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车窗外的路灯,一盏一盏地往后退,像是我被这个世界丢下的一个个句点。
车窗外的路灯,一盏一盏地往后退,像是我被这个世界丢下的一个个句点。
我坐在副驾,怀里抱着一个,脚边两个保温箱里,还躺着两个。
三个,都是我的女儿。
刚出生七十二小时。
身边的男人,我的丈夫张健,从医院出来就没和我说过一句话。
车里的空气,比十二月的深夜还要冷。
暖气开得很大,但我从骨头缝里往外冒寒气。
剖腹产的伤口,随着车子的颠簸,一下一下地抽着疼。
我不敢动,怕惊醒了怀里那个小小的、软软的生命。
她叫大宝,是我自己起的。
另外两个,叫二宝和三宝。
张健说,女孩子的名字,不用那么讲究。
我当时在产房里,麻药劲儿还没过,听到这话,心就像被针扎了一下。
现在,这根针还在里面,随着每一次心跳,往下钻得更深。
车子没有开往我们那个为了迎接新生命、特意重新装修过的家。
导航的目的地,是我妈家。
我出院前,张健的妈妈,我的婆婆,给我打了个电话。
电话里,她没有问我身体怎么样,没有问孩子好不好。
她第一句话就是:“三个?还都是丫头片子?”
声音尖利得像一把锥子。
我“嗯”了一声。
然后是长久的沉默,久到我以为信号断了。
“健健一个人挣钱,哪养得起四个吃闲饭的。你先回你妈家住吧,我们这边地方小,腾不开。”
说完,她就挂了。
我握着手机,看着产房窗外灰蒙蒙的天,突然就笑了。
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护士进来给我拔针,吓了一跳,问我怎么了。
我说,没事,就是觉得,这剖腹产的伤口,疼。
车子在我家老旧的小区门口停下。
张健终于开了口,声音干涩。
“到了。”
他没下车。
他甚至没回头看我一眼。
“你自己……能行吗?”他问。
我看着他映在后视镜里的那双眼睛,曾经我觉得里面有星辰大海,现在只剩下一片死寂的沼泽。
“你觉得呢?”我反问他。
他躲开了我的视orsight。
“我妈……她也是气话。你别往心里去。”
“我爸妈年纪大了,我先不告诉他们,我怕他们受不了。”
他还在絮絮叨叨地解释,或者说,推卸责任。
我打断他:“张健。”
他停住了。
我一字一句地说:“把后备箱里我妈给我准备的那些东西,帮我搬上去。”
他像是被赦免了一样,立刻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我看着他忙碌的背影,那个我爱了五年、嫁了两年的男人,在这一刻,变得无比陌生。
他像个完成任务的快递员,把一个个箱子、袋子,从车上搬下来,堆在单元门口。
然后,他走过来,拉开车门,想帮我把脚边的保温箱拎出来。
我抱着大宝,用尽全身力气,挪动身体,挡住了他。
“别碰。”我的声音不大,但很冷。
他愣住了。
“我自己来。”
我抱着大寶,先下了车。冬夜的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我脸上。
我把大宝小心翼翼地放进其中一个保温箱的空隙里,用毯子裹好。
然后我弯下腰,剖腹产的伤口被狠狠拉扯,疼得我眼前一黑。
我咬着牙,一手一个,提起了那两个沉重的保温箱。
每一个里面,都装着我的全世界。
张健站在一边,手足无措。
“我来吧,林微。”他终于叫了我的名字。
“不用。”我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我一步一步,像扛着全世界的重量,往单元门里挪。
他跟在我身后,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像个可笑的鬼魅。
“林微,你别这样。”
“我过两天就来接你。”
“公司最近真的很忙,我……”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张健,你知道现在几点吗?”
他愣了一下,掏出手机看了看,“……凌晨两点。”
“是啊,凌晨两點。”我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一个刚生完孩子三天的女人,带着三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在凌晨两点,被自己的丈夫,扔在了娘家门口。”
“我不是扔……”他急着辩解。
“你滚吧。”我说。
他就真的站住了。
我提着我的三个女儿,转身上楼。
楼道里的声控灯,因为我的脚步声太轻,灭了。
我在黑暗里,摸索着往上走。
身后,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
然后,是轮胎摩擦地面,迅速远去的声音。
他走了。
走得没有一丝留恋。
我终于走到了家门口,把保温箱轻轻放下,用几乎脱力的手,敲了敲门。
门很快开了。
我妈披着衣服,一脸惊愕地看着我,和我脚边的箱子。
“微微?你怎么……”
我看着我妈,那张熟悉的、写满关切的脸。
我再也撑不住了。
“妈。”
我一开口,眼泪就决了堤。
“妈,他不要我们了。”
我妈一把抱住我,她的怀抱温暖又厚实。
“胡说八道什么!”她嘴上骂着,声音却在发抖,“快进来,外面冷!”
我爸也被惊醒了,穿着旧棉袄走出来,看到门口的阵仗,整个人都懵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妈把我扶进屋,我爸则手忙脚乱地去搬那两个保温箱。
他一边搬一边念叨:“哎哟,我的小外孙女们,可冻坏了吧。”
一进屋,暖气扑面而来。
我整个人都软了,癱在沙发上。
我妈给我倒了杯热水,我爸则凑在保温箱前,借着客厅的灯光,小心翼翼地看着里面的三个小家伙。
“哎哟,长得真俊。”他咧着嘴笑,眼角却有点湿。
我妈坐在我身边,摸着我冰凉的手,“到底怎么了?张健那小子呢?他怎么把你一个人送回来了?”
我喝了口热水,那点温度顺着喉咙滑下去,却暖不了我的心。
我把婆婆的电话,张健的沉默,他把我送到楼下的整个过程,都说了一遍。
我说得很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但我的手,一直在抖。
说完,客厅里一片死寂。
我爸的脸色铁青,拳头攥得咯咯响。
“混账!这他妈是人干的事吗!”他一拳砸在茶几上,茶几上的杯子跳了一下。
我妈的眼圈红了,她抱着我,不停地拍我的背。
“不回去了,咱们不回去了。我女儿又不是没人要。”
“妈养你,养我三个外孙女!”
我靠在我妈的肩膀上,身体还在抖,但心里那块浮冰,好像有了一点点支撑。
那天晚上,我爸妈一夜没睡。
他们把次卧收拾出来,那是我出嫁前的房间。
他们把婴儿床拼在一起,笨拙地学着怎么给孩子换尿布,怎么冲奶粉。
我躺在床上,听着隔壁房间传来的细微动静,听着我爸妈压低声音的交谈,听着婴儿偶尔的啼哭。
这一切,都像一场荒诞的梦。
我想起我和张健刚认识的时候。
那时候,他还是个实习生,我是他公司的设计师。
他会每天早上给我带一杯热拿铁,不加糖,记得我的所有喜好。
他会陪我加班到深夜,然后坚持送我回家,看着我上楼,灯亮了才离开。
他向我求婚的时候,单膝跪地,眼睛亮晶晶的。
他说:“林微,我可能不是最有钱的,但我发誓,我会让你成为最幸福的女人。”
“我会永远保护你,不让你受一点委屈。”
我当时信了。
我信得彻彻底底。
我们结婚的时候,我爸妈没什么要求,只希望张健对我好。
他爸妈也表现得很开明,说男女都一样,都是自己的孙辈。
现在想来,全是屁话。
一切的转折,从我怀孕开始。
我孕吐得厉害,吃什么吐什么。
婆婆来看我,带来的不是汤,而是一个据说是“大师”开的方子。
“喝了保证生儿子。”她神秘兮兮地凑在我耳边说。
我看着那碗黑乎乎的、散发着怪味的药汤,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说:“妈,现在都什么年代了,生男生女不都一样吗?”
她脸一沉,“那能一样吗?没有儿子,以后谁给老张家传宗接代?你走出去都抬不起头!”
我看向张健,希望他能帮我说句话。
他却在玩手机,头也不抬地说:“妈也是为你好,喝了吧。”
那一刻,我心里的某个角落,塌了一块。
我没喝那碗药,我把它倒了。
婆婆气得好几天没理我。
后来,B超查出来是双胞胎。
婆婆的脸,立刻由阴转晴。
她拉着我的手,笑得合不拢嘴,“哎哟,我们家微微就是有福气!一下来俩!肯定有个是带把儿的!”
张健也高兴,天天对着我的肚子喊“儿子”。
我纠正他:“万一都是女儿呢?”
他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女儿也喜欢,但我更想要个儿子,可以一起打球。”
再后来,肚子大得超乎寻常。
又一次产检,医生看着屏幕,惊讶地说:“不是两个,是三个!”
这个消息,像一颗炸弹,在我们家炸开了锅。
婆婆彻底把我当成了“功臣”,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她天天炖各种补品给我喝,嘴里念叨着:“三个啊!总有一个是孙子了吧!老天保佑,一定要有个孙子!”
那种狂热和期待,让我感到窒息。
我开始失眠,焦虑。
我怕。
我怕万一,三个都是女儿呢?
我把我的担忧告诉张健。
他抱着我,安慰道:“你想多了,我妈就是嘴上说说。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都是我们的孩子,我都爱。”
他又一次,让我相信了他。
生产那天,我被推进手术室。
张健和他爸妈都在外面等着。
我能想象到他们脸上的那种期待。
麻药让我感觉不到疼痛,但我能感觉到医生的动作。
我听见一个医生说:“第一个出来了,是个女孩,很健康。”
我心里一沉。
接着,是第二个。
“也是女孩。”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我开始祈祷,祈祷第三个,一定要是个男孩。
不是为了他们,是为了我自己。
我不想看到他们失望的脸。
然后,我听到了决定我命运的宣判。
“第三个也是女孩,恭喜你,三个小公主。”
我的眼泪,唰地一下就流出来了。
我不知道是高兴,还是绝望。
我被推出手术室的时候,张健的妈妈第一个冲上来。
她没看我,而是直接问医生:“医生,男孩女孩?”
医生笑着说:“恭喜啊,三千金。”
我清楚地看到,婆婆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她后退了一步,嘴里喃喃着:“怎么……怎么会都是女孩……”
公公的脸色也变得很难看,他叹了口气,轉身就走。
张健站在那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表情复杂到了极点。
他走过来,看着我,张了张嘴,最后只说了一句:“你辛苦了。”
那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对一个陌生人说话。
接下来的三天,成了我人生中最漫长的三天。
婆婆和公公,再也没来过医院。
张健每天会来一会儿,放下饭盒就走,理由永远是“公司忙”。
他很少看孩子,更别说抱了。
他只是坐在床边,不停地刷手机,我们之间几乎没有交流。
我妈每天都来,给我送吃的,照顾孩子。
她看出了不对劲,问我:“张健和他爸妈怎么回事?孩子出生了,这么大的喜事,怎么一个个都拉着脸?”
我只能强笑着说:“可能……是觉得压力大吧,一下三个。”
我还在为他们找借口。
我真是个傻子。
直到出院前,婆婆那个电话,彻底撕碎了我所有的幻想。
回忆像潮水一样涌来,又退去。
天亮了。
我睁开眼,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
陌生的天花板,熟悉的旧家具味道。
我真的,回家了。
隔壁房间,传来了婴儿的哭声,一个哭了,另外两个也跟着哭。
我妈和我爸手忙脚乱的声音。
“哎哟,这个尿了!”
“奶瓶!奶瓶在哪?”
“微微是不是醒了?让她再睡会儿,别吵醒她!”
我掀开被子,伤口依然很疼,但我的心,却 strangely 平静。
我走到隔壁房间。
我妈抱着一个在哄,我爸拿着奶瓶,不知道该喂哪个。
场面一片混乱,却又充满了生命力。
看到我进来,我妈说:“快回去躺着,这里有我们呢auto。”
我摇摇头,走过去,从我爸手里接过一个哭得最响亮的。
是二宝。
我把她抱在怀里,她的小脸皱成一团,哭声洪亮。
我学着护士的样子,轻轻拍着她的背。
她在我怀里,慢慢安静下来,睁着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看着我。
那一刻,我觉得全世界都安静了。
去他妈的张健,去他妈的传宗接代。
我有我的女儿们,就够了。
接下来的日子,是兵荒马乱的。
带三个孩子,比我想象的还要辛苦一万倍。
两个小时喂一次奶,换无数次的尿布。
一个睡了,另一个醒了。
我几乎没有完整的睡眠时间。
我妈和我爸也跟着一起熬,两个老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憔悴下去。
但我一次都没有哭过。
我没有时间哭。
张健一个电话都没打来过。
一个星期后,我的手机响了。
是他的微信消息。
“我妈气消了点。她说,让你带着孩子回来,她可以帮忙带,但是……你得认个错。”
我看着那条信息,觉得无比可笑。
认错?
我错哪了?
我错在生了三个女儿吗?
我没有回复。
我把手机扔到一边,继续给孩子冲奶粉。
又过了几天,他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我犹豫了一下,接了。
“林微,你怎么不回我信息?”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
“我没空。”我说。
“你还在生气?我不是说了吗,我妈就是那个脾气。你服个软,这事不就过去了吗?”
“张健,”我打断他,“我们离婚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你别闹了,林微。我知道你辛苦,我知道你委屈。但为了孩子,你忍一忍不行吗?”
“为了孩子?”我冷笑出声,“为了孩子,我就该让她们在一个重男轻女、毫无尊重的环境里长大?让她们从小就知道,因为她们是女孩,所以她们就不配被期待,不配被爱?”
“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妈她……”
“你别再提你妈了!”我终于吼了出来,“你是个成年人,张健!你是个丈夫,是个父亲!你能不能有点自己的主见?你妈让你把我送回来,你就送回来?你妈让你让我认错,你就让我认错?你妈要是让你去死呢?”
“你怎么说话呢!”他也被我激怒了,“那是我妈!”
“对,那是你妈!所以你为了你妈,就可以不要老婆,不要女儿了,对吗?”
“我没说不要!”
“那你做了什么?我生孩子那天,你在哪?我在医院那三天,你做了什么?我带着三个刚出生的孩子,在凌晨两点被你扔在楼下的时候,你又做了什么?”
我一句一句地质问他,把这些天所有的委屈和愤怒,都吼了出来。
电话那头,又一次沉默了。
“林微,”他疲惫地说,“我们都冷静一下吧。离婚不是小事。”
说完,他挂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浑身发抖。
冷静?
我已经冷静得不能再冷静了。
从他把我送回来的那一刻起,我的心,就已经死了。
这件事之后,张健消停了一段时间。
我则开始了我的“战斗”。
我找了大学同学,一个当了律师的闺蜜,叫肖蕾。
我在电话里把事情跟她说了。
肖蕾在电话那头破口大骂:“这他妈是人吗?!林微,你别怕,这官司我帮你打!非扒他一层皮下来不可!”
“我要离婚,要三个孩子的抚养权,要我们婚后财产的一半。”我冷静地说。
“没问题!”肖蕾斩钉截铁,“抚养权肯定归你,孩子这么小,他还有遗弃行为。财产也必须分!你别心软!”
“我不会。”
挂了电话,我感觉自己有了盔甲。
我开始收集证据。
婆婆那些“生儿子”的言论,我没有录音。
但张健把我送回来的那天晚上,小区门口的监控,应该拍到了。
我让我爸去物业问问。
还有张健发给我的那条让我“认错”的微信。
都是证据。
我一边带孩子,一边整理我们家的财产。
房子是婚后买的,首付他家出了一大半,我家也出了十万,写的是我们两个人的名字。
车子是他的婚前财产。
他有股票,有基金,这些我都知道一些。
我是个设计师,怀孕前在一家不错的广告公司上班,收入不比他低。
我不能就这么净身出户。
我要为我和我的女儿们,争取我们应得的一切。
日子在奶粉、尿布和法律条文之间,过得飞快。
我的三个女儿,像三颗小小的种子,在我精心(虽然笨拙)的呵护下,一天天长大。
她们开始会笑,会咿咿呀呀地发出声音。
每次看到她们的笑脸,我就觉得,一切都值了。
这天,我正在给二宝喂奶,门铃响了。
我妈去开门。
门口站着的,是我的婆婆,和她身后的张健。
我妈的脸瞬间冷了下来,“你们来干什么?”
婆婆脸上堆着笑,手里提着一个果篮。
“亲家母,我来看看微微和孩子们。”
她说着,就想往里挤。
我妈堵在门口,没让她。
“我们家地方小,就不劳烦了。”
张健在后面拉了拉他妈的衣角,“妈,你好好说。”
婆婆这才收敛了一点,对着屋里喊:“微微啊,妈知道错了。妈那天是气糊涂了,说了胡话。你别往心里去啊。”
我抱着孩子,从卧室里走出来。
我看着她,那张虚伪的笑脸,让我觉得恶心。
“说完了吗?”我问。
婆婆愣了一下,“微微,你这是什么态度?我都上门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我笑了,“我不想怎么样。我只想和你们一家人,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你!”婆婆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林微你别给脸不要脸!要不是看在我三个孙女的份上,我才懒得来!”
“孙女?”我挑眉,“你不是说,丫头片子是吃闲饭的吗?”
“我……我那是气话!”
“哦,”我点点头,“那你现在可以带着你的气话,滚出我家了。”
“反了你了!”婆婆指着我的鼻子骂,“你吃的我们家的,住的我们家的,现在翅膀硬了是不是?我告诉你,孩子是我们老张家的种,你休想带走!”
张健终于开口了:“妈,你少说两句!”
他走上前,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祈求。
“林微,我们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我说,“我的律师会联系你。”
“律师?”张健的脸色变了,“你要来真的?”
“从你把我扔在这里的那个晚上起,就已经是真的了。”
“林微!”婆婆又尖叫起来,“你想离婚?可以!孩子留下,你净身出户!你生的孩子,凭什么是你一个人的?她们身上流着我们老张家的血!”
我看着她那副理所当然的嘴脸,突然觉得,和她争辩,都是在浪费生命。
我拿出手机,按下了肖蕾教我的录音键。
然后,我平静地说:“第一,孩子是我十月怀胎,剖腹产九死一生生下来的。抚养权,法官会判。第二,什么叫净身出户?婚后财产一人一半,这是法律规定的。房子有我的名字,你的儿子张健的收入,是夫妻共同财产。你要是不懂,我可以让我的律师,给你好好上一课。”
婆婆被我镇住了。
她大概没想到,以前那个温顺听话的儿媳妇,会变得这么“牙尖嘴利”。
张健则一脸震惊地看着我,像是第一天认识我。
“林微,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笑了。
“我变成哪样了?变得会保护自己和我的孩子了,你不习惯了,是吗?”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他喃喃地说。
“是啊,”我说,“以前我眼瞎。”
客厅里一片死寂。
我爸妈站在我身后,像两座山。
我怀里的二宝,好像感觉到了紧张的气氛,小嘴一撇,准备要哭。
我轻轻拍着她,低头,用最温柔的声音哄她。
再抬头时,我的眼神已经变得无比坚定。
“门在那边,不送。”
婆婆气得浑身发抖,还想说什么,被张健拉住了。
“我们走!”张健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他大概也觉得,今天在这里,讨不到任何便宜。
他拉着他妈,几乎是落荒而逃。
门“砰”的一声关上。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
我爸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闺女,做得对。”
我妈红着眼圈,从我手里接过孩子,“去歇会儿吧,脸都白了。”
我点点头,回到房间,躺在床上。
我知道,这只是开始。
一场硬仗,还在后面。
果然,没过几天,我就收到了张健的电话。
他不再提和好的事,而是直接和我谈离婚的条件。
“林微,我们好聚好散,别闹得太难看。”他的语气很冷。
“可以。”我说。
“房子,首付是我家出的,你那十万块,我还给你。房子归我。”
“不可能。”我直接拒绝,“房产证上有我的名字,婚后我们一起还贷,房子有我的一半。要不你把房子折价,一半的钱给我。要不就把房子卖了,一人一半。”
“林微你别太过分!”他怒了,“那是我爸妈的养老钱!”
“那你把我爸妈的养老钱还给我了吗?那十万块,也是他们的血汗钱!”
他噎住了。
“孩子……孩子我肯定要一个。”他又说。
“你想要哪个?”我问。
他又噎住了。
他大概连三个女儿哪个是哪个都分不清。
“反正我必须有一个孩子!不然我们老张家就绝后了!”
“她们姓林。”我平静地宣布。
“什么?!”他在电话那头跳了起来,“林微你疯了?!”
“我没疯。”我说,“从你把我们母女四个扔在楼下的那一刻起,她们就跟你,跟你老张家,没有任何关系了。她们跟我姓,姓林。”
“你做梦!”
“法庭上见吧。”
我挂了电话。
这场仗,比我想象的还要丑陋。
张健和他的家人,开始用各种方式骚扰我。
他们给我爸妈单位打电话,说我爸妈教女无方,怂恿女儿离婚。
他们在我家小区里散播谣言,说我水性杨花,生了三个“野种”。
我爸妈都是老实本分的人,被气得病倒了。
我看着躺在床上的妈妈,心里又疼又恨。
我不能再这么被动下去了。
我让肖蕾帮我发了律师函,正式起诉离婚。
同时,我把我被赶出家门的监控录像,张健让我认错的微信截图,以及他和他妈来我家大闹的录音,全都整理好,交给了肖蕾。
我还做了一件事。
我用我设计师的专业技能,做了一个长图文。
标题就是:《我生了三胞胎女儿,被丈夫连夜赶出家门》。
我用最平静、最客观的笔触,叙述了整件事情的经过。
从怀孕时婆婆逼我喝“生子汤”,到生产后他们的冷漠,再到张健把我扔在娘家楼下,以及他们后来的种种骚扰。
我把所有的证据,截图,都附在了后面。
然后,我把它发给了本地最有影响力的几个生活类公众号。
我没想过要当网红,也没想过要博取同情。
我只是想让大家看看,这对母子丑陋的嘴脸。
我只是想,用舆论,来保护我自己和我的家人。
文章发出去的第二天,就爆了。
评论区里,骂声一片。
“202X年了,还有这种人家?家里有皇位要继承吗?”
“这男的也太不是东西了,老婆刚生完孩子,就这么对她?”
“心疼这个妈妈,一个人带三个孩子,太不容易了。”
“求曝光这家人的信息!让他们社会性死亡!”
很快,张健和他公司的信息,都被万能的网友扒了出来。
他公司的电话被打爆了。
他被停职了。
婆婆出门买菜,被人指指点点。
她想跟人吵架,结果被人用手机拍下来,又发到了网上,成了新的笑料。
世界,仿佛一夜之间,颠倒了过来。
张健又给我打电话了。
这一次,他的声音里,没有了之前的嚣张和冷漠,只剩下惊恐和乞求。
“林微,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把那个帖子删了吧!求你了!”
“我工作都快没了!我妈现在门都不敢出!”
“你到底想怎么样?你非要毁了我才甘心吗?”
我听着他的声音,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我不想怎么样。”我说,“我只是,把我经历的事情,说出来而已。”
“你这是网络暴力!”他吼道。
“是吗?”我反问,“那你把我一个刚生产完的产妇和三个婴儿扔在外面,算什么?是家庭暴力,还是遗弃?”
他又没话说了。
“林微,算我求你。我们和解好不好?房子给你,钱也给你!你只要撤诉,把帖子删了!”
“晚了。”我说。
“张健,当你选择听你妈的话,把我送走的那一刻,一切都晚了。”
“我们之间,除了法庭,没什么好谈的了。”
我再次挂断了电话。
我看着窗外,阳光正好。
我的三个女儿,并排睡在婴儿床上,小嘴微微动着,像是在做什么甜美的梦。
我的心里,一片宁静。
我知道,我做对了。
为了她们,我必须成为一个不好惹的妈妈。
开庭那天,天气很好。
我爸妈陪着我,肖蕾作为我的代理律师,坐在我身边。
张健和他的父母也来了。
婆婆的头发白了很多,眼神怨毒地瞪着我。
公公还是一副沉默的样子,但腰背更佝偻了。
张健瘦了很多,眼窝深陷,看起来憔悴又狼狈。
法庭上,肖蕾把证据一份份呈上。
监控录像,微信截图,录音。
每一份证据,都像一个耳光,狠狠地扇在张健和他家人的脸上。
张健的律师试图辩解,说那只是“家庭矛盾”,“一时冲动”。
肖蕾冷笑一声:“凌晨两点,把刚做完剖腹产手术的妻子和三个新生儿赶出家门,这也是一时冲动?法官大人,这已经构成了情节严重的遗弃行为。”
法官的脸色很严肃。
轮到张健发言的时候,他站起来,看着我,眼神复杂。
“我……我承认我有错。”他低声说,“我不该听我妈的……我当时,也是压力太大了。”
“我希望……希望能和林微和解。我不想离婚。”
我看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到了现在,他还在避重就轻。
还是法官问他:“被告,你是否同意原告的全部诉讼请求?包括离婚,三个女儿的抚yaquan归原告所有,以及夫妻共同财产的分割方案。”
张健犹豫了。
他身后的婆婆,突然激动地站了起来,指着我喊:“她休想!孩子是我们老张家的!财产也是我们家的!这个女人,一分钱都别想拿走!”
法警立刻上前制止了她。
法庭里一片哗然。
这一下,连张健的律师,脸都绿了。
真是神一样的猪队友。
最终的判决,没有任何悬念。
法院判决我们离婚。
三个女儿的抚养权,全部归我。
张健需要每月支付高额的抚养费,直到三个孩子十八岁成年。
婚后共同财产,那套房子,法官考虑到我有三个孩子需要抚养,以及张健方的过错,判决房子归我所有,我只需要补偿张健房屋价值的百分之三十。
其他的共同财产,也做了公正的分割。
宣判的那一刻,我听见婆婆在身后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张健则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椅子上。
我站起来,和肖蕾,和我爸妈,一起走出了法庭。
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我赢了。
但我的心里,没有胜利的喜悦。
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
一场婚姻,走到这个地步,没有赢家。
离婚后的生活,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轻松。
一个人带三个孩子,经济压力和精神压力都很大。
我爸妈年纪大了,不能一直帮我。
我必须靠自己。
我开始重操旧业。
我把我的房间,改造成了一个小型工作室。
白天,我爸妈帮我带孩子。
晚上,等孩子们都睡了,我就开始画图,接单。
一开始很难。
我已经脱离职场快一年了,很多人脉都断了。
我只能从一些最小的单子做起,一个logo,一张海报。
经常为了一个设计,熬到凌晨三四点。
第二天早上六点,又要准时起床,给孩子们喂奶。
那段时间,我每天都像在打仗。
但我从来没想过放弃。
每次我累得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我就会去看看我的女儿们。
看着她们天使一样的睡颜,我就觉得浑身又充满了力量。
我的设计功底还在,我的审美也没有过时。
慢慢地,我的客户多了起来,口碑也做起来了。
我开始接到一些大公司的项目,收入也渐渐稳定,甚至超过了以前上班的时候。
我用赚来的第一笔大钱,给我爸妈报了一个豪华邮轮旅行团。
他们一开始舍不得,被我硬推着去了。
送他们上船的那天,我妈拉着我的手,眼睛红红的。
“微微,你受苦了。”
我笑着摇头,“妈,我不苦。我现在,不知道有多甜。”
我爸在一旁,看着我,欣慰地笑了。
一年后,我的生活彻底走上了正轨。
我的工作室扩大了,我请了一个助理,可以在家办公。
我有了更多的时间陪伴我的女儿们。
大宝文静,喜欢画画,很有我的影子。
二宝活泼,是个小霸王,每天上蹿下跳。
三宝是个小甜心,最会撒娇,一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月牙。
她们是我的盔甲,也是我的软肋。
有一天,我带着她们在楼下公园玩。
我看到了张健。
他和一个女孩在一起。
那女孩很年轻,也很漂亮,挽着他的胳D膊,两个人看起来很亲密。
他好像也看到我了。
他的脚步顿了一下,眼神复杂地看过来。
他身边的女孩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我和我身边的三个一模一样的小女孩。
女孩的脸色变了变,似乎在问他什么。
张健摇了摇头,拉着她,匆匆地走了。
像是在逃避什么。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平静无波。
二宝拉了拉我的衣角,奶声奶气地问:“妈妈,那个叔叔,为什么一直看我们呀?”
我蹲下来,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因为宝宝太可爱了呀。”
她开心地笑了。
我抱着她,亲了一口。
是啊,我的女儿们,就是这么可爱。
至于那个男人,他只是我生命里,一个无关紧要的过客。
一个让我成长,让我变得更强大的,代价。
又过了几年,我的工作室已经小有名气。
我不再需要通宵熬夜,工作和生活达到了一个很好的平衡。
我的女儿们也上了幼儿园。
每天送她们去上学,然后去工作室。下午接她们放学,陪她们画画,给她们讲故事。
生活平淡,但幸福。
肖蕾说我活成了所有独立女性的榜样。
我笑了笑,说,我只是一个想让女儿们过得好一点的普通妈妈。
有一天,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个苍老又虚弱的声音。
“是……是林微吗?”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我的前婆婆。
“有事吗?”我的语气很冷淡。
“我……我住院了。”她说,“你……能不能来看看我?”
我沉默了。
“张健呢?他不管你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叹息,“他……他忙。”
后来我从别的渠道听说,张健再婚了。
那个我在公园见过的女孩,给他生了个儿子。
他们一家人,宝贝得跟什么似的。
他大概,已经彻底忘了,他还有三个女儿。
而我的前婆婆,自从有了孙子,地位也一落千丈。
儿媳妇不待见她,儿子也向着老婆。
她在家里过得并不好,心情郁结,生了重病。
“林微,我知道我以前对不起你。”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你能不能……让孩子们来看看我?我就想……再看她们一眼。”
我握着电话,心里五味杂陳。
我恨她吗?
恨。
但看着窗外正在玩耍的女儿们,我的心又软了下来。
她毕竟,是她们血缘上的奶奶。
我最终还是带着孩子们去了医院。
病床上的她,瘦得脱了相,苍老得像个风干的橘子。
看到我,和跟在我身后的三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大宝……二宝……三宝……”她颤抖着伸出手,想摸摸她们。
孩子们有些害怕,躲在我身后。
我轻轻推了推她们,“去吧,叫奶奶。”
她们犹豫着,小声地叫了一声“奶奶”。
她哭得更厉害了。
她拉着孩子们的手,不停地说着“对不起”。
我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
我不知道我的决定是对是错。
但我知道,我不想让我的女儿们,心里也埋下仇恨的种子。
从医院出来,二宝问我:“妈妈,奶奶为什么一直哭呀?”
我说:“因为她很久没见到你们,想你们了。”
“哦。”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大宝却拉着我的手,仰着头问:“妈妈,奶奶以前是不是对你不好?”
我愣住了。
我看着她清澈的眼睛,那里面有超乎她年龄的洞察力。
我蹲下来,平视着她。
“是,她以前做了一些让妈妈伤心的事情。”我诚实地说。
“但是,每个人都会犯错。只要她知道错了,我们就应该给她一个机会。”
“我们要做善良的人,但我们的善良,要有锋芒。”
“我们不主动伤害别人,但当别人伤害我们的时候,我们也要懂得如何保护自己。”
我不知道她们现在能听懂多少。
但我会一遍一遍地告诉她们。
这是我用我失败的婚姻,换来的最宝贵的教训。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回那个凌晨两点的夜晚。
我不再是那个抱着孩子,无助又绝望的女人。
我站在车前,冷冷地看着张健。
我对他说:“下车。”
他下了车。
我把车钥匙扔给他,“以后,我们两清了。”
然后,我坐上驾驶座,发动了车子。
车窗外,他的身影,和他的父母,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后视镜里。
我开着车,载着我的三个女儿,驶向一条洒满阳光的康庄大道。
梦醒了。
我笑了。
我知道,那个梦,已经成为了现实。
我的人生,早已重新启程。
而我的未来,只会更加光明。
来源:雪色染温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