条准备放手一搏的疯狗。
既然决定要干,那就得有个计划。
突破口,还是那个“花押”。
既然刘教授查不到,那我们就自己查。
从第二天开始,我跟胖子就一头扎进了市图书馆和档案馆。
那地方,我俩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来。
我们把所有能找到的关于本市历史、地方志、商业史、家族史的书,全都翻了个遍。
那是个浩大的工程。
每天,我们都从开馆待到闭馆,看得眼花缭乱,头昏脑涨。
图书馆的管理员,都用一种看的眼神看着我们。
一个星期过去了,我们一无所获。
那些故纸堆里,根本找不到任何关于那个“花押”的记载。
胖子有点泄气了。
“进儿,这他妈跟大海捞针一样,能行吗?”
“不行也得行!”我咬着牙说,“都已经到这一步了,没有回头路了。”
就在我们快要绝望的时候,事情出现了转机。
那天,我在档案馆翻阅一批民国时期的旧报纸。
那报纸都发黄发脆了,我得戴着手套,小心翼翼地翻。
突然,在一张《申报》的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广告,吸引了我的注意。
那是一个叫“乾通记”的商号,做的广告。
而在广告的落款处,赫然印着一个标记。
那个标记,跟我们地图上的“花押”,一模一样!
我当时激动得差点叫出声来。
我赶紧把胖子叫过来。
胖子看到那个标记,眼珠子都直了。
“我操!找到了!真的找到了!”
我们死死地盯着那则广告。
“乾通记”,主营南北货、丝绸、茶叶。
地址:太平路三百一十二号。
太平路,就是现在的人民路。
我们立刻赶到了人民路。
这里现在是市里最繁华的商业街。
我们按照旧的门牌号,大概找到了“乾通记”当年的位置。
那里,现在是一家国营的“妇女儿童用品商店”。
我们站在商店门口,看着眼前这栋三层高的苏式建筑,面面相觑。
线索,到这里,好像又断了。
“进儿,你说这宝藏,会不会就埋在这商店底下?”胖子异想天开地说。
“你疯了?我们还能把这儿给刨了?”我白了他一眼。
我们不死心,在附近转悠。
商店旁边,是一条很深很窄的小巷子。
巷子口,有个修鞋的老头。
我们走过去,递上一根烟,跟他攀谈起来。
“大爷,跟您打听个事儿。您知道这商店,以前是干嘛的吗?”
老头抽了口烟,眯着眼打量了我们一下。
“你们问这个干嘛?”
“嗨,我们就是好奇。我听我爷爷说,这儿以前可热闹了。”我胡诌道。
老头来了兴致。
“那可不!这儿以前,是全城最有名的商号,叫‘乾通记’!老板姓沈,那可是咱们这儿的首富!”
沈家!乾通记!
我们对视一眼,心跳都加速了。
“那后来呢?这沈家后来怎么样了?”胖子追问。
“后来?”老头叹了口气,“解放前夕,乱得很。听说沈老板带着一家老小,连夜跑了,去了香港。这么大的家业,就都扔下了。”
“跑了?”我心里一动,“那他家的东西呢?”
“东西?”老头笑了,“能带走的金银细软肯定都带走了。带不走的,不就便宜了别人?我可听说,沈老板在城里有好几处宅子,后来都充了公。还有人说,他怕路上不安全,把大部分家产都藏起来了,准备以后回来取。谁知道呢,再也没回来过。”
藏起来了!
这话,跟地图上的信息,对上了!
“大爷,那您知道一个叫‘龙王井’的地方吗?”我试探着问。
老头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龙王井?没听说过。我们这儿只有‘四眼井’、‘甜水井’,没听过什么龙王井。”
希望再次破灭。
我们谢过老头,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进儿,这‘龙王井’到底他妈的是个什么鬼地方?”胖子烦躁地踢着路边的石子。
我也想不通。
沈家,乾通记,藏宝,这些都对上了。
可最关键的地点,却毫无头绪。
难道,这“龙王井”只是沈老板自己起的名字?外人根本不知道?
那我们上哪儿找去?
我们又回到了原点。
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
龙王……井……
龙……
我脑子里灵光一闪,猛地坐了起来。
卧牛山!
我们市的老地名叫卧牛山,现在叫卧龙公园!
会不会,这个“龙王井”的“龙”,指的就是卧龙公园?
这个想法一出来,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太牵强了。
可是,除了这个,我们没有任何别的线索。
死马当活马医吧。
第二天,我把我的想法跟胖子一说。
胖子也觉得有点扯淡。
“卧龙公园那么大,里面就算有井,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咱们一口一口地找?”
“那也比没头苍蝇一样乱撞强!”
于是,我们两个,开始了在卧龙公园的“探井”之旅。
卧龙公园是市里最大的公园,前身是一个王爷的园子,后来荒废了,里面亭台楼阁,假山池沼,什么都有。
我们每天都在公园里转悠,像两个幽灵。
看到井,不管是废弃的还是在用的,都凑过去看。
我们甚至偷偷用绳子绑着石头,往下探深度。
公园里的管理员,好几次把我们当成想不开要跳井的,拉着我们一通思想教育。
一个星期下来,我们把公园里里外外所有的井都探遍了。
什么都没发现。
那些井,要么是几十年的枯井,底下全是淤泥和垃圾。要么就是还在用的水井,清澈见底。
根本没有什么“密室”。
胖子彻底泄气了。
“进儿,算了吧。这他妈就是个骗局。咱们被耍了。”
我也很失望。
难道,我的猜测是错的?
那天傍晚,我们坐在卧龙公园山顶的亭子里,抽着烟,看着山下的城市灯火一盏盏亮起。
“他妈的。”我狠狠地把烟头摁在地上。
我不甘心。
真的不甘心。
就在我准备放弃的时候,我的目光,无意中落在了公园的导览图上。
那是一张很大的木制牌子,上面画着整个公园的地图。
我盯着那张图,看着上面标注的“卧龙山”、“望月亭”、“九曲桥”……
突然,我的视线,被一个很小的,几乎被忽略的角落吸引了。
在公园最偏僻的西北角,靠近后山围墙的地方,有一个用虚线画出来的区域。
旁边标注着三个小字:“锁龙潭”。
锁龙潭?
我以前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地方?
我拉着胖子,按照导览图的指示,往那个方向找去。
我们穿过一片茂密的树林,拨开半人高的荒草,终于在公园的围墙边上,找到了那个所谓的“锁龙潭”。
那根本不是一个潭。
那是一个用青石板砌成的,四四方方的深坑。
大概有十来米见方,深不见底,里面黑乎乎的,长满了青苔和藤蔓。
坑的中央,竖着一根碗口粗的铁链子,锈迹斑斑,一直垂到坑底。
铁链的顶端,是一个巨大的铁环。
整个深坑,被一圈半人高的石栏杆围着。
石栏杆上,刻着一些模糊不清的图案,像是龙,又像是蛇。
这地方,阴森森的,透着一股子邪气。
“这……这是什么鬼地方?”胖子咽了口唾沫。
我没说话,我的心脏在狂跳。
锁龙……潭……
龙王……井……
一个大胆到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念头,在我脑子里炸开。
“锁龙潭”的“潭”,在本地的方言里,发音和“井”的古音非常相似!
而这个地方,不就是一个巨大的“井”吗?
用铁链锁住龙的井!
这不就是“龙王井”吗?!
“胖子!”我激动地抓住他,“就是这儿!肯定就是这儿!”
胖子也反应过来了。
“我操!锁龙……井?龙王井!对啊!他妈的,就是这儿!”
我们俩激动得差点抱在一起。
找到了!
我们终于找到了!
但是,新的问题又来了。
这“井”这么深,怎么下去?
密室又在哪儿?
我们趴在栏杆上,伸长了脖子往下看。
底下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
“得下去看看。”我说。
“怎么下?”胖-子看着那根锈迹斑斑的铁链,“顺着这个爬下去?万一断了,咱俩就成肉饼了。”
“不能白天来,得晚上。”我压低了声音,“白天人多眼杂,被人发现了,说不清。”
我们决定,当天晚上就行动。
我们回家准备工具。
手电筒、绳子、手套、撬棍……能想到的都带上了。
我还特意去买了两把锋利的匕首,揣在怀里。
虽然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但有把刀,心里踏实点。
晚上十一点,公园早就关门了。
我跟胖子,像做贼一样,从公园后山一个破损的围墙处,翻了进去。
夏天的夜晚,公园里很安静,只有虫鸣声。
月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影子,有点瘆人。
我们凭着白天的记忆,深一脚浅一脚地,摸到了“锁龙潭”边上。
站在黑暗的深坑边,一股子阴冷的、带着水汽和腐烂气味的風,从下面吹上来。
胖子有点哆嗦。
“进儿,我……我怎么感觉这地方有点不对劲啊。”
“别他妈自己吓自己。”我嘴上虽然硬,但心里也发毛。
我把带来的长绳子,一头牢牢地绑在石栏杆上,另一头扔了下去。
“我先下,你在上面接应。”我说。
“不行,”胖子一把拉住我,“我比你壮,我先下。万一有危险,我也能扛一下。”
我看着他,心里一暖。
“行,那你小心点。”
胖子戴上手套,抓着绳子,翻过栏杆,一点一点地往下放。
我打着手电筒,给他照着亮。
手电光柱里,我能看到他肥胖的身躯,在深坑的石壁上,笨拙地往下移动。
“下面怎么样?”我冲下面喊。
“没事儿!快到底了!”胖子的声音从下面传来,带着回音。
很快,绳子不动了。
“我到地儿了!”
我松了口气,也抓着绳子,滑了下去。
坑底比我想象的要大。
地面是湿滑的青石板,上面长满了滑溜溜的青苔。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土腥味和霉味。
那根巨大的铁链,就从我们头顶上,一直垂到坑底中央的一个石座上。
石座上,有一个巨大的锁头,把铁链牢牢地锁住了。
“密室在哪儿?”胖子打着手电,四处乱照。
坑壁都是整块的青石,严丝合缝,根本看不出有门的痕迹。
我们把四面石壁,一寸一寸地摸了个遍。
没有机关,没有暗门。
“操,难道又猜错了?”胖子一屁股坐在地上,累得呼哧呼哧喘气。
我心里也凉了半截。
难道,我们费了这么大劲,找到的只是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深坑?
我不甘心。
我的手电光,无意中扫过了坑底中央的那个石座。
等等!
我突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那个锁住铁链的石座,好像……好像可以移动!
石座和地面之间,有一道非常细微的缝隙。
“胖子!快来看!”
胖子爬过来,我们俩凑近了看。
没错,那确实是一道缝隙。
这个石座,是一个盖子!
密室的入口,就在下面!
我们俩顿时又来了精神。
我们试图去推那个石座。
但是,石座纹丝不动。
太重了。
上面还连着那根巨大的铁链,根本推不动。
“怎么办?”
我盯着那个锁住铁链的巨大锁头。
“砸开它!”
我们拿出带来的撬棍和小锤子,对着那个锁头,一通猛砸。
“当!当!当!”
沉闷的金属撞击声,在深坑里回荡,显得格外诡异。
那锁头,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坚硬无比。
我们轮流上阵,砸得火星四溅,胳膊都酸了,那锁头却只是掉了一些铁锈。
“他妈的,这什么玩意儿,这么硬!”胖子累得瘫在地上。
我也没力气了。
难道,我们找到了入口,却进不去?
我喘着粗气,看着那个顽固的锁头,脑子里飞快地转着。
硬来不行,那就只能智取。
锁……钥匙……
钥匙在哪儿?
沈老板既然把宝藏藏在这里,不可能不留后路。
他肯定留下了打开这把锁的钥匙。
可是,钥匙会在哪儿呢?
我抬起头,手电光扫过那根从天而降的铁链。
我的目光,停留在了铁链顶端,石栏杆外面的那个巨大铁环上。
一个念头,闪电般地击中了我。
“胖子,在上面!”
“什么在上面?”
“钥匙!或者说,开锁的机关,在上面!”
我指着头顶。
“你想想,沈老板不可能每次都费这么大劲下来开锁。开锁的机关,一定在一个方便操作的地方!”
胖子一拍大腿:“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我们立刻手忙脚乱地顺着绳子爬了上去。
我们凑到那个巨大的铁环旁边。
那铁环,焊死在石栏杆上。
我们围着铁环,仔细地检查。
在铁环的内侧,我摸到了一个很小的凸起。
像是一个按钮。
我用力按了一下。
没反应。
“是不是得转动这个铁环?”胖-子说。
我们俩使出吃奶的力气,去转那个铁环。
铁环纹丝不动。
“操!”
我们俩都泄气了。
难道又猜错了?
我靠在石栏杆上,喘着气,心里一片茫然。
月光,照在对面坑壁的石栏杆上。
我突然看到,那边的石栏杆上,好像也刻着什么东西。
我走过去,用手电一照。
那上面,刻着一排很小的字。
“子时三刻,月影归心,机关方显。”
子时三刻!
月影归心!
我看了看手表,现在是凌晨一点左右,正是子时。
月影归心……是什么意思?
我抬起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
月光,正好照在深坑的中央。
我再低头,看向坑底。
月光,透过我们头顶的坑口,在坑底形成了一个圆形的光斑。
而那个锁住铁链的石座,正好就在光斑的中央!
这就是“月影归心”!
机关方显……
机关在哪儿?
我再次看向那个铁环。
我突然明白了!
不是按,也不是转!
是时间!
必须在特定的时间,特定的条件下,机关才能启动!
我再次把手,放在了那个小小的凸起上。
这一次,我没有用力按,而是轻轻地,往里一推。
“咔嗒。”
一声轻微的,几乎听不见的响声。
紧接着,我们脚下的地面,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
“轰隆隆……”
一阵沉闷的,像是齿轮转动的声音,从深坑底下传来。
我跟胖子,目瞪口呆地看着坑底。
在我们的手电光和月光的照射下,那个巨大的石座,竟然……竟然缓缓地向一边移开了!
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方形的洞口!
密室的入口,打开了!
“我操……”胖子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我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成功了!
我们真的成功了!
我们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无法抑制的狂喜和激动。
我们没有犹豫,立刻顺着绳子,再次下到了坑底。
那个黑漆漆的洞口,像一张巨兽的嘴,散发着一股陈腐、阴冷的气息。
一条潮湿的石阶,盘旋着通向未知的黑暗。
“走!”
我一咬牙,打着手电,第一个走了下去。
胖子紧随其后。
石阶很窄,很滑,我们只能扶着墙壁,一步一步地往下走。
大概往下走了二三十米,我们才走到了底。
下面,是一个不大的石室。
大概也就十几平米。
石室的中央,并排摆放着五个大木箱子。
箱子是樟木的,上面雕着精美的花纹,还上了锁。
就是这里了!
宝藏!
胖子激动得浑身发抖,冲上去就要开箱子。
“别动!”我拦住了他。
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这地方,太容易被找到了。
沈老板那么精明的人,会把家财万贯,就这么放在一个石室里?
我打着手电,仔细地检查着石室的每一个角落。
石室的墙壁,和上面一样,都是严丝合缝的青石。
在正对着石阶的墙壁上,我发现了一点不对劲。
那面墙上,有一块石板的颜色,比旁边的要浅一点。
而且,石板的缝隙里,似乎有新鲜的泥土。
我走过去,用手敲了敲。
“咚咚。”
是空心的!
这后面,还有空间!
“胖子,这儿!”
胖子也过来了。
我们俩用撬棍,对着那块石板的缝隙,用力一撬。
石板松动了。
我们合力,把石板抬了下来。
石板后面,又是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比外面的要小很多。
一股更加浓郁的,混杂着金钱和腐朽味道的气息,从里面飘了出来。
这后面,才是真正的藏宝室!
外面的五个箱子,只是个幌子!
我探头往里看。
里面是一个更小的密室,只有五六平米。
密室里,没有箱子。
只有一排排的架子。
架子上,整齐地码放着一样东西。
那样东西,在我的手电光下,反射着黄澄澄的,诱人的光芒。
金条!
全都是金条!
一排排,一摞摞,像砖头一样,码得整整齐齐!
我粗略地扫了一眼,至少有上百根!
在金条的旁边,还放着几个小一点的,上了锁的红木盒子。
我跟胖子,都看傻了。
我们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金子。
那种视觉冲击力,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
“发……发财了……”胖子的声音都在哆嗦,他“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我也好不到哪儿去。
我的腿在打颤,感觉自己随时都会瘫倒。
我们发财了。
我们真的发财了。
过了好半天,我们才从巨大的震惊中缓过神来。
“搬!”
我们俩像疯了一样,冲了进去。
我们把带来的两个大帆布袋子,撑开。
然后,开始疯狂地往里面装金条。
那金条,的沉。
每一根,都像是一块沉甸甸的希望。
我们装满了两个袋子,感觉都快提不动了。
“进儿,还有这几个盒子!”胖子指着那几个红木盒子。
我拿过来,用撬棍把锁撬开。
第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各种面额的美金和英镑。
第二个盒子,是各种各样的珠宝首饰,翡翠、珍珠、钻石,在手电光下闪闪发光。
第三个盒子,里面不是钱,而是一叠地契,还有一本厚厚的,泛黄的日记本。
我当时没多想,把地契和日记本也一股脑地塞进了袋子里。
“走!快走!”
我们俩一人扛着一个沉重无比的袋子,手脚并用地爬出了密室。
我们甚至都忘了把那块石板给装回去。
我们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回到地面上的时候,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我们俩累得像狗一样,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但是,我们的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兴奋。
我们把绳子收好,把现场伪装了一下。
然后,扛着两个装满财富的袋子,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了卧龙公园。
那个晚上,像一场梦。
一场疯狂的,不真实的,却又无比刺激的梦。
我们把东西,暂时藏在了胖子家院子里的一个废弃煤棚里。
然后,我们俩回到胖子屋里,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我们太累了。
这一觉,我们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下午。
醒来的时候,我还有点恍惚。
我甚至怀疑,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都只是我做的一个梦。
直到,胖子从煤棚里,拖出了那两个沉甸甸的袋子。
当那些黄澄澄的金条,再次出现在我眼前时,我才确定,一切都是真的。
我们发财了。
“进儿,咱们现在怎么办?”胖子看着一地的金条,眼睛放光。
“不能放这儿,不安全。”我说,“得找个地方,把这些东西换成钱。”
这又是个难题。
这么多的金条,我们根本没法通过正规渠道出手。
只能找黑市。
可是,我们不认识道上的人。
贸然去找,跟送羊入虎口没什么区别。
胖子想了想,说:“我认识一个人,叫‘耗子’。这小子路子野,三教九流都认识。说不定,他有办法。”
“靠得住吗?”我问。
“应该……没问题吧。”胖子也有点不确定,“他是我一远房表哥,平时也就一起喝喝酒。这事儿,我先不跟他说实情,就说我们手里有两根‘小黄鱼’,想出手,探探他的口风。”
这是个办法。
当天晚上,胖子就约了那个叫耗子的人,在一家小酒馆见面。
我也去了,坐在不远的另一张桌子上,假装不认识。
那个耗子,长得果然跟个耗子一样,尖嘴猴腮,小眼睛滴溜溜地转,一看就是个精明人。
胖子跟他喝着酒,旁敲侧击地,把话题引到了那上面。
耗子一听,眼睛就亮了。
“胖子,你小子可以啊,哪儿弄来的好东西?”
“你就别管了,你就说,有没有路子出手?价钱要公道。”
耗子嘿嘿一笑:“路子,那当然有。不过,这玩意儿水深,价钱嘛,肯定比不了官价。而且,还得看货色。”
“你放心,绝对是足金的。”
“行,”耗子拍了拍胸脯,“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你们什么时候方便,我带个朋友过去看看货。”
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
我们跟耗子约好了,第二天晚上,在他指定的一个废弃仓库里交易。
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只带了五根金条过去。
第二天晚上,我跟胖子揣着金条,心里七上八下地,来到了那个仓库。
仓库里很黑,只有一盏昏暗的灯泡。
耗子已经在了,他身边,还站着一个身材高大,面目凶恶的男人。
那男人穿着一件黑色的皮夹克,脖子上戴着一条大金链子,胳膊上全是纹身。
他看我们的眼神,像是在看两只待宰的羔羊。
我心里一沉。
这人,看着就不像什么好鸟。
“龙哥,”耗子谄媚地对那个男人说,“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我那俩兄弟。”
那个叫龙哥的男人,哼了一声,连正眼都没看我们。
“东西呢?”他声音沙哑地问。
胖子壮着胆子,从怀里掏出用布包着的五根金条,放在一张破桌子上。
龙哥拿起一根,放在手里掂了掂,又用牙咬了一下。
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喷枪,对着金条烧了一下。
金条通体变红,但冷却后,又恢复了黄澄澄的本色。
“是真金。”龙哥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龙哥,那价钱……”胖子搓着手问。
“市价一克一百一,我给你们八十。”龙哥说。
“八十?”胖子急了,“龙哥,这也太黑了吧?”
“黑?”龙哥冷笑一声,眼神变得凶狠起来,“你们这来路不明的东西,我肯收,已经是给你们面子了。你们要是不愿意,可以拿着东西,去银行换啊。”
胖子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
我拉了拉胖子,对他摇了摇头。
“行,龙哥,八十就八十。”我说。
好汉不吃眼前亏。
先把这笔交易做了,拿到钱再说。
龙哥从他带来的一个皮包里,数出一沓钱,扔在桌子上。
我们点了点,数额没错。
“以后还有货,直接找耗子。”龙哥说完,拿着金条,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他和他手下离开的背影,我后背全是冷汗。
这钱,赚得太他妈惊险了。
“进儿,咱们被黑了!”回去的路上,胖子愤愤不平。
“我知道。”我脸色阴沉,“但我们没得选。”
“这个龙哥,一看就不是善茬。我们以后,不能再跟他交易了。”
“那怎么办?我们手里还有那么多货。”
“我想想办法。”
我们拿着换来的几万块钱,心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我们意识到,我们惹上了一个大麻烦。
那个龙哥,就像一条鲨鱼,闻到了血腥味。
他肯定不会就此罢休。
果然,不出三天,耗子就又找到了胖-子。
他说,龙哥对我们的货很满意,想再要二十根。
而且,他想见见我们,亲自谈。
我一听,就知道这是个鸿门宴。
“不能去。”我说,“去了就回不来了。”
“可是,我们不去,他肯定会怀疑。到时候派人一查,查到我们头上,更麻烦。”胖子一脸愁容。
我们进退两难。
就在我们愁眉不展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那本被我随手塞进袋子里的日记。
也许,里面会有什么线索。
我把那本日记翻了出来。
日记本的封皮是深蓝色的硬壳,已经有些磨损了。
我翻开第一页。
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
“民国三十七年,秋。城中风雨飘摇,父亲决定举家南迁。然万贯家财,皆为不动之产,无法带走。父亲穷尽心血,于卧龙山锁龙潭下,建一密室,将金银细软尽数藏于其中。又恐日后时局变幻,家产为奸人所占,故将城中数处房产地契,一并藏入。唯望后世子孙,能凭此图,寻回家业,光复门楣……”
日记的主人,是沈老板的女儿。
我快速地往后翻。
日记里,记录了她对故土的思念,对未来的迷茫,还有……一个秘密。
“……父亲为防万一,在密室之中,设下两道机关。其一,为外面石室那五口疑兵之箱,箱中皆为假金,涂以水银,人若触之,三日之内,必毒发身亡。其二,为内室之中,那面伪装的石墙。若强行破开,会触动连接在墙后的机簧,三日之后,整个锁龙潭,将会被预埋的炸药,彻底炸毁,所有宝藏,将永埋地下……”
看到这里,我浑身的血,都凉了。
水银!
炸药!
我跟胖子,竟然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外面的箱子,我们没碰,算是躲过一劫。
可是,那面石墙,我们是强行破开的!
也就是说,三天之后,锁龙潭会被炸毁!
我赶紧看日记的日期。
我们找到宝藏的那天,是八月十五号。
今天,是八月十七号。
明天!
明天就是第三天!
我把日记的内容,跟胖子一说。
胖子当场就吓瘫了。
“我……我们……我们差点就死了?”
“不是差点,”我脸色惨白,“是那个龙哥,明天可能就要死了。”
龙哥!
一个计划,在我脑子里,疯狂地形成。
“胖子!我们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
“一个一石二鸟的办法!”
我把我的计划,跟胖-子说了一遍。
胖子听完,目瞪口呆。
“进儿,你……你疯了?这太冒险了!”
“不冒险,我们都得死!”我红着眼睛说,“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要么,我们被龙哥玩死。要么,我们赌一把,让他跟那些宝藏,一起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胖子沉默了很久,最后,他一咬牙。
“干了!”
当天晚上,我们主动联系了耗子。
我们说,我们有一大批货,想跟龙哥做个大买卖。
但是,我们信不过他,不敢把货带出来。
我们要求,在藏货的地方交易。
耗子把话传给了龙哥。
龙哥一开始不同意。
但是,他架不住巨额财富的诱惑。
我们告诉他,我们手里,至少还有一百根金条。
最终,他答应了。
交易的地点,就在卧龙公园的锁龙潭。
时间,是第二天晚上,子时。
第二天晚上,我跟胖子,提前来到了锁龙潭。
我们没有带任何东西。
我们只是像两个幽灵一样,藏在附近小树林的阴影里,静静地等待着。
我的心脏,跳得像打鼓一样。
成败,就在此一举。
子时,龙哥带着耗子,还有七八个手下,准时出现了。
他们手里,都拿着手电筒和武器。
“人呢?”龙哥警惕地四处张望。
“龙哥,他们说,让我们到了之后,用手电往天上照三下,他们就出来。”耗子说。
龙哥犹豫了一下,还是让一个手下,照做了。
三道光柱,射向夜空。
但是,我们没有出去。
“妈的,被耍了!”龙哥怒骂一声。
“龙哥,会不会是他们把东西藏在下面了?”耗子指着那个深坑。
龙哥走到坑边,用手电往下照了照。
他看到了那个被我们打开的洞口。
“下去看看!”
他留下两个人守在上面,自己带着剩下的人,顺着我们留下的绳子,滑了下去。
我跟胖子,在黑暗中,死死地盯着手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我们能听到,下面传来模糊的,兴奋的叫喊声。
他们,应该已经发现了那个密室。
发现了那些金条。
突然!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从地底传来!
整个地面,都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一股巨大的气浪,夹杂着泥土和碎石,从深坑里喷涌而出!
紧接着,是连绵不绝的,地层塌陷的声音。
上面守着的那两个龙哥的手下,还没反应过来,就随着塌陷的地面,一起掉了下去。
火光,从深坑里冲天而起,照亮了半个夜空。
一切,都结束了。
龙哥,耗子,还有那些我们没来得及搬走的金条、珠宝,全都被埋在了那座山的下面。
永远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我跟胖子,瘫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我们的脸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我们活下来了。
我们用一种最惨烈的方式,解决了所有的麻烦。
我们回到了胖子家。
看着屋里剩下的那些金条、美金、珠宝,还有那叠地契,我们俩的心情,却无比的复杂。
这些东西,是拿命换来的。
上面,沾着血。
“进儿,这些东西,怎么办?”胖子问我,声音沙哑。
我沉默了很久。
“金条和外汇,我们想办法,慢慢地处理掉。珠宝,就永远地藏起来,不能再露面了。”
“那……那这些地契呢?”
我拿起那叠已经泛黄的地契。
乾通记商号、太平路老宅、城南的几处院子……
这些在当年,就是巨大的财富。
放到现在,更是价值连城。
因为,我们这座城市,马上就要迎来一波疯狂的城市建设和房地产开发。
这些地契上的地方,全都是未来的黄金地段。
但是,我不能去要。
这些东西,是沈家的。
而且,一旦我拿出这些东西,我根本无法解释它们的来历。
我会引来比龙哥更可怕的麻烦。
我做出了一个决定。
我找到了刘教授。
我把那本日记,交给了他。
我告诉他,我找到了一个叫沈佳的,沈老板后人的联系方式,是她把日记寄给我的。她希望,刘教授能把这段历史,记录下来。
至于宝藏,我说,根据日记记载,它已经在一次意外中,被永远地销毁了。
刘教授看着我,眼神复杂。
他没有追问。
他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说:“这样,也好。”
至于那些地契,我把它们,连同那个装过地图的铁盒子,一起,埋在了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也许,几十年,几百年后,会再有另外一个“有缘人”,发现它们。
但那,已经不关我的事了。
我和胖子,用最初换来的那几万块钱,加上后来小心翼翼出手的一些金条,在市里最热闹的电脑城,开了一家电脑组装和维修店。
那是1992年。
电脑,还是个稀罕玩意儿。
但我们知道,未来,是属于它的。
我们的生意,越做越好。
从一个小小的柜台,到一家店,再到整个电脑城最大的代理商。
我们换了新房子,买了车。
胖子娶了媳妇,生了个大胖小子。
我也遇到了一个好姑娘,我们结了婚,过上了安稳的日子。
我们再也没有提起过那个夏天,那场疯狂的寻宝之旅。
它就像一个被我们共同埋葬的秘密,永远地沉在了心底。
有时候,午夜梦回,我还会梦到那个阴森的锁龙潭,梦到那些黄澄澄的金条,梦到那场惊天动地的爆炸。
然后,我会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
我会看看身边熟睡的妻子,听听隔壁房间传来的,胖子和他儿子打闹的声音。
我才会感到无比的踏实。
那笔“家财万贯”的宝藏,我们并没有真正得到。
但它,却用另外一种方式,彻底改变了我们的命运。
它让我们见识了人性最深处的贪婪和疯狂,也让我们明白了,什么才是最值得珍惜的东西。
真正的宝藏,从来都不是那些埋在地下的金子。
而是我们现在所拥有的,这平淡而又真实的生活。
来源:云来暮为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