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麻药的劲儿还没完全过去,腿脚不听使唤,肚皮上的伤口被包裹得严严实实,但每一次轻微的颠簸,都像有把钝刀在里面搅。
从产房被推出来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像一滩被抽干了水分的烂泥。
麻药的劲儿还没完全过去,腿脚不听使唤,肚皮上的伤口被包裹得严严实实,但每一次轻微的颠簸,都像有把钝刀在里面搅。
我半眯着眼,天花板的灯光一盏盏晃过去,像一条没有尽头的时光隧道。
李然跟在推车旁边,紧紧攥着我的手,他的手心全是汗,热乎乎的,黏腻腻的。
“陈静,辛苦了,你辛苦了。”他翻来覆去就这么一句。
我扯了扯嘴角,想说点什么,但喉咙干得像撒哈拉沙漠,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护士把我们推进病房,李然他妈,我的婆婆,立刻就围了上来。
她的视线在我身上停留了不到一秒,就直接越过我,死死盯住了护士怀里那个小小的、皱巴巴的襁褓。
“男孩女孩啊?”她的声音尖锐,带着一股子压不住的急切。
护士大概是见多了这种场面,面无表情地回答:“女孩,六斤二两,很健康。”
我清楚地看到,婆婆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那是一种非常复杂的变化,就像一块烧得通红的铁,被“刺啦”一声丢进了冰水里。期待、兴奋、紧张,所有热烈的情绪,瞬间冷却、硬化,最后只剩下一片冰冷僵硬的铁灰色。
她“哦”了一声,那个单音节拖得特别长,像一根扎进我耳朵里的针。
然后她就没再看那孩子一眼。
她转过头,开始絮絮叨叨地跟李然抱怨:“我就说吧,我早就说,看你媳妇那肚子尖的,走路那姿势,肯定是个丫头片子,你还不信。”
“人家隔壁床,比咱们早生半小时,生了个大胖小子,八斤多呢!你听听人家那哭声,多亮堂!”
我躺在床上,像个局外人一样听着。
伤口的疼,身体的虚弱,还有此刻心里的那股子凉意,交织在一起,把我整个人都淹没了。
我看着天花板,忽然就想笑。
这就是我豁出半条命生下的孩子,在她奶奶眼里,价值甚至不如隔壁床一个素未谋面的、哭声更响亮的胖小子。
李然的脸色也很难看。
他打断他妈:“妈,你说什么呢!陈静刚做完手术,你让她歇会儿。”
婆婆撇了撇嘴,一脸的不以为然,“我怎么了?我说的是实话。丫头片子有什么用?以后还不是别人家的人,赔钱货。”
“赔钱货”三个字,像三把淬了毒的飞刀,精准地插进我的心脏。
我浑身一颤,眼泪毫无征兆地就涌了上来。
不是委屈,也不是难过,就是一股子铺天盖地的愤怒和悲哀。
凭什么?
我怀胎十月,吐得昏天黑地,后期耻骨疼得夜夜睡不着,最后还挨了一刀,我受的这些罪,就换来一句“赔钱货”?
我的女儿,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她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就要被自己的亲奶奶这样定义?
李然也火了。
这是我第一次见他这么明确地、毫不留情地对他妈发火。
“你给我闭嘴!你要是再胡说八道,你就先回去!”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每个字都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强硬。
婆婆被他吼得一愣,大概是没想到一向孝顺的儿子会用这种口气跟她说话。
她张了张嘴,想反驳,但看着李然那张阴沉得快要滴水的脸,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是不甘心地小声嘟囔着:“我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你们老李家……”
病房里终于安静下来。
护士把孩子抱到我身边。
我侧过头,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看她。
她好小啊,小脸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太太,眼睛闭着,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刷子,嘴巴一张一合,偶尔发出小猫一样的哼唧声。
我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所有的愤怒、疲惫、疼痛,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好像都被抚平了。
这是我的女儿。
我的。
李然俯下身,小心翼翼地从护士手里接过孩子,动作笨拙得像在捧着一件绝世珍宝。
他把孩子抱在怀里,低头看着她。
病房里的光线很柔和,打在他侧脸上,我看到他的眼圈红了。
他抱着那个小小的、软软的身体,用几乎是气声的音量,一遍又一遍地喃喃自语。
他说:“宝宝,我是爸爸。”
他说:“别怕,爸爸在呢。”
然后,他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脸上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傻气又满足的笑容。
他把孩子往我这边凑了凑,献宝似的说:“陈静,你看,她多可爱。”
“这是我的小棉袄。”
那一瞬间,我心里的冰山,彻底融化了。
我看着他抱着女儿的样子,看着他脸上那种纯粹的、不掺任何杂质的欢喜,我知道,为了这个男人,为了这个小家,这场仗,我必须打下去。
出院回家,真正的战争才算拉开序幕。
我们家不大,两室一厅,婆婆从老家过来照顾我坐月子,理所当然地住进了次卧。
于是,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塞进了我们三个人,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还有一触即发的矛盾。
我给女儿取名叫“安安”,李安安。
我希望她一辈子平平安安,岁月静好。
婆婆知道这个名字后,当场就把筷子拍在了桌上。
“安安?一个女孩子家,叫什么安安?一点气势都没有!”
她瞪着我,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我脸上了,“我早就想好了,要是男孩就叫‘兆楠’,招个弟弟。女孩嘛,就叫‘盼楠’!”
我当时正在喝汤,一口鸡汤差点没喷出来。
盼楠?
我盼你个大头鬼!
我还没说话,李然先皱起了眉头,“妈,都什么年代了,还盼楠招楠的。安安挺好的,我和陈静都喜欢。”
婆婆把脸转向她儿子,语气立刻软了三分,开始走苦情路线:“儿子啊,妈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你!你现在年轻不懂,等你老了就知道,没个儿子在身边,腰杆子都挺不直!”
她说着,还拿眼睛斜我,那意思再明显不过:都是你这个当媳妇的没本事,生不出儿子。
我把汤碗重重往桌上一放,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妈,现在是2024年,不是大清朝。生男生女都一样,您这套理论,早就过时了。”我的声音不大,但很冷。
婆婆大概没想到我敢直接顶撞她,愣了一下,随即拔高了音量:“我过时?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我告诉你陈静,别以为你生了个孩子就有功了,生个丫头片子,有什么好得意的!”
“我得意什么了?”我气得发抖,“我只是给我女儿取个名字,一个我喜欢的、寓意平安的名字,这也有错吗?”
“当然有错!你这就是自私!只顾着自己喜欢,不想着我们老李家的香火!”
我真的被她这套“香火论”给气笑了。
“我们老李家有皇位要继承吗?还是有亿万家产等着儿子来瓜分?”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问。
婆婆被我噎得说不出话,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李然赶紧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名字就叫安安,这事就这么定了。”
他转向他妈,放低了声音,“妈,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我们真的不重男轻女。安安是我们的女儿,我们疼她还来不及呢。”
这场关于名字的风波,最终以我的胜利告一段落。
但代价是,婆婆接下来整整三天没给我好脸色看。
她做的月子餐,汤上面飘着一层一指厚的油,青菜永远是水煮的,美其名曰“清淡”,实际上寡淡得像在嚼草。
我跟她说,医生说了,产妇也要营养均衡,可以吃点瘦肉、炒菜。
她眼皮一翻,“什么医生?现在的医生懂个屁!我们那时候坐月子,连盐都不能吃!你现在有鸡汤喝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
我气得肝疼,又没力气跟她吵。
李然下班回来,看到我对着一桌子油腻腻的饭菜发愁,偷偷给我点了外卖。
一份番茄牛腩,一份清炒西兰花。
我躲在房间里,像做贼一样,狼吞虎咽地吃着。
吃着吃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我堂堂一个名牌大学毕业生,一个在职场上也能独当一面的项目经理,现在却要在自己家里,为了吃一口正常的饭菜,而偷偷摸摸。
这叫什么事啊。
婆婆对安安的态度,更是让我忍无可忍。
她几乎不抱安安。
每次安安哭了,她就在客厅里扯着嗓子喊:“陈静!你女儿哭了!快去喂奶!是不是你奶水不够啊?我就说让你多喝点猪蹄汤,你非不听!”
那语气,仿佛安安不是她孙女,而是我的一个麻烦。
有一次,我堵奶堵得厉害,乳房又胀又疼,像塞了两块大石头,高烧到39度。
李然急得团团转,又是给我冷敷,又是请通乳师。
我躺在床上,烧得迷迷糊糊,就听见婆婆在客厅里跟李然说:“我就说母乳喂养不靠谱,你看,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干脆断奶,喂奶粉得了。省得她娇气,以为自己多金贵。”
我当时真想从床上一跃而起,冲出去撕烂她的嘴。
可我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李然的声音传过来,带着压抑的怒火:“妈!你能不能少说两句风凉话?陈静现在正难受呢!”
“我怎么说风凉话了?我这是为你们好!奶粉多方便,省多少事!”
“方便?陈静堵奶有多疼你知道吗?她发着高烧,你不安慰她,还在这说这些?你是我亲妈吗?”
客厅里传来婆婆的哭嚎声:“好啊,李然,你现在为了个媳妇,连你妈都吼了!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我容易吗我……”
我闭上眼睛,把头埋进枕头里。
心好累。
真的好累。
这种累,比生孩子还累。
生孩子是身体上的疼,疼过去了,就好了。
而这种精神上的折磨,日复一日,无穷无尽,像一把钝刀子,慢慢地割着你的肉,磨着你的神经,让你不得安宁。
李然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我知道他也很难。
一边是生他养他的妈,一边是为他生儿育女的妻子。
他每次都试图扮演一个“和事佬”的角色。
“我妈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别往心里去。”
“她老人家思想观念旧,你多担待点。”
“为了我,忍一忍,好吗?”
一开始,我听着这些话,还会点点头,跟自己说,算了,他是你老公,是你孩子的爸爸,他也不容易。
可后来,我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凭什么要我忍?
做错事的人又不是我。
我为什么要为一个思想陈腐、口出恶言的老人,委屈我自己?
我为什么要为了维持一个表面的和平,就默许她对我、对我的女儿进行语言暴力?
有一次,我终于没忍住,跟李然爆发了。
那天,婆婆又在饭桌上念叨,说谁谁家的儿媳妇,生了儿子,婆家奖励了一辆车。又说谁谁家的孙子,满月酒办了三十桌,多风光。
她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瞟我,那眼神里的轻蔑和不屑,像针一样扎人。
我放下碗筷,看着李然,“李然,你听到了吗?”
李然埋头吃饭,假装没听见。
我提高了音量,“李然,我跟你说话呢!”
他抬起头,一脸为难,“陈静,吃饭呢。”
“吃不下了。”我冷冷地说,“你妈每天指桑骂槐,阴阳怪气,这饭我咽不下去。”
婆婆把筷子一摔,“我怎么指桑骂槐了?我说别人家,又没说你!你心虚什么?”
“我心虚什么?”我笑了,“我用不着心虚。我生的是女儿,没错。但我没偷没抢,我没做错任何事。倒是您,一把年纪了,嘴巴这么碎,这么毒,也不怕给您孙女折了福。”
“你!你敢咒我!”婆婆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的鼻子骂,“你这个不下蛋的鸡,还敢顶嘴!我们老李家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娶了你这么个丧门星!”
“妈!”李然终于吼了出来,“你太过分了!”
“我过分?你看她那德行!有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
我站起来,看着李然,一字一句地说:“李然,今天你必须给我个说法。是我走,还是她走,你选一个。”
我知道,这句话很重。
这是在逼他。
但我实在受不了了。
再这么下去,我迟早会疯掉。
李然看着我,又看看他妈,脸上的表情痛苦得像是要裂开。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会让我“再忍一忍”。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对他妈说:“妈,你先回老家住一段时间吧。”
婆婆的哭骂声戛然而止。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你……你说什么?你让我走?为了这个女人,你要赶我走?”
“不是赶你走。”李然的声音很疲惫,“是让你回去冷静冷静。这个家现在需要安静。陈静刚生完孩子,身体和情绪都不稳定,安安也需要一个好的成长环境。”
“我怎么就不让她安静了?我怎么就影响她成长环境了?我辛辛苦苦来伺候你们,我不就是多说了两句吗?你们就这样对我?”婆婆开始撒泼打滚,拍着大腿哭天抢地。
我冷眼看着,一言不发。
李然没有再理会她的哭闹,他拉着我的手,回了房间,关上了门。
门外,是婆婆越来越凄厉的哭喊。
门内,李然抱着我,把我的头按在他的胸口。
“对不起,陈静。”他说,“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我没有说话,眼泪却止不住地流。
第二天,李然买了车票,亲自把他妈送上了回老家的火车。
临走前,婆婆站在门口,恶狠狠地瞪着我,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
她说:“陈静,你给我等着。我看你一个人,怎么带孩子!”
我抱着安安,平静地回视她。
等着就等着。
我一个人带孩子,也许会很累,但至少,我的心是舒畅的。
我的女儿,可以在一个没有歧视和恶言恶语的环境里,健康快乐地长大。
这比什么都重要。
婆婆走了之后,家里瞬间清净了。
空气里不再弥漫着若有若无的火药味,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吃我想吃的东西,用我自己的方式来照顾安安。
李然请了一周的年假,加上他原本的陪产假,我们俩一起笨拙地学习着如何当一对新手父母。
给安安洗澡,她小小的身子在水里扑腾,李然紧张得满头大汗,生怕把她淹着。
换尿布,我俩对着一坨黄色的便便,面面相觑,猜拳决定谁来处理。
喂奶,安安的小嘴像个小吸盘,有力地吮吸着,我看着她满足的样子,感觉自己拥有了全世界。
那些天,虽然很累,经常睡不够,但精神上是前所未有的放松和愉悦。
李然表现得像个模范丈夫和模范爸爸。
他包揽了所有的家务,洗衣做饭,打扫卫生,晚上安安哭了,他总是第一个醒来,把孩子抱到我身边,或者去热我提前泵好的母乳。
他会趴在婴儿床边,一看就是半小时,对着安-安傻笑,用他五音不全的嗓子唱《小燕子》。
安安偶尔会咧开没牙的嘴,给他一个天使般的笑容。
他就能高兴一整天,跟个二百五似的。
我看着他们父女俩,常常会想,如果没有婆婆,我们的生活,大概就是这般岁月静好的模样。
可惜,好景不长。
李然的假期结束了,他要去上班。
这意味着,白天大部分时间,都只剩下我一个人面对安安。
一个嗷嗷待哺的、随时可能爆发哭声的、毫无道理可讲的人类幼崽。
最初的几天,我还能应付。
但很快,我就体会到了什么叫“崩溃”。
安安肠胀气,每天傍晚准时开始哭闹,怎么哄都哄不好,小脸憋得通红,双腿使劲蹬着,哭声凄厉得像在受刑。
我抱着她,在客厅里一圈一圈地走,给她做排气操,用热毛巾敷肚子,所有网上学来的方法都用遍了,收效甚微。
她哭,我也跟着哭。
我累,我困,我手腕疼,腰也像要断了。
我感觉自己被困在了这个小小的房子里,被困在了无穷无尽的屎尿屁和哭声里。
我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安安睡着的时候,我盯着天花板,害怕她随时会醒。
安安醒着的时候,我又盼着她赶紧睡过去。
我的情绪越来越不稳定,有时候会因为一点小事就大发雷霆。
李然下班回来,看到家里一片狼藉,我披头散发地坐在沙发上发呆,他想过来抱抱我。
我一把推开他,“别碰我!”
他愣住了,“陈静,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我像个疯子一样笑起来,“我快被你女儿逼疯了!她就是个小恶魔!她一天到晚就知道哭哭哭!我受不了了!”
李...然的脸上闪过一丝受伤,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哄我:“我知道你累,我知道。你辛苦了。要不……我们还是把妈接回来吧?有她搭把手,你也能轻松点。”
“把她接回来?”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李然,你是不是忘了她是怎么对我的?你忘了她是怎么说你女儿的?”
“我没忘。”他叹了口气,“可我们现在这个情况,总得有个人帮忙啊。我白天要上班,你一个人在家,我也不放心。”
“我不需要她帮忙!”我尖叫道,“我宁可自己累死,也不想再看到她那张脸!”
“陈静,你别这么固执行不行?就当是为了我,为了这个家。”
“为了你?为了这个家?”我冷笑,“在你眼里,这个家,就是让我无休止地忍让和妥协吗?”
我们大吵了一架。
这是我们结婚以来,吵得最凶的一次。
最后,李然摔门而出。
我一个人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抱着膝盖,嚎啕大哭。
我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爱李然,我也爱我们的女儿。
可为什么,生活却变得如此面目全非。
第二天,李然没有回家。
我给他打电话,他没接。发微信,他没回。
我心里又慌又怕。
我怕他就这样不要我了,不要这个家了。
我抱着安安,坐在窗边,从天亮等到天黑。
晚上十点,门终于响了。
李然回来了。
他看起来很憔悴,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他没有说话,只是走到我面前,蹲下来,抱住了我和安安。
“对不起。”他把脸埋在我的颈窝,声音闷闷的,“我不该跟你吵架,不该丢下你一个人。”
我的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我以为你不要我们了。”我哽咽着说。
“傻瓜。”他收紧了手臂,“我怎么会不要你们。你们是我的命。”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久。
我把我所有的委屈、焦虑、恐惧,都告诉了他。
他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没有辩解。
等我说完,他捧着我的脸,认真地说:“陈静,我们不请我妈了。我们请个育儿嫂,好不好?”
我愣住了。
“请育儿嫂?那得多少钱啊?”
我们只是普通的工薪阶层,每个月要还房贷,现在又多了个孩子,开销本来就大。请育儿嫂,对我们来说,是一笔不小的负担。
“钱的事情你别担心,我来想办法。”李然说,“我最近接了几个私活,能多赚点。大不了,我再辛苦一点。总不能让你这么累下去。”
他顿了顿,看着我的眼睛,继续说:“而且,请育tering嫂,她只负责干活,拿钱办事,不会干涉我们的生活,更不会对你、对安安说三道四。我觉得,花钱买个清净,值。”
我看着他,心里百感交集。
他或许不是一个完美的丈夫,他懦弱过,动摇过,但他终究是心疼我,爱我的。
他也在努力地,用他的方式,去保护我和我们的家。
这就够了。
我们很快通过家政公司,找到了一个姓王的阿姨。
王阿姨四十多岁,看起来很干练,话不多,但手脚麻利,做事很有条理。
她有专业的育婴师证,对付安安的肠胀气很有一套。
她来了之后,我的生活质量直线上升。
我终于可以睡个整觉了。
我终于有时间洗个热水澡,敷个面膜,甚至看一会儿书。
安安在王阿姨的照顾下,也变得乖巧了许多,哭闹的次数明显减少,小脸蛋也长开了,白白胖胖的,像个年画娃娃。
李然为了多赚钱,下班后和周末都在忙着他的私活。
虽然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变少了,但我们的心,却比以前更近了。
我们都明白,我们在为我们的小家,共同努力着。
这段平静而幸福的日子,在一个周末的下午,被一个不速之客打破了。
那天,我正在给安安喂辅食,门铃响了。
我以为是李然忘了带钥匙。
可打开门,看到的,却是我婆婆那张熟悉的、刻薄的脸。
她身后还跟着一个我不认识的中年妇女,打扮得花枝招展,一脸精明相。
我愣在原地,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婆婆直接推开我,径直走了进来,像巡视领地一样,在屋里扫视了一圈。
当她看到正在给安安喂饭的王阿姨时,她的眉头立刻拧成了一个疙瘩。
“她是谁?”她指着王阿姨,质问我。
“是我请的育儿嫂。”我冷冷地回答。
“育儿嫂?”婆婆的音量瞬间拔高了八度,“你们有钱烧的是不是?放着我这个亲奶奶不用,花大价钱去请个外人?陈静,你可真会当家!”
我懒得跟她吵。
“您怎么来了?”我问。
“我怎么不能来?这是我儿子的家!我来看看我孙女,不行吗?”她说着,就想去抱安安。
安安大概是被她的大嗓门吓到了,小嘴一瘪,就要哭。
我赶紧把安安抱进怀里,“您别吓着她。”
婆婆的手僵在半空中,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又化为恼怒。
她转头对那个中年妇女说:“张媒人,你看看,你看看!这就是我那好儿媳!我这个亲奶奶,连抱一下孙女都不让!”
张媒人?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个张媒人“哎呦”了一声,走上前来,拉住我的手,笑得一脸油腻。
“哎呀,这就是李然的媳妇吧?长得真俊。小夫妻嘛,闹点别扭很正常。你婆婆也是想你们,想孙女了,大老远地跑过来,你就别跟她置气了。”
她这自来熟的架势,让我很不舒服。
我抽出手,“您是哪位?”
“哦,忘了自我介绍了。我是你婆婆的远房亲戚,也是咱们十里八乡有名的媒人。我今天来啊,是给你家送喜事来的!”
“喜事?”我皱起了眉。
“对啊!”张媒人拍了一下大腿,神秘兮兮地说,“我给你家安安,找了个好婆家!”
我怀疑我听错了。
“你说什么?”
“我说,我给你女儿,说了门亲事!”张媒人一脸的得意,“对方那条件,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家里是开厂的,独生子,比咱们安安大三岁。人家说了,只要咱们同意定下这门娃娃亲,他们家立马就给二十万的彩礼!而且,以后安安上学、工作,他们家全包了!等安安一到法定年龄,立马就结婚!这不就是一步登天的好事吗?”
我听着她的话,感觉像在听天方夜谭。
荒谬。
太荒谬了。
我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门口,对她们吼道:“你们给我出去!”
婆婆不干了,“陈静你发什么疯!这么好的事,你上哪找去?你这是要把安安的福气往外推啊!”
“福气?”我冷笑,“妈,您是不是疯了?安安才多大?她才八个月!您就想着把她卖了换彩礼?您还是人吗?”
“怎么是卖呢?这叫亲上加亲!我们两家离得近,知根知底。再说了,二十万啊!有了这笔钱,你们不就可以把房贷还清了?李然也不用那么辛苦了。我这都是为了你们好!”
我看着她那张理直气壮的脸,只觉得一阵恶心。
“我不需要!我们家的事,用不着您操心!更用不着拿我女儿的幸福去换!你们现在,立刻,给我滚出去!”
我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变得嘶哑。
张媒人大概是没见过我这么强硬的,讪讪地笑了笑,“哎,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我们也是好心……”
“我不需要你们的好心!”我打断她,“带着你们的好心,滚!”
就在这时,李然回来了。
他看到屋里这剑拔弩张的阵势,也是一愣。
婆婆一看到他,立刻像找到了救星,扑过去拉住他的胳膊,哭诉道:“儿子,你可回来了!你快管管你媳妇!我好心好意给安安找了门好亲事,她不领情就算了,还骂我,要赶我走!”
李然听完婆婆和那个张媒人的添油加醋的叙述,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
我以为他会像以前一样,先安抚他妈,再来劝我“顾全大局”。
然而,他只是平静地听完,然后把他妈的手从自己胳膊上拿开。
他走到我身边,把我护在身后,然后看着他妈和那个张媒人,声音冷得像冰。
“谁让你们来的?”
婆婆被他这语气吓了一跳,“儿……儿子,我……”
“我问你们,谁让你们来的?”李然又重复了一遍,眼神锐利如刀。
张媒人壮着胆子说:“李然啊,你别生气。你妈也是一片好心……”
“我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外人来插嘴了?”李然毫不客气地打断她,“还有我妈,我女儿的人生,凭什么由你来安排?娃娃亲?亏你想得出来!你把我女儿当成什么了?可以买卖的货物吗?”
他越说越激动,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我告诉你们,安安是我的命!谁也别想打她的主意!谁要是敢让她受一点委屈,我跟他拼命!”
他指着门口,对那两个人说:“现在,你们两个,都给我滚!”
婆婆彻底傻眼了。
她大概做梦也想不到,一向对她言听计从的儿子,会为了一个“丫头片子”,这样对她。
她哆哆嗦嗦地指着李然,“你……你这个不孝子!为了一个外人,为了一个赔钱货,你竟然要赶我走?”
“她不是外人,她是我妻子!安安也不是赔钱货,她是我女儿!”李然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还有,这个家,是我和陈静的家。您以后,要是没什么事,就别来了。”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劈在了婆婆的头顶。
她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脸色惨白如纸。
张媒人见势不妙,早就灰溜溜地溜走了。
婆婆看着我们,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不甘。
她没有再哭闹,只是死死地盯着李然,仿佛要在他身上盯出两个洞来。
最后,她转身,一步一步地,走出了这个家门。
这一次,我知道,她是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门关上的那一刻,我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我抱着安安,靠在李然的身上,放声大哭。
李然紧紧地抱着我们母女,不停地亲吻我的头发,安安的脸颊。
“没事了,陈静,没事了。”他一遍又一遍地安抚我,“以后,再也没有人可以欺负你们了。我保证。”
我抬起泪眼,看着他坚毅的侧脸。
我知道,我的丈夫,这个曾经让我失望、让我愤怒的男人,他终于长大了。
他终于明白,他首先是一个丈夫,一个父亲,然后,才是一个儿子。
他终于懂得,保护自己的妻女,是他这辈子最重要的责任。
那天之后,我们的生活,才算是真正地走上了正轨。
没有了婆婆的搅扰,家里安静又祥和。
王阿姨把安安照顾得很好,也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我开始利用空闲时间,重新学习,为重返职场做准备。
李然依旧很忙,但他每天不管多晚回来,都会先去婴儿房看看安安,亲亲她的小脸蛋。
周末的时候,他会推掉所有的应酬和工作,专心陪着我们。
我们会带着安安去公园晒太阳,去超市购物,去郊外野餐。
阳光下,安安在草地上笨拙地爬着,咯咯地笑着。
李然拿着手机,不停地拍着,脸上是那种傻爸爸特有的、痴汉般的笑容。
他会突然回过头,对我说:“老婆,你看,我们的女儿,是不是全世界最可爱的?”
我会笑着点头,“是是是,你女儿最可爱。”
我知道,我们未来的路,还很长。
我们可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和挑战。
但是,我不再害怕了。
因为我知道,我的身边,有一个和我并肩作战的爱人。
我们有一个可爱的、像小棉袄一样温暖的女儿。
我们三个人,就是一个完整的、坚不可摧的家。
这就够了。
这就,是全部的幸福了。
日子像被按下了快进键,安安从一个只会躺着的小肉团,慢慢学会了翻身,学会了坐,学会了爬。
在她一岁生日那天,她扶着沙发,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冲着我和李然,迈出了人生的第一步。
我和李然激动得抱在一起,又哭又笑。
安安的周岁宴,我们没有大办。
只请了我的父母,还有几个最要好的朋友。
我爸妈看着白白胖胖、活泼可爱的外孙女,笑得合不拢嘴。
我妈拉着我的手,悄悄说:“静静,看你现在这样,妈就放心了。”
我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她指的是我从产后那段黑暗的时光里,走了出来。
朋友们也纷纷感慨,说李然现在简直是“二十四孝好老公”的典范。
换尿布、喂奶、哄睡,样样精通。
看着安安的眼神,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李然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挠着头傻笑。
他端起酒杯,敬了我一杯。
“老婆,辛苦了。”他说,“谢谢你,给了我一个这么好的女儿,一个这么好的家。”
我笑着和他碰杯,一饮而尽。
千言万语,都在这杯酒里了。
周岁宴后没多久,我接到了一个猎头的电话。
是我之前很心仪的一家公司,有一个高级经理的职位空缺,他们觉得我的履历很合适。
我有些犹豫。
安安还这么小,我现在回去上班,是不是太早了?
我把这件事告诉了李然。
他听完,比我还激动。
“去啊!当然要去!这么好的机会!”他说,“这可是你怀孕前就一直想去的公司!”
“可是安安……”
“安安有王阿姨在,还有我呢。你放心去追求你的事业,家里有我。”李然握着我的手,眼神坚定,“我老婆这么优秀,不应该被埋没在家里。”
他的支持,给了我巨大的勇气。
我认真准备了面试,凭借着扎实的专业知识和出色的临场发挥,我成功拿下了那个offer。
重新回到职场,我感觉自己像是活了过来。
每天穿着干练的职业装,化着精致的妆容,和同事们一起为了一个项目而并肩作战。
那种感觉,充实而又充满成就感。
当然,也很累。
工作和家庭的平衡,是一门高深的学问。
我经常是开完一天的会,回到家,连口水都来不及喝,就要陪着安安玩游戏,给她讲睡前故事。
有时候,我也会觉得疲惫不堪,甚至怀疑自己的选择。
但每当看到安安那张天真可爱的睡颜,看到李然递过来的一杯温水,我就觉得,一切都值得。
李然承担了比以前更多的家庭责任。
他每天下班后,会先去菜市场买菜,然后回家做饭。
吃完饭,他会陪着安安玩,让我有时间去处理一些工作上的邮件。
安安睡后,他会把家里收拾干净,把我们第二天的衣服准备好。
有一次,我半夜醒来,发现他还在书房里,对着电脑敲敲打打。
我走过去,给他披了件衣服。
“怎么还不睡?”
他回过头,冲我笑了笑,“有个私活的方案,客户催得急。马上就好了。”
我看着他眼下的乌青,心里一阵发酸。
“别太累了。”
“不累。”他拉着我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一下,“能让你们娘俩过得好,我做什么都愿意。”
我靠在他的背上,听着他敲击键盘的声音,心里一片安宁。
我们就像两棵并排生长的树,各自努力地向上伸展,去迎接阳光雨露,同时,我们的根,又在地下紧紧地交缠在一起,互相支撑,彼此慰藉。
生活不可能永远一帆风顺。
在我入职半年后,公司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项目,我是项目的主要负责人之一。
那段时间,我忙得昏天黑地,几乎每天都要加班到深夜。
有一天,我正在公司开一个紧急会议,接到了王阿姨的电话。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陈小姐,不好了!安安发高烧,刚才还抽搐了!我们现在正在去医院的路上!”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我什么都顾不上了,抓起包就往外冲,一边跑一边给李然打电话。
等我疯了一样赶到医院,李然已经在了。
安安躺在急诊室的病床上,小脸烧得通红,挂着点滴,睡得很不安稳。
医生说,是幼儿急疹,高烧引起的惊厥。虽然看着吓人,但没有大碍,烧退了,疹子发出来就好了。
我看着女儿小小的、虚弱的样子,心疼得像是被挖掉了一块。
我蹲在病床边,握着她的小手,眼泪不听使唤地往下掉。
都是我的错。
如果我没有去上班,如果我能一直陪着她,她是不是就不会生病了?
李然走过来,从后面抱住我。
“别自责,不关你的事。”他说,“小孩子生病很正常,这是在建立自己的免疫系统。”
我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哭得更凶了。
“我不是个好妈妈。”
“你是。”他肯定地说,“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妈妈。你给了安安生命,你努力工作,想给她更好的生活。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那天晚上,我们俩在医院守了一夜。
后半夜,安安的烧退了。
李然让我去旁边的空床上睡一会儿,他来守着。
我实在太累了,很快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我感觉有人在给我盖被子。
我睁开眼,看到李然正坐在我的床边,静静地看着我。
医院走廊的灯光透过门上的玻璃照进来,在他的脸上投下一片柔和的光影。
“怎么不睡?”我轻声问。
“睡不着。”他说,“看着你们娘俩,我就觉得很安心。”
他顿了顿,突然说:“陈静,我们搬家吧。”
我愣了一下,“搬家?为什么?”
“换个大点的房子,离你公司近一点。再给你爸妈留个房间,让他们随时可以过来住。”他说,“这个房子,留下了太多不好的回忆。我想给你和安安一个全新的开始。”
我看着他,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我知道,他说的“不好的回忆”,指的是什么。
他一直在为过去的事情,为他母亲给我带来的伤害,而感到愧疚。
他想补偿我。
“好。”我点了点头。
安安病好后,我们就开始看房子。
最后,我们在我公司附近,找到了一个三室两厅的房子。
虽然是租的,但比我们原来的家宽敞明亮了许多。
我们花了一个周末的时间,把家搬了过去。
李然把其中一间卧室,布置成了安安的公主房,粉色的墙壁,白色的家具,还有一整面墙的毛绒玩具。
另一间,他布置成了书房,我和他一人一张书桌,可以一起加班,一起学习。
搬进新家的那天,我们请了王阿姨和我爸妈,一起吃了顿饭。
饭后,我爸妈在客厅陪着安安玩。
我和李然在厨房洗碗。
他从后面抱着我,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
“老婆,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真正的家了。”
“嗯。”我笑着应道。
就在这时,李然的手机响了。
他拿起来看了一眼,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是婆婆打来的。
自从上次那件事之后,她再也没有联系过我们。
李然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他走到了阳台上。
我隐约听到他在电话里说:
“……她是我媳妇,我不对她好对谁好?”
“……您别再说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我们现在过得很好,您不用操心。”
“……钱?我们不缺钱。您自己留着养老吧。”
“……就这样吧,我挂了。”
他挂了电话,站在阳台上,点了根烟。
我知道,他心里也不好受。
那毕竟是他的亲生母亲。
血缘这种东西,不是说断,就能轻易断掉的。
我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他。
“怎么了?”
他转过身,把我搂进怀里。
“我妈说,她后悔了。”他声音低沉地说,“她说,她想安安了。”
我沉默了。
“她说,她前段时间生了场病,一个人躺在医院里,身边连个端茶倒水的人都没有。那时候她才想明白,儿子也好,女儿也好,关键是孝顺。”
“她说,她知道错了,不该那么对我,不该那么对安安。”
“她问我们,过年……能不能回去看看她。”
我靠在他的胸口,能感觉到他心脏有力的跳动。
我能想象得到,一个孤单的老人,在病床上,反思自己的一生,该是何等的凄凉。
我恨她吗?
我曾经恨过。
恨她的刻薄,恨她的偏见,恨她给我带来的所有痛苦。
但现在,看着怀里健康成长的女儿,看着身边这个为了我而改变的丈夫,我发现,那股恨意,好像已经没有那么强烈了。
放下,不是为了原谅她。
而是为了放过我自己。
我不想让那些过去的阴影,一直笼罩着我们未来的生活。
我抬起头,看着李然。
“过年,我们带安安一起回去吧。”我说。
李然愣住了,他不敢相信地看着我。
“陈静,你……”
“回去看看她,是应该的。毕竟,她是你的母亲,也是安安的奶奶。”我平静地说,“但是,我们只住两天。而且,如果她再说任何让我们不舒服的话,我们立刻就走。”
这是我的底线。
李然的眼圈红了。
他用力地抱紧我,像是要把我揉进他的骨血里。
“老婆,谢谢你。”他哽咽着说,“谢谢你的大度,谢谢你的善良。”
我拍了拍他的背。
我不是大度,也不是善良。
我只是,更爱这个男人,更爱我们这个家。
我愿意为了他,为了我们家的完整,做出一点点的让步。
当然,前提是,我的底线和尊严,不能被践踏。
我相信,经历过这么多事,李然也懂。
他会和我站在一起,守护我们的小家,守护我们的女儿,我们的小棉袄。
这就够了。
来源:育儿母婴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