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狂人日记（短篇警世故事）

摘要：听到这个消息已是三年以后的事情，因为我已有三年不曾回到过这个镇上。这次路过在亲戚家小住。镇子并无大的变化，“蒋三疯了”，这是唯一一件让我必得去听闻去探究的事物了，这大概是因为我的人之初在引导我吧。

蒋家镇的蒋三疯了。

听到这个消息已是三年以后的事情，因为我已有三年不曾回到过这个镇上。这次路过在亲戚家小住。镇子并无大的变化，“蒋三疯了”，这是唯一一件让我必得去听闻去探究的事物了，这大概是因为我的人之初在引导我吧。

“蒋三疯了。”当亲戚不经意对我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我脑海里便陡地蹦出个三四岁的调皮可爱的小男孩来，白皮肤，大眼睛，把一个小毛毛虫用棒子夹了，趁着大他八岁的大姐不注意放进她的上衣口袋里，然后说一声：“姐，我给你口袋里放了一颗糖，你别告诉二姐呀，我只剩一颗了。”看着大姐把手伸进口袋便“嗖”一下转身逃开了，只留下大姐“啊”地一声惊叫。

三年前我还住在这个镇上的时候，蒋三家就已搬走好多年了，但搬走之前我跟他家算是熟识的。据说他的曾爷爷解放前曾是这个镇有名的秀才兼茶商，大富豪，风光了几十年。后来被一场无名大火把家产烧了个精光，蒋三的曾爷爷便在疯了一个多月后死在了镇旁的小河里，留下个孀妻和当时还不曾成家的蒋三的爷爷，靠着一间在大火中抢下来的偏房居住以及帮人做零工为生。以至于在蒋三疯了以后，便有人谈论：这蒋三是不是得了他曾爷爷的遗传啊，怎么过了三代就又出了个疯子呢？

时过几十年，到蒋三父亲这一代，家境仍是没有多大起色，在那个姑娘出嫁彩礼少不了三大件的时代，蒋三父亲无能为力，因而不得不娶了跟自己是第四代近亲的、门当户对的邻村张家女儿张月为妻。

话说当时近亲不能结婚已经立法了，但当地政府还不是管得很严，加上同情蒋三父亲的家境也确实贫寒，便也没有为难他们。就这样，有了蒋三的两个姐姐和蒋三。以至于在蒋三疯了以后，便也有人议论：看来这近亲结婚还真是不能，要不这蒋三就不会疯了。

可我暗地里倒是纳闷了多时，这蒋三的两个姐姐都好好的，蒋三长了十几二十岁也都一直好好的，不论外形还是身体内部都一点毛病没有，难不成这近亲结婚的遗患还有潜伏期不成？

这蒋三是他的原名，是让人叫惯了的。后来他父亲给他改名取了蒋文文，那是因为他爸妈都不曾读多的书，只进了个小学门。两个女儿又因当年经济困难也都只勉强分别读完小学和初中，便很是希望这个唯一的儿子能像有些别人家的孩子一样好好读书，将来也能求个一官半职，能让自家脸面光鲜一些，续写祖上曾经风光的的历史。

这蒋三也真的是争气，小小年纪便露出聪灵之气，活动敏捷，记忆超群，只是这孩子像是走着两个极端，智力过人也叫人操心，过于调皮和贪玩，常常伙着别的小朋友出去惹是生非，之后总被邻里乡亲说些难听刺耳的咒骂之语。父母急了，心想这样下去怎得了？不教育不成，教嘛，除了打也无二法，而打多了又着实心痛。

无奈之下，在蒋三不满七岁时，父母商量着低价转让了几年来聊以维持生计的小吃摊，到人烟稀少的郊区租了一户已经搬走的人家的单门独院和几亩田地，过上了清贫的农家生活。心想这样孩子没了玩伴，加上严加管教，性情就会改变的，就有可能在上学以后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

还别说，这蒋三在哭闹了一段时间而无果之后，倒也真的是安静下来，被爸妈吵了也不顶嘴，从此很少到处乱跑，说话也少了，甚至家里有时来了客人，他也只是远远的看着只顾玩着手里的石块木棒之类的玩具，或者躲到自己房里看以前的小伙伴送给他的小人书。

在父母眼里，蒋三变成了一个让他们省心的乖孩子。父母暗自庆幸着。上学以后，蒋三像是专为读书而生似的，整天就把自己埋进书本作业里并显出与众不同的智商，一年级下来，成绩单全是满分。

闲话少叙，总之，这蒋三一路成长过程中，在认识他的所有人眼里他就是一个乖孩子形象，即使在外面受了委屈甚至被无故挨揍，也是一再忍让，很少告诉家里人。就这样一直到大学毕业后被分到本镇的一所中学任教。而早在他刚去城里上高中之前他爸妈就又重新搬回了原先居住的小镇做起了小生意，也自他上大学以后扬眉吐气了许多。

从他们第一次搬走，我就再也没见过那孩子了。那么，这样一个日渐兴旺的家庭又是怎么了呢？一个正值青春年少，风华正茂的有为青年怎么会突然疯掉了呢？据说蒋三到任不久便有了些疯状的，只是一到课堂上便又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了。

许是有什么东西积在心里太久的缘故吧，终有一日，蒋三便也不去上课了。回到家里，吃过饭，只是去看他那一屋子从大学搬回的书，有时就跑到街上睁着那双好看却无神的眼睛盯着路人傻傻地笑，有时还笑出声来，直把胆小的吓得是毛骨悚然。

父母懵得什么似的，请医生看了，有说抑郁症的，有说急火攻心的，问他在大学经历了些什么事，他只是不答。后请来个江湖郎中问是否中了邪，那郎中烧了黄纸，画了碗符水让蒋三喝下去，然而也是终不见好，而且一日日加重了。听说现在蒋三已被父母关了起来，很少放他出来，怕他突然干出些什么祸事来。

我与蒋三的父母原是熟识，感慨之余便抽了半天时间去他家看望一下。途中遇上熟人，说起蒋三，对他的疯因又听得一些新的说法，问起缘由，却又不知所以。

进得门来，叫一声“ 张嫂子”，里屋便应声走出一个人来，我姑且认得出来，却已不是我记得的样子，我记得的张嫂是一身活力，满面笑容的，而此时站在我面前的张嫂却是一脸憔悴，精神疲惫。只是热情还如当年。我说明来意，张嫂说：“真不巧，这几天看他精神好点，我让他姐把他接过去玩几天，这些年，幸亏她们姐妹俩帮着照看，要不我真是挺不过来了，也不知我和他爸上辈子作了什么孽。”说罢，流下两行泪来。

我安慰了几句，想极力驱散如泰山压顶般的悲凉之情，便放下300块钱准备起身告辞。这时不识字的张嫂拉住了我说：“莲妹子，你是读过些书的人，帮我看看这些纸上写的些什么，这都是我前几天蒋三走后我收拾他屋子时捡的，扔得满地都是，前段时间他要么就缩在屋里不做声只是写，要么就大发脾气，还摔了东西。枕头都摔到窗户外面去了。”说罢只是一声长叹。

我接过这些皱巴巴的A4纸，随便看了两张，每张纸上都写了一件事，叫我惊愕不已。我故做镇静说道：“这上面也没什么重要的，就是随便说的一些平常事。”并随口念了句“妈妈做的饭很好吃，家里的水很好喝，我很幸福。”此时我不敢抬头看张嫂，我不知我这种很可笑的编谎行为在外人看来是不是也像是一个疯子。

此后的一段时间，我仍是回到了我现在居住的地方忙于生计，闲暇之余，脑子里便又飞起了那些个纸片，纸上的字在我的眼前一个个蹦出来沉重地砸到地上。现摘录一二，姑且算作是一个疯人的日记吧。

一

你个孙素素，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把我送给你的东西当着我的面一脸媚相地送给了那个留着汉奸头的家伙，他有什么好？泡的妞比你吃的馒头还多，不过是会说几句情话而已。你不长眼，早晚要被这王八蛋给糟蹋得体无完肤，到那时你跪着来求我我也不要你，烂货……。素素，你还好吗？如果你不好就来找我，我还是想跟你做朋友的。

二

乌龟王八蛋，你不会有好下场的，明明是我丢的钱，明明有那么多人都看见是你捡了，为什么不还给我？我向你讨还你还要倒抽我的耳光？这些人也可恨，也是王八蛋，明明知道是我丢的，不是你的，却不做声，他们也怕你一脸横肉。你就是个鬼，一个从十八层地狱逃出来的鬼，你不要高兴得太早，你还是要被抓回去的，而且永世不得超生。

三

你们这些疯子，为什么要把我关起来呀？我没犯法，没做错事。你们关我才是犯法的，我会逃出去的，逃出去我就联合那些也被疯子们折磨的人造你们的反，也把你们关起来，让你们也尝尝不透风不通气的滋味。

四

什么优秀班主任，什么狗屁副校长，我并不想看到你们私通，看到了我反而要走霉运。你们私通与我何干，我瞧不起你们，但我也不会去管你们的龌龊事，你们又何故要找我的茬拿我出气，还绞尽脑汁想法取消我的考研资格？你们死了也还会被阎王绞成肉浆然后倒进粪坑里变成蛆虫遭人唾弃。

五

想起前些时听爸妈说我们家的水管总是不来水，找了管水的人几次也不来修，好不叫人气愤，我忍不住跑到那管水人家里，砸了他屋里东西，把他家搞得一片狼藉，我要让他知道老百姓也不是好惹的。啊！我屋里怎么这么乱啊？谁丢了我的衣服？谁把我的水杯摔碎了？我的被窝怎么这么乱啊，我的枕头到哪里去了？坏蛋，疯子，肯定又是疯子！

六

我儿时的伙伴们呢？我的同学呢？你们都到哪里去了？别躲着我，带上我！求求你们带上我！

至此，我似乎明白了，将三这疯病不是没有来由的，这是一个怯懦的灵魂在一个内心封闭的世界时间呆久了，日复一日，最终以另类的方式发出的骇人的呐喊声。

听说蒋三的父母如今还在不间断地为他寻医问药，各路名医大神断其病因不是遗传，也不是父母近亲的苦果，概而言之是大脑受了刺激，开出的药方皆为镇静补脑之药物。

本人不才，依愚之见，蒋三之疯，恐怕是他儿时犯浑之际，因其父母书读得少又不通医术而给看错了病开错了药方的缘故吧。时近二三十年，这病恐怕是难得治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