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分开后的第五个年头，顾云峥这三个字，偶尔还会跳进我的视线，大多是在手机推送的财经新闻里。

分开后的第五个年头，顾云峥这三个字，偶尔还会跳进我的视线，大多是在手机推送的财经新闻里。

我从未设想过与他的重逢，更没料到会是在这样的场景下。

那一瞬，心跳仿佛漏了一拍，连带着呼吸都凝滞了。

正在掸落肩头雪花的顾云峥，动作也僵在半空。四目相对，空气里弥漫着死一般的沉寂。

数秒后，我率先找回了理智，嘴角扯出一抹无懈可击的职业假笑。

“欢迎光临步屿，先生，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他抿了抿有些发白的唇，神色间掠过一丝显而易见的局促，犹豫片刻才开口：

“我想选一双……适合孕妇穿的鞋子。”

这句话像一根刺，瞬间扎破了记忆的封印。恍惚间，那个曾在我腹中短暂亦未曾谋面的小生命，如幻影般掠过脑海。

那一刻，心里好不容易筑起的高墙，轰然坍塌。

我强忍着喉间翻涌的酸涩，维持着面上的平静，指了指货架：

“既然这样，我建议您看看这双羊皮底单鞋。皮质软，走路不累脚，我想太太会喜欢的。”

他几乎没有细看，便仓促地点头：“好，就这双吧。”

我颔首，熟练地将鞋子打包。递给他时，顾云峥似乎终于积攒了足够的勇气，抬眸深深看了我一眼。

“林晚，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我微微一怔，随即轻声回应，语气疏离而客气：“感谢您对本店的支持，慢走，再见。”

他眼中的光亮黯淡下去，机械地点了点头，转身推门融入了风雪中。

次日，店员梦梦正和我一起清点库存。

门口风铃响动，一位衣着考究、腹部微隆的女人走了进来。

“我要换货，昨天在你们这儿买的……”

话音未落，她的目光扫过我，脸色骤然一沉。

梦梦见状连忙迎了上去。

女人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冷弧，抬手直直指向我：“我不找别人，就要那个服务员来伺候我。”

梦梦面露难色，试图打圆场：“女士，我是这边的资深导购，还是让我来为您服务吧，她是……”

“没关系。”我出声打断了梦梦，挺直脊背，挂着标准的微笑走到女人面前，“可以的女士，很高兴为您服务。”

见我低头，她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神色，目光在店内挑剔地巡视一圈，随手指了一双鞋。

我扫了一眼她的脚型，诚恳建议道：“女士，这款鞋楦偏窄，最大只到38码。看您的脚部状况，可能不太合适，不如看看旁边那几款宽松版？”

她眉头瞬间拧紧，拔高了音调：“你什么意思？让你拿你就拿，再废话一句我就投诉你！”

我不欲与她争辩，依言取来鞋子，蹲下身欲帮她试穿。

果然，孕期的浮肿加上鞋型偏瘦，根本穿不进去。

她脸色涨红，却梗着脖子不肯松口：“我就要这双！”

最后，她在补差价时，故意当着我的面大声对梦梦说：“我要投诉那个服务员，态度极差，一点都不专业！你必须反馈给你们店长！”

梦梦尴尬地看了我一眼，在我眼神的示意下，只能硬着头皮点头应下。

待那女人趾高气昂地离开，梦梦气得把账本一摔：“店长，这人是不是有病啊？我看她就是专门来找茬的！”

我轻笑一声，将货架上的鞋摆正，语气无奈却平静：“你说对了，她确实和我有仇。她是我前夫现在的妻子。”

梦梦瞬间瞪大了眼睛，八卦之魂熊熊燃烧：“晚晚姐，你结过婚？谁这么有眼无珠，能把你这样的大美人弄丢了？”

我被她夸张的表情逗乐了，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姐，你快跟我说说，当初是谁提的离婚啊？”梦梦眨巴着大眼睛追问。

“是我。”我垂下眼帘，声音轻得像是在叹息，“不过，在那场婚姻里，我输得一败涂地。”

被最信任的室友抢走了丈夫。

被深爱的丈夫害死了孩子。

光是回想这几个字，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见我神色凄然，梦梦小心翼翼地问：“姐，你前夫到底是谁啊？我也许认识？”

那个刻入骨髓的名字在舌尖滚了一圈，终于还是吐了出来：

“顾云峥。”

“天哪！”梦梦惊呼出声，“顾云峥？那个港城科技圈的新贵，云景手游的创始人？你们怎么会……他看起来那么优秀，为什么要离婚啊？”

架不住梦梦的软磨硬泡，我将那段尘封的往事，浓缩成了寥寥数语：

“大学时他喜欢看我跳舞，圣诞节那天告白，说我是他的初恋。后来他婚内出轨，我想生个孩子挽留，结果孩子没保住，我们就散了。”

梦梦听得眉头紧锁，义愤填膺：“这也太渣了吧！真看不出来顾云峥是这种人……那小三该不会就是……”

我面色微凝，点了点头：“没错，就是刚才那位，祁佳佳。”

梦梦气得腮帮子鼓鼓的：“她怎么还有脸来找茬！下次再来，我非把她扫地出门不可！”

我笑着安抚了她几句。

或许是顾云峥的突然出现，震碎了心底那层看似坚固的冰。在梦梦的追问下，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便再也关不上了。

我第一次见顾云峥，是在校园舞蹈大赛的颁奖礼上。

他是风光无限的学生会主席，我是穿着红舞裙的获奖者。

那时的我天真地以为是一见钟情，如今想来，不过是见色起意。

后来确立关系时，我曾问他是否初见便动心。

他刮着我的鼻子戏谑道：“可能吧，那天你的腿在红裙映衬下白得晃眼，我晚上做梦都梦到了。”

那时我只当是情趣，尖叫着扑进他怀里骂他流氓。

他说：“晚晚，我妈年轻时也爱跳舞，自从我爸走后她就很少跳了。看到你，我觉得很亲切。”

为了这份感情，他放弃了名校保研，只因我说受不了异地恋的煎熬。

毕业后，我放弃了对口的高薪工作，以家属身份随他进了港城科信研究院。

起初是在乡镇的下属工厂，条件艰苦，我们住着狭窄的夫妻公寓，却每天同进同出，甜蜜无比。

后来，他凭借高学历和出色的社交能力，被调回了市里的总公司。

异地分居的日子让我倍感煎熬，我动了辞职的念头。他却劝我：“老婆，我现在正处在事业上升期，领导很看重我。你再忍忍，明年我一定找关系把你调过来。”

看着他眼中倒映的自己，我心软了，扑进他怀里说好。

顾云峥走后，宿舍里来了一位新室友。

女孩年轻漂亮，性格泼辣热情，我们很快成了无话不谈的闺蜜。

有次顾云峥来厂里看我，我特意组局介绍他们认识。

“顾所长好，我叫祁佳佳，港城舞蹈学院毕业的，现在是晚晚姐的室友。”

饭桌上，我拼命找话题活跃气氛，生怕冷落了谁。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我，简直愚蠢得可笑。

此后，我经常拜托去总公司演出的祁佳佳帮我给顾云峥带东西。

未曾想，这竟是我亲手递出去的一把刀，割裂了原本平静的生活。

直到年底的人事调动名单公布，本该属于我的名额，赫然写着“祁佳佳”三个字。

我盯着那张红纸看了足足两秒，发了疯似的冲向厂长办公室。

“凭什么？论资历论能力，调去总公司的都该是我！”

领导面露难色，语重心长地暗示：“小林啊，一开始确实定了你。但顾所长特意打了招呼，要把名额给祁佳佳。我以为这是你们商量好的……别光顾着工作，家庭也要多留个心眼啊。”

我失魂落魄地走到操场，拨通了顾云峥的电话质问。

他的解释听起来冠冕堂皇：“领导看中了佳佳的舞蹈功底，特意调她来替所里搞文艺活动。晚晚，我不喜欢你去给那群老头子跳舞。你再忍一年，下次，下次一定是你。”

那晚，我在操场枯坐了一夜，寒风刺骨，却冷不过人心。

回到宿舍，祁佳佳已经搬走了，只留下一张字条：

“晚晚姐，我和顾所长在总公司等你。”

听到这里，梦梦早已哭得稀里哗啦，一边擦鼻涕一边骂：“这对渣男贱女！那时候肯定早就勾搭上了！就把你一个人蒙在鼓里当傻子耍！”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

“是啊，是我蠢。那会儿我们相爱七年，结婚三年。我以为我们是彼此永远的避风港，直到那天我想给他个惊喜偷偷回家。”

才发现，他的港湾里，停靠的早已不只我这一艘船。

更讽刺的是，那艘船，还是我亲手推进去的。

推开家门的那一刻，顾云峥正埋首在祁佳佳颈间，那意乱情迷的模样，让我既熟悉又恶心。

那是我们曾经恩爱时的样子，进厂后却再未见过。

我一度以为是老夫老妻激情褪去，原来，他只是对我不感兴趣了而已。

巨大的冲击让我本能地选择了逃避，我扔下行李箱夺门而出。

给妈妈打电话时，我不敢出声，只能捂着嘴无声痛哭。妈妈急得在电话那头掉眼泪，我只能咬着牙撒谎：“没事妈，就是突然想你了……你们照顾好自己。”

挂断电话，我连夜逃回了厂里。

第二天，顾云峥追了过来。

他眼眶通红，胡茬青黑，看起来憔悴不堪。他拉着我的手，言辞恳切地忏悔：

“晚晚，聚餐喝多了，她送我回家，我一时糊涂把她当成你了……对不起，我太想你了，这绝对是第一次，我发誓绝不会有下次！”

心软如我，最终还是在他的眼泪和怀抱中选择了原谅。

但他走后没几天，厂里的风言风语就传进了我耳朵。要好的同事偷偷告诉我，有人在总公司的地库撞见顾云峥和祁佳佳偷情，还拍了照。

照片虽然模糊，但我一眼就认出了顾云峥。

那件衬衫，是我在那年纪念日亲手挑选的。他的身形轮廓，早已刻在我的脑海里。

心像是一间破了窗的屋子，四面漏风，寒意彻骨。

理智叫嚣着离婚，可情感上我不甘心。

人生中最美好的七年都给了他，凭什么最后灰溜溜退场的是我？错的明明是他们！

我自欺欺人地想，他只是一时冲动，是因为异地寂寞才让祁佳佳趁虚而入。

于是，在下一次休假时，我向顾云峥提议：“我们要个孩子吧，这样你也有理由向上面申请把我调回来。”

他看着我期盼的眼神，眉心微蹙，随即又展颜一笑：“好，我们要个孩子。”

那一夜，我全程闭着眼。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他在祁佳佳身上起伏的画面，泪水顺着眼角无声滑落。

原来，不相爱的两个人困在一起，就像两只竖起尖刺的刺猬，拥抱只会带来鲜血淋漓的伤害。

但我心里还存着一丝卑微的幻想：也许有了孩子，顾云峥就会收心，就会回到我身边。

两个月后，验孕棒上的两道红杠让我欣喜若狂。

“老公，你要当爸爸了！我请假回去找你庆祝好不好？”

电话那头，顾云峥的反应却冷淡得令人心寒：“是吗？我现在出差呢，等我回去再去厂里看你吧。”

就在挂断前一秒，我隐约听到一个娇嗔的女声：“好了没啊，电影都开场了。”

不安的种子在心底疯狂生长。我向领导请了假，直奔家中。

推开卧室门的瞬间，我看到了此生最恶心的一幕。

祁佳佳穿着我的睡衣，躺在我的婚床上，正和我的丈夫纠缠在一起。

愤怒让我浑身颤抖，我举起手机拍下了这一幕，厉声警告：“祁佳佳！如果你再敢勾引我老公，我就把这照片发到公司大群，看你还有没有脸做人！”

顾云峥慌乱地挡在祁佳佳身前，生怕我伤到她分毫。祁佳佳则趁机抱着衣服溜了出去。

我挣扎着推开试图抱我的顾云峥，嘶吼道：“别碰我！你让我觉得恶心！”

顾云峥叹了口气，披上外套，点燃一支烟，语气冷漠得像个陌生人：

“佳佳不会威胁到你顾太太的位置，你别吓唬她。如果你敢曝光照片，我们就离婚。”

这句话如五雷轰顶，我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不敢相信，这个我爱了七年的男人，竟能说出如此冷血刻薄的话。

我捶打着地板，崩溃大哭：“顾云峥，我肚子里还怀着你的孩子！你竟然为了那个女人要跟我离婚？你还有心吗？”

他冷眼看着地上的我，丝毫没有搀扶的意思，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刀子：

“孩子是你自己非要的，我已经给你了，你还不知足吗？佳佳爱我，她只想跟我在一起，又不抢你的名分。你能不能学学她的懂事？我工作已经够累了，别再给我添堵。”

说完，他掐灭烟头，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

讲到这里，我喉咙哽住了，再也发不出声音。

梦梦一边给我顺气，一边哭得比我还惨：“晚晚姐……后来呢？”

后来？

后来愤怒冲昏了头脑，仇恨吞噬了理智。

我直接在公司大千人大群里发了那几张照片，并艾特了总经理及所有高管。

【林晚：实名举报祁佳佳勾引我不正当男女关系，在我多次警告后仍不知悔改。恳请公司领导依规处理，肃清风气。】

那天之后，顾云峥只给我发了一条信息。

【顾云峥：林晚，既然这是你的选择，希望你别后悔。】

一周后，通报下来了，两人双双被开除。

虽然如愿以偿，但我并没有感到一丝快乐。因为顾云峥彻底不回家了，他和祁佳佳在外面租了房，光明正大地厮混在一起。

一个月后，顾云峥自立门户创办了科技公司，祁佳佳摇身一变成了人力总监。

我在厂里成了笑柄，走到哪都被指指点点。为了养胎，我选择了辞职。

我就像行尸走肉般过了两个月。

直到那天，肚子里的小家伙突然踢了我一脚。

那一刻，泪水决堤。我深切地意识到，我不是一个人了，我要做妈妈了。为了孩子，我不能再像缩头乌龟一样逃避。

我挺着肚子去找顾云峥谈离婚。

看到我隆起的小腹，顾云峥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动容。

恰在此时，祁佳佳走了进来，旁若无人地坐在顾云峥腿上，宣示主权。

我强忍着心底的刺痛，面无血色地开口：“既然你们分不开，那就离婚吧。房子归我和孩子，现金对半。以后每个月支付5000抚养费。”

顾云峥还没开口，祁佳佳就炸了：“我不同意！房子是云峥买的，钱也是他赚的，凭什么给你？我们公司刚起步，到处都要钱，一分都不可能给你！”

我被她的无耻震惊，冷冷道：“作为过错方，如果诉讼离婚，你大概率要净身出户。”

祁佳佳闻言脸色大变，冲上来揪住我的衣领就往外拖，嘴里尖叫着：“这里不欢迎你！赶紧滚！保安！”

拉扯中，她脚底打滑摔向地面，连带着将我也重重拽倒。

“啊——！”

两声惨叫同时响起。

腹部传来尖锐的剧痛，温热的液体瞬间浸湿了裙摆。

“我的肚子……”

“云峥！我的脚好痛！好像骨折了！快送我去医院呜呜呜……”

我看到顾云峥的目光在我们两人之间游移，我向他伸出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哀求：

“老公……救救我们的孩子……我好痛……”

他避开了我的视线，最终蹲下身，温柔地抱起祁佳佳，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办公室。

绝望如潮水般将我淹没。鲜血染红了地面，我在他办公室冰冷的地板上，陷入了黑暗。

醒来时，病房里空荡荡的。

我下意识地去摸肚子——那里已经平了。

眼泪无声地滑落。

如果我不去找他们就好了，如果我没那么冲动就好了……我不配做妈妈。

当顾云峥拿着离婚协议出现时，我看都没看，机械地签下了名字。

“无所谓了，那一刻，我对人世间的一切都绝望了。”

“所谓的爱情海誓山盟，不过是过眼云烟。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身体虽然活着，心早就死了。”

梦梦早已哭成了泪人，抽噎着说道：“晚晚姐，你怎么受了这么多苦……那个顾云峥简直不是人！这种抛妻弃子的混蛋，一定会遭报应的！”

我正想劝她几句，一抬头，却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僵立在店门口。

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又听去了多少。

顾云峥眼眶通红，下颌线紧绷到颤抖。他一步步走到我面前，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晚晚，原来当年……”

“是我负你。”

那颗向来高傲的头颅终于垂了下去，连带着肩膀也垮成了一道颓败的弧线，活像个迟暮的悔过者。

这句迟到了整整五年的歉意，像一颗石子投进死水，激起我眼底一片温热的潮气。

梦梦却是个烈性子，一手叉腰，一手几乎戳到顾云峥的鼻尖上，连珠炮似的骂道：

“这时候知道错了？早干嘛去了！赶紧滚出我们店！晚晚姐现在过得风生水起，不需要你在这儿猫哭耗子假慈悲！告诉你那个三儿上位的老婆，别再来这儿撒野！”

眼看她就要上手推搡，我连忙拦住，“梦梦，冷静点，大庭广众之下，别为了这种人坏了咱们店的名声。”

安抚好店员，我转身面对顾云峥，语气淡得像是在应付一个推销员：“顾先生还有事吗？我们还要做生意。”

顾云峥没说话，只是从西装内袋掏出一张黑卡，指尖泛白地按在柜台上。

“今天我包场。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告诉我……这些年你是怎么熬过来的？”他抬起头，眼底满是红血丝，“晚晚，这两年我常常梦见你，梦见我们刚结婚的日子。”

我立刻出声打断了他自我感动的回忆：“是不是把话说清楚，你就再也不会来纠缠我？”

见他点头，我叹了口气：“拿上你的卡，跟我去贵宾室。我没兴趣把私事当成话剧演给路人看。”

进了隔间，空气静得有些逼仄。

顾云峥坐下后便一言不发，我只好沏了一壶茶来打破这尴尬的死寂。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黯淡的眸子忽然亮了一瞬，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欣喜：“这味道……好久没喝到了。以前加班我总喝浓普洱，是你怕我伤胃，硬是给我换成了白毫银针。”

我看着他这副深情的模样，只觉得讽刺，唇角不由勾起一抹嘲弄：“喝习惯了，懒得换而已。顾先生，你这番做派，顾太太知道吗？她身孕也有四五个月了吧，你有空不如多陪陪她，别来烦我。”

听到“祁佳佳”三个字，顾云峥动作一僵，神色中竟流露出毫不掩饰的不耐与厌烦：“她？每天除了挥霍购物就是折腾保姆，哪里需要我陪。”

他放下茶杯，目光灼灼地盯着我，语气急切：“晚晚，你知道我不喜欢小孩。但如果非要有一个孩子……我希望那个孩子外表像你，头脑像我。那该是一个多完美的……”

“住口！你不配提我们的孩子！”

心底那道结了痂的伤口，被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狠狠撕开，鲜血淋漓。即便过去了五年，那份痛楚依然能让我瞬间窒息。

我咬紧牙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控制住因愤怒而颤抖的身体。

顾云峥慌了神，下意识想起身安抚，被我一声厉喝钉在原地：“别碰我！”

我退到沙发的如最角落，像躲避瘟疫一样拉开与他的距离。

看到我眼中的嫌恶，他脸上交织着受伤与难堪，声音低哑：“晚晚，这些年你一定受了很多苦……每每想到这些我都寝食难安，能不能让我补偿你？”

看着他这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我心中毫无波澜，只感叹这世间的深情若来得太迟，便比草芥还轻贱。

“离婚之后，我重度抑郁。无数个深夜，我像个幽灵一样坐在窗台上，想我们的从前，想那个没机会看一眼世界的孩子。”

顾云峥羞愧地低下了头，避开了我审视的目光。

“那段时间，我把自己封锁在黑暗里，不敢出门，不敢开机。我怕邻居问起近况，更怕手机里跳出妈妈温暖的问候。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二老，我的丈夫为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抛弃了我，甚至间接害死了我的孩子。”

“每一天都像是在受凌迟，连呼吸都是带着血腥味的痛。”

“直到妈妈突然出现在我的出租屋。看到那个面颊凹陷、骨瘦如柴的我，她什么都没问，只是用力将我抱进怀里。”

“老人的体温一点点捂热了我僵硬的身体，眼泪砸在我的脸上，我才惊觉自己还活着。”

我深吸一口气，望向窗外：“我很感谢妈妈，因为她从始至终，哪怕是一个字，都没有问过关于你的事。”

顾云峥终于绷不住，喉间溢出一声压抑的呜咽。

他十岁丧父，是母亲靠缝缝补补将他拉扯大。那个瘦弱的女人撑起了他童年的天。他曾发誓，等有钱了要给母亲最好的生活，如果我不孝顺，他绝不结婚。

“是我辜负了你母亲的信任，违背了当初在婚礼上许下的诺言……对不起。”

时隔五年，这句迟来的道歉听在耳里，只让我觉得无比聒噪。

“后来，妈妈像带婴儿一样照顾我。每天叫我起床，盯着我吃饭，带我去公园晒太阳。有个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跑来问我会不会跳舞，看着她天真烂漫的笑脸，我忍不住哭了。”

“再后来，我逼着自己走出去，做了舞蹈老师。机缘巧合下，那个穿着高跟鞋跳舞的视频火了，大家追着问我要链接，这才有了这家步屿。”

我平静地看着他，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我能走到今天，有三分运气，七分拼命。我很知足，也很感恩。所以，请你和你那位夫人，彻底消失在我的世界里。”

提及祁佳佳，顾云峥眼中的温情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戾气：“她没资格对我的决定指手画脚。当初若不是她处心积虑插足，我们也不会分开。”

“晚晚，结婚后我才发现，她根本不爱我。她甚至没给我买过一件合身的衣服！我现在穿的睡衣、内裤，竟然还是当年你买的那些旧款。”

他突然向前倾身，目光诚挚得仿佛回到了当年求婚的时刻：

“晚晚，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让我照顾你的余生。我会立刻起诉和祁佳佳离婚，给她一笔钱打发她走。只要你肯回到我身边，我愿意将公司49%的股份转到你名下！”

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我再次清晰地认识到了他的本质——极度的自私与冷漠。

爱时你是心头肉，厌时你是脚下泥。他只在乎自己的得失感受，旁人的痛苦在他眼里不值一提。对我如此，对祁佳佳亦是如此。

我摇了摇头，忍不住笑出了声，满是嘲讽：

“顾云峥，你以为钱是万能的赎罪券吗？”

“你以为我会蠢到去相信一个惯性背叛婚姻的不忠者？”

“你根本不懂爱，也不配得到爱。”

我站起身，冷冷地指着门：“出去。”

这一刀似乎扎到了他的痛处，他张了张嘴想辩解，却发现无话可说。最终，他颓然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桌上。

“晚晚，离婚时我是昏了头才会听那个女人的话让你净身出户。这卡里有一千万，密码是你生日。”

说完，他像个被抽干了精气神的木偶，塌着肩膀离开了。

梦梦溜进来，一脸担忧：“晚晚姐，我都听到了。顾云峥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你可千万别心软！”

我被她逗乐了，轻戳了一下她的额头：“你个连恋爱都没谈过的小丫头，道理倒是一套一套的。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不可否认，顾云峥是个极具魅力的男人。

事业有成，又因为单亲家庭的缘故，极擅长洞察人心，照顾起人来细致入微。

恋爱同居时，我偶尔偷懒把衣物混洗，他会默默把我的贴身衣物挑出来手洗，还温柔地叮嘱：“女孩的内衣要单洗，不然对身体不好。”

那一刻，我曾天真地以为，这辈子再也找不到比他更爱我的人了。

那时我不懂，他的细心并非源于爱，而是源于对母亲的心理投射。

他终其一生寻找的，不过是一个“母亲”的替身——既要美丽温柔，又要会跳舞，还要能无微不至地照顾他的生活。

曾经的我，被他规训成了那个“完美妻子”。可当生活的柴米油盐磨去了我的光环，朴素疲惫的我便成了“残次品”。

于是，年轻漂亮、同样会跳舞会主持的祁佳佳成了新的猎物。她对他千依百顺，像极了他记忆中年轻的母亲。

可惜，这也是暂时的。岁月不败美人只是传说，谁又能永远年轻？

下午在舞蹈室上课时，外卖员送来了一堆昂贵的Jellycat玩偶，其中那只巨大的兔子足有半人高。

贺卡上字迹遒劲有力：【愿余生你可以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大人，我想代替他，陪在你身边。】

看着这自我感动的文字，我只觉得一阵反胃。

“麻烦帮我退回去，我不收。”

外卖员一脸为难：“姐，那位先生说了，您要是不收，怎么处理都行，扔了也随您。”

他刚走，几个孩子就围了上来，眼巴巴地盯着那堆玩偶：“林老师，你要是不要，可以送给我们吗？我好喜欢这个兔子！”

看着孩子们纯真渴望的眼神，我笑了笑：“好，不许抢，每个人去挑自己喜欢的。”

第二天中午，我去店里交接班，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店里人头攒动，比打折季还热闹。

梦梦看见我，像看到了救星：“晚晚姐你可算来了！今天的货都要被扫空了！”

她凑到我耳边压低声音：“这些人全是云景手游的员工。我听她们闲聊，说是每人可以在咱们店选两双鞋当‘双十一福利’，拿小票找公司报销。”

梦梦撇了撇嘴：“虽然知道是那个渣男的手段，但送上门的生意，我也不能把顾客往外赶吧？”

我拍拍她的肩：“没事，不怪你。今天辛苦了，晚上给你发个大红包。”

看着店内熙熙攘攘的场景，我却后悔之前对顾云峥太过客气，竟让他生出了可以挽回的错觉。

正当我眉头紧锁时，门口传来一阵骚动。一个趾高气昂的身影逆光而来——正是祁佳佳。

“祁总好！您也来逛街啊？”正在试鞋的员工们纷纷尴尬地打招呼。

祁佳佳无视了所有人，迈着螃蟹步走到我面前，下巴抬得比天高：

“林晚，你要不要脸？勾引有妇之夫，让他变着法子给你送钱冲业绩。”

她环视一周，声音尖利刺耳：“你这破店，是不是就靠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睡男人睡出来的？”

此言一出，正在试鞋的女孩们瞬间停下了动作，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眼神变得玩味起来。

梦梦那个炮仗脾气哪里忍得了，冲上来就开怼：“你说谁不要脸？当初是谁趁着人家老婆怀孕，挺着大肚子插足别人家庭的？”

“真以为原配大度不追究，你就能把黑的说成白的？你自己管不住男人，让他天天像狗皮膏药一样贴上来，我们赶都赶不走，你还有脸怪我们？”

祁佳佳显然没料到一个小店员嘴巴这么毒，脸上的粉底都遮不住惨白：“你……你胡说八道！你有证据吗？我警告你，诽谤是犯法的！”

梦梦虽然占理但确实没证据，被她一吓唬，气势弱了几分。

祁佳佳见状，仿佛闻到腥味的鲨鱼，立刻咬住不放：“林晚，是你自己目光短浅，嫌贫爱富在云峥困难时抛弃他。这些年陪他打江山的人是我！他爱的人也是我！”

“我才是名正言顺的顾太太！我现在肚子里还怀着顾家的骨肉，你现在后悔想吃回头草？晚了！”

围观的人群开始窃窃私语，风向瞬间倒戈。

“天呐，原来前妻是这种人？”

“怪不得顾总要离婚，这女人心机真深。”

听着那些不堪入耳的议论，我面色平静，手指在收银台的电脑上轻点几下。

“当年的真相如何，不是你一张嘴就能颠倒黑白的。”我抬起头，目光冷冽，“另外，像顾云峥这种自私冷血的男人，倒贴给我都嫌脏。”

祁佳佳像是被踩了尾巴，尖叫道：“你少装模作样！不是你勾引云峥，他怎么会来这种破地方？肯定是你日子过得惨，看云峥发达了就想缠着他复婚！”

我看着她色厉内荏的小丑模样，懒得再费口舌，直接按下了回车键。

下一秒，店内音响里传出了清晰的对话声——正是我和顾云峥在贵宾室的录音。

“远离我的生活，别再来打扰我……”

“当初若不是她的插足，我们也不会分开……”

“我会和祁佳佳离婚……给她一笔钱让她永远离开……”

“只要你愿意回到我身边，我愿意把公司49%的股份都赠予你。”

随着录音播放，祁佳佳的脸一点点褪去血色，身体开始剧烈颤抖。

我关掉音频，轻笑着补了一刀：“还要继续听吗？祁小姐，与其在我这儿撒泼，不如回去好好想想怎么拴住你的男人。别让他像个发情的疯狗一样，天天来骚扰我。”

“还有，一个能在孕期出轨的渣男，你也敢给他生孩子？我真是佩服你的勇气。”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整个店铺，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祁佳佳站在人群中央，摇摇欲坠。

直到一个男声打破了这修罗场般的死寂。

“佳佳？你怎么在这儿？”

顾云峥推门而入。祁佳佳转身看到他，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张嘴想解释。

梦梦却抢先一步，指着这对夫妻破口大骂：“你们俩是不是有病？能不能离晚晚姐远点！真是破锅配烂盖，天生一对！顾云峥，管好你老婆，再来闹事我就报警！”

顾云峥脸色瞬间阴沉如水，目光如刀般射向祁佳佳：“我是不是警告过你不要来打扰她？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顾太太的位置坐腻了吗？”

祁佳佳吓得语无伦次：“不是的云峥，我只是路过……我只是……”

“闭嘴！”顾云峥厉声喝断，“现在，立刻跟晚晚道歉，保证以后绝不再犯！否则我马上停了你的副卡！”

当着这么多员工的面被丈夫羞辱，祁佳佳彻底崩溃了。她歇斯底里地大哭：“我不道歉！是你背叛我！背叛我们的孩子！你对得起……”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声截断了她的哭喊。

祁佳佳被打得失去平衡，重重摔倒在地，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顾云峥。

顾云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冷吐出一句话：

“孩子是你自己非要生的，我已经给你了，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这句熟悉到让人骨髓发寒的话，让我瞬间回到了那个流血的午后。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我仿佛看到自己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乞求他救救孩子。

顾云峥骨子里的凉薄是刻在基因里的。他对你好坏全凭心情，你的死活他根本不在意。所谓的爱，不过是他的自我满足。

祁佳佳最后是被司机半拖半抱弄走的。她瘫软在地，捂着肚子痛苦呻吟，而她的丈夫，却跨过她的身体，径直走到我面前。

“晚晚，对不起，是我没管教好她。”顾云峥压低声音，摆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这些天我一直活在愧疚里。只要你肯原谅我，无论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

看着这张虚伪的脸，强烈的恶心感在胸腔翻涌。我直视他的双眼，一字一顿：

“我可以原谅你，只要你能做到一件事。”

顾云峥眼中迸发出希冀的光。

“一个月内，变卖所有资产离开港城。有生之年，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更不要联系我。”

顾云峥的睫毛剧烈颤抖了几下，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某种巨大的牺牲：

“好，如你所愿。再见，林晚。”

说完，他转身决绝离去，甚至没有多看一眼被拖上车的妻子。

闹剧散场，梦梦心疼地握住我冰凉的手：“晚晚姐，你要是难受就哭出来吧，别憋着。”

我咽下喉间的酸涩，强行扯出一个笑容：“傻丫头，我不会再哭了。我的眼泪，早在认清顾云峥真面目的那天就流干了。以后的人生，我要笑着过，痛痛快快地活。”

一周后，手机推送的一条新闻让我的手指僵在半空。

【突发：云景手游创始人顾云峥在家中与孕妻发生争执，失手将妻子推倒致其大出血，因未及时送医导致一尸两命。目前顾云峥已被警方依法刑事拘留，案件正在进一步侦办中。】

我看着屏幕，久久无言。

回想起上次见到祁佳佳，她虽然嚣张跋扈，却还是个鲜活的生命。

她为了一个并不爱她的男人做困兽之斗，以为赢了原配就赢了全世界，殊不知是在与虎谋皮。

顾云峥世俗意义上的成功，掩盖了他骨子里人性的缺失。爱上他的人，注定会被这份扭曲的爱反噬。

我很庆幸，自己从那场名为婚姻的浩劫中幸存了下来。

关掉手机，我拿起舞蹈服和舞鞋推门而出。

今天还有一群可爱的孩子等着我上课，店里的新款也等着我上架。

我不该再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向前看吧，林晚。别回头，身后是万丈深渊，前方才是人间。

来源：栀子的美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