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退休老领导的悲催晚年,我才发现:子女太出息未必是一件好事

B站影视 日本电影 2025-11-14 21:20 1

摘要:那天下午,太阳蔫了吧唧的,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挂在灰蒙蒙的天上。

那天下午,太阳蔫了吧唧的,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挂在灰蒙蒙的天上。

我刚从菜市场出来,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块肉,寻思着晚上给儿子小宇做顿红烧肉,那小子最近加班,瘦得跟猴儿似的。

拐进我们这老小区,路过那排半人高的冬青,我眼角余光瞥见一个人影。

一个老人,背驼得像张弓,正费劲地从一个绿色的垃圾桶里往外够一个压扁的纸箱子。

动作有点笨拙,还有点贼眉鼠眼,生怕被人瞧见。

我心里“咯噔”一下。

这身形,这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夹克……怎么那么眼熟?

我停下脚步,眯着眼仔细瞅。

那人终于把纸箱子拽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拍了拍上面的灰,然后转过身。

一张布满皱纹但轮廓分明的脸。

眼窝深陷,两鬓斑白。

是他。

李局。

我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手里的鸡都差点掉地上。

李建国,我们商务局前任副局长,我曾经的顶头上司。

那个在会上拍着桌子骂我们是“一帮榆木疙瘩”,走路带风,眼神能杀人的李局。

他怎么会在这儿?

捡纸箱子?

我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这比在新闻上看到火星人登陆地球还让我震惊。

我下意识地想躲。

太尴尬了。让他看见我,也让他自己难堪。

可我的脚像灌了铅,一步也挪不动。

他就那么佝偻着背,把那个破纸箱子踩平,然后塞进一个更大的编织袋里。那袋子里,已经装了半袋子的塑料瓶和废报纸。

整个过程,他都低着头,好像那片水泥地里能开出花儿来。

我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走了过去。

“李局?”

我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干涩得像砂纸。

他身子一僵,缓缓抬起头。

浑浊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茫然,然后是惊慌,最后,那点惊慌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变成了一种故作镇静的威严。

那是他当领导时练出来的肌肉记忆。

“小王啊。”他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但比哭还难看,“买菜回来?”

“是,是啊。”我语无伦次,眼睛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是看他布满老年斑的脸,还是看他脚边那个装着垃圾的编织袋。

“您……您这是锻炼身体呢?”

我真想抽自己一嘴巴。

这叫什么屁话!有这么锻炼身体的吗?

李局的脸瞬间涨红了,像是被人当众扒了裤子。

他嘴唇哆嗦着,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闲着也是闲着,活动活动筋骨。”

空气仿佛凝固了。

一阵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打在我们的脸上,凉飕飕的。

“嫂子呢?最近身体还好吧?”我赶紧换了个话题,试图打破这要命的尴尬。

提到他爱人,李局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了下去,那点强撑起来的威严瞬间土崩瓦解。

“她啊……”他声音低了下去,“走了,去年冬天走的。”

我的心又是一沉。

“怎么……我怎么没听说……”

“没告诉你们。孩子们都在国外,就我一个人,不想麻烦大家。”他摆摆手,语气里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疲惫。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老人无比陌生。

记忆里的李局,永远是办公室里那个发号施令的中心。他嗓门大,脾气爆,一支笔能划掉我们熬了好几个通宵写出来的报告,一句话能决定一个项目的生死。

我们这帮小年轻,在他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

那时候,他最爱挂在嘴边炫耀的,就是他那对争气的儿女。

儿子是美国常青藤毕业的博士,在硅谷一家顶尖的科技公司当高管,年薪是我们想都不敢想的数字。

女儿是国内顶尖大学的高材生,嫁了个青年才俊,夫妻俩在北京开了家公司,做得风生水起。

每次局里聚餐,酒过三巡,李局就开始了他的“凡尔赛”演讲。

“唉,我家那小子,又给我寄了一堆我看不懂的洋玩意儿,说是什么智能家居,净瞎花钱!”

“我那闺女,非要接我去北京住,我说我不去,那儿空气哪有咱们这儿好?再说,我这老胳膊老腿的,离了单位这帮人,活不下去!”

我们就在一旁赔着笑,说着“李局您好福气啊”、“儿女双全,还都这么有出息,我们羡慕都来不及”之类的恭维话。

他听了,总是哈哈大笑,满脸的骄傲和得意,像是拥有了全世界。

可现在呢?

那个拥有全世界的李局,正站在垃圾桶旁边,守着一袋子废品,跟我这个他当年不怎么瞧得上的下属,尴尬地聊着天。

“那……孩子们呢?过年没回来?”我小心翼翼地问。

“忙。”

李局吐出一个字,就像吐出一口浊气。

“老大在美国,项目关键期,走不开。老二在北京,公司刚融了一轮资,脚不沾地。”

他解释着,像是在说服我,又像是在说服他自己。

“都挺好,都挺好,有出息。”他补充道,眼神却飘向了别处。

我心里不是个滋味。

那是一种混杂着同情、悲哀,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的情绪。

“李局,您要不……上我家坐坐?就在前面那栋楼。”我指了指我家的方向。

他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脚边的编织袋,摇了摇头。

“不了不了,我这……一身土,别把你家弄脏了。”

他越是这样说,我心里越是难受。

“没事儿的李局,走吧,正好我买了新茶,您给品品。”

我几乎是半拖半拽地,把他拉回了家。

一进门,我老婆秀梅正系着围裙在厨房忙活。

“哟,老王,来客人了?”她探出头来。

当她看到跟在我身后的李局时,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李……李局?”

秀梅也是我们单位的,不过是后勤部门的,跟李局接触不多,但那份敬畏是刻在骨子里的。

李局局促地站在门口,两只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脚在门垫上蹭了又蹭。

“弟妹,打扰了。”

“不打扰不打扰,快请进,快请进!”秀梅反应过来,连忙解下围裙,热情地招呼着。

我把李局按在沙发上,给他泡了杯最好的龙井。

茶香袅袅升起,屋子里的气氛总算缓和了一点。

李局捧着茶杯,暖意似乎让他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些。他环顾着我家的客厅,不大,但收拾得干净温馨。墙上挂着我们一家三口的照片,小宇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你儿子,也这么大了。”李局感慨道。

“是啊,大学毕业两年了,就在本地一家国企上班。”我答道。

“挺好,挺好,在身边。”李局喃喃自语,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我从未见过的羡慕。

秀梅端着一盘水果出来,放在茶几上。

“李局,您尝尝这橙子,甜着呢。”

她坐到我身边,悄悄用胳膊肘捅了我一下,眼神里全是问号:怎么回事?

我只能回她一个“待会儿再说”的眼神。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聊单位里的人事变动,聊这几年的城市发展,聊物价,聊退休金。

李局的话不多,大多数时候都是我在说,他在听。

他就像一个被世界遗忘的孤岛,迫切地想通过我,重新连接上那片他曾经无比熟悉的大陆。

聊着聊着,他的电话响了。

是一串国外的号码。

李局的眼睛瞬间亮了,像是黑夜里点燃的火柴。

他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摸出一部老旧的智能手机,戴上老花镜,划了半天才接通。

“喂?是小峰啊?”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充满了喜悦和期待。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

李局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凝固。

“哦……哦,项目忙啊……那要注意身体,别太累了。”

“钱?我这儿有,够用,你不用操心我。”

“什么?视频?我……我这个手机,不太会弄。没事没事,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嗯,好,好,你挂吧。”

电话挂了。

李局捧着手机,像捧着一块冰,整个人都僵在那儿。

刚才还亮着的眼睛,彻底熄灭了。

客厅里一片死寂,只剩下墙上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像是在为他倒计时。

秀梅看我的眼神里,已经不只是疑问,而是震惊和同情了。

“李局,”我打破了沉默,“您要是有什么困难,您就跟我们说。我虽然官不大,但在咱这一亩三分地上,办点小事还是没问题的。”

李局抬起头,眼睛红了。

“小王啊,”他声音沙哑,“我没事。我就是……就是想他们了。”

那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威风八面的李局长,只是一个孤独的、想念孩子的老父亲。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生疼。

那天,李局在我家吃了晚饭。

秀梅特意多做了两个菜。饭桌上,李局喝了点酒,话也多了起来。

他反反复复说的,还是他那对有出息的儿女。

说儿子小时候多聪明,三岁就能背唐诗。

说女儿多贴心,上大学时每个星期都给他写信。

他说着说着,就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

“他们好,比什么都强。”他抹了把眼泪,端起酒杯,“我这辈子,值了。”

我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啊,从世俗的眼光看,他确实是成功的。把一双儿女培养成了人中龙凤,送到了更广阔的天地。

可这成功的代价,就是晚景凄凉,孤身一人,甚至要靠捡废品来打发时间和填补内心的空虚吗?

送走李局,秀梅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叹气。

“真没想到,李局现在过成这样。”

“是啊。”我靠在门框上,点了一支烟。

“你说,他那俩孩子,也太不像话了。把老爹一个人扔家里,一年到头见不着面,这叫有出息?”秀梅的语气里带着点愤愤不平。

我猛地吸了一口烟,烟雾缭绕中,我想起了什么。

“你忘了?前几年你还天天念叨,说要让小宇也出国留学,去他美国大伯那儿,以后就留在美国发展。”

秀梅的动作停住了。

她愣愣地看着我。

“那时候……我不是觉得,孩子有出息,咱们当父母的脸上也有光吗?”她辩解道,但底气明显不足。

“有光?像李局这样?”我反问。

“把孩子培养得太优秀,优秀到他展翅高飞,飞得远远的,再也不回头。一年就几个问候的电话,几笔冷冰冰的汇款。然后我们俩老的,守着这空房子,今天你看看我,明天我看看你,直到有一天,其中一个没了,另一个就像李局一样,去垃圾桶里找自己的价值。这就是你想要的光?”

我的话有点重。

秀梅的眼圈红了。

“老王,你……你干吗说得这么吓人。”

“我吓人吗?我说的就是活生生的现实!”我把烟头狠狠地摁在烟灰缸里,“我们辛辛苦苦一辈子,到底图个啥?不就图个老了,身边有个人,能陪着说说话,生病了能递杯水吗?”

“我们把孩子当成自己的作品,拼命雕琢,让他光芒万丈。可我们忘了问他,他想不想这么亮。我们也忘了问自己,当这个作品被送到遥远的博物馆展出,我们这些创作者,除了对着照片和汇款单感叹,还剩下什么?”

那天晚上,我和秀梅第一次因为儿子的未来,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也是从那天起,李局的晚年生活,像一面镜子,照进了我的生活,让我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人生和价值观。

我开始有意识地多去看看李局。

有时候是下班路上,顺便给他带点刚出炉的包子。

有时候是周末,拉着他去公园里溜达溜达,晒晒太阳。

我发现,他需要的不是钱。

他的退休金不低,加上老伴的抚恤金,生活绰绰有余。

他捡废品,一部分是为了打发那漫长得令人绝望的时间,另一部分,或许是一种潜意识的自虐。

他在用这种方式,向那两个远在天边的孩子,做着无声的抗议。

你看,你们不管我,我过得有多惨。

可这种抗议,注定是徒劳的。

有一次,我去他家,看到他正对着电脑屏幕发呆。

屏幕上,是一个视频会议的窗口,十几个西装革履的精英,说着我听不懂的英文。

其中一个,应该就是他儿子。

李局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像是在看一部无声电影。

他甚至都舍不得开声音,怕打扰到屏幕那头的“大事”。

“李局,看儿子呢?”我轻声问。

“嗯。”他点点头,指着屏幕上一个模糊的人影,“那个,就那个是小峰。他们公司开会,他秘书发给我的链接,说可以看看。”

我凑过去看。

那是一个属于精英的世界。高效,冷漠,充满了理性和逻辑。

亲情,在这里,似乎成了一种需要被精确计算和安排的“项目”。

可以看,但不能打扰。

可以汇款,但不能占用时间。

我忽然觉得一阵刺骨的寒意。

李局的家,不大,两室一厅,是他当年单位分的房子。

屋子收拾得很干净,甚至有点过分了。所有的东西都摆放得整整齐齐,像军队的内务。

但这整齐,反而透着一股死气。

没有一丝烟火气。

桌上的茶杯,永远只有一个。

厨房里的碗筷,永远只有一副。

阳台上晾着的衣服,永远只有那么几件灰扑扑的男式服装。

最让我心酸的,是他家的相册。

厚厚的好几本,记录了他儿女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

从穿着开裆裤,到戴上博士帽。

从扎着羊角辫,到披上婚纱。

每一张照片,李局都用心地在旁边标注了日期和事件。

“这是小峰第一次考双百,我奖励了他一辆自行车。”

“这是小雪去参加舞蹈比赛,拿了全市第一名。”

他抚摸着那些泛黄的照片,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那是他一生最得意的作品。

可这些作品,如今都成了墙上的挂画,遥不可及。

他只能在回忆里,一遍遍地抚摸,一遍遍地品味,那些曾经的温暖和骄傲。

有一次,我陪他去医院拿降压药。

排队的时候,旁边一个大妈跟她女儿打电话。

“哎呀,你别买了,家里还有!什么?燕窝?哎哟,浪费那个钱干嘛!妈身体好着呢!你工作要紧,别老往家跑,啊?行行行,那你下周回来,妈给你炖猪蹄汤!”

大妈挂了电话,满脸的埋怨,嘴角却咧到了耳根。

我偷偷看了一眼李局。

他低着头,假装在看手里的报纸,但他的肩膀,在微微地颤抖。

我知道,那一刻,他心里有多羡慕。

那种被儿女“麻烦”着的幸福,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他的孩子们太“懂事”了,懂事到用钱来解决一切。

需要陪伴?请个护工。

需要看病?联系最好的私立医院。

需要过节?一笔丰厚的转账,附上一句“爸,你自己买点喜欢的东西”。

他们用最现代、最高效的方式,履行着“孝顺”的义务。

却唯独,吝啬于给予最原始、最温暖的陪伴。

转折发生在一个初冬的傍晚。

我接到一个陌生电话,是李局的邻居打来的。

“喂?是王哥吗?你快来吧!李大爷摔倒了,我们叫了救护车,正在去市医院的路上!”

我脑子“嗡”的一声,抓起车钥匙就往外冲。

秀梅在后面喊:“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李局摔了,我去医院!”

我一路闯了好几个红灯,赶到医院急诊室。

李局躺在病床上,戴着氧气罩,脸色灰败。

医生说是突发性脑溢血,情况很危险,需要马上手术。

“你是他家属?”医生问我。

“我……我是他同事。”

“他子女呢?赶紧联系!手术同意书需要直系亲属签字!”

我拿着李局那部老手机,手都在抖。

我先拨通了他女儿的电话。

响了很久,才接。

“喂?哪位?”一个干练又带着一丝不耐烦的女声。

“你好,我是你父亲的同事,他……”

“我爸?我爸怎么了?我在开会,长话短说!”

“他突发脑溢血,现在在市医院,需要马上手术,医生让家属签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

“严重吗?哪个医院?我现在在北京,飞过去最快也要三个小时。这样,你跟医生说,用最好的药,请最好的专家,所有的费用我们承担!我马上让我的助理订机票!”

她的声音很冷静,冷静得像是在处理一个突发的商业危机。

没有慌乱,没有哭泣,只有条理清晰的安排。

挂了电话,我又拨通了他儿子的越洋长途。

这次,接得很快。

“Dad? What's up?”(爸?怎么了?)

一个纯正的美式口音。

我用我那蹩脚的英语,磕磕巴巴地把情况说了一遍。

“Oh, my God! Is he alright?”(哦,天哪!他还好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很震惊。

“Doctor said it's very serious. Need surgery immediately.”(医生说很严重,需要立刻手术。)

“Listen, listen to me.”(听我说。)他很快镇定下来,“I'm in the middle of a critical product launch. I can't leave right now. Please, can you help me handle this? Find the best doctor. Money is not an issue. I will transfer the money to you right away. I will try to book a flight as soon as I can.”(我正在一个关键产品发布会的中间,现在走不开。拜托,你能帮我处理一下吗?找最好的医生,钱不是问题。我马上把钱转给你。我一有时间就尽快订机票。)

又是钱。

又是“你先处理”。

我捏着手机,一股无名火“噌”地就冒了上来。

我对着电话吼道:“他需要的是儿子!不是提款机!”

吼完,我就挂了。

我不知道他听懂了没有。

我也不在乎了。

我找到医生,把情况说明了。我说我是他单位的,我来担保,所有的责任我来负。

医生看着我,叹了口气,说:“先救人吧。”

我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下了我的名字。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签下的不是一个名字,而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和一种无法言说的悲哀。

手术进行了五个小时。

我就在手术室外面的长椅上,坐了五个小时。

期间,秀梅赶来了,给我带来了饭。

我一点胃口都没有。

“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我红着眼圈对秀梅说,“养了一对人中龙凤,结果老子躺在手术台上,一个在天上飞,一个在开会,身边连个签字的人都没有!还得我这个外人来扛!”

“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秀梅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把我的手握得更紧了。

凌晨三点,手术室的灯灭了。

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一脸疲惫。

“手术很成功,命是保住了。但是……”

他顿了顿。

“病人右半边身体可能会偏瘫,语言功能也会受到影响。后续的康复治疗,会是一个漫长而且艰难的过程。”

我点了点头。

活着就好。

李局被推进了重症监护室。

第二天上午,他女儿李雪赶到了。

一身剪裁得体的名牌套装,拉着一个精致的行李箱,踩着高跟鞋,风风火火地出现在病房外。

她看起来更像来视察工作的,而不是来探望病危的父亲。

她跟我握了握手,说了几句感谢的话,然后就开始了她高效的“危机处理”。

跟主治医生谈了半个小时,了解病情和后续治疗方案。

给助理打了几个电话,联系全城最好的康复中心和私人护工。

然后,她走到我面前,递给我一张银行卡。

“王叔,这次真的太谢谢您了。这里面是二十万,密码六个八。前期的费用您先用着,不够再跟我说。”

我看着那张卡,觉得无比刺眼。

“心意我领了,钱你拿回去。”我把卡推了回去,“李局是我老领导,我做这些是应该的。”

“王叔,您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她急忙解释,“我爸这情况,后续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您帮我们先垫着,也是为了他好。”

她的逻辑无懈可击。

我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她在医院待了不到二十四小时。

探望了两次李局(都是在重症监护室外隔着玻璃看),处理完所有她认为该处理的事情,然后就订了返程的机票。

“王叔,我公司那边实在离不开人,一个上亿的合同等着我回去签。我爸这边,就先拜托您和护工了。我已经安排好了,24小时特护,费用我按月打过来。”

临走前,她跟我说。

我看着她那张写满“精英”和“成功”的脸上,看不到一丝一毫对父亲的眷恋和担忧。

只有焦虑。

对工作,对合同,对那些比亲情更重要的“正事”的焦虑。

她走了。

三天后,李局的儿子李峰也回来了。

他比他姐姐多待了两天。

他给我带了些美国的保健品,同样说了无数的感谢,同样留下了一笔钱。

然后,也以“公司有重要项目”为由,匆匆离开了。

他们就像两只归巢的倦鸟,回来歇了歇脚,确认了一下巢穴还在,然后又迫不及待地飞向了更广阔的天空。

而那个为他们筑了一辈子巢的老鸟,如今折了翅膀,躺在病床上,成了他们“成功”路上,一个需要被妥善“处理”的包袱。

李局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

命是保住了,但后遗症很严重。

他右半边身子动弹不得,说话也含糊不清,只能发出一些“咿咿呀呀”的音节。

那个曾经在会上叱咤风云的李局,如今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清醒的时候,眼神里总是充满了绝望和痛苦。

他会用他唯一能动的左手,死死地抓住我的手,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嘴里发出焦急的声音。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

他想问他的孩子。

我只能骗他:“小雪和小峰都回来看过你了,他们公司忙,先回去了。让你好好养病,过段时间再来看你。”

每次我说完,他都会慢慢地松开手,然后把头转向窗外,一言不发。

眼角,有浑浊的泪水滑落。

出院后,按照李雪的安排,李局被送进了一家全城最高档的养老康复中心。

单人病房,专业护工,设施一流。

每个月的费用,是我好几个月的工资。

我去看过他几次。

他被照顾得很好。

干干净净,吃穿不愁。

但他整个人,都枯萎了。

他每天大部分时间,就是坐在轮椅上,对着窗外的天空发呆。

护工说,他不爱说话,也不爱看电视,谁跟他说话他都没反应。

只有在护工帮他接子女的视频电话时,他才会有点反应。

他会努力地睁大眼睛,看着屏幕那头熟悉又陌生的脸,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像个急于表达的婴儿。

而电话那头,永远是那几句。

“爸,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要听护工的话,好好做康复。”

“钱够不够用?我下个月再给你打。”

“我这边忙,先挂了啊。”

然后,屏幕暗下去。

李局的眼神,也跟着暗下去。

有一次,我推着他在康复中心的花园里散步。

旁边,一个同样坐着轮椅的老太太,被她女儿推着。

她女儿正絮絮叨叨地跟她抱怨。

“妈,跟你说多少次了,降压药不能停!你看你,又不听话!昨天医生都批评我了!”

“还有啊,你别老把水果藏起来,都放坏了!我天天给你买,你怕什么!”

老太太咧着没牙的嘴,嘿嘿地笑,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李局看着他们,眼神里流露出我从未见过的,近乎贪婪的渴望。

我知道,他渴望的,不是那几句责备。

而是那份责备背后,滚烫的、触手可及的亲情。

那天,从康复中心回家的路上,我接到了儿子小宇的电话。

“爸,晚上回家吃饭不?妈炖了你爱喝的排骨汤。”

“回,马上就回。”我说道。

“对了爸,我我们公司最近有个去上海总部交流学习的机会,为期半年,领导想推荐我去,你觉得呢?”

去上海。

交流学习。

半年。

我的心,猛地一揪。

上海,离家不算远,但也不近。

这会不会是第一步?

今天去上海,明天去北京,后天……就去了纽约,去了硅谷?

然后,也变成一个只能在视频里见到的,成功的“符号”?

我握着方向盘的手,渗出了冷汗。

“爸?你在听吗?”

“在,在听。”我回过神来,“小宇,这是好事啊,说明领导器重你。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我还没想好。去了,对履历肯定有好处。但是……我有点舍不得离开家,也舍不得你们。”

听到“舍不得”三个字,我的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小宇。”我把车停在路边,深吸了一口气,“爸跟你说句心里话。”

“你不用管我们怎么想,也不用管别人怎么看。你就问问你自己的心,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你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想去闯荡,想功成名就,爸妈砸锅卖铁也支持你。”

“但如果你觉得,守着咱们这个小家,过安安稳稳的日子,更让你踏实,更让你快乐,那爸妈也为你骄傲。”

“人生不是一场比赛,不是非要跑到最高最远的地方才算赢。能找到让自己舒服的位置,能陪着自己爱的人,本身就是一种了不起的成功。”

“爸不求你多有出息,不求你光宗耀祖。爸只希望,将来有一天,爸妈老了,病了,一回头,能看到你。能有个人,在跟前递杯水,骂我们两句‘不听话’,就够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信号断了。

“爸,”小宇的声音带着点鼻音,“我知道了。我不想去了。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

挂了电话,我趴在方向盘上,像个孩子一样,哭得稀里哗啦。

我不知道我的决定是对是错。

也许,我亲手剪掉了一个雄鹰的翅膀。

也许,我扼杀了一个未来的“人中龙凤”。

但看着眼前这座城市的万家灯火,想到家里那碗热气腾腾的排骨汤,想到那个躺在康复中心里,眼神空洞的李局。

我心里,前所未有地踏实。

半年后,李局走了。

在一个很平静的下午,护工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没有了呼吸。

走的时候很安详,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微笑。

没人知道,他生命的最后一刻,在想些什么。

或许,是回到了他儿女绕膝的童年。

或许,是解脱了。

葬礼办得很体面。

李雪和李峰都回来了。

他们穿着黑色的名牌丧服,表情肃穆。

他们按照流程,接待来宾,鞠躬答谢,捧着骨灰盒,走完了最后一程。

整个过程,他们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或许是太过悲伤,或许是,他们早已习惯了用理智和程序来处理一切,包括生离死别。

来参加葬礼的,大多是李局生前的老同事,老部下。

大家看着那对“优秀”的儿女,眼神复杂。

有羡慕,有惋惜,也有几分不易察觉的鄙夷。

葬礼结束后,李雪找到我。

“王叔,这是我爸留下的一点心意。”

她递给我一个信封。

我打开,里面是一张银行卡,和一封信。

信是李局还能动的时候,颤颤巍巍写的,字迹歪歪扭扭,像蚯蚓爬。

“小王:

展信佳。

我走了。

不要难过。对我来说,是解脱。

这一年,多谢你。让我这老头子,最后活得还像个人。

卡里是我和你嫂子一辈子的积蓄,不多,密码是小雪的生日。

拿着。

不要给他们。他们不缺。

你拿着,给小宇娶媳妇用。

告诉小宇,别飞太高。

飞太高,风大,会冷。

家,才是最暖和的窝。

老李”

我拿着那封信,手抖得不成样子。

眼泪,再也忍不住,滂沱而下。

我哭的,不是一个人的离去。

而是一个时代的缩影。

我们这一代父母,倾尽所有,把孩子当成风筝,拼了命地往天上送。

我们盼着风筝飞得越高越好,飞到我们都看不到的地方,然后我们就可以骄傲地对所有人说:“看,那是我放的风筝!”

可我们忘了,风筝飞得再高,线,还攥在我们手里。

当有一天,线断了。

风筝,就再也回不来了。

而我们,就成了那个站在原地,仰望天空的,孤独的放风筝的人。

李局的后事处理完,李雪和李峰又匆匆离开了。

他们说,要尽快把父亲的房子卖掉,以后,可能就很少回来了。

这个城市,对他们来说,除了记忆,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

我站在小区的冬青树旁,看着他们坐上预约好的专车,绝尘而去。

我想起了那个下午,我就是在这里,看到李局在垃圾桶里,捡起一个破旧的纸箱。

仿佛一个轮回。

一个关于“成功”与“亲情”的,令人心碎的轮回。

回到家,秀梅正在厨房做饭。

小宇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削苹果。

他看到我回来,举起手里的苹果。

“爸,吃苹果,我刚削的。”

他把最大的一块递给我。

我接过来,咬了一口。

很甜。

一直甜到心里。

我看着儿子年轻的、再普通不过的脸,看着厨房里妻子忙碌的、再平凡不过的背影。

我忽然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富有的人。

我没有培养出能去硅谷敲代码的博士,也没有培养出能在北京签上亿合同的总裁。

我的儿子,只是一个普通的国企员工,拿着不高的工资,每天按时上下班,周末会赖床,会跟我抢电视遥控器。

但他会在我下班时,给我递上一块削好的苹果。

他会在我生病时,唠唠叨叨地催我吃药。

他会陪我,一起慢慢变老。

这就够了。

真的,够了。

看到退休老领导的悲催晚年,我才发现:子女太出息,飞得太远,未必是一件好事。

他们赢得了世界,却弄丢了我们。

而我们,穷其一生,想要的,不过是一个温暖的家,和一双能在身边,为我们递上一杯热水的,孩子的手。

仅此而已。

来源:魔法星辰Wp6An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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