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陆思远把最后一口提拉米苏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对我抱怨:“乔然,你说你当初怎么就看上程昱那个闷葫芦了,一天到晚蹦不出三个屁来,跟你在一起,他话多吗?”
01
咖啡馆里暖气开得足,玻璃窗上蒙着一层薄薄的水汽。
陆思远把最后一口提拉米苏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对我抱怨:“乔然,你说你当初怎么就看上程昱那个闷葫芦了,一天到晚蹦不出三个屁来,跟你在一起,他话多吗?”
我搅动着杯子里的拿铁,拉花早就散了,像一团混乱的愁云。
“还行吧,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话不算少。”我替我老公程昱辩解了一句,虽然有些底气不足。
陆思远是我最好的朋友,俗称男闺蜜,我们俩从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认识,关系好到可以穿着睡衣在对方家里晃荡。
他擦了擦嘴,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我:“不算少是多少?一天超过十句了没?乔然,你可别骗我,也别骗你自己,结婚这三年,你开心吗?”
我被他问得一愣,开心吗?
这个问题像一根针,轻轻扎破了我用平淡生活吹起来的气球。
我跟程昱是相亲认识的,他老实、稳重、工作体面、对我也不错,双方父母都满意,一切都顺理成章。
结婚,过日子,柴米油盐,说不上多快乐,但也找不出什么不好的地方。
“思远,你别胡说,程昱对我挺好的。”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有点发虚。
陆思远哼了一声,凑过来压低声音:“好?他记得你生日吗?他知道你对芒果过敏吗?他上次送你礼物是什么时候?一年前你过生日那条丑得要死的丝巾?”
他每问一句,我的心就沉一分。
这些细节,程昱确实都忽略了。
他会记得给我生活费,会记得交水电费,会记得家里的米面油快没了要去超市,但他记不住那些我认为很重要的,关于我的小事。
“过日子嘛,哪有那么多讲究。”我干巴巴地为他开脱。
陆思远突然抓住我的手,表情认真得不像话。
“乔然,说真的,要是程昱那家伙哪天让你受委屈了,你就跟他离,我娶你。”
他的语气太严肃,我反而笑了出来,想用玩笑打破这尴尬的气氛。
“好啊,”我笑着拍拍他的手,“等你这句话好久了,到时候你可别嫌弃我这个二婚的。”
“我怎么会……”
陆思远的话还没说完,一个阴影笼罩在我们头顶。
我一抬头,就看到了程昱的脸。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就站在我身后,一言不发。
他手里还提着一个蛋糕盒子,上面印着我最喜欢的那家甜品店的标志,看样子是特意来接我,想给我一个惊喜。
可现在,他脸上没有半分惊喜,只有惊。
他的脸色是一种很难形容的白,像是被人抽干了所有的血色,连嘴唇都失去了颜色。
他就那么直直地盯着我,又越过我,看向我跟陆思远还握在一起的手。
咖啡馆里温暖的空气,在那一刻仿佛凝固了。
我像被电击了一样,猛地抽回自己的手,慌乱地站起来。
“程昱,你……你怎么来了?”我的声音都在发抖。
他没看我,目光死死地钉在陆思远脸上,那眼神冷得像冰,带着一股我说不出的陌生和……恨意?
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
程昱平时是个很温和的人,甚至有些木讷,我从没见过他情绪有这么大的波动。
陆思远也站了起来,他倒是很坦然,甚至还冲程昱笑了笑:“程昱,好久不见,我跟乔然叙叙旧。”
“叙旧?”程昱终于开口了,声音嘶哑得厉害,“叙到要娶她了?”
“程昱你别误会!”我急忙解释,“思远他开玩笑的,我们俩从小就这样,说话没个正经。”
“开玩笑?”程昱重复着这三个字,脸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乔然,有些玩笑,是不能开的。”
他手里的蛋糕盒子“啪”地一声掉在地上,精致的奶油和水果摔了一地,狼狈不堪。
周围的客人都朝我们这边看过来。
我的脸瞬间烧得通红。
“程昱,我们回家说,好不好?”我拉他的胳膊,他却像躲避瘟疫一样甩开了我。
他最后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失望,有痛苦,还有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然后他转身就走,头也不回。
我愣在原地,看着他决绝的背影,心里一片冰凉。
陆思远在我身后叹了口气:“乔然,你看,他根本不信任你。”
我没心情跟他争论这个,满脑子都是程昱刚才那个煞白的脸和绝望的眼神。
我追了出去,可程昱已经发动了车子,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车消失在车流里。
那个晚上,他没有回家。
我给他打电话,关机。
发消息,不回。
我坐在冰冷的客厅里,看着地上那个被我捡回来的,已经不成样子的蛋糕,第一次对我们的婚姻产生了怀疑。
这真的是我想要的吗?
一个连玩笑都开不起,连最基本信任都没有的婚姻。
第二天早上,我顶着两个黑眼圈醒来,程昱还是没回来。
我心里又气又担心,正准备再给他打电话,门铃响了。
我以为是他回来了,赶紧跑去开门。
门口站着的,却是我的婆婆,张雅芝。
她向来不喜欢我,此刻看着我的眼神更是充满了鄙夷和愤怒。
她二话不说,扬手就给了我一巴掌。
“乔然,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
02
那一巴掌又响又亮,打得我耳朵嗡嗡作响,脸颊火辣辣地疼。
我捂着脸,彻底懵了。
“妈,你干什么?”我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张雅芝指着我的鼻子,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我脸上了:“我干什么?我倒要问问你干了什么好事!你是不是觉得我们程家没人了,可以由着你这么欺负程昱?”
她的声音尖锐刺耳,引得对门的邻居都探出头来看热闹。
我窘迫得无地自容,只想把她拉进屋里。
“妈,有什么事我们进来说,别在外面让人看笑话。”
“看笑话?现在知道丢人了?”张雅芝一把推开我,自己走了进来,像巡视领地的女王一样,环顾着我和程昱的家,眼神里满是挑剔,“我儿子到现在都联系不上,你倒好,还有心思在家睡觉!”
我心里一沉:“程昱还是没消息吗?他昨晚没跟您联系?”
“他要是联系我了,我还能一大早跑来找你?”张雅芝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双手抱在胸前,摆出一副审问的架势,“说吧,你跟那个男的到底怎么回事?程昱都跟我说了,你们俩手拉着手,还要结婚!”
我头都大了,程昱竟然把这种事告诉了他妈。
他明知道他妈对我有偏见,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妈,那是我发小,叫陆思远,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跟亲姐弟一样。昨天他说那话就是开玩笑,程昱误会了。”我耐着性子解释,希望能化解这场风波。
“开玩笑?有拉着手开玩笑的吗?还亲姐弟?”张雅芝冷笑一声,“我可没见过哪个当弟弟的,想娶自己亲姐姐的!乔然,你别把我当傻子糊弄。”
她根本不信我。
在她眼里,我就是一个不守妇道,给我儿子戴绿帽子的坏女人。
我感到一阵无力,跟一个先入为主的人,再多的解释都是徒劳。
“妈,我跟思远真的没什么,清清白白的。程昱他就是太敏感了。”
“敏感?我看他是太老实,才会被你这种女人骗得团团转!”张雅芝的声音又高了八度,“我早就说过,你这种长得妖里妖气的女人不靠谱,程昱非不听,被你迷了心窍!现在好了,被人戴了绿帽子,家都不敢回了!”
“我没有!”我终于忍不住了,提高了声音,“妈,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跟程昱结婚三年,我自问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他的事!就因为我有个男性朋友,就因为一句玩笑话,你就要给我判死刑吗?”
我的质问似乎让她有些意外,但她很快又恢复了那副刻薄的嘴脸。
“你还敢顶嘴?做了丑事还这么理直气壮?乔然我告诉你,我们程家的媳妇,可不是谁都能当的!你要是不能安分守己,就趁早给我滚蛋!”
“滚就滚!”怒火冲上我的头顶,口不择言,“这个家我早就待够了!”
说完我就后悔了。
我怎么能跟她说这种气话。
果然,张雅芝像是抓住了我的把柄,立刻站了起来。
“好啊!这可是你说的!你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你早就想跟那个野男人双宿双飞了是不是?”她指着门口,“滚!现在就滚!我倒要看看,离了我们程家,你还能算个什么东西!”
我被她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不想在她面前示弱,倔强地仰着头,把眼泪憋了回去。
我转身回了卧室,拿出最大的行李箱,开始收拾东西。
我把自己的衣服一件件塞进行李箱,动作麻木又机械。
张雅芝就站在卧室门口,抱着胳膊冷眼看着我,嘴里还不停地念叨。
“当初真是瞎了眼,才让程昱娶了你这么个丧门星。”
“你看你这堆衣服,哪一件不是花程昱的钱买的?你还有脸带走?”
“我们程家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我充耳不闻,只想快点离开这个让我窒息的地方。
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我拉着行李箱往外走。
经过客厅时,我看到了玄关柜上我们俩的结婚照。
照片上,程昱穿着西装,我披着婚纱,两个人笑得那么甜。
那时候,我以为我们会这样一直幸福下去。
才三年,一切都变了。
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疼得喘不过气。
我拖着箱子,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那个家门。
关上门的瞬间,我听到张雅-芝在里面骂了一句,“扫把星,总算滚了。”
眼泪,再也忍不住,决堤而下。
我无处可去,只能给陆思远打电话。
电话一接通,我就哭了。
“思远,我被赶出来了。”
陆思远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用一种异常平静的语气说:“你在哪,我去接你。”
半小时后,陆思远的车停在我面前。
他帮我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然后拉开车门让我坐进去。
车里,他递给我一包纸巾。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我再也撑不住,趴在方向盘上嚎啕大哭。
我把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甘、所有的痛苦,都哭了出来。
陆思远没有劝我,只是安静地陪着我,时不时地拍拍我的背。
等我哭够了,他才发动车子。
“先去我那儿住吧。”
我点点头,声音沙哑:“谢谢你,思远。”
“傻瓜,跟我还客气什么。”他腾出一只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就像小时候一样,“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
他的话,像一股暖流,温暖了我冰冷的心。
在那个瞬间我甚至觉得,离开程昱或许不是一件坏事。
至少,我身边还有一个无条件支持我、相信我的陆思远。
我看着他开车的侧脸,轮廓分明,眼神专注。
我突然想起他昨天说的话。
“要是程昱那家伙哪天让你受委屈了,你就跟他离,我娶你。”
当时我只当是玩笑。
可现在……
我的心,不受控制地乱跳起来。
03
陆思远的公寓收拾得很干净,典型的单身男人风格,简约、冷淡,但角落里的一些小摆件又透露出主人的生活情趣。
他把我安顿在客房,给我找了新的洗漱用品和睡衣。
“然然,你就安心在这儿住下,把这里当自己家。”他站在门口,对我笑了笑,“晚饭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我没什么胃口,摇了摇头:“随便吧,我不挑。”
“那不行,”他很坚持,“你今天流了那么多眼泪,得好好补补。我想想,给你做个番茄牛腩汤,再炒两个你爱吃的小菜。”
看着他为我忙碌的背影,我心里五味杂陈。
一方面是被人照顾的温暖和感动,另一方面,是对未来的迷茫和不安。
我真的要和程昱离婚吗?
三年的感情,虽然平淡,但也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我拿出手机,犹豫了很久,还是给程昱发了条消息。
“你妈来过了,我搬出来了。如果你还想谈,就给我回个电话。”
消息发出去,石沉大海。
我自嘲地笑了笑,把手机扔到一边。
或许,他根本就不想谈了。
晚饭的时候,陆思远做了三菜一汤,都是我喜欢的口味。
他不停地给我夹菜:“多吃点,看你瘦的。”
我没什么食欲,勉强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思远,我是不是很失败?”我低着头,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
“胡说八道什么呢?”陆思远放下碗筷,认真地看着我,“失败的是他程昱,是他不懂得珍惜你,是他小心眼,是他不信任你。乔然,你没错。”
他的话像是一剂强心针,让我混乱的心绪稍微平复了一些。
“可是,我还是很难过。”
“我知道,”他叹了口气,伸手过来,轻轻覆在我的手背上,“然然,时间会治愈一切的。等你走出来了,会发现天底下好男人多的是,何必吊死在他一棵树上。”
他的手很温暖,掌心有些粗糙,给我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我没有抽回手,任由他握着。
“可是……我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
“怕什么,”他笑了,“不是还有我吗?我养你啊。”
他又在开玩笑了。
可这一次,我笑不出来。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双总是带着戏谑笑意的桃花眼里,此刻却满是认真和心疼。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吃完饭,他抢着去洗碗,把我按在沙发上,给我打开电视。
电视里放着无聊的综艺节目,我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满脑子都是程昱,是张雅芝,是这段岌岌可危的婚姻。
晚上,我躺在客房陌生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半夜,我口渴得厉害,想出去倒杯水喝。
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月光从窗户洒进来,朦朦胧胧的。
我刚走到客厅,就看到一个人影站在阳台上。
是陆思远。
他穿着睡衣,背对着我,手里夹着一根烟,猩红的火光在黑暗中一明一灭。
我记得他早就戒烟了,怎么又抽上了?
他似乎在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但我还是听清了几个字。
“……对,她在我这里……你别过来……让她冷静几天……”
我心里一动,他是在跟程昱打电话吗?
程昱知道我在这里?他想过来?
我躲在墙角,屏住呼吸,继续听下去。
“程昱,你他妈是不是个男人?你老婆受了委屈,你不安慰,反而听你妈的话把她赶出来?你知不知道她今天哭得有多伤心?”陆思远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陆思远的情绪更激动了。
“你没资格说我!至少我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你做不到,就趁早放手!”
“什么叫我们的事?乔然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告诉你,你要是再敢让她伤心,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说完,他狠狠地挂了电话,然后烦躁地把手里的烟摁灭在烟灰缸里。
我在黑暗中站了很久,心乱如麻。
程昱和陆思远,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似乎并不像我想象的那么简单。
陆思远对程昱的敌意,不仅仅是因为我。
他们之间,好像早就认识,而且积怨已深。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海中闪过。
我蹑手蹑脚地退回房间,关上门,心脏还在怦怦直跳。
第二天,我趁陆思远出门上班,开始在他的公寓里寻找线索。
这是一种很不道德的行为,我知道。
但我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不解开它,我寝食难安。
我先是翻了他的书房。
书架上都是一些专业书籍,没什么特别的。
我拉开抽屉,里面是一些文件和杂物。
在一个上了锁的小铁盒里,我犹豫了。
理智告诉我,不应该去窥探别人的隐私。
但直觉却驱使着我,打开它。
我找到了钥匙,就在旁边的笔筒里。
我颤抖着手,打开了那个盒子。
里面没有我想象中的日记或者信件,只有一张泛黄的旧照片。
照片上是三个年轻的男孩,勾肩搭背,笑得阳光灿烂。
其中一个,是年轻时候的陆思远。
而他旁边那个,笑得一脸腼腆,戴着黑框眼镜的男孩……
是程昱!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们果然认识!
而且看照片的样子,他们曾经是很好的朋友。
那为什么,他们在我面前要装作不认识?
程昱为什么从来没跟我提过他认识陆思远?
陆思远又为什么……
我拿起照片,仔细看着。
照片上还有第三个男孩,站在他们中间,长得很帅气,笑容也最张扬。
这个人是谁?
我把照片翻过来,背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字。
“愿我们的友谊,地久天长。——赠给阿昱、思远。”
落款是两个字:周扬。
周扬……
这个名字好熟悉,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我努力在记忆中搜索,突然,一个被我遗忘很久的画面浮现在我眼前。
是我和程昱刚谈恋爱的时候,有一次去他家,我无意中看到他书架上有一本书,扉页上就写着“赠给挚友程昱”,落款也是“周扬”。
当时我随口问了一句这个周扬是谁。
程昱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变得和昨天在咖啡馆里一样,煞白煞白。
他一把夺过那本书,含糊地说了一声“一个以前的同学”,然后就把书塞进了柜子最深处,再也没拿出来过。
现在想来,他的反应太不正常了。
这个周扬,到底是谁?
他和程昱、陆思远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为什么程昱会那么怕提起这个人?
为什么陆思远和程昱会从最好的朋友,变成现在这样针锋相对的仇人?
而我,在这段复杂的关系里,又扮演着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我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周围全是谜团。
我把照片放回铁盒,锁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但我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我看着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一个决定在心里慢慢形成。
我不能再这么稀里糊涂下去了。
我要查清楚真相。
04
我决定从周扬这个名字入手。
既然程昱和陆思远都认识他,那他很可能是他们俩共同的同学,大学同学的可能性最大。
我不知道他们上的哪所大学,只能用最笨的办法,在社交网络上搜索。
我试着搜索“周扬”,结果跳出来成千上万个同名的人。
我又加上了程昱和陆思远的名字作为关键词,希望能缩小范围。
筛选了很久,我终于在一个校友论坛的旧帖子里找到了线索。
那是一个十年前的帖子,标题是《悼念我们的好兄弟,周扬》。
发帖人是他们的大学同学。
帖子里,很多人留言,回忆着和周扬有关的点点滴滴。
说他阳光、开朗、爱打篮球,是系里的风云人物。
说他讲义气,对朋友两肋插刀。
说他有一个很漂亮的女朋友,两个人是学校里公认的金童玉女。
帖子的最后,有人上传了一张照片,是周扬的黑白遗照。
照片上的男孩,和我昨天在陆思远盒子里看到的一模一样,只是笑容永远定格了。
悼念……遗照……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周扬,已经死了?
我继续往下翻,想找到他的死因。
帖子里说得很模糊,只说是出了一场意外。
意外?什么意外?
我往下翻着回帖,突然,两个熟悉的名字跳进了我的视线。
程昱。
陆思远。
有一个回帖是这么写的:“扬子,你放心走吧,程昱和思远我们会照顾好的。只是可惜了,你们三个那么好的兄弟,以后再也不能一起打球了。”
另一条回帖写道:“程昱也太可怜了,亲眼看着好兄弟……唉,希望他能早点走出来。”
还有一条,语气充满了愤怒:“都怪那个女人!要不是她,周扬怎么会死!程昱和陆思远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那个女人?
哪个女人?
帖子里没有明说,但这个女人的出现,似乎是所有悲剧的开端。
是她,导致了周扬的死。
是她,让程昱和陆思远反目成仇。
我的后背窜起一阵寒意。
我隐约感觉到,我正在接近一个可怕的真相。
我关掉网页,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程昱亲眼看着周扬死去?
那场意外,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陆思远会那么恨程昱?
还有那个神秘的女人,她又是谁?
这些问题像一团乱麻,缠绕着我,让我喘不过气。
晚上,陆思远下班回来,看到我脸色不好,关切地问我怎么了。
“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我摇摇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事,可能就是没睡好。”
我不敢告诉他我今天都查到了什么。
我不知道在他心里,我应该知道多少,不应该知道多少。
在他面前,我只能继续扮演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被丈夫伤了心的可怜女人。
吃饭的时候,我状似无意地提起。
“思远,你大学是在哪里念的啊?好像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陆思远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自然。
“在南城,一所不好不坏的大学,没什么好提的。”他轻描淡写地带过。
“哦,”我点点头,继续试探,“那你大学的时候,有没有什么特别好的朋友啊?像我们俩这种的。”
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避开了我的目光。
“有啊,不过毕业后就没怎么联系了。”
他在撒谎。
他的表情,他的语气,都在告诉我,他在撒谎。
我没有再追问下去,再说下去,恐怕就要露馅了。
吃完饭,我借口累了,早早回了房间。
我躺在床上,把今天得到的所有线索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周扬、程昱、陆思远,他们是大学同学,是最好的兄弟。
十年前,周扬因为一场意外去世。
程昱亲眼目睹了那场意外。
有一个神秘的女人,是这场悲剧的关键。
意外发生后,程昱和陆思远反目成仇。
而现在,十年后,陆思远成了我的男闺蜜,程昱成了我的丈夫。
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吗?
我不敢想下去。
我拿出手机,翻出程昱的号码。
我想给他打电话,想质问他,想让他把一切都告诉我。
但我没有。
我知道,他不会说的。
就像十年前,他把那本书藏起来一样。
他会把这个秘密永远地埋在心底。
我需要一个突破口。
而这个突破口,或许就是那个神秘的女人。
我重新打开那个校友论坛的帖子,一字一句地,把所有的回帖又看了一遍。
我希望能找到关于那个女人的更多信息。
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我发现了一条被很多人忽略的回帖。
“那个叫夏晚的,真是个祸害!把我们系三个最优秀的男生,毁得一干二净!”
夏晚!
我终于知道了她的名字。
我立刻在网上搜索“夏晚”,加上他们大学的名字。
这一次,信息很快就出来了。
夏晚,南城大学外语系当年的系花,周扬的女朋友。
网上还有她的照片,长得确实很漂亮,清纯又明媚,是那种很招男生喜欢的类型。
关于她的信息不多,只知道她和周扬是校园里的情侣典范,毕业后就销声匿迹了。
我看着夏晚的照片,心里突然涌起一个荒唐又可怕的猜测。
我拿出自己的身份证,对着镜子,仔仔细细地看着自己的脸。
眉毛,眼睛,鼻子,嘴巴……
越看,我的心越凉。
我和照片上的夏晚,竟然有七八分相像。
05
这个发现像一道惊雷,在我脑子里炸开。
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又看了看手机上夏晚的照片,手脚冰凉。
像,太像了。
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的弧度,嘴角上扬的角度,几乎一模一样。
难怪我第一次见程昱的父母时,他妈妈张雅芝看我的眼神就怪怪的,带着一种审视和不喜。
难怪程昱会对我这个相亲对象一见钟情,不顾他妈妈的反对,执意要娶我。
难怪陆思远会对我这么好,好到超出了普通朋友的界限。
原来,我只是一个替代品。
一个长得像夏晚的替代品。
这个认知,比程昱不信任我,比婆婆刁难我,更让我感到屈辱和恶心。
我这三年的婚姻,这二十几年的友情,难道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我是谁?
我是乔然。
可是在他们眼里,我又是谁?
我只是夏晚的影子。
我冲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用冷水一遍遍地泼在脸上,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可我做不到。
我的脑子里一团乱,各种画面交织在一起。
程昱第一次见到我时,那惊艳又复杂的眼神。
陆思远每次看着我,那欲言又止的表情。
还有程昱在咖啡馆里,看到我和陆思远在一起时,那煞白的脸。
他不是在嫉妒。
他是在害怕。
他在害怕十年前的悲剧会再一次上演。
因为我和陆思远在一起,就像是夏晚和陆思远在一起。
而在他的记忆里,这两个人凑在一起,就意味着背叛和死亡。
我捂着嘴,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
太可笑了。
我自以为是的爱情和友情,到头来,不过是一场别人的旧梦。
我擦干脸,走出洗手间。
我不能再待在陆思远的公寓里了。
这个地方,让我感到窒息。
我拉出我的行李箱,把我的东西胡乱塞了进去。
我要离开这里,离开他们。
我给陆思远发了条消息:“思远,我有点急事要回我爸妈家一趟,先走了,谢谢你这几天的照顾。”
然后,我拉黑了他的号码。
我也拉黑了程昱的号码。
我拖着箱子,像个游魂一样走在深夜的街头。
我不知道该去哪里。
我不想回娘家,我怕我爸妈担心。
我也不想去住酒店,我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地理一理思绪。
最后,我想到了一个地方。
那是我们大学城附近的一个老小区,我上学的时候曾经在那里租过一年的房子。
房东是个很和蔼的老奶奶,她应该还住在那里。
我打了车,凭着记忆找到了那个地方。
幸运的是,老奶奶还记得我,也很爽快地把那间已经空置了很久的小房间又租给了我。
房间里积了厚厚的一层灰,但我顾不上了。
我关上门,把自己扔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终于可以放声大哭。
我哭我的愚蠢,哭我的自作多情。
我哭我这三年的婚姻,像个笑话。
我不知道哭了多久,哭到最后,眼泪都流干了,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空洞。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眼睛肿得像核桃。
我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小房间,心里慢慢地做出了一个决定。
离婚。
我必须离婚。
我不能再当任何人的替代品。
我要为我自己而活。
但是,在离婚之前,我必须把所有的事情都搞清楚。
我要知道,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要知道,周扬到底是怎么死的。
我要知道,夏晚现在在哪里。
我要让程昱和陆思远,亲口告诉我真相。
我要让他们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他们到底把我当成了什么。
我洗了把脸,换了身衣服,走出了这个临时避难所。
我的第一站,是南城大学。
十年过去了,学校的样子变化很大,但我还是找到了当年的档案室。
我谎称自己是校友,想查一些当年的资料。
管理员是个快退休的老师,人很好说话,没有为难我。
我找到了那一届外语系和计算机系的学生名册。
我在名册上,找到了夏晚、周扬、程昱,还有陆思远的名字。
我还找到了夏晚当年的联系方式和家庭住址。
虽然很可能已经失效了,但总算是一条线索。
我把这些信息都拍了下来,然后离开了学校。
接下来,我要去找夏晚。
不管她现在在哪里,过着什么样的生活,我都要找到她。
她是解开所有谜团的钥匙。
我按照档案上的地址,找到了夏晚的老家。
那是一个很破旧的筒子楼,看样子已经很多年没人住了。
我向周围的邻居打听。
一个热心的大妈告诉我,夏晚一家,早在很多年前就搬走了。
“那姑娘啊,可惜了,长得那么俊,命不好。”大妈叹了口气。
“她家出了什么事吗?”我赶紧追问。
“她爸妈在她上大学的时候就出车祸没了。后来她自己也……唉,不说了,都是些伤心事。”大妈摇了摇头,不愿再多说。
我心里一沉。
夏晚的父母也出车祸去世了?
这和周扬的死,有没有关系?
线索在这里又断了。
我有些沮丧。
但我没有放弃。
我突然想起,那个校友论坛的帖子里,提到夏晚当年有很多追求者。
或许,我可以从他们那里,打听到一些消息。
我又回到了南城大学。
这一次,我直接去了计算机系的办公室。
我想找一位当年的老师,或许他会记得一些事情。
很幸运,我遇到了一位快退休的老教授,他正好是程昱他们当年的辅导员。
我跟他说了我的来意,隐去了我和程昱他们的关系,只说自己是周扬的远房亲戚,想了解一下他当年的事情。
老教授听了,叹了口气,眼神里流露出惋惜。
“周扬那孩子,是我带过最优秀的学生之一,可惜了,天妒英才。”
“教授,您知道当年那场意外,到底是怎么回事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老教授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
“那不是意外。”
他的话像一块巨石,投进了我的心湖,激起千层浪。
“那是一场……自杀。”
06
自杀?
我愣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帖子里明明说的是意外,怎么会是自杀?
老教授看着我震惊的表情,又叹了口气,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悲伤。
“孩子,这件事已经过去十年了,当时为了学校的声誉,也为了保护还活着的人,对外都说是意外。其实,我们这些当老师的,心里都清楚。”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讲述一个尘封已久的秘密。
“周扬那孩子,是从学校后面的情人崖上,跳下去的。”
情人崖……
我听说过那个地方,是学校里情侣约会的圣地,也是一个……发生过很多悲剧的地方。
“为什么?”我的声音在发抖,“他为什么要自杀?他不是有很好的前程,还有很相爱的女朋友吗?”
“是啊,谁也想不通。”老教授摇了摇头,“他出事的前一天,还好好的,还跟他那两个好兄弟,程昱和陆思远,一起在篮球场上打球,有说有笑的。”
“他跳下去的时候……程昱和陆思远,在场吗?”我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老教授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在。”他吐出一个字,然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当时,夏晚也在。”老教授又补充了一句。
所有人都在场。
周扬,程昱,陆思远,夏晚。
他们四个人,在那天,一起去了情人崖。
然后,周扬就跳了下去。
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那天,那分,那秒,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一个前途光明的年轻人,选择用这么决绝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教授,您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吗?”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老教授摇了摇头。
“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有他们四个当事人知道。周扬走了,夏晚也很快就退学消失了。程昱和陆思远,那之后就跟变了个人一样。”
“程昱那孩子本来就内向,出了事之后就更不爱说话了,整天把自己关在宿舍里,差点得了抑郁症。毕业设计都差点没完成。”
“陆思远呢,他跟程昱正好相反。他把所有的错都怪到了程昱头上,两个人从最好的兄弟变成了仇人。毕业典礼上,陆思远还当着所有人的面打了程昱一拳,说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程昱。”
老教授的回忆像一块块拼图,慢慢地在我脑海中,拼凑出了一个悲剧的轮廓。
一场争吵,一次背叛,一个无法挽回的死亡,两个分道扬镳的兄弟。
而夏晚,这个悲剧的女主角,在事发后,选择了退学,选择了消失。
她去了哪里?
“教授,您知道夏晚现在在哪里吗?”
“不知道。”老教授说,“那孩子也挺可怜的,家里出了事,男朋友又……唉。她办退学手续的时候,是我去送的她。我只记得,她当时买了一张去北方的火车票,具体是哪里,我就不清楚了。”
北方……范围太大了。
从老教授那里出来,天已经黑了。
冷风吹在我的脸上,我却感觉不到冷。
我的心里,比这冬夜还要寒冷。
我知道了真相的一部分,但这一部分,却比我之前所有的猜测都要残酷。
程昱,我的丈夫,他亲眼看着自己最好的兄弟死在自己面前。
这十年来,他一直活在这个阴影里。
他的沉默、他的木讷、他的敏感,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他不是不爱我,他只是……病了。
他的心,早就被那段过往腐蚀得千疮百孔。
而我,长着一张和夏晚相似的脸,我的出现,对他来说,到底是救赎,还是又一次的折磨?
还有陆思远。
他为什么那么恨程昱?
难道,周扬的死和程昱有直接关系?
他接近我,真的是为了报复程昱吗?
他对我表现出的那些关心和爱护,又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我回到了那个租来的小房间,把自己关了起来。
我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一切。
我拿出手机,解除了对程昱和陆思远的拉黑。
屏幕上立刻跳出来无数条未接来电和未读消息。
大部分是陆思远的,语气从一开始的焦急,到后来的担忧,再到最后的愤怒。
“乔然,你去哪了?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你回娘家了吗?我给你爸妈打电话了,他们说你没回去。”
“乔然,你到底想干什么?你玩失踪有意思吗?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你是不是跟程昱在一起?他把你找回去了?你这个没出息的女人!”
看着这些消息,我心里没有一丝感动,只有无尽的悲凉。
他担心的,到底是乔然,还是那个长得像夏晚的乔然?
程昱的消息只有几条,很简单。
“乔然,你在哪?我们谈谈。”
“我知道错了,你回来吧。”
“我很想你。”
最后一条是今天下午发的。
看着那三个字,我的眼眶又湿了。
这个不善言辞的男人,终于说出了我想听的话。
可是,太晚了。
在我们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一句玩笑,一个误会。
而是一条人命,和十年无法磨灭的伤痛。
我没有回复他们任何一个人。
我需要找到夏晚。
只有找到她,我才能知道十年前的全部真相。
也只有这样,我才能决定,我的未来,到底该何去何从。
我打开电脑,订了一张去北方的火车票。
目的地,是哈尔滨。
我不知道夏晚会不会在那里。
我只是凭着一个虚无缥缈的直觉。
因为我记得,夏晚在学校的时候,得过一个东北话演讲比赛的奖。
她说,她很喜欢北方的雪。
07
去哈尔滨的火车要开二十多个小时。
我买的是硬卧,车厢里人很多,空气混浊,充满了各种泡面和脚臭的味道。
但我一点也不觉得难受。
这种嘈杂和混乱,反而让我有一种真实感。
我躺在狭窄的铺位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脑子里一遍遍地回放着我所知道的一切。
真相的轮廓越来越清晰,但细节却依然模糊。
我唯一能确定的是,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必须主动出击,去寻找答案。
到了哈尔滨,正是最冷的时候。
零下二十多度的天气,让我这个南方人冻得瑟瑟发抖。
我在火车站附近找了个小旅馆住下,然后就开始了我的寻人之旅。
在茫茫人海中找一个十年前就销声匿迹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我去了当地的派出所,希望能通过户籍系统查到夏晚的信息。
但民警告诉我,除非是直系亲属,否则他们不能随便透露公民的个人信息。
我碰了一鼻子灰,只能用最笨的办法。
我打印了很多份寻人启事,上面有夏晚的照片和基本信息。
我走遍了哈尔滨的大街小巷,在电线杆上,在公交站台,在人流密集的地方,一张一张地贴。
很多人都用看骗子的眼神看着我。
也有好心人会上来问几句,但都提供不了任何有用的线索。
几天下来,我一无所获。
带去的钱也花得差不多了,人也冻感冒了。
我躺在小旅馆冰冷的床上,裹着潮湿的被子,第一次感到了绝望。
我是不是太天真了?
我是不是该放弃了?
就在我准备买票回家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电话那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警惕。
“你好,请问是乔然女士吗?”
“是我,您是?”
“我在街上看到了你贴的寻人启事,你是在找……夏晚吗?”
我的心猛地一跳。
“是的!您认识她吗?您知道她在哪里吗?”我激动得差点从床上坐起来。
电话那头的女人沉默了很久。
“你找她,有什么事吗?”
“我……我是她的一个远房亲戚,很多年没联系了,想找到她。”我撒了个谎。
“是吗?”女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怀疑,“她没有亲戚了。”
我的心一沉,她果然知道夏晚的情况。
“阿姨,求求您了,我找她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您能告诉我她在哪里吗?”我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或许是我的哭声打动了她,电话那头的女人终于松了口。
“你来中央大街的马迭尔宾馆吧,我在这里等你。”
我挂了电话,立刻穿上衣服,冲出了旅馆。
我打了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马迭尔宾馆。
在宾馆大堂的咖啡厅里,我见到了那个给我打电话的女人。
她看起来五十多岁的样子,穿着很朴素,但气质很好,眉眼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忧愁。
她看到我,愣了一下。
“你……长得真像她年轻的时候。”她喃喃自语。
我走到她面前坐下。
“阿姨,您好,我叫乔然。”
“我姓李,是夏晚的邻居。”李阿姨看着我,开门见山,“你不是她的亲戚吧?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找她?”
我知道再撒谎已经没有意义了。
我决定跟她说实话。
“阿姨,我是……程昱的妻子。”
听到“程昱”这两个字,李阿姨的脸色瞬间变了。
她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戒备和……敌意。
“你来干什么?是程昱让你来的吗?你们还想怎么样?小晚已经被你们害得够惨了,你们还想把她怎么样?”她的情绪很激动。
“不是的,阿姨,您误会了。”我急忙解释,“程昱他不知道我来这里。是我自己要来的,我想知道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把我和程昱、陆思远之间的事情,简单地跟她说了一遍。
当然,我隐去了我长得像夏晚这件事。
我只说,我因为他们俩的矛盾,婚姻走到了尽头,我想知道他们反目成仇的真相。
李阿姨听完,沉默了很久。
她看着我,眼神很复杂,有同情,有怜悯,还有一丝犹豫。
“孩子,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要好。”她最后说。
“不,”我摇了摇头,态度很坚决,“我必须知道。不然,我这辈子都过不去这个坎。”
我的坚持似乎打动了她。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像是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好吧,我告诉你。”
她给我讲了一个很长、很悲伤的故事。
夏晚和周扬是真心相爱的。
程昱和陆思远也是周扬最好的兄弟。
他们四个人,曾经是校园里最让人羡慕的小团体。
悲剧的源头,是陆思远。
陆思远,他也喜欢夏晚。
但他一直把这份喜欢藏在心里,因为夏晚是他好兄弟的女朋友。
可是,感情这种东西,是藏不住的。
他看夏晚的眼神,他对夏晚的好,都超出了普通朋友的界限。
心思细腻的夏晚察觉到了。
她开始有意无意地疏远陆思远。
但她的疏远反而刺激了陆思远。
陆思远开始变得偏执,他觉得是周扬抢走了夏晚。
而程昱作为他们俩共同的朋友,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他劝过陆思远,让他放手。
但陆思远不听。
终于,在毕业前夕,悲剧发生了。
那天是夏晚的生日。
周扬和程昱为她准备了一个惊喜派对。
陆思远也去了。
他喝了很多酒,借着酒劲,向夏晚表白了。
夏晚当然是拒绝了。
被拒绝的陆思远恼羞成怒,他说了很多难听的话,他说周扬配不上夏晚,他说他比周扬更爱夏晚。
周扬和陆思远打了起来。
程昱在一旁拉架,场面一片混乱。
混乱中,陆思远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都震惊的话。
他对周扬说:“你以为夏晚真的爱你吗?她跟你在一起,不过是因为你家有钱!她早就跟我上床了!”
这句话像一把刀,狠狠地插进了周扬的心脏。
“他胡说!”李阿姨说到这里,情绪很激动,“小晚是个好女孩,她根本没有做过那种事!是陆思远,为了报复,为了拆散他们,故意编造的谎言!”
可是,当时的周扬已经被嫉妒和愤怒冲昏了头脑。
他信了。
他看着夏晚,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痛苦。
然后,他冲了出去。
夏晚、程昱、陆思远,三个人都追了出去。
他们一直追到了情人崖。
周扬站在悬崖边上,情绪已经崩溃。
他对夏晚说:“你告诉我,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夏晚哭着摇头,说不是。
可是周扬不信。
他对程昱说:“阿昱,你告诉我,他们俩,是不是早就背着我在一起了?”
程昱当时也吓傻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的犹豫,在周扬看来,就是默认。
最后,周扬惨笑了一声,对他们说:“你们都骗我。”
然后,他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故事讲完了。
咖啡厅里一片死寂。
我端起面前已经冷掉的咖啡,喝了一口,苦涩的味道从舌尖一直蔓延到心里。
这就是真相。
一个因为嫉妒和谎言引发的悲剧。
陆思远是始作俑者,他的谎言是压死周扬的最后一根稻草。
程昱是懦弱的帮凶,他的沉默是把周扬推下悬崖的手。
而夏晚,是这场悲剧里最无辜的受害者。
她承受了所有人的误解,背负着“害死”男朋友的罪名,一个人默默地离开了那个伤心地。
“那……夏晚她,现在还好吗?”我颤抖着问。
李阿姨的眼圈红了。
“不好。”她说,“一点也不好。”
“她得了很严重的抑郁症,自杀过好几次,都被我救回来了。”
“这十年来,她把自己关在家里,不见任何人,不说一句话,就像个活死人。”
“医生说,她是创伤后应激障碍。那个晚上的事情,对她的打击太大了。”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住了,疼得我无法呼吸。
“我能……见见她吗?”我乞求道。
李阿姨看着我,摇了摇头。
“她不会见你的。”
“因为,她恨所有跟那件事有关的人。”
“尤其是,姓程的。”
08
我最终还是见到了夏晚。
是在李阿姨的帮助下。
她带我去了她家,一个很普通的老式居民楼。
夏晚的房间,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一丝光都透不进来。
房间里有一股淡淡的药味。
夏晚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背对着我,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像。
她的头发很长,有些枯黄,随意地披在身后。
她很瘦,瘦得只剩下一副骨架。
听到我们进来的声音,她也没有回头。
李阿姨走过去,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小晚,有客人来看你了。”
夏晚还是没有反应。
李阿姨叹了口气,对我摇了摇头,示意我不要再刺激她。
我站在门口,看着她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这就是那个曾经阳光明媚,让三个优秀的男生为之倾倒的女孩。
如今,却变成了一朵枯萎的花。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任何安慰的语言,在她的伤痛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我只是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我拿出手机,播放了一段录音。
那是我来之前录下的。
是我和程昱的对话。
我回了哈尔滨后,给程昱打了个电话。
我没有告诉他我查到了什么,我只是问他:“程昱,你爱我吗?”
电话那头,他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说:“乔然,对不起。”
“你对不起的,不是我。”我说。
“我知道,”他的声音充满了痛苦和悔恨,“我对不起周扬,我对不起……夏晚。”
“十年前那个晚上,我但凡勇敢一点,站出来替夏晚说一句话,周扬就不会死。”
“可是我没有。我害怕,我懦弱,我怕陆思远把我也拖下水。”
“这十年来,我没有一天睡过好觉。我一闭上眼,就是周扬跳下去的样子,就是夏晚那双绝望的眼睛。”
“我遇见你,以为是上天给我的救赎。你长得那么像她,我想对你好,把所有亏欠她的,都补偿在你身上。”
“可是我错了。我越是对你好,心里的罪恶感就越重。我把你当成了她的替身,这对你,太不公平了。”
“乔然,我们离婚吧。”
“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了。”
“放你走,让你去过真正属于你的人生。”
录音播放完了。
房间里,一片死寂。
我看到,夏晚的肩膀在微微地颤抖。
然后,她缓缓地,缓缓地,转过头来。
那是我第一次真正地看到她的脸。
她的脸很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眼睛很大,但是空洞无神。
她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停留了很久很久。
然后,她开口了。
她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一样。
“你走吧。”
她对我说了三个字。
然后,她又转了回去,继续看着窗外那片漆黑。
我没有再说什么。
我知道,这就够了。
程昱的忏悔或许不能治愈她的伤痛,但至少能让她知道,她不是一个人在承受着这份痛苦。
那个懦弱的男孩,用了十年的时间,终于学会了面对。
我向李阿姨道了别,离开了那栋压抑的居民楼。
走在哈尔滨冰冷的街头,我抬头看着天空。
天空中飘起了小雪。
一片一片,洁白无瑕。
我突然觉得,心里从未有过的平静。
所有的谜团都解开了。
所有的恩怨都有了结局。
我给陆思远发了最后一条消息。
“陆思远,我什么都知道了。你欠周扬一条命,欠夏晚一个道歉,欠程昱一份兄弟情,欠我一个真诚。你好自为之。”
然后,我删除了他的所有联系方式。
我不知道他看到这条消息会是什么反应,我也不想知道了。
他的人生,与我无关了。
我买了一张回家的机票。
飞机起飞的时候,我看着窗外越来越小的城市,心里默默地跟过去的一切告别。
再见了,程昱。
再见了,陆思远。
再见了,那个活在别人影子里的,乔然。
回到我自己的城市,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和程昱去民政局办了离婚手续。
过程很平静。
我们没有争吵,没有指责。
拿到离婚证的那一刻,我们俩都松了口气。
像两个卸下了沉重枷锁的囚犯。
走出民政局,程昱对我说:“乔然,保重。”
“你也是。”我说。
我们互相看了一眼,然后转身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我没有回父母家。
我用自己这几年攒下的积蓄,租了一个小公寓,找了一份新的工作。
我的生活,重新开始了。
虽然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是会想起那些人,那些事。
心里还是会隐隐作痛。
但我知道,时间会治愈一切的。
就像哈尔滨的雪,再大,也终有融化的时候。
春天,总会来的。
一年后,我收到了李阿姨寄来的一张明信片。
明信片上是哈尔滨索菲亚大教堂的照片,很美。
背面是夏晚的字迹,很娟秀。
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谢谢你,乔然。我在努力地,重新开始。”
我看着那句话,笑了。
眼泪,却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来源: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