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您的储蓄账户尾号8846于11月1日10:03完成转入交易人民币30000.00元,当前余额30125.40元。【XX银行】”
银行的到账短信是每月一号的固定节目。
叮咚一声。
“您的储蓄账户尾号8846于11月1日10:03完成转入交易人民币30000.00元,当前余额30125.40元。【XX银行】”
我放下手里正在擦拭的咖啡杯,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划过,点开,看着那串数字。
三万。
不多不少,像一台精密校准过的仪器,每个月准时准点地抵达。
这是我老公陈屿给我的“生活费”。
朋友们都羡慕我,说我嫁得好,不用朝九晚五挤地铁,不用看老板脸色,在家做做饭,养养花,每个月就有三万块零花。
“全职太太的天花板了属于是。”闺蜜苏晴每次都这么调侃我,语气里一半是羡慕,一半是揶揄。
我通常只是笑笑。
天花板吗?
我抬头看看我们家客厅那盏巨大的,据说是意大利设计师手工吹制的水晶灯,觉得这个词用得很形象。
华丽,明亮,也冰冷。
像一个精致的玻璃罩子,把我严丝合缝地扣在里面。
我叫江岸,今年二十九岁。
结婚前,我是个小有名气的室内设计师,拿过几个不大不小的奖,对未来有种不管不顾的野心。
认识陈屿后,他对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岸岸,你这么辛苦干什么?你的才华,应该用来享受生活,而不是消耗在甲方身上。”
他的眼神温柔得像一汪春水。
他说:“我养你啊。”
于是,我信了。
我辞了职,收起了我的画笔和图纸,专心致志地做起了陈屿的太太。
他确实做到了。
我们住在市中心最好的江景房,我开的车是他送的生日礼物,我的衣帽间塞满了当季新款。
以及,这每月三万的、雷打不动的生活费。
我关掉短信界面,把手机扔回沙发上。
杯子已经擦得锃亮,能映出我有些模糊的脸。
一张保养得宜,却没什么生气的脸。
今天是我们结婚三周年纪念日。
陈屿早上出门前亲了亲我的额头,说晚上有个重要的会,可能要晚点回来,让我自己吃饭。
他说:“宝贝,纪念日礼物我已经放到你床头了,你肯定会喜欢。”
我没去看。
无非是某个奢侈品牌的最新款包,或者一条我只会在和他出席晚宴时戴一次的钻石项链。
他总是给我他认为我“应该”喜欢的东西。
就像他为我规划的这种生活,他认为这是我“应该”享受的生活。
我走到阳台,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流。
每个人都好像有自己的方向,只有我,悬停在一百多米的高空,像一颗漂亮的尘埃。
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冲动。
一种想要打破点什么的冲动。
我拿起车钥匙,换了双平底鞋,决定去陈屿的公司给他一个“惊喜”。
他的公司叫“屿岸科技”。
他说,是取了我们俩名字的最后一个字。
听起来很浪漫,对吧?
我曾经也这么觉得。
公司在城中最繁华的CBD,独占了一栋写字楼的最高三层。
我很少来。
陈屿说,公司是男人打仗的地方,女人嘛,负责貌美如花就好。
前台小姑娘显然不认识我,但良好的职业素养让她保持着礼貌的微笑。
“您好,请问您找哪位?有预约吗?”
“我找陈屿,陈总。”我说,“我是他太太。”
小姑娘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变得更加恭敬,立刻拿起电话拨了内线。
“陈总,您太太来访……好的,好的。”
她放下电话,对我做了个“请”的手势,“陈总正在开会,他让助理下来接您,您先在会客区稍等一下。”
我点点头,坐在了柔软的沙发上。
会客区正对着他们公司的开放办公区,隔着一层巨大的玻璃幕墙。
我能看到里面忙碌的身影,听到键盘敲击的密集声响,感受到一种我久违了的、充滿活力的氛围。
我的视线在人群中漫无目的地扫过。
然后,我看到了“我”。
那个女人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灰色西装套裙,正站在一块白板前,手里拿着马克笔,对着几个像是下属的人讲解着什么。
她的头发和我一样,是及肩的中长发,发尾微微烫过,带着自然的弧度。
她的侧脸轮廓,她说话时微微扬起下巴的习惯,她用手指敲击白板强调重点的姿态……
都和我一模一样。
不,准确地说,是和三年前,那个还在设计院里跟甲方斗智斗勇的我,一模一样。
连她握笔的姿势,那种因为常年画图而微微弯曲的食指形态,都分毫不差。
我的血液在瞬间凝固了。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然后狠狠地扔进了冰窖。
周围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我只能听到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声,咚,咚,咚,敲得我耳膜生疼。
她是谁?
为什么会在这里?
为什么……和我长得这么像?
一个穿着职业装的年轻女孩快步走了过来,脸上带着职业化的笑容。
“陈太太,您好,我是陈总的助理,我叫Amy。”
我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的木偶,僵硬地转过头看她。
“陈总的会马上就结束了,他让我带您去他办公室等。”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再次投向玻璃幕墙后的那个女人。
Amy顺着我的视gisai看了过去,笑着说:“那是我们公司的设计总监,Linnea,林蔓。很厉害的,我们公司好几个获奖的APP界面都是她带队设计的。”
林蔓。
Linnea。
她甚至,连英文名都和我的那么像。
我叫江岸,June。
她叫林蔓,Linnea。
我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扶住了沙发的扶手才勉强站稳。
“陈太太?您没事吧?脸色不太好。”Amy关切地问。
“我……我没事。”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磨过,“我突然想起来有点急事,我先走了,你跟陈屿说一声。”
说完,我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冲进了电梯。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我看到了Amy困惑的表情,以及玻璃墙后,那个叫林蔓的女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朝我这个方向望了一眼。
那张脸,在电梯门彻底关闭前,清晰地印在了我的视网膜上。
就是我的脸。
回到家,我把自己摔进沙发里,浑身都在发抖。
我打开手机,颤抖着手,在搜索框里输入了“屿岸科技 设计总监 林蔓”。
信息很少,只有几条公司官网发布的新闻稿。
“我司设计总ve Linnea带领团队斩获‘金触奖’最佳界面设计奖……”
配图是她站在领奖台上,捧着奖杯,笑得自信又张扬。
那张脸,我太熟悉了。
如果我不认识陈屿,如果我没有辞职,站在那里的,会不会就是我?
我点开那张照片,放大,再放大。
照片的像素不算特别高,但足以让我看清,她的耳垂上,有一颗和我一模一样的小痣。
这个发现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我强撑的理智。
我冲进洗手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里的人,面色苍白,眼神惶惑,穿着柔软舒适的居家服,像一只被豢养的金丝雀。
而照片里的那个“我”,穿着职业铠甲,眼神里闪着光,像一个即将出征的女战士。
我们是同一个人,又不是同一个人。
陈屿到底在干什么?
他是在找一个替身吗?
一个代替我,去实现我未完成的职业梦想的替身?
然后用每个月三万块钱,把我圈养成一个他想要的、温顺的、无害的家庭主妇?
这个想法像一条毒蛇,钻进我的脑子,疯狂地啃噬着我的神经。
我感到一阵恶心。
我打开水龙头,用冷水一遍又一遍地拍打着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可是一切都是徒劳。
那个叫林蔓的女人的脸,和我自己的脸,在脑海里不断交叠、重合。
我拿起手机,拨通了苏晴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很嘈杂。
“喂?岸岸?怎么了?我这边跟人谈事呢。”苏晴的声音永远那么干脆利落。
“苏晴……”我一开口,声音就带了哭腔。
“你怎么了?哭了?”苏晴立刻察觉到了不对,“你在哪?在家吗?等着我,我马上过来!”
半小时后,苏晴风风火火地赶到了。
她踢掉高跟鞋,从冰箱里拿了瓶水,一屁股坐在我身边。
“说吧,怎么回事?陈屿家暴你了?”
我摇摇头,把今天下午在陈屿公司看到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苏晴听完,半天没说话。
她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到疑惑,最后变成了和我一样的愤怒。
“我操。”她爆了句粗口,“这他妈是什么骚操作?行为艺术吗?”
她站起来,在客厅里来回踱步。
“找个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在你老公公司里当设计总监,干着你当年最想干的活儿?”
“这比单纯的出轨恶心一万倍!”
苏晴的话像一把刀,精准地捅在我最痛的地方。
是啊,如果只是出轨,我或许还能用“男人都这样”来麻痹自己。
可现在这种情况,性质完全变了。
这不是背叛,这是……替代。
是一种对我整个人,从外貌到才华,再到梦想的全方位的复制和取代。
而我,那个正品,却被他用金钱供养着,成了一个毫无价值的赝品。
“不行,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苏晴停下脚步,看着我,“你打算怎么办?直接跟他摊牌?”
我茫然地摇摇头。
摊牌?
我拿什么摊牌?
“陈屿,你公司那个设计总监为什么长得跟我一样?”
他会怎么回答?
“哦,宝贝,只是巧合而已,你想多了。”
还是会面不改色地编造另一个谎言?
以他缜密的心思,我根本玩不过他。
“不能直接摊牌。”我说,声音里有了一丝冷静,“我没有任何证据。光凭一张脸,说明不了任何问题。”
“那怎么办?就这么忍着?”苏晴皱眉。
“我需要知道,他和那个林蔓,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她是什么时候入职的?陈屿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连串的问题在我脑子里盘旋。
“我要查清楚。”我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我要知道全部的真相。”
苏晴看着我,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担忧,但更多的是支持。
“好。”她说,“我帮你。你想怎么查?”
“我要接近那个林蔓。”我说,“我要知道她的一切。”
接下来的几天,我像一个侦探一样,开始了我的秘密调查。
我注册了一个新的社交账号,头像用的是一张风景照,然后开始在网上大海捞针般地搜索“林蔓”这个名字。
同名的人很多,但结合“屿岸科技”“设计总监”这些关键词,我很快锁定了她的微博和LinkedIn账号。
她的微博更新得不勤,大多是转发一些行业资讯和设计作品,偶尔有几张生活照。
一张是她在某个设计展上的自拍,背景是巨大的海报,她笑得自信从容。
一张是她办公桌的一角,上面放着一杯手冲咖啡,一本摊开的设计类原版书,还有几支不同型号的绘图笔。
那是我曾经最熟悉的生活。
我甚至能闻到那咖啡的香气和纸张的墨水味。
她的LinkedIn履历写得很漂亮。
国内顶尖设计院校毕业,曾在一家4셔A广告公司任职,两年前跳槽到屿岸科技,从高级设计师做起,一年后升为设计总监。
两年前。
我记得很清楚,那正是我和陈屿结婚一周年的日子。
那天,我精心准备了烛光晚餐,他却因为公司一个紧急项目,加班到深夜才回来。
他抱着我,疲惫又歉疚地说:“宝贝,对不起,公司刚挖来一个很厉害的设计师,新项目上线,我必须盯着。”
现在想来,那个“很厉害的设计师”,就是林蔓。
巧合?
我不信。
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巧合。
所有的巧合,背后都是处心积虑的安排。
我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苏晴动用了她的人脉,帮我搞到了一些更深层的信息。
“查到了。”她把一份资料发到我手机上,“这个林蔓,"background"很干净。普通家庭出身,靠自己一步步打拼上来的。唯一有点奇怪的是,她两年前入职屿岸科技,是陈屿亲自面试,并且力排众议给的offer。”
“据说当时HR和几个副总都觉得她资历尚浅,但陈屿非常坚持。”
“而且,她入职后,陈屿给了她极大的权限和资源,几乎是倾尽公司之力在捧她。”
苏晴在电话那头发出一声冷笑:“这哪是招员工,这简直是请了尊菩薩回来供着。”
我看着资料上林蔓的那张证件照,感觉浑身发冷。
陈屿,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是在她身上,延续我的梦想?还是在打造一个,你心中完美的“江岸”?
一个既能在职场上为你冲锋陷阵,又不会在家里给你添麻烦的“江İ”。
而我,只需要乖乖待在家里,做那个被你“养”起来的符号就行了?
我不能再等下去了。
我必须要做点什么。
我制定了一个计划。
一个大胆,甚至有些疯狂的计划。
我要去屿岸科技上班。
我要以一个普通应聘者的身份,进入那家公司,去到林蔓的身边,去到陈屿的眼皮子底下。
我要亲眼看看,这场由我丈夫亲手导演的“双簧”,到底是怎么演的。
当我和苏晴说出这个想法时,她惊得差点把手里的咖啡洒了。
“你疯了?你去他公司上班?你就不怕陈屿一眼把你认出来?”
“他认不出来。”我笃定地说。
这三年的全职太太生活,已经把我改变了太多。
我不再是那个扎着马尾,穿着T恤牛仔裤,可以为了一个方案几天不洗头的拼命三娘了。
我现在是陈太太。
一个头发永远打理得一丝不苟,穿着精致套装,妆容无可挑剔的陈太太。
只要我换回以前的打扮,只要我洗掉这身“陈太太”的壳,陈屿,甚至整个世界,都未必能认出我来。
“我要应聘的,是设计部的助理职位。”我说,“这个职位,不需要经过陈屿的面试。”
苏lling看着我,沉默了很久。
“江岸,”她严肃地说,“你想清楚了,这很危险。一旦被陈屿发现,你们俩就彻底完了。”
“我们现在这样,难道就不算完了吗?”我反问她。
苏晴不说话了。
是啊,一段婚姻里,当信任已经崩塌,当一个人开始把另一个人当成棋子和作品,那它早就已经死了。
我只是需要去亲自给它收尸而已。
我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重新做了一份简历。
我没有写我真实的姓名,而是用了我母亲的姓,给自己取名叫“方静”。
工作经历也做了处理,隐去了我之前在业内小有名气的那段履历,只说在一家小公司做过两年设计助理。
然后,我开始改变自己。
我剪掉了精心护理的长卷发,恢复成简单的齐肩直发。
我收起了衣帽间里所有的大牌套装和连衣裙,翻出了压在箱底的T恤、卫衣和牛仔裤。
我不再化妆,素面朝天,甚至故意让自己看起来有些憔悴和疲惫。
当我站在镜子前时,我自己都恍惚了。
镜子里的人,陌生又熟悉。
那是我遗忘了很久的,二十五岁时的江岸。
眼神里带着一丝迷茫,一丝倔强,还有一丝对未来的不确定。
我把简历投递到了屿岸科技的招聘邮箱。
三天后,我收到了面试通知。
面试那天,我特意戴了一副黑框眼镜,穿着最普通不过的白T恤和牛仔裤,混在一群刚毕业的大学生里,毫不起眼。
面试官是HR和一个看起来像是设计部小组长的人。
他们问了一些常规问题,我回答得中规中çü。
我的专业能力是毋庸置疑的,即便荒废了三年,底子也还在。我只是刻意表现得有些生涩和缺乏经验。
面试结束时,HR说:“我们设计总监今天正好有空,她想亲自跟你聊聊。”
我的心猛地一跳。
林蔓。
她要亲自面试我。
我被带到了一个独立的办公室。
门上挂着牌子:“设计总监 - Linnea Lam”。
我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
林蔓正坐在办公桌后,低头看着一份文件。
她今天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露出修长的脖颈。
阳光从她身后的落地窗洒进来,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那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另一个时空里的自己。
“请坐。”她抬起头,对我微微一笑。
我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心脏狂跳,几乎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那双眼睛,和我长得太像了。
她拿起我的简历,快速地浏览了一遍。
“方静?”她念出我的化名。
“是。”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她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种审视和探究。
那种眼神,我太熟悉了。
那是我看设计稿时,才会有的眼神。
挑剔,犀利,不放過任何一个细节。
我紧张得手心冒汗,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她忽然笑了。
“你很紧张?”
“有……有点。”我结结巴巴地说。
“不用紧张。”她的声音很温和,“我只是想看看,能做出那份作品集的人,是什么样子的。”
她指的是我简历里附带的作品集。
那是我花了两天两夜,重新整理和修改的。
里面有我大学时的毕业设计,也有一些我工作后接的私活,但都隐去了真实的项目信息。
“你的基本功很扎实,想法也很有趣。”她说,“但看得出来,你很久没系统地做过项目了,手法有些生疏。”
一针见血。
不愧是“我”。
“是的。”我老实承认,“我……我离开这个行业一段时间了。”
“为什么?”她问。
“一些……个人原因。”我含糊地说。
她没有追问,只是点了点头。
“我们部门现在很缺人手,特别是像你这样有基础、有想法的助理。”她放下简历,看着我,“我给你一个机会。试用期三个月,能不能留下来,看你自己的表现。”
我愣住了。
就这么……通过了?
“怎么?不愿意?”她挑了挑眉,那个神情,又是一个我下意识会做的小动作。
“不,我愿意!我非常愿意!”我激动得差点站起来,“谢谢林总监!谢谢您!”
她笑了笑,那笑容里有一种了然。
“不用谢我。屿岸科技只看能力,不看别的。”
走出她办公室的时候,我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我竟然真的成功了。
我,江岸,以“方靜”的身份,成为了林蔓的下属。
这出戏,终于要正式开演了。
入职第一天,我被分到了林蔓直接带领的UI设计A组。
我的工位就在离她办公室不远的地方,一抬头就能看到她。
她真的很忙。
开不完的会,看不完的方案,接不完的电话。
她走路带风,说话语速很快,做事雷厉风行。
整个设计部的人,似乎都有点怕她,但又很服她。
因为她每次都能在最关键的时刻,提出最精准的修改意见,力挽狂澜。
我默默地观察着她。
她喜欢喝黑咖啡,不加糖不加奶。
她思考的时候,喜欢用笔杆敲桌子。
她对像素级的瑕疵有种近乎偏执的追求。
她会在下属因为一个难题愁眉苦脸时,走过去,三两下画出草图,给出解决方案,然后说一句:“这么简单的问题,不要浪费时间。”
这一切,都让我感到一种毛骨悚然的熟悉。
她活成了我曾经最想成为的样子。
而陈屿,是这一切的旁观者,或者说,是导演。
他偶尔会来设计部巡视。
每次他来,我都会把头埋得很低,假装在认真工作。
他会和林蔓在办公室里聊很久。
隔着玻璃,我看不清他们的表情,也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但我能看到,陈屿看着林蔓的眼神。
那种眼神里,有欣赏,有满意,甚至有一丝……骄傲。
就像一个工匠,在欣赏自己最完美的作品。
我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
有一次,公司茶水间,我听到了几个同事的八卦。
“哎,你们说,陈总是不是在追林总监啊?”
“我觉得像。你看陈总那眼神,简直不要太露骨。”
“得了吧,陈总早就结婚了,你们不知道吗?他太太我见过一次,超级大美女,就是不怎么来公司。”
“真的假的?那林总监算什么?小三?”
“不像啊,林总监那性格,像是会给人当小三的人吗?她眼高于顶的好吧。”
“那这叫什么?精神出轨?找了个职场代餐?”
“噗,你这个词用得绝了!”
我端着水杯,站在角落里,听着她们的嬉笑议论,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凉了。
职场代餐。
原来在别人眼里,林蔓是我的“代餐”。
可是在我心里,我才是那个被替代的人。
我开始更瘋狂地工作。
我主动加班,主动承担更多任务。
我把我这三年被压抑的所有才华和精力,全都爆发了出来。
我做的设计稿,一次又一次地让林蔓惊艳。
她开始越来越多地把重要的任务交给我。
我们之间的交流也越来越多。
她会和我讨论方案到深夜,会因为一个创意和我争得面红耳赤,也会在我做出成绩时,毫不吝啬地夸奖我。
“方静,你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新人。”有一次,她拍着我的肩膀说,“好好干,你的未来不可限量。”
那一刻,我看着她的眼睛,竟然产生了一种 bizarre 的惺惺相惜。
如果不是因为陈屿,我们或许会成为非常好的朋友。
我们太像了。
不仅仅是外貌,更是灵魂深处的某些东西。
对设计的热爱,对完美的苛求,那种不服输的劲儿。
但陈屿就像一根刺,横亘在我们之间。
我必须要把这根刺拔出来。
机会很快就来了。
公司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竞标项目,是和一个国际知名的互联网公司合作。
陈屿非常重视,亲自挂帅。
林蔓作为设计总监,自然是项目的主要负责人。
她带着我们整个A组,没日没夜地熬了半个月。
我几乎是以一种自虐的方式在工作。
我提出的几个核心创意,都被林蔓采纳了。
到最后,整个方案的设计部分,几乎是我和她两个人主导完成的。
竞标前一天晚上,所有人都还在公司做最后的冲刺。
陈屿也来了。
他买来了咖啡和宵夜,慰问大家。
他走到我们组,目光在每个人的脸上扫过。
当他的视线落在我脸上时,我感觉我的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我低着头,假装在调整屏幕上的一个图标。
他只停留了不到一秒,就移开了。
他没有认出我。
也是,我现在戴着眼镜,头发乱糟糟,脸色蜡黄,黑眼圈重得像烟熏妆。
和他那个光鲜亮丽的“陈太太”,判若两人。
他走到林蔓身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林蔓点点头,然后指了指我。
“这次方案,方静贡献了最重要的创意。”我听到她说,“她是个天才。”
陈屿顺着她的手指,再次看向我。
这一次,他的目光里带了些审视和好奇。
我紧张得几乎要窒息。
“是吗?”他淡淡地说,“那要好好奖励。”
然后,他转身走进了林蔓s的办公室。
我松了一口气,感觉后背都湿透了。
深夜十一点,方案终于全部敲定。
所有人都累瘫了。
林蔓从办公室走出来,对大家说:“辛苦了,都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竞标,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大家欢呼着作鸟兽散。
我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经过林蔓办公室时,我看到陈屿还在里面。
他俩在说话。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我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
“……真的有把握吗?”是陈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awesome的紧张。
“放心吧。”林蔓的声音很平静,“方案已经做到最好了。剩下的,看天意。”
“辛苦你了。”陈屿的声音温柔了下来,“这段时间累坏了吧。”
“这是我的工作。”
一阵沉默。
然后,我听到陈屿说:“等这个项目结束,我给你放个长假,我们一起出去走走。”
我的心,猛地一沉。
“我们?”林蔓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警惕。
“对,我们。”陈屿说,“去我们之前说好的,那个希腊的小岛。”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希腊的小岛。
那是我曾经最向往的地方。
我跟陈屿提过无数次,我说,等我们老了,就去那里买个小房子,每天看日出日落。
陈屿当时笑着说:“好啊,都听你的。”
现在,他要把这个承诺,兑现给另一个“我”了。
我再也听不下去了。
我捂着嘴,踉踉跄跄地跑到消防通道,蹲在地上,眼泪汹涌而出。
原来,他不仅复制了我的事业,我的梦想,连我最私密的幻想,他都要复制一份,送给别人。
陈屿,你到底有多看不起我?
你到底,把我当成了什么?
第二天,我没有去公司。
我请了病假。
我在家里,像一具行尸走肉,枯坐了一整天。
下午的时候,苏晴给我打电话。
“岸岸,屿岸科技竞标成功的新闻,上热搜了!”她的声音很兴奋,“你看到了吗?你太牛了!”
我打开手机。
财经新闻的头条,是陈屿和林蔓并肩站在一起的照片。
他们身后,是巨大的签约背景板。
照片里,陈屿笑得意气风发,他侧头看着林蔓,眼神里的欣赏和爱慕,毫不掩饰。
而林蔓,依旧是那副 calmly自信的样子,但她的嘴角,也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他们看起来,是那么的般配。
就像一对并肩作战,共同打下江山的国王和女王。
而我,是那个被遗忘在城堡里的,多余的王后。
当晚,陈屿很晚才回来。
他带着一身酒气,但看起来心情极好。
他从身后抱住我,亲吻我的头发。
“宝贝,我回来了。”
我僵着身体,没有动。
“今天公司拿下一个大项目,我太高兴了。”他兴奋地说,“你知道吗?我们的设计方案,把所有竞争对手都秒杀了!”
“我们的设计总监,太厉害了!”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在我心上反复切割。
我们的设计总监。
他甚至不愿意在我面前,提起她的名字。
“是吗?”我转过身,看着他,“那要好好庆祝一下。”
“当然!”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丝绒盒子,“喏,给你的礼物。”
我打开。
是一条设计非常别致的铂金项链,吊坠是一个抽象的字母“A”。
岸的“A”。
“喜欢吗?”他问,“我特意找人设计的。”
我看着那条项链,忽然笑了。
“陈屿,”我说,“你知道吗?你公司那个设计总监,林蔓,她的英文名叫Linnea。”
陈屿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你怎么……知道她?”
“我不仅知道她,我还知道,她长得跟我一模一样。”
我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不像我自己。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陈屿的脸色一点点变得煞白。
他看着我,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
“岸岸,你……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他试图抓住我的手,“你别胡思乱想,那只是个巧合。”
“巧合?”我甩开他的手,笑得更厉害了,“巧合她跟我长得一样?巧合她入职的时间是我结婚一周年纪念日?巧合她实现了我所有没来得及实现的职业梦想?”
“巧合你要带她去我们说好要一起去的希腊小岛?”
我每说一句,陈屿的脸色就更白一分。
到最后,他已经毫无血色。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辩解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
他只是看着我,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
有震惊,有愧疚,有慌乱,甚至还有一丝……被戳穿后的恼怒。
“你调查我?”他问。
“我没有调查你。”我说,“我只是去你公司上了两个月班而已。”
我看着他瞬间瞪大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好啊,陈总。我是你新招的设计助理,方静。”
那一刻,我看到他脸上所有的伪装和镇定,瞬间崩塌。
他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拳,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撞到了身后的酒柜。
酒柜上的红酒杯叮当作响。
“你……”他指着我,手指都在发抖,“你……”
“我怎么了?”我迎上他的目光,眼神冰冷,“很惊讶吗?惊讶我这个被你用三万块钱养在家里的金丝雀,居然还会飞了?”
“陈屿,你把我当什么了?”
“一个摆设?一个宠物?还是一个你随时可以找人替代的旧玩具?”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带着这几个月积攒的所有委屈、愤怒和不甘。
“你是不是觉得你特别伟大?你给了我富足的生活,又找了个人替我实现梦想,你觉得自己是上帝吗?可以随意摆布我的人生?”
“你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
“你有没有想过,当我看到另一个‘我’,在外面活成我最想要的样子,而我自己却被困在这个金絲籠里的时候,我是什么感受!”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这不是委屈的眼泪,是愤怒的火焰。
陈屿彻底慌了。
他冲过来抱住我,语无伦次地说:“不……不是的,岸岸,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没有想替代你!我只是……我只是……”
“你只是什么?”我用力推开他。
他看着我,脸上露出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痛苦神情。
“我只是……太爱你了。”
他说。
我愣住了。
“我爱你,江岸。”他看着我,声音沙啞,“我爱你当设计师时,眼睛里那股闪闪发光的样子。我爱你跟我争论一个细节时,那种 stubborn的可爱。”
“可是……我也怕。”
“我怕你太投入工作,会忽略我,忽略我们的家。我怕你太优秀,会离我越来越远。”
“我承认我自私,我既想要你陪在我身边,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太太,又舍不得你那身才华被埋没。”
“所以……所以我才找到了林蔓。”
“她……她是我大学学妹的远房亲戚,我无意中看到她的照片,发现她跟你长得很像,而且也是学设计的。”
“我当时就动了一个疯狂的念头。我想,我能不能……能不能让她来替你,完成那些你没完成的事?”
“我给了她最好的资源,我把她捧上高位,我看着她一步步实现我为你规划的职业蓝图……我好像就能感觉到,你也和我一起,在并肩作战。”
“我把对你事业上的期待,全都投射到了她身上。而在家里,我拥有一个完整的、只属于我的你。”
他看着我,眼神里满是祈求。
“岸岸,我以为这样是两全其美。我以为这样,是对我们所有人都好的安排。”
我听着他的“解释”,只觉得一阵阵反胃。
两全其美?
这是我听过的最自私、最可笑的笑话。
他不是爱我,他是爱他自己。
他爱的是那个能满足他所有想象的、被他分裂成两半的“江岸”。
一个在职场上为他增光添彩的“事业岸”。
一个在家庭里对他温柔顺从的“家庭岸”。
他不是上帝,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控制狂。
“所以,林蔓知道我的存在吗?”我冷冷地问。
陈屿的眼神闪躲了一下。
“她……她不知道。”他艰难地说,“我只告诉她,她长得像我的一个故人。”
“那你要带她去希腊,也是因为你的‘故人’?”我讽刺地问。
陈屿的脸涨得通红。
“我……我那天是喝多了,我……”
“够了。”我打断他,“陈屿,我不想再听你这些恶心的谎言了。”
我走到卧室,从床头柜里拿出他送我的那条“A”字项链。
然后,走到他面前,把项链塞进他手里。
“这个,还有这个家,你给我的所有东西,都还给你。”
“我什么都不要。”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们离婚吧。”
说完,我没有再看他一眼,转身走出了这个我住了三年的“金丝笼”。
我去了苏晴家。
她二话不说,给我开门,给我倒水,给我拿毯子。
我把一切都告诉了她。
她听完,沉默了很久,然后过来抱了抱我。
“离得好。”她说,“这种男人,不值得。”
接下来的日子,我住在了苏晴家。
陈屿给我打了无数个电话,发了无数条微信,我一个都没接,一条都没回。
我请苏晴帮我找了律师,正式提交了离婚申请。
我没有要他一分钱财产。
我净身出户。
我只带走了我当年打包封存的那些设计图纸和专业书籍。
那是唯一真正属于我的东西。
我重新注册了我的社交账号,把名字改回了“江岸”,头像换成了我最新的自拍。
照片里,我素面朝天,头发剪得更短了,但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亮。
我在上面发了第一条动态:
“你好,世界。设计师江岸,回来了。”
很多年没联系的朋友、前同事,纷纷给我点赞、留言。
“岸姐!你终于重出江湖了!”
“欢迎回来!还记得我吗?当年跟你混的小助理!”
“女神!求带!”
我看着那些温暖的留言,第一次感觉自己是真实地活着的。
离婚手续办得很顺利。
陈屿没有纠缠。
或许是他知道,他亲手捏碎了我们之间最后一点可能。
签字那天,我们约在民政局门口见。
他看起来憔悴了很多,胡子拉碴,眼窝深陷。
他看着我,眼神里全是悔恨和痛苦。
“岸岸,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他哑着嗓子问。
我摇了摇头。
“陈屿,你从来没有真正地爱过我。”我说,“你爱的是一个被你拆解、被你控制的幻想。现在,我不想再扮演你的任何一个角色了。”
“我要做回我自己。”
签完字,走出民zheng局,阳光灿烂得有些刺眼。
我感觉自己像一只终于挣脱了蛛网的蝴蝶,虽然翅膀还有些脆弱,但终究是自由了。
我用我仅有的一点积蓄,租了一个小小的loft,把它改造成了我的工作室。
我开始接一些小的设计项目。
很辛苦,经常为了一个细节熬到天亮,为了跟施工队沟通磨破嘴皮。
但我很快乐。
那种把想法变成现实的成就感,是任何奢侈品都无法替代的。
有一天,我正在工作室画图,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你好,请问是江岸女士吗?”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有点耳熟。
“我是。”
“我是林蔓。”
我的手顿住了。
“我……从陈屿那里知道了你的事。”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复杂,“我很抱歉。”
“你没什么好抱歉的。”我说,“你也是受害者。”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我从屿岸辞职了。”她说。
我有些惊讶。
“为什么?”
“我没办法再待在一个把我当成别人替身的地方。”她说,“这对我,对我的专业,都是一种侮辱。”
我忽然有些理解她了。
我们都是骄傲的人。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我问。
“还没想好。或许会自己开个工作室吧。”她笑了笑,听起来轻松了一些,“对了,我看了你最近在网上发的作品,很棒。”
“谢谢。”
“江岸,”她忽然叫我的名字,“我觉得,我们或许可以见一面。”
“不为别的,就当是……两个设计师之间的交流。”
我们约在一家咖啡馆。
她真人比照片上更瘦一些,但精神很好。
我们坐下来,没有想象中的尴尬。
我们聊设计,聊行业,聊未来的趋势。
我们发现我们有很多共同的看法,也有很多可以互补的地方。
我们聊得非常投缘,好像认识了很久的朋友。
临走时,她对我说:“江岸,我认真考虑了一下,我不想自己开工作室了。”
我疑惑地看着她。
她对我伸出手,笑得像我第一次在屿岸科技看到她时那样自信。
“我想加入你的工作室。你,愿意收留我吗?”
我看着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
那双和我一模一样的眼睛里,闪烁着和我一样的,对未来的期待和光芒。
我笑了。
我用力地握住了她的手。
“欢迎加入,林蔓。”
三个月后,我的手机再次收到了银行的短信。
不是转入三万。
是我的工作室接到的第一个大项目,客户打来的第一笔预付款。
五十万。
我看着那串数字,看着我账户里不断增加的余额,感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踏实。
我不再是谁的太太,谁的宠物,谁的替代品。
我就是江岸。
一个靠自己的双手,挣得面包,也挣得梦想的,普通的设计师。
晚上,我和林蔓,还有苏晴,一起在我那个小小的loft里庆祝。
我们开了香槟,点了最辣的小龙虾。
苏晴举起杯子,大声说:“敬我们牛逼的江岸!敬‘岸与蔓’设计工作室!以后要变成设计界的香奈儿!”
林蔓也笑着举杯:“敬我们自己。”
我看着她们,眼眶有些湿润。
我举起杯子,和她们的杯子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敬所有打不倒我们的。”
我说。
“敬所有殺不死我们的,都只会让我们更强大。”
窗外,城市的灯火璀璨如星河。
我知道,属于我的那颗星,才刚刚开始闪亮。
而那个曾经试图定义我、控制我的男人,和那段看似光鲜亮丽的生活,都已经变成了我身后,一个模糊而遥远的影子。
我不会回头看了。
因为我的前方,是更广阔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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