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昏暗的光线下,那信封泛着陈旧的微黄,像一道突兀的伤口,静静地躺在那里。
下篇
在昏暗的光线下,那信封泛着陈旧的微黄,像一道突兀的伤口,静静地躺在那里。
路梁放的心脏,在那一刻,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然后骤然下沉。
他一步步走过去,脚步是从未有过的沉重和虚浮。
他伸出手,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拿起了那个信封。
很轻。
里面似乎只有一张纸。
他粗暴地撕开信封封口,抽出了里面的信笺。
同样泛黄的纸张,上面只有一行字,是温窈的笔迹,清秀,却带着一股决绝的力道。
那行字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了他的瞳孔,刺穿了他的脑髓——
「路梁放,镯碎之时,就是你命终之日。」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猛地窜起,瞬间席卷全身,冻僵了他的血液和思维。
他猛地想起直播时,他松开手,玉镯坠入垃圾桶的那声轻响。
想起车祸后,他看到镯子上那道裂痕时,心头一闪而过的、被他忽略的不适。
想起温窈曾经看着他,眼神认真又执拗地说:“路梁放,这镯子真的能保平安,你一定要戴着。”
……
“呵……呵呵……”他低低地笑了起来,肩膀开始不受控制地耸动,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癫狂,在这空寂死沉的房间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和恐怖。
命终之日?
就凭她温窈?
就凭一句可笑的诅咒?
他路梁放活了二十多年,站在权势财富的顶端,从来不信命!更不信这些神神鬼鬼!
可为什么……
为什么心脏像是被凿开了一个大洞,冰冷的穿堂风呼啸而过,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灭顶的恐慌?
他死死攥着那张单薄的纸,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手背上青筋暴起。
那行字,却如同烧红的铁水,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上,挥之不去。
镯碎之时,就是你命终之日。
……
路梁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间屋子的。
他像是梦游一样,驾驶着车子回到了自己的别墅,那个他曾经觉得代表着自由和权势的地方,此刻却空旷冰冷得让人窒息。
他冲进书房,反锁了门,像一头焦躁的困兽来回踱步。脑子里乱成一团,温窈苍白的脸,外婆那只递过来的玉镯,直播时他轻蔑的笑,垃圾桶里那抹消失的翠色,还有那张泛黄信纸上决绝的诅咒……无数画面碎片疯狂旋转,几乎要撑爆他的头颅。
“假的!都是假的!”他低吼着,抓起书桌上的一个水晶烟灰缸,狠狠砸向对面的墙壁。
“砰——”水晶碎裂,发出刺耳的声响,碎片四溅。
但这并不能驱散心头那股越来越浓重的不安。
他猛地停下脚步,像是想起了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瞳孔骤然收缩。
垃圾桶!
那只镯子!
他像疯了一样冲下楼,扑向客厅那个造型简约的金属垃圾桶。直播结束后,佣人还没有来得及清理。
他几乎是将垃圾桶掀翻在地,里面的东西哗啦一下全倒在了昂贵的地毯上——几团揉皱的稿纸(是他之前随手丢掉的商业计划草稿),两个空了的矿泉水瓶,还有一些无关紧要的杂物。
没有!
那只玉镯不见了!
怎么可能?
他明明亲眼看着它掉进去的!
“来人!来人!”他对着空荡荡的客厅咆哮,声音因为恐慌而扭曲变形。
管家和两个佣人战战兢兢地跑进来,被他猩红的眼睛和狰狞的表情吓得不轻。
“少爷,您……”
“垃圾桶里的东西呢?那只镯子呢?!”他一把揪住管家的衣领,力气大得几乎要将对方提起来,“谁动了我垃圾桶里的东西?!”
管家吓得脸色发白,结结巴巴地解释:“少、少爷……直播结束后,苏、苏小姐说看着碍眼,让、让我们赶紧处理掉……东西,东西已经扔到外面的垃圾集中点了……”
路梁放一把推开他,像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别墅区的垃圾集中点,几个大型的绿色垃圾桶排列着,散发着不太好闻的气味。
尊贵的太子爷,此刻毫无形象地扑到那些垃圾桶前,不顾肮脏和恶臭,徒手开始翻找。他疯了一样将里面的垃圾袋扯出来,撕开,仔细搜寻着那抹熟悉的翠色。
跟随而来的管家和佣人目瞪口呆地站在远处,不敢靠近,也不敢劝阻。
夜色浓郁,路灯的光线昏黄,勾勒出他狼狈而偏执的身影。
没有。
没有。
哪里都没有!
那只被他亲手丢弃的镯子,如同温窈的生命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海水,彻底淹没了他。他瘫坐在一堆污秽的垃圾旁边,昂贵的西装上沾满了污渍,双手肮脏,失魂落魄。
“温窈……”他喃喃念出这个名字,声音嘶哑干涩。
直到此刻,直到他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那只被他弃如敝履的镯子时,一种迟来的、尖锐的痛楚,才猛地刺穿了他所有的傲慢和否认,精准地命中了心脏。
那个女人,好像……真的不在了。
不是赌气,不是演戏。
是永远地、彻底地消失了。
连同那只可能真的蕴含着什么他无法理解的力量的镯子一起。
而她那句“镯碎之时,就是你命终之日”的诅咒,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脖颈,开始缓缓收紧。
……
接下来的几天,京圈的气氛诡异得可怕。
温窈的死讯像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笼罩在所有人头顶。而路梁放那晚失态的举动,以及他疯狂寻找被丢弃玉镯的消息,不知怎的也流传了出去,更是为这件事增添了几分诡谲的色彩。
没人敢在明面上议论路太子爷,但私下的窃窃私语从未停止。
路梁放把自己关在别墅里,不接电话,不见任何人。他拒绝相信温窈的死讯,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力量去查,得到的反馈却一次次让他坠入冰窟。
医院没有她的就诊记录(她似乎早已拒绝治疗),殡仪馆没有她的火化信息(遵从她的意愿,一切从简,由一家不起眼的殡葬服务机构直接处理了),她租住的那间小屋也早已退租清空。
温窈这个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留下的唯一痕迹,似乎就只有路家老爷子发的那则讣告,和那封……诅咒他的信。
他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睁着眼睛,一闭上眼,就是温窈最后那段时间,越来越苍白消瘦的脸,和那双看着他时,带着某种他当时无法理解的、深沉悲哀的眼睛。
他当时为什么没有在意?
为什么只觉得她是在故作姿态,是在用这种方式逼他妥协?
心脏一阵阵抽搐地疼,伴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空洞感。
第四天,他接到了老爷子的电话。
“回来一趟。”老爷子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路梁放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了路家老宅。
书房里,红木家具散发着沉肃的气息。路老爷子坐在宽大的书桌后,看着自己这个一向桀骜不驯的孙子,眼神复杂。
“为了那个女人,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老爷子沉声开口。
路梁放抬起头,眼底布满了红血丝,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整个人憔悴又阴郁。“她到底怎么死的?”
老爷子沉默了片刻,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薄薄的文件夹,推到他面前。
“她自己找的律师,三天前送来的一些东西复印件,还有一些……她留给你的话。”
路梁放猛地抢过文件夹,手指颤抖地打开。
里面没有多少东西。
一份早已公证过的、自愿放弃接受路家任何形式财物或帮助的声明,日期是在一年前。
一份她名下所有银行卡的流水复印件,余额少得可怜,最近几个月有几笔不大不小的支出,流向一家私人诊所和一家……宠物领养机构?(她什么时候养了宠物?他居然都不知道。)
还有一张便签纸,上面是温窈的笔迹,比那封诅咒信要柔和一些,却同样决绝:
「路梁放,我把我所有的爱和尊严都给了你,直到消耗殆尽。我不恨你,只是后悔。从此以后,路归路,桥归桥。温窈与你,生死不复相见。」
生死不复相见……
所以她连最后一面,都不愿让他见到。甚至用这种方式,彻底斩断了所有可能的后缘。
路梁放看着那几行字,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针,扎进他的眼睛里,疼得他视线模糊。
“她……生了什么病?”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抖。
老爷子看着他这副模样,终究还是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听那律师隐约提过一句,好像是心脏方面的毛病,先天性的,本来就不算太好。近几年……大概是郁结于心,加重了吧。”
郁结于心……
路梁放踉跄了一下,扶住冰冷的红木书桌才站稳。
是因为他吗?
是因为他那漫不经心的忽视,是他那些带着刺的话语,是他身边从未断过的绯闻,是他从不曾给过她一丝一毫的安全感和尊重……是他,一点一点,耗光了她的生命力?
那个总是安静地跟在他身后,在他醉酒时为他准备醒酒汤,在他烦躁时默默陪着他,在他生日时笨拙地送上自己最珍贵镯子的女人,是真的被他逼死了。
这个认知,像一把钝刀,在他心口反复切割,血肉模糊。
他想起直播时,他说的那句“养只雀儿而已”。
现在,雀儿死了。
被他亲手捏碎了活下去的念想。
那他呢?
他这个刽子手,会迎来怎样的“命终之日”?
从老宅出来,路梁放没有回别墅,而是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城市里游荡。
不知不觉,车子停在了一个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来的地方——西郊的墓园。
天色阴沉,飘着细密的冷雨。
他下了车,没有打伞,雨水很快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肩膀,冰冷的触感让他混乱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
他凭着从老爷子那里问来的模糊信息,一块碑一块碑地寻找。
终于,在一个极其偏僻的角落,他找到了。
一块非常非常简单、甚至有些寒酸的小小墓碑。
没有照片,没有墓志铭。
只有冰冷的石刻文字:
温窈
一九九X - 二零二X
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干净得……就像她这个人,从未在他的世界里真正存在过一样。
雨水顺着墓碑滑落,浸湿了那寥寥几个字。
路梁放缓缓跪倒在泥泞的草地上,冰冷的雨水和温热的液体一起从脸上滑落。
他伸出手,颤抖着抚摸着那冰冷石刻的名字,指尖传来的寒意,直透心底。
“温窈……”他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对不起……”
可是,对不起,是这世上最无用的话。
她听不到了。
永远也听不到了。
他欠她的,何止一句对不起。
他欠她一条命。
欠她一份坦诚。
欠她一场堂堂正正的爱情。
而现在,他连弥补的机会都没有。
“镯碎之时……就是你命终之日……”他喃喃地重复着那句诅咒,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所以……你是要我来陪你吗?”
回答他的,只有墓园里呼啸而过的、带着湿冷寒意的风,和淅淅沥沥、永无止境般的雨声。
仿佛在说——
太迟了。
路梁放,一切都太迟了。
你的“命终之日”,从你松开手,任由那只承载着最后守护的玉镯坠落时,就已经开始了。
而这漫长而痛苦的余生,都将是你亲手为自己判下的、缓慢执行的死刑。
雨水浸透了路梁放昂贵的西装,冰冷的布料紧紧贴在他的皮肤上,但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寒意。一种更深、更刺骨的冰冷从他心脏的位置蔓延开来,冻结了他的血液,他的呼吸,他的一切感知。
他跪在温窈的墓前,手指死死抠着那粗糙冰冷的石碑边缘,指甲断裂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对不起……”
这三个字苍白无力,被风雨撕扯得粉碎,散落在空旷寂寥的墓园里,得不到任何回应。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温窈。
不是在某个声色犬马的场合,而是在一个不起眼的画展角落。她穿着一件素雅的连衣裙,安静地站在一幅色彩灰暗的油画前,眼神专注而清澈,与周围那些矫揉造作、高谈阔论的人格格不入。那一刻,他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他记得她被他搭讪时,微微泛红的脸颊和略显慌乱的眼神,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他那时觉得新鲜,有趣,像发现了一件与他的世界截然不同的、易碎的瓷器。
后来呢?
后来,他把她带进了他的世界,那个充斥着虚情假意、利益交换和纸醉金迷的漩涡。他享受着她的依赖,她的干净,却又下意识地想要玷污这份干净,想证明她和那些围绕在他身边的莺莺燕燕并无不同。
他带她去那些她显然不适应的场合,看她局促不安,看她努力迎合却总是格格不入,他心里会升起一种扭曲的快感。他故意在她面前接听其他女人的电话,言语暧昧,然后欣赏她强忍泪水的模样。他从未在公开场合承认过她的身份,任由流言蜚语和中伤像刀子一样割在她身上。
他送她奢侈品,堆满她的衣帽间,却从未问过她是否喜欢。她似乎总是淡淡的,只有在收到他随手给的、一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时,眼里才会闪过真实的微光,比如一块造型奇特的石头,或者一盆快要枯萎的花。
他嗤笑她小家子气。
现在他才明白,她在意的从来不是价值,而是那一点点,他无意中流露出的、近乎施舍的“心意”。
而那枚玉镯……
路梁放猛地闭上眼,雨水混合着泪水流进嘴里,又苦又涩。
那是她唯一主动送给他的,真正属于她的东西。她当时小心翼翼捧出来的,不仅仅是外婆的遗物,是她自以为最珍贵的护身符,更是她毫无保留、孤注一掷捧到他面前的一颗真心。
他却嗤之以鼻,随手塞进口袋,甚至一度忘记它的存在。直到那场车祸……
是的,那场车祸。
他醉酒驾驶,车子在盘山道上失控,撞向护栏的瞬间,他胸口的位置确实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像是有什么东西碎裂了。车头损毁严重,他却奇迹般只受了轻伤。在医院,他扯开衣领,看到那枚玉镯上那道深深的、几乎要将其断开的裂痕时,还嫌弃地皱了皱眉,觉得这玩意儿真是不经碰,差点硌伤他。
他完全忘了温窈递给他时,那认真到近乎执拗的眼神和话语——“路梁放,这镯子真的能保平安,你一定要戴着。”
原来,她说的都是真的。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她留给他的最后一道护身符,已经替他挡下了一次死劫。
而他……
他在直播镜头前,用最轻蔑的语气,将她最后的念想,将她外婆的遗物,将那道救过他命的裂痕,如同丢弃垃圾一样,扔进了垃圾桶。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哀嚎,终于冲破了路梁放的喉咙,在空旷的墓园里凄厉地回荡。
他再也支撑不住,额头重重磕在冰冷潮湿的墓碑上,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不是这样的。
他不想这样的。
他只是……他只是习惯了掌控一切,习惯了她的存在,习惯了她的顺从。他以为无论他怎么过分,她都会在那里,永远不会离开。他以为分手不过是又一次她闹的小脾气,过几天就会好的。
他从来没想过,“永远”这个词,会以这样一种冰冷决绝的方式,降临在她身上。
“温窈……你回来……”他语无伦次地低喃,声音嘶哑破碎,“我把镯子找回来……我找回来……你告诉我,怎么才能救你……你告诉我啊!”
回答他的,只有愈发急促的雨声,和墓碑上那个冰冷的名字。
不知过了多久,雨渐渐停了,天色也彻底暗了下来。墓园里漆黑一片,只有远处路灯微弱的光线勉强透过来。
路梁放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一动不动地跪在泥泞中。
直到手机尖锐的铃声划破死寂,一遍又一遍,执着地响着。
他像是被惊醒,机械地掏出手机,屏幕上闪烁的是“周易”的名字。
他麻木地划开接听。
“阿放!你他妈在哪儿?!”周易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焦急和恐慌,“你快回来!出事了!公司那边……还有你家……你赶紧回来!”
路梁放空洞的眼神动了动,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什么事。”
“电话里说不清楚!总之天塌了!你快回来!路爷爷也让你立刻回来!”周易几乎是吼出来的。
路梁放缓缓放下手机,撑着几乎失去知觉的双腿,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块小小的墓碑,转身,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墓园外走去。
背影佝偻,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回到市区,路梁放才发现,周易口中的“天塌了”并非夸张。
他名下的几家核心公司,在几个小时之内,接连遭到不明势力的精准狙击,股价断崖式下跌,几个进行到关键阶段的重要项目也同时出现问题,合作方纷纷提出解约。
与此同时,网络上关于他以往各种荒唐行径的爆料如同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真真假假,掺杂在一起,形成了滔天的舆论巨浪,直指他个人品德和路氏企业的信誉。之前直播丢弃玉镯、侮辱前女友(虽然讣告已出,但舆论并未完全平息)的事件被再次翻出,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冷血”、“渣滓”、“刽子手”……各种不堪入目的标签被贴在他身上。
更让他心惊的是,他回到别墅时,发现门口被人用红色的油漆,歪歪扭扭地写了几个大字——
“杀人偿命!”
触目惊心。
路梁放站在一片狼藉的别墅客厅里(佣人早已被吓跑),看着窗外闻讯赶来的、黑压压的记者和抗议人群,听着手机里不断传来的坏消息,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什么叫“墙倒众人推”。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密集,太不寻常。
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幕后操控着这一切,要将他彻底置于死地。
是温窈吗?
不,她已经死了。
那会是谁?
苏家?其他竞争对手?
路梁放脑子乱成一团,但他隐隐觉得,这突如其来的风暴,与温窈的死,与那只碎裂的玉镯,与那句“命终之日”的诅咒,脱不了干系。
“少爷。”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路梁放猛地回头,发现是路老爷子身边最信任的老管家福伯,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客厅里。福伯脸色凝重,手里捧着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紫檀木盒子。
“福伯?你怎么来了?”路梁放声音沙哑。
福伯没有回答,只是将手中的木盒递到他面前:“老爷子让我把这个交给您。他说……这是温小姐留在老宅的东西,或许,您应该看看。”
路梁放的心猛地一跳。他接过那个沉甸甸的木盒,手指有些颤抖地打开。
里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只有一沓厚厚的、泛黄的画稿。
他拿起最上面一张,展开。
纸上用铅笔勾勒出一个少年的侧影,线条虽然稚嫩,却捕捉到了那份独有的张扬不羁。右下角用清秀的字迹写着日期,和一行小字:“今天看到他打篮球的样子,很好看。”
日期,是八年前。
路梁放愣住了。
他又拿起下面一张。是少年趴在课桌上睡觉的样子。
再下面,是少年在国旗下演讲的样子……
一张一张,全都是他。
从他青涩的少年时代,到他逐渐成熟的模样。不同的场景,不同的神态,都被画笔细致地记录下来。有些画作的纸张边缘已经磨损,显然被人反复摩挲观看。
最后一张,画的是他穿着西装,站在落地窗前的背影。日期是在他们分手前一个月。
画的背面,有一行字,墨水被水滴晕开过,字迹显得有些模糊:
“路梁放,我画了你好多年,从见你的第一面开始。可我好像,永远也画不出你爱我的样子。”
路梁放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画稿如同雪花般从他手中散落,铺了一地。
每一张画,都是一个无声的告白。
每一笔线条,都凝聚着她沉默而漫长的爱恋。
原来,她爱了他那么久,那么深。
原来,在他还不知道她存在的时候,她的目光就已经追随着他。
而他,都做了些什么?
他将她小心翼翼珍藏了多年的爱意,踩在脚下,碾碎成泥。
他把她当成一只可以随意逗弄、随时丢弃的雀儿。
他亲手,扼杀了这个世界上,或许唯一一个,纯粹地、不计回报地爱着他的人。
“噗——”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路梁放再也支撑不住,一口鲜血直接喷了出来,溅落在那些散乱的画稿上,如同绽开了一朵朵凄艳绝望的花。
“少爷!”福伯惊呼上前。
路梁放推开他,踉跄着后退几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前阵阵发黑。
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比任何肉体上的伤害都要来得猛烈。
这不是诅咒。
这是报应。
是他背叛了真心,辜负了深情的报应。
“命终之日……”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嘶哑,带着血沫,“原来……不是立刻要我的命……”
而是让他众叛亲离,身败名裂,让他清醒地、一点一点地,品尝失去一切的痛苦,感受那噬心跗骨的悔恨。
让他活着,比死了更难受。
这才是温窈留给他的,真正的“命终之日”。
尾声
三个月后。
曾经叱咤风云的京圈太子爷路梁放,彻底成了一个过去式。
路氏企业在那场突如其来的风暴中遭受重创,虽然凭借深厚的根基没有倒下,但也不得不进行大规模收缩和重组,元气大伤。路梁放名下资产大幅缩水,核心公司易主,他被彻底边缘化。
更为人所不齿的是他逼死前女友的“冷血行径”,让他在社交圈里声名狼藉,几乎无人再与他往来。苏家第一时间与他划清界限,宣布了苏晚与另一位世家子的婚讯。
路梁放没有试图挽回或辩解。
他卖掉了那栋象征着权势和地位的别墅,搬到了城市另一端一个普通的高层公寓里。
他变得沉默寡言,几乎足不出户。
他的书房里,唯一的装饰,就是那些被精心装裱起来的、温窈留下的画稿。他每天都会对着这些画,一看就是好几个小时。
他还养成了一个习惯。
每天黄昏,他都会开车去西郊墓园,在温窈的墓前,放上一束她最喜欢的白色小苍兰,然后静静地站在那里,直到夜幕降临。
不说话,不哭泣。
只是站着。
像一座永恒的、忏悔的墓碑。
有人说,他疯了。
有人说,他是被温窈的鬼魂缠上了。
也有人说,他是在用余生,赎那场永远无法弥补的罪。
初冬的第一场雪悄然落下,覆盖了墓碑,也染白了他的头发。
路梁放伸出手,轻轻拂去墓碑顶端积雪,露出那个冰冷的名字。他的手指停留在“窈”字的那一撇上,久久没有移开。
“温窈,”他低声开口,声音在风雪中显得异常清晰平静,“如果还有下辈子……”
后面的话,被呼啸的寒风卷走,消散在苍茫的天地间。
雪,越下越大了。
覆盖了来路,也掩埋了归途。
来源:阎紫曦一点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