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最上面那份,是周宴那个“远大前程”项目的最新阶段性报告,几十页,他必须签字。
那堆文件是我故意放在一起的。
最上面那份,是周宴那个“远大前程”项目的最新阶段性报告,几十页,他必须签字。
中间那份,是我打印出来的离婚协议书。一式三份。
最底下那份,是我模仿他的口吻,给他写的离职申请。言辞恳切,理由充分,就差他一个签名。
我就是想看看。
看看他究竟会不会看。
周宴从卧室出来的时候,眼下是熟悉的青黑色,头发乱得像被炮轰过。他身上那件灰色T恤已经穿了两天,领口有点卷边,散发着一股隔夜的、混合着咖啡和疲惫的酸味。
他径直走向书房,没看我,也没看餐桌上我给他温着的牛奶和三明治。
他的世界里,好像只剩下那张书桌,那台永远亮着的电脑,和那一堆堆比他人还高的文件。
“放桌上了?”他头也不回地问,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
“嗯。”我应了一声,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有点喘不过气。
我跟在他身后,倚在书房门框上,像一个等待宣判的囚犯。
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挤进来,切成一道道光斑,落在地毯上,也落在他身上。空气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在光柱里跳舞。
一切都安静得可怕。
他坐下,拿起那叠文件,甚至没费心去整理一下,直接翻到了报告最后一页的签字栏。
龙飞凤舞。
两个字,周宴。
签完第一份,他看都没看,直接掀开,露出了下面那份——离婚协议书。
我的呼吸停滞了。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我能清晰地看到他捏着纸张边缘的手指,指甲修剪得很干净,但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的目光,在那“离婚协议书”五个加粗的黑体字上,停留了。
一秒。
两秒。
最多三秒。
我几乎以为他要抬头,要质问,要暴怒,要摔东西。我甚至在脑子里预演了一万遍我们为此争吵的画面。
但他没有。
他只是拿起笔,在那份协议书的末尾,乙方签名处,再次写下了“周宴”两个字。
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沙沙的,像一把小刀,在我心上慢慢地刻。
那一瞬间,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我听不见窗外的鸟叫,听不见楼下隐约传来的汽车鸣笛,甚至听不见自己的心跳。
大脑一片空白,像被强行格式化。
紧接着,他翻开了第三份。
离职申请书。
这次他连停顿都没有。
又是那两个字。
周宴。
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三份文件,三个签名,用时不到三十秒。
他做完这一切,把笔往笔筒里一扔,发出“当”的一声脆响,然后拿起那份签好字的项目报告,起身,准备出门。
他从我身边走过,一阵风,带着他身上那股熟悉的、让我厌倦的疲惫味道。
自始至终,他没有看我一眼。
仿佛我只是门框的一部分,或者书房里的一件摆设。
仿佛他刚刚签下的,不是我们七年婚姻的终结,不是他拼死拼活换来的事业,而是一份无关痛痒的外卖确认单。
我站在原地,手脚冰凉。
一股荒谬绝伦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我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我以为这是一场试探,一场豪赌,一场歇斯底里的呐喊。
结果在他那里,只是一次顺手的签字。
玄关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
“砰”的一声,不重,却像重锤砸在我胸口。
他走了。
去开那个比我们婚姻还重要的会。
我慢慢地、僵硬地走进书房,走到那张书桌前。
桌上,那两份签好字的协议和申请,静静地躺在那里。
他的签名,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每一个笔画都充满了力量,也充满了绝情。
我伸出手,想去摸一摸那墨迹,指尖却在半空中颤抖,怎么也落不下去。
原来,一个人不爱你了,是真的可以做到这个地步的。
毫不犹豫。
毫无波澜。
我突然觉得好想笑。
笑自己像个小丑,精心策划了一场独角戏,期待着对手的反应,结果人家连剧本都懒得看,直接在结尾签了个字,告诉你:剧终了。
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
我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女儿糖糖还在房间里睡觉,我不能吵醒她。
在这个刚刚破碎的家里,我好像只剩下她了。
我不知道自己在书房站了多久。
直到腿都麻了,直到窗外的阳光从刺眼变得柔和。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我木然地掏出来,是周宴发来的微信。
言简意赅,一如既往。
“中午不回,有会。”
我盯着那六个字,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我笑了。
是一种近似于神经质的、自嘲的笑。
都到这个地步了,他还记得用他那套标准流程来通知我。
就好像,我们还是那个在外人看来无比正常的家庭。一个忙于事业的丈夫,一个操持家务的妻子。
我回了他一个字。
“好。”
然后,我把他拉黑了。
做完这个动作,我感觉身体里最后一点力气都被抽空了。
我瘫坐在书房的地毯上,背靠着冰冷的书柜,任由眼泪肆虐。
七年。
从大学毕业,到穿上婚纱,到成为一个母亲。
我人生的黄金时代,全部与一个叫“周宴”的男人捆绑在一起。
我曾经也是设计院里小有名气的后起之秀,有自己的项目,有自己的追求。同事们都说,林晚你前途无量。
是周宴。
是他对我说:“晚晚,我的事业正在上升期,太忙了,家里总得有个人。你先歇一歇,等我这个项目做完,稳定下来,你就去做你想做的,我全力支持你。”
是他对我说:“晚晚,糖糖还小,离不开妈妈。幼儿园之前这几年最关键了,你多陪陪她。钱我来赚,你和女儿就负责开开心心。”
是他对我说:“有个稳定的后方,我才能在前面冲锋陷阵,我们这是一个家,分工不同而已。”
我信了。
我辞掉了工作,收起了我的画笔和图纸,一头扎进了柴米油盐和孩子的屎尿屁里。
我从设计师林晚,变成了周太太,变成了糖糖妈妈。
一开始,他确实是感激的。
每天回家会给我一个拥抱,会说“老婆辛苦了”。出差回来会给我带礼物,记得我们的每一个纪念日。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
是他升了项目总监之后?还是他开始带一个更大的团队之后?
我记不清了。
我只记得,他的回家时间越来越晚,身上的酒气和烟味越来越重。
我们的拥抱变成了例行公事,然后消失。
“辛苦了”变成了“我好累”。
礼物变成了微信转账,让我自己去买。
纪念日?他连糖糖的生日都能忘,更何况那些矫情的日子。
我们的交流,也从分享日常和喜怒哀乐,变成了纯粹的事务性通知。
“明天要交水电费。”
“糖糖的兴趣班该续费了。”
“我爸妈周末要过来,记得买菜。”
“我明天要出差,一周。”
我像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管家,精准地处理着他下达的每一条指令。
而我自己的情绪、我的想法、我的疲惫和委屈,他看不见,也不想看见。
有一次,我花了一下午,炖了一锅他最爱喝的鱼头汤。等他到家,已经快十二点了。
我把汤热好端给他,说:“快喝点,暖暖胃。”
他看都没看一眼,径直走进书房,扔下一句:“不喝,一身酒味,没胃口。”
那一锅汤,我第二天倒掉了。
连同倒掉的,还有我心里最后一点温情。
我们开始吵架。
为了一件没及时送去干洗的衬衫。
为了一个他忘记参加的家长会。
为了他对我妈说话时一个不耐烦的眼神。
每一次争吵,都像是在本来就摇摇欲坠的婚姻大厦上,又凿开一个口子。
吵到最后,我们都累了。
他选择了沉默和晚归。
我选择了隐忍和麻木。
我们成了一对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合租室友。
唯一的连接,是女儿糖糖。
可是,这样的“合租”,连室友都不如。
室友之间,至少还会客气一下,会说声“谢谢”。
而我们之间,只剩下理所当然的索取,和心安理得的漠视。
我为什么要写那份离婚协议?
因为我受够了。
我受够了每天对着一屋子的寂静。
我受够了从天亮等到天黑,也等不回一个关心。
我受够了自己像个单亲妈妈一样,一个人带孩子,一个人扛下所有。
我受够了在这段婚姻里,自己越来越面目可憎,变成一个只会抱怨和歇斯斯里的怨妇。
我为什么要写那份离职申请?
那是我最后的,也是最卑微的一次试探。
我知道他有多看重他的工作,那是他的命,是他的全部价值所在。
我想,他看到这份东西,总该会有一点反应吧?
他会愤怒地质问我:“你疯了吗?这是我好不容易才得到的位置!”
或者,他会稍微停下来想一想:“我的妻子,到底是被我逼到了什么地步,才会想出这么极端的方法来引起我的注意?”
只要他有任何一点这样的反应,或许,我们之间还有一丝转圜的余地。
我可以告诉他,我不是真的想离婚,我只是太累了,我只是想要你回头看我一眼。
我可以把那份离职申请撕掉,说,我只是开个玩笑。
可是,我所有的预设,所有的内心戏,都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签字了。
他毫不犹豫地,把我和他的事业,一起签掉了。
原来在他心里,这两样东西,都已经是随时可以舍弃的了。
或者说,他早就想舍弃了,只是缺一个由头。
而我,亲手把这个由头,递到了他面前。
“妈妈,妈妈……”
糖糖的哭声从卧室传来,把我从无边的黑暗里拽了出来。
我猛地站起来,因为坐得太久,眼前一阵发黑,差点摔倒。
我扶着墙,深吸一口气,用手背胡乱抹掉脸上的泪痕。
“宝宝别怕,妈妈来了。”
我走进卧室,把刚睡醒、正在揉眼睛的糖糖抱进怀里。
小小的身体,软软的,带着奶香味。
她把头埋在我颈窝里,蹭了蹭,含糊不清地问:“妈妈,你哭了吗?”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没有,”我拍着她的背,声音尽量平稳,“妈妈刚才切洋葱了,眼睛辣。”
“哦,”她信了,伸出小手摸了摸我的眼睛,“那妈妈以后不要切洋葱了。”
“好。”我把她抱得更紧了。
糖糖,对不起。
妈妈可能,给不了你一个完整的家了。
但是妈妈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哭了。
为了你,也为了我自己。
下午,我接到了婆婆的电话。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中气十足,带着不容置喙的权威感。
“林晚啊,你跟周宴又闹什么别扭了?他今天一天都心神不宁的,开会还走了神,被大老板点名批评了。你也是,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要影响他工作?”
我握着手机,听着电话那头理直气壮的数落,突然觉得一阵恶心。
心神不宁?
被老板批评?
所以,他还是有感觉的?
那他为什么能那么平静地签下那两个字?
是因为这些情绪,都只关于他的工作,而与我无关吗?
“妈,”我开口,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觉得惊讶,“我们没什么事。”
“没事?没事他会那样?”婆婆显然不信,“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年轻人,就是喜欢搞些有的没的。我告诉你林晚,周宴现在到了事业关键期,你作为老婆,不支持就算了,别在后面拖他后腿!”
拖后腿。
这个词,像一根淬了毒的针,精准地刺进了我的心脏。
原来在他们一家人眼里,我辞职在家带孩子,操持这个家,就是“拖后腿”。
我笑了,是冷笑。
“妈,您放心,”我说,“我以后,再也不会拖他后腿了。”
“你这是什么话?什么态度?”婆婆的声调瞬间拔高。
“没什么,”我深吸一口气,“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有点累,先挂了。”
说完,不等她再说什么,我直接挂断了电话。
然后,关机。
世界清静了。
我看着怀里正在玩积木的糖糖,心里前所未有的清晰。
这段婚姻,这场独角戏,该结束了。
不是为了赌气,不是为了报复,而是为了我自己。
我不能再这样过下去了。
我不能让我的人生,彻底沦为另一个人的附属品,最后还被嫌弃是“拖后腿”的累赘。
我打开电脑。
那台曾经是我创作伙伴,后来沦为给糖糖放动画片的播放器,已经很久没有被我用来做正事了。
我吹掉键盘上的灰尘,打开了那个尘封已久的文件夹。
里面,是我过去所有的设计作品。
从大学时期的获奖作品,到工作后参与的第一个项目,再到我独立负责的最后一个设计。
一张张效果图,一份份CAD文件,像一部无声的电影,放映着我曾经闪闪发光的人生。
我看着那些线条,那些构想,那些曾经让我激动得彻夜难眠的创意,眼眶又开始发热。
林晚,你还记得吗?
你曾经说过,要成为国内最顶尖的室内设计师。
你曾经说过,设计不是冰冷的建筑,而是有温度的生活。
你曾经说过,你的梦想,是为每一个热爱生活的人,打造一个梦想的家。
你的梦想呢?
被你丢到哪里去了?
我点开一个招聘网站,开始浏览室内设计师的岗位。
三年,行业日新月异。
很多新的软件,新的材料,新的理念,我都已经陌生了。
我的工作经验,在HR眼里,已经断档了三年。
我的优势,还剩下什么?
一阵恐慌和不自信,像潮水一样向我涌来。
我真的可以吗?
我还能回到那个行业吗?
我还能找回那个曾经自信满满的自己吗?
电脑屏幕上,反射出我现在的样子。
脸色蜡黄,头发随意地用一根发圈扎着,眼角已经有了细纹。身上穿着的,是方便做家务的旧T恤,上面还沾着一点中午做饭时溅上的油渍。
这是一个三十岁女人的真实写照。
一个脱离职场三年的全职妈妈的真实写照。
我关掉招聘网页,颓然地靠在椅子上。
或许,周宴签得对。
离开他,我可能连自己都养不活。
更何况,还带着一个孩子。
就在我陷入自我怀疑的深渊时,手机响了。
是闺蜜陈静打来的。我之前把手机开机了。
“喂,祖宗,你可算开机了!我打了八百个电话了!”陈静的大嗓门从听筒里传来。
“怎么了?”我的声音有气无力。
“怎么了?我还想问你怎么了!你发给我的那张图是什么意思?你来真的?”
我才想起来,早上在极度的震惊和绝望中,我把那份签好字的离婚协议拍了张照片,发给了她。
“嗯。”我闷闷地应了一声。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他签了?”
“嗯。”
“毫不犹豫?”
“嗯。”
“操!”陈静爆了句粗口,“周宴这个王八蛋!他还是不是人!”
听着她为我打抱不平,我的眼泪又忍不住了。
“静静,我是不是很傻?”我哽咽着问,“我是不是做错了?”
“你没错!傻的是我,当初就不该劝你信他的鬼话,让你辞职!”陈静在那头气得直喘气,“你现在在哪?我去找你!”
“我在家。”
“等着我,半小时到!”
半小时后,陈静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她看到我红肿的眼睛,和书桌上那两份刺眼的文件,二话不说,上来就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她拍着我的背。
我趴在她肩膀上,终于放声大哭。
像是要把这几年所有的委屈、不甘、失望和绝望,全都哭出来。
陈静就那么静静地抱着我,等我哭够了。
“哭完了?”她递给我一张纸巾。
我点点头。
“哭完了就给我打起精神来!”她把我按在椅子上,表情严肃得像个教导主任,“林晚,你听着。离婚,不是天塌下来了。对你来说,说不定是解脱。”
“可是我……”我张了张嘴,想说我的恐惧,我的不自信。
“你可是什么?怕自己找不到工作?怕养不活糖糖?”陈静一眼就看穿了我,“你忘了你是谁了?你忘了当年是谁在毕业设计展上,一个人舌战群儒,把那些老教授都说得哑口无言?”
“你忘了是谁工作第一年,就敢跟甲方正面刚,最后让对方乖乖采纳了你的方案?”
“你忘了你拿过的那些奖,做过的那些项目了?”
“林晚,你只是当了几年家庭主妇,不是被废了武功!你的才华,你的能力,都还在!只是被油烟和奶粉味暂时盖住了而已!”
陈静的话,像一把锤子,一锤一锤,砸在我心上。
是啊。
我怎么忘了。
我怎么把那个曾经骄傲的自己,给忘了。
“可是,我已经脱节三年了……”我还是没底气。
“脱节怕什么!学啊!”陈静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我的额头,“你林晚的学习能力,我还不知道吗?给你一个月,什么新软件你学不会?什么新工艺你搞不懂?”
“你现在缺的不是能力,是自信!是踏出第一步的勇气!”
她说着,直接抢过我的电脑,重新打开了那个招聘网站。
“来,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更新简历!”
“把你的作品集重新整理一遍!这周末,我带你去见几个猎头朋友!”
“还有,去把你那些漂亮衣服都翻出来!明天就去做个头发,做个美容!你得让那些面试官看到,你是一个专业、精致的设计师,而不是一个被婚姻磋磨得灰头土脸的黄脸婆!”
陈静像个打了鸡血的女将军,迅速地为我规划好了一切。
看着她为我忙前忙后的样子,我心里那块结了冰的地方,好像有了一丝融化的迹象。
或许,我真的可以。
或许,离开周宴,我的人生不会完蛋。
反而,会是一个新的开始。
晚上,糖糖睡下后,我开始动手整理我的作品集。
三年了,再看这些作品,依然能感受到当初投入的热情。
我把它们按照时间线和项目类型重新分类、排版,配上新的文字说明。
我发现,很多当时的设计理念,现在看来依然不过时。
我甚至有了一些新的想法,可以对过去的作品进行优化和提升。
那种久违的、沉浸在创作中的快乐,慢慢回来了。
我一直忙到深夜。
当我终于把一份全新的作品集整理出来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我伸了个懒腰,虽然身体疲惫,但精神却异常亢奋。
我走到阳台,推开窗。
清晨微凉的风吹在脸上,带着青草和泥土的味道。
这个我住了七年的小区,我第一次发现,它的清晨是这么宁静,这么美。
过去,这个时间,我可能正睡得昏昏沉沉,或者正烦躁地想着今天又要为周宴准备什么早餐。
而现在,我心里只有一种感觉。
自由。
一种前所未有的,仿佛挣脱了枷锁的自由。
周宴一夜未归。
没有电话,没有微信。
就好像,他这个人,已经从我的世界里彻底蒸发了。
也好。
这样我就可以更专注地做我自己的事。
接下来的几天,我按照陈静的“战斗计划”,开始了我的“重生”之路。
我把糖糖暂时送到我妈那里。
然后,我拿着周宴过去几年给我的转账记录,去银行拉了一份流水。
我需要搞清楚我们的夫妻共同财产有多少。这不是为了多分,而是为了在我找到工作前,能保证我和糖糖的基本生活。
然后,我约了一个律师,咨询离婚财产分割和抚养权的问题。
律师告诉我,像我这种情况,作为全职妈妈,为家庭付出了更多,在分割财产时,法律会予以倾斜。而且,孩子一直由我照顾,抚养权判给我的可能性极大。
这让我吃了一颗定心丸。
我拿着陈静给我列的清单,去商场给自己买了几身适合面试的职业装。
当我换上剪裁得体的西装套裙,站在镜子前时,我几乎认不出自己。
镜子里的女人,虽然眼角有掩不住的疲惫,但眼神里,却有了一丝久违的坚定和锐利。
然后,我去了我以前常去的那家理发店。
发型师Tony看到我,夸张地叫起来:“哎哟,我的林大设计师,你可算出现了!我还以为你掉进哪个山洞里修炼去了呢!”
我笑了笑:“差不多吧,今天来,就是想出关。”
“想怎么弄?”
“剪短。”我说,“剪得越短越好,要那种看起来就很厉害的样子。”
Tony吹了声口哨:“得嘞!包您满意!”
三个小时后,我看着镜子里那个顶着一头利落短发,染了栗色,化着淡妆的自己,感觉那个熟悉的林晚,好像真的回来了。
周末,陈静带我去见了一个资深猎头,叫Vicky。
Vicky看了我的新简历和作品集,又跟我聊了半个多钟头,眼神越来越亮。
“林小姐,”她放下我的作品集,语气很肯定,“你的专业功底非常扎实,审美也一直在线。虽然有三年的空窗期,但这并不是不可逾越的障碍。”
“很多甲方,其实更喜欢你这样有生活阅历的设计师。因为你真正经过柴米油盐,你才更懂得‘家’的意义,更能做出有温度的设计。”
“这样吧,我手头正好有几个不错的职位。有大型设计院的,也有新锐的独立工作室。我帮你推荐一下,你自己也做好准备,估计下周就会有面试通知。”
从Vicky的公司出来,我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静静!你听到了吗?她说我还有机会!”
“废话!”陈静白了我一眼,“我早就说了,是金子,就算掉进粪坑里,捞出来洗洗干净,它还是金子!”
我被她这个粗俗的比喻逗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周一,我接到了第一个面试电话。
是一家业内很有名气的设计公司。
我紧张得手心冒汗,在衣柜前把新买的几套衣服试了又试。
陈静在电话里给我打气:“别怕!拿出你当年跟甲方吵架的气势来!把面试官当成那个欠你钱不还的龟孙!”
我被她逗乐了,紧张感也消散了不少。
面试过程比我想象中要顺利。
面试官问了我很多专业问题,也问了我关于这三年空窗期的打算。
我坦诚地回答了我的情况,也展示了我对行业最新动态的了解和学习。
最后,我把我对“家”的理解,结合我这几年当妈妈的体会,阐述了一遍。
我说:“过去,我以为设计是美的呈现,是空间的规划。现在我认为,设计首先是生活的解决方案。是解决一个双职工家庭如何高效收纳,是解决一个有小孩的家庭如何保证安全和互动,是解决一个独居青年如何在小空间里获得最大的舒适感和幸福感。”
“这三年,我没有在画图,但我一直在体验生活。这种体验,是我现在最宝贵的财富。”
我说完,对面的几位面试官都露出了赞许的表情。
走出那家公司的大楼,我感觉自己像是打了一场胜仗。
不管结果如何,我已经迈出了最艰难的第一步。
接下来几天,我又陆续参加了几场面试。
有成功的,也有失败的。
但我的心态越来越平稳,表现也越来越自如。
周五下午,我接到了第一家面试公司的HR打来的电话。
她正式通知我,我被录用了。
职位是,资深室内设计师。
薪资比我辞职前,还要高出百分之三十。
挂掉电话的那一刻,我站在马路边,看着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突然就哭了。
这一次,不是委屈,不是绝望。
是喜悦,是激动,是如释重负。
我做到了。
我真的做到了。
我靠我自己,重新站了起来。
我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陈静。
她在电话那头比我还激动,尖叫着说要给我办一个“重生庆祝派对”。
然后,我给我妈打了电话,告诉她我找到了工作。
我妈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最后说了一句:“晚晚,你……想好了就行。”
我知道,她还是希望我能和周宴和好如初。
但我已经不想再回头了。
那天晚上,周宴回来了。
距离他签字那天,已经过去了一周。
他回来的时候,我正在客厅里陪糖糖画画。
他开门进来,看到我,愣了一下。
大概是我的新发型,我的新衣服,和我脸上平静的表情,让他觉得陌生。
他瘦了很多,脸色比上次见还要差,眼里的红血丝密得吓人。身上那件衬衫皱巴巴的,像是穿了好几天。
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颓败的气息。
糖糖看到他,开心地叫了一声“爸爸”,就跑过去抱住了他的腿。
周宴弯下腰,想把糖糖抱起来,却晃了一下,差点没站稳。
我心里一紧,但还是坐在原地没动。
他勉强笑了笑,摸了摸糖糖的头,声音嘶哑:“糖糖乖,爸爸好累,先去洗个澡。”
他走进卧室,经过我身边时,脚步顿了顿。
“你……”他似乎想说什么。
“我们谈谈吧。”我先开了口,“等你洗完澡。糖糖也差不多该睡了。”
他看了我一眼,眼神很复杂,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走进了浴室。
我把糖糖哄睡着后,周宴也从浴室出来了。
他换了身干净的家居服,坐在了沙发上,离我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光线昏黄。
我们之间,是长久的沉默。
“那份离婚协议……”最终,还是他先开了口,“我已经让律师看过了,财产分割我没意见,都给你。糖糖的抚养权,如果你想要,我也……”
“周宴。”我打断了他。
我从茶几下拿出那份我新签的工作合同,推到他面前。
“我下周一,要去盛景设计上班了。”
他愣住了,拿起那份合同,难以置信地看着。
“盛景?他们要了你?”
盛景设计,是业内顶尖的公司,也是周宴他们公司最大的竞争对手。
“对。”我点点头,语气平静,“资深设计师,薪水也还可以。养活我和糖糖,足够了。”
他放下合同,看着我,眼神里是我看不懂的情绪。有震惊,有错愕,还有一丝……我不敢确定的失落。
“你……什么时候去面试的?”
“就这几天。”
“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我笑了,觉得这个问题无比讽刺。
“周宴,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你不知道糖糖上周得了急性肠胃炎,吐了一天一夜。你不知道楼上的水管漏了,淹了我们家厨房。你不知道我妈上个月做手术,我一个人在医院守了三天。”
“你除了知道你的项目,你的会,你的老板,你还知道什么?”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样,钉进我们之间死寂的空气里。
周宴的脸,一瞬间变得惨白。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所以,”我继续说,“你不用觉得愧疚,也不用出于补偿心理,把所有财产都给我。我林晚,还没落魄到需要靠前夫的施舍过日子。”
“我会请律师,按照法律规定,分割我们婚后的共同财产。属于我的,我一分不会少拿。不属于我的,我一分也不会多要。”
“至于糖糖的抚养权,我要定了。你随时可以来看她,我不会阻止。”
我说完这一切,感觉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周宴低着头,双手插在头发里,肩膀微微颤抖。
“晚晚,”他终于开口,声音闷得像从胸腔里挤出来的一样,“对不起。”
这是我们结婚七年来,我第一次听到他如此郑重地,对我说“对不起”。
可惜,太晚了。
“这句对不起,你早就该说了。”我说,“不过现在,说不说,已经没意义了。”
“不是的,”他抬起头,眼睛红得吓人,“我签那份协议,不是……不是因为不爱你了。”
我看着他,没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我那个项目,出了大事。”他艰难地说,“因为一个致命的设计缺陷,整个项目可能要被推倒重来。我是项目总负责人,这个责任,我必须背。”
“公司已经成立了调查组,我被停职了。我知道,他们只是在找一个合适的时机,把我踢出去,让我当替罪羊。”
“我这几年,所有的心血,全完了。”
“我可能会面临巨额的赔偿,甚至……会坐牢。”
“我签那份离婚协议,是怕连累你和糖糖。我想着,我们离婚了,财产都在你名下,至少你们以后的生活还能有保障。”
“至于那份离职申请……我当时看到,就觉得,也好。反正都是要走的,我自己辞职,总比被他们扫地出门要好看一点。”
他一口气说完,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我听着他的话,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用力揉搓着。
疼,但已经没有了当初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
原来,这就是真相。
不是不爱,不是绝情。
而是他用他那种自以为是的、愚蠢的方式,在“保护”我。
他从来都是这样。
什么事都自己扛着,从来不跟我说。
他以为这是男人的担当,是为我好。
他却不知道,这种“为我好”,才是最伤人的。
他把我当成什么了?
一个只能依附他生存的菟丝花?一个经不起任何风浪的瓷娃娃?
他从来没有想过,作为他的妻子,我有权,也有责任,跟他一起分担风雨。
“所以,”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这就是你毫不犹豫签字的理由?”
“因为你觉得你完蛋了,所以就干脆地,把我和你的事业,一起推开?”
“周宴,你有没有想过,但凡你花一分钟,跟我说一句,事情都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但凡你把我当成你的妻子,而不是你的附属品,我们都可以一起想办法,一起面对!”
“你没有!”
“在你心里,你的骄傲,你的自尊,比我们的婚姻,比我对你的信任,重要得多!”
“你宁愿一个人走向深渊,也不愿意向我伸出手!”
我的情绪,在这一刻终于失控了。
我不是在为他即将面临的困境而难过。
我是在为我们之间,这种根深蒂固的、无法沟通的隔阂而悲哀。
周宴被我的话,问得哑口无言。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眼泪从眼角滑落。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一个在外人面前永远坚不可摧的男人,在我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晚晚,我错了……”他哽咽着,“我真的错了……”
看着他这个样子,我心里最后一点怨恨,也烟消云散了。
是啊,他错了。
我也错了。
我们都错了。
我们错在,在婚姻这条路上,走着走着,就忘了回头看看对方,忘了牵着对方的手。
他一味地向前冲,以为给了我物质,就是给了我全部。
我一味地在原地等待,以为牺牲了自我,就能换来家庭的圆满。
我们都用自己以为正确的方式,去爱对方,去经营这段婚姻。
结果,却把彼此推得越来越远。
“周宴,”我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现在说这些,都晚了。”
“那份离婚协议,你签了字。那份工作合同,我也签了字。”
“我们,回不去了。”
“不,晚晚,别这样……”他慌乱地站起来,想来拉我的手。
我后退一步,避开了。
“明天,我会带着糖糖搬出去住。房子你先住着,等你工作的事情处理完,我们再谈房产分割。”
“我已经委托了律师,他会联系你。以后,我们之间的事情,就通过律师沟通吧。”
我说完,转身回了房间,关上了门。
我背靠着门,听着外面他压抑的、绝望的哭声,心里一片平静。
没有报复的快感,也没有旧情复燃的动摇。
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
这段婚姻,以一种我从未预想过的方式,走向了终结。
它始于爱情,却亡于沟通。
第二天,我叫了搬家公司。
我没有太多东西要带走,只是一些我和糖糖的衣物,和我的那些设计书籍、工具。
我妈和陈静都来帮忙。
我妈看着我收拾东西,唉声叹气,想劝我,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陈静则是一脸“干得漂亮”的表情,指挥着搬家工人,比我还积极。
周宴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没有出来。
直到我们准备离开,他才打开门,站在门口。
他一夜没睡,眼睛肿得像核桃,胡子拉碴,整个人憔悴得不成样子。
他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
糖糖从我身后探出头,怯生生地叫了一声:“爸爸……”
周宴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他蹲下身,把糖糖紧紧地抱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地亲吻她的额头。
“糖糖,对不起……爸爸对不起你……”
糖糖被他吓到了,也跟着哭了起来。
我走过去,轻轻地把糖糖从他怀里拉出来。
“周宴,别吓着孩子。”
他对我的话充耳不闻,只是死死地拉着我的手,仰着头看我,眼神里充满了乞求。
“晚晚,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我们重新开始,我把工作辞了,我什么都不要了,我以后天天陪着你和糖糖……”
我看着他,摇了摇头。
“周宴,已经太迟了。”
“你现在说的这些,不是因为你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而是因为你失去了一切,所以才想抓住我这根最后的稻草。”
“可是,我已经不是你的稻草了。”
“我要去做我自己的大树了。”
说完,我牵着糖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个我生活了七年的家。
关上门的那一刻,我听到了他在屋里传来的一声绝望的嘶吼。
我没有回头。
阳光很好,照在我和糖糖身上,暖洋洋的。
我租的房子,是一个离我新公司不远的两居室。
虽然小,但是很温馨。
我花了一个周末的时间,把它布置成了我喜欢的样子。
白色的墙壁,原木色的家具,绿色的植物,还有一面墙,被我做成了糖糖的涂鸦墙。
糖糖很喜欢这个新家。
她有了自己的小房间,里面有她喜欢的公主床和玩具。
周一,我正式去盛景报到了。
同事们都很友好,工作氛围也比我想象的要轻松。
我的直属上司是一个叫Leo的男人,三十多岁,看起来很精干,说话做事雷厉风行。
他看了我的作品集,直接给了我一个正在进行中的商业项目,让我先跟着熟悉流程。
重新回到职场,一开始确实有些不适应。
每天要开会,要画图,要跟甲方沟通,要跟施工队协调。
忙得像个陀螺。
但我却乐在其中。
那种通过自己的专业和努力,把一个想法变成现实的成就感,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替代的。
我开始重新找回自信。
我发现,我的设计理念并没有过时,我的沟通能力也依然在线。
我甚至比以前更懂得如何去平衡设计的美感和实用性。
生活,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期间,周宴的律师联系过我。
他的官司很麻烦,公司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他身上,要求他赔偿天价的违约金。
他名下的所有资产,包括存款和那套我们一起住的房子,都被冻结了。
我没有幸灾乐祸。
我只是让我的律师告诉对方,在官司结束前,我不会要求进行财产分割。
至于糖糖的抚养费,我也暂时不需要他支付。
我养得起我的女儿。
周末,周宴会来看糖糖。
他每次来,都瘦了一圈。
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项目总监,现在看起来,像一个落魄的流浪汉。
他会给糖糖带很多礼物,会陪她玩一整天。
但他和我之间,几乎没有交流。
我们像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客气,而疏离。
有一次,他走的时候,在门口叫住了我。
“晚晚,”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希冀,“你……最近过得好吗?”
“挺好的。”我点点头。
“那就好。”他勉强地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看着他落寞的背影,我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我知道,我们之间,真的结束了。
三个月后,我的第一个项目顺利完成了。
甲方非常满意,Leo也当着全部门的面,表扬了我。
那天晚上,部门聚餐,庆祝项目成功。
大家都很高兴,喝了不少酒。
我也喝了两杯,脸颊微醺。
聚餐结束后,Leo主动提出要送我回家。
路上,车里放着舒缓的音乐。
“林晚,”Leo突然开口,“你跟传闻中的不太一样。”
“哦?传闻中我是什么样的?”我笑着问。
“传闻中,你是个为了家庭放弃事业的传统女性。”
“那现在呢?”
“现在,”他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很亮,“我看到的是一个独立、强大,并且才华横溢的职业女性。”
“谢谢夸奖。”我坦然地接受了他的赞美。
车开到我小区楼下。
我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林晚,”Leo又叫住了我,“我能追你吗?”
我愣住了。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
看着他真诚的眼睛,我突然笑了。
“Leo,”我说,“我现在,只想好好工作,好好带孩子。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没关系,”他耸耸肩,一脸轻松,“我可以等。”
“等到你什么时候想谈恋爱了,第一个考虑我就行。”
我看着他,心里有一丝暖意流过。
“好。”我点点头。
回到家,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短发已经长长了一些,脸上的气色也比之前好了很多。
眼神里,不再是麻木和怨怼,而是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和向往。
我突然想起周宴签字的那天早上。
那个绝望的、以为天都塌下来的自己。
如果当时有人告诉我,几个月后,我会拥有全新的工作,全新的生活,甚至一个新的追求者,我一定不会相信。
人生,真的好奇妙。
有时候,你以为的绝境,其实是另一个开始的起点。
那份离婚协议,和那份离职申请,就像两把钥匙。
一把,锁上了我失败的过去。
另一把,打开了我崭新的人生。
而周宴那个毫不犹豫的签名,现在看来,更像是一种成全。
他成全了我的离开。
也成全了我的重生。
手机响了,是陈静发来的微信。
一张图片,是周宴的朋友圈截图。
上面只有一句话:
“我亲手弄丢了我的全世界。”
下面配的图,是我和糖糖的合影,是去年我们去海边玩的时候拍的。
照片里,我笑得很开心。
陈静发来一个翻白眼的表情:【现在知道后悔了?晚了!】
我看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
然后,我退出了微信,打开了我的设计软件。
桌上,还放着我下一个项目的设计草图。
那是一个为一家三口设计的小户型改造方案。
主题是:爱与重生。
我拿起笔,在图纸上画下新的一笔。
窗外,夜色温柔,星光璀璨。
属于我林晚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来源:画插画创萌趣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