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老公林涛激动得语无伦次,抓着我的手,一个劲儿地说“老婆辛苦了”,嘴唇都在哆嗦。
我生了双胞胎。
在产房里,我虚脱得像一滩泥,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
护士抱着两个襁褓,在我耳边报喜。
“恭喜啊,陈岚,龙凤胎!哥哥先出来的,就差五分钟。”
我笑了,眼泪顺着眼角滑进发鬓,是咸的,也是甜的。
我老公林涛激动得语无伦次,抓着我的手,一个劲儿地说“老婆辛苦了”,嘴唇都在哆嗦。
一切都很好,好得像个梦。
直到我婆婆冲进来。
她不是来看我的,也不是来看孩子的。
她像一阵黑色的旋风,直接冲到护士面前,劈手夺过一张写着出生信息的纸条。
“几点几分?哪个是先出来的?”
她的声音尖利,划破了产房里温馨的空气。
护士被她吓了一跳,指了指左手边那个蓝色襁褓:“这个是哥哥,九点三十五分。妹妹是九点四十分。”
我婆婆的眼神,像探照灯一样,在两个孩子脸上来回扫射。
那不是慈爱的打量。
是审视,是挑剔,是……恐惧。
然后,她的目光定格在女儿小小的脸上,脸色“唰”地一下,白得像墙皮。
“灾星……真是个灾星……”她喃喃自语,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产房里,每个字都像一根针,扎在我心上。
我当时脑子嗡的一声。
“妈,你说什么呢?”
林涛也懵了,赶紧去拉她。
我婆婆一把甩开他,像疯了一样,伸手就去抱那个蓝色的襁褓,也就是我儿子。
她把儿子紧紧搂在怀里,仿佛那是什么绝世珍宝。
然后,她看也不看我,更不看襁褓里那个粉色的、小小的女儿,掉头就往外走。
“妈!你干什么去!孩子还没……”
“我带我大孙子回家!这个灾星,你们自己处理!”
她头也不回,声音从走廊里传来,冷得像冰。
整个产房,死一样的寂静。
护士和医生面面相觑,脸上是掩饰不住的震惊。
林涛僵在原地,像个木头人。
我躺在产床上,身体的疼痛,远远比不上心里的寒意。
我看着留在我身边的女儿,她那么小,那么软,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小嘴一张一合,似乎在无声地抗议。
我的眼泪,再一次涌了出来。
这一次,只有咸,和刺骨的苦。
林涛终于反应过来,追了出去。
没一会儿,他一个人回来了,脸色灰败。
“岚岚,你别生气,我妈她……她就是老糊涂了。”
我看着他,没说话。
“她说……她前阵子找人算过,说我今年要添丁,但如果是双胞胎,后出生的那个,会克先出生的那个……尤其是,如果是一男一女的话……”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
我笑了。
真的,我笑出声了。
笑得眼泪都飙了出来。
“所以呢?她就把我儿子抱走了,把我女儿,她的亲孙女,当成垃圾一样扔在这里?”
“不是的,岚岚,我妈不是那个意思……”
“那她是什么意思?”我盯着他,“林涛,你告诉我,她是什么意思?”
他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闭上眼睛。
心凉得像块冰坨子。
这就是我选的男人。
这就是我要托付一生的家庭。
在医院的三天,像一个漫长的噩梦。
我婆婆再也没出现过。
林涛每天来,笨手笨脚地照顾我,给我端茶倒水,削水果。
但他绝口不提他妈,也不提我儿子。
仿佛那个孩子,凭空消失了。
我也不问。
我所有的精力,都用来照顾我的女儿。
我给她取名叫“念念”。
林涛问我,哥哥叫什么。
我说:“你妈抱走的,让她取。”
林涛的脸,红一阵白一阵。
出院那天,是我爸妈来接我的。
林涛开了车,停在医院门口。
我妈看着我怀里只抱着一个孩子,脸色当场就变了。
“还有一个呢?”
我还没开口,林涛就抢着说:“妈,先回家,回家再说。”
我妈是我惹不起的暴脾气,当场就炸了。
“回哪个家?回你们那个能把亲孙女当垃圾扔了的家?林涛我告诉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我女儿和外孙女,哪儿也不去!”
医院门口,人来人往。
林涛的脸,彻底成了猪肝色。
他把我妈拉到一边,低声解释着什么。
我听不清,但我能看到我妈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她指着林涛的鼻子,破口大骂。
“我呸!什么狗屁大师!我看你妈是脑子被门夹了!你也是个!自己老婆孩子都护不住,算什么男人!”
我爸把我扶到车上,叹了口气。
“岚岚,跟爸妈回家住。”
我抱着怀里的念念,点了点头。
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我在娘家坐完了月子。
一个月里,林涛几乎天天来。
一开始,我爸妈不让他进门。
他就等在楼下,一等就是一天。
后来,我爸心软了,让他上来了。
他每次来,都提着大包小包的补品,给我,给念念。
他会笨拙地抱抱念念,给她换尿布,喂奶。
看得出来,他想做一个好父亲。
但他始终不敢提他妈,不敢提我那个被“偷”走的儿子。
我们之间,像隔了一堵看不见的墙。
我妈不止一次劝我:“岚岚,这种日子没法过,离了吧。”
我看着怀里小小的念念,说:“妈,再等等。”
我在等什么?
我在等林涛给我一个交代。
我在等他,作为一个丈夫和父亲,真正地站起来。
满月那天,林涛终于开口了。
“岚岚,我们……回家吧。”
“回哪个家?”我问,语气平静。
“回我们自己的家。我……我跟我妈谈了。安安……就是哥哥,我妈给他取名叫林泽安,小名安安。我妈会照顾他。我们……我们照顾念念。”
我看着他,像看一个陌生人。
“林涛,你的意思是,让我默认,我的两个孩子,从出生起,就要被分开抚养?”
“不是,岚岚,你听我说,我妈她年纪大了,思想转不过来,我们给她点时间……”
“时间?多长时间?一年?十年?还是一辈子?”我打断他,“还是等到你妈嘴里那个所谓的‘克’应验了,她才肯罢休?”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情绪有些失控。
念念在我怀里“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我赶紧抱着她,轻轻地拍着,心里一阵绞痛。
林涛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
“岚岚,对不起,对不起……但我真的没办法。那是我妈啊!”
“是,她是你妈。”我冷笑,“所以,我女儿就活该被当成灾星,连家都不能回,是吗?”
那天,我们又一次不欢而散。
但我最终还是回去了。
不是因为林涛的哀求,而是因为我想通了一件事。
躲,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我的儿子还在那个家里。
我不能让他,在一个充满迷信和偏见的环境里长大。
我更不能让我的女儿,从记事起,就背负着一个“灾星”的污名。
我要回去,把属于我的一切,都拿回来。
我回家的那天,我婆婆也在。
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怀里抱着安安。
安安被她养得白白胖胖,穿着崭新的小衣服,一看就是被精心呵护着。
她看到我,和我怀里的念念,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仿佛我们是两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我没理她,径直走进我们自己的卧室。
林涛跟了进来,一脸的尴尬和讨好。
“岚岚,你看,念念的房间我都布置好了,婴儿床,小衣服,都是新的。”
我看着那个小小的房间,粉色的墙纸,可爱的玩具。
心里五味杂陈。
这就是我女儿的“家”。
一个被隔离开的,小小的孤岛。
晚饭的时候,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我婆婆只顾着喂安安,给他唱儿歌,逗他笑。
我和林涛,还有躺在婴儿车里的念念,像三个局外人。
“咳。”我清了清嗓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我婆婆的眼神里,带着一丝警惕。
我抱着念念,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
“妈,安安和念念是双胞胎,他们应该一起长大。”
我婆婆抱着安安,往后缩了缩,像护着什么宝贝。
“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陈岚,有我在一天,这个灾星就别想靠近我孙子!”
“灾星?”我重复着这个词,笑了,“妈,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了,您还信这个?”
“我信!大师说了,这丫头命硬,克兄克父克全家!不把她送走,我们家早晚要出大事!”
她的声音又尖又利,安安被吓得“哇”地哭了起来。
我婆婆赶紧手忙脚乱地哄着。
我看着林涛。
“林涛,这也是你的想法吗?”
林涛的脸涨得通红,他看看他妈,又看看我,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低下了头。
“岚岚,妈也是为了我们好……”
“好。”我点点头,心彻底沉了下去。
“既然这样,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抱着念念,转身回了房间。
关上门的那一刻,我听见我婆婆在外面骂。
“扫把星!!一来家里就不安生!”
我靠在门上,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不是害怕,是愤怒。
那晚,林涛没有进房睡。
我知道,他被他妈留在了客厅。
也好。
我抱着念念,躺在床上,一夜无眠。
我看着天花板上那道细细的裂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场仗,我必须赢。
为了念念,也为了安安。
从那天起,我们家就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
我和婆婆,井水不犯河水。
她在一楼带她的“金孙”安安。
我在二楼带我的“灾星”念念。
林涛像个夹心饼干,两头受气,两头讨好。
他每天下班,会先去楼下抱抱安安,然后再上楼来看我和念念。
他会给念念买很多玩具和衣服,比给安安的还多。
我知道,他在补偿。
但我不需要。
我需要的是一个完整的家,是我的两个孩子,能像正常的双胞胎一样,躺在一起,吃一样的奶,穿一样的衣服。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我开始有意识地记录我婆婆的一言一行。
她给安安喝进口奶粉,冲奶的水都要用专门的恒温壶。
她给念念的,是林涛买回来的普通奶粉,她甚至会当着我的面说:“灾星一个,喝这么好的奶粉浪费了。”
她给安安买的衣服,都是名牌,柔软舒适。
有一次,林涛给念念也买了一件同款的。
第二天,那件衣服就出现在了垃圾桶里,被剪刀剪得粉碎。
我婆婆说:“我们安安的福气,不能让灾星给分走了。”
我把那件碎衣服捡起来,拍了照,收好。
我把她说的每一句恶毒的话,都用手机录了音。
我不知道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我只是本能地觉得,我需要留下证据。
证明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如此荒唐的人,如此荒唐的事。
日子一天天过去,念念和安安都快半岁了。
安安被我婆婆养得很好,八个月就会喊“奶奶”了,虽然含糊不清,但足以让她高兴得见人就夸。
念念可能是因为一直在我身边,比较安静,不爱笑,也不爱闹。
但在我眼里,她就是全世界最可爱的宝宝。
我婆婆越来越过分。
她开始禁止安安出现在二楼。
她说二楼晦气重。
她甚至在楼梯口,挂了一串不知道从哪个庙里求来的符咒。
那明晃晃的黄色,刺得我眼睛疼。
林涛和她大吵了一架。
那大概是他第一次,为了我和念念,跟他妈正面硬刚。
结果是,我婆婆心脏病“复发”,躺在沙发上哼哼唧唧,说儿子为了一个外人,要逼死亲妈。
林涛最后还是妥协了。
他撤下了符咒,但也没再提让安安上楼的事。
那天晚上,他来我房间,抱着我说:“岚岚,再忍忍,等孩子大一点,我们……我们就搬出去。”
我没说话。
搬出去?
把安安一个人留给她吗?
我做不到。
我开始想办法,让两个孩子接触。
我会在婆婆带安安去楼下公园散步的时候,抱着念念,假装“偶遇”。
婆婆一看到我们,就像见了鬼一样,立刻抱着安安,转身就走,嘴里还念念有词。
“晦气!真是晦气!”
有一次,我故意走得近了些。
念念伸出小手,似乎想去摸一摸婴儿车里的安安。
我婆婆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叫一声,一把推开我。
我没站稳,抱着念念,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差点摔倒。
念念被吓得大哭。
我看着我婆婆那张惊恐又嫌恶的脸,心里的怒火,几乎要将我吞噬。
我抱着念念,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
“你再动我女儿一下试试?”我的声音很冷,冷得我自己都觉得陌生。
我婆婆被我的眼神吓到了,抱着安安,色厉内荏地喊:“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你别乱来!安安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拼命!”
“拼命?”我笑了,“好啊,我等着。”
那天之后,我婆婆再也不敢带安安去那个公园了。
她把他看得更紧了。
我知道,硬碰硬不行。
我必须找到她的软肋。
她的软肋,是她对那个“大师”的迷信。
我开始调查那个“大师”。
我花了点钱,找了个私家侦探。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那个所谓的“张大师”,根本就是个骗子。
他有好几个案底,都是以算命、看相为由,骗取老年人钱财。
最近一次,是半年前,骗了一个老太太三十万,被人家子女告了,还上了本地的法制新闻。
只是新闻不大,很快就过去了。
我拿着侦探给我的资料,手都在发抖。
这就是我婆婆深信不疑的“神”?
一个彻头彻尾的,靠坑蒙拐骗为生的骗子?
我把资料复印了好几份。
一份,给了林涛。
他看着那些资料,脸色比纸还白。
“这……这不可能……我妈她……”
“她被骗了。”我冷静地说,“被一个专业的骗子,骗得团团转。她把一个骗子的话当成圣旨,把自己的亲孙女当成仇人。”
“林涛,现在,你还要我相信,她只是‘老糊涂’了吗?”
林涛拿着那些纸,手抖得厉害。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天晚上,他第一次,在他妈面前,爆发了。
我抱着念念,在二楼,都能听到楼下传来的,激烈的争吵声。
“妈!你被骗了!那个人是个骗子!”
“你胡说!张大师是得道高人!你为了那个,连妈的话都不信了!”
“什么高人?人家警察局都有案底!你自己看!”
“我不看!我不信!你就是被她灌了迷魂汤了!我早就说了,那个灾星一来,我们家就没好事!你看,现在连你都开始跟我作对了!”
“简直不可理喻!”
“砰!”
一声巨响,好像是什么东西被砸了。
然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了林涛上楼的脚步声。
他推开门,一脸的疲惫和挫败。
“没用。”他说,“她不信。她说是我伪造的,是为了帮‘灾星’翻身。”
我看着他,心里说不失望是假的。
但我已经不指望他了。
“没关系。”我说,“我还有别的办法。”
转机,来得很突然。
在一个周末的下午。
我婆婆带着安安在客厅玩。
为了防止“灾星”靠近,她把客厅通往楼梯的门都给锁上了。
我在房间里给念念喂辅食。
突然,楼下传来我婆婆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
“安安!安安!”
我心里一咯噔,立刻抱着念念冲了出去。
楼梯口的门被反锁了,我打不开。
我能听到我婆婆在下面疯狂地拍门,哭喊。
“来人啊!救命啊!安安!我的安安!”
林涛那天正好加班,不在家。
我急得满头大汗,抱着念念,根本没办法去砸门。
就在这时,我怀里的念念,突然指着我卧室的窗户,咿咿呀呀地叫了起来。
我愣了一下,瞬间明白了。
我们家是老式的小楼,卧室窗户下面,正好对着一楼客厅的窗台。
窗台外面有一个小小的沿,很窄,但足够落脚。
我来不及多想,把念念放在婴儿床里,嘱咐她“宝宝乖,别动”。
然后,我翻身爬出窗户。
我这辈子,都没这么勇敢过。
我恐高,平时站在三楼往下看都腿软。
但那一刻,我脑子里什么都没有。
我只知道,楼下,有我的另一个孩子,他出事了。
我踩着窄窄的窗沿,一手扶着墙,一点一点地,挪到客厅窗户边。
窗户没关严。
我推开窗,翻了进去。
客厅里的一幕,让我魂飞魄散。
安安倒在地上,脸色发紫,嘴唇乌青,四肢正在抽搐。
旁边,是一颗滚落的桂圆。
他被噎住了。
我婆婆瘫在地上,已经吓傻了,只会抱着安安的身体,一个劲儿地哭喊。
“安安!我的宝!你别吓奶奶啊!”
我脑子“嗡”的一声,但理智瞬间回笼。
我之前在母婴论坛上学过“海姆立克急救法”。
我冲过去,一把从我婆婆怀里抢过安安。
我让他趴在我的膝盖上,头朝下,然后用掌根,用力地叩击他的背部。
一下,两下,三下……
我婆婆反应过来,疯了一样来抢。
“你干什么!你这个灾星!你要害死我孙子吗!”
她又抓又打,我根本顾不上。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又拍了一下。
“噗”的一声。
一颗桂圆,从安安的嘴里,混着口水,吐了出来。
安安“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哭声嘹亮。
我腿一软,抱着安安,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我浑身都在发抖,冷汗浸透了我的衣服。
我婆婆也愣住了。
她看着地上那颗桂圆,又看看我怀里大哭的安安,再看看我。
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有后怕,有震惊,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东西。
救护车是邻居帮忙叫的。
林涛也从公司赶了回来。
医院里,医生检查完,说安安已经没事了,幸亏抢救及时,再晚几分钟,后果不堪设想。
医生看着我,说:“这位妈妈,你做得非常对,是你救了孩子的命。”
我婆婆站在一边,低着头,一言不发。
林涛抱着我,声音都在抖。
“岚岚,谢谢你……谢谢你……”
我没理他。
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我的念念,还在家。
我一个人,把她锁在了二楼。
我疯了一样往家赶。
等我用备用钥匙打开家门,冲上二楼的时候。
我看到念念,正乖乖地坐在婴儿床里。
她没有哭,也没有闹。
看到我,她咧开嘴,笑了。
露出了两颗刚冒头的小米牙。
我冲过去,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眼泪再也忍不住,汹涌而出。
我的女儿。
我的念念。
是她,指引我救了她的哥哥。
她不是什么灾星。
她是我生命里,最大的福星。
安安出事后,我们家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我婆婆,沉默了很多。
她不再叫念念“灾星”了。
她看念念的眼神,也从嫌恶,变成了躲闪和复杂。
她不敢看我。
每次我抱着念念从她面前经过,她都会下意识地低下头,或者转过身去。
我知道,她心里那堵用迷信筑起来的墙,塌了。
但她拉不下面子。
几十年的固执和偏见,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林涛倒是变了。
他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硬。
他把那个“张大师”的资料,打印了十几份,贴在了家里所有显眼的地方。
客厅,饭厅,甚至我婆婆的房门口。
我婆婆撕一张,他就贴两张。
他还把那段法制新闻的视频,下载下来,每天在客厅的电视上,循环播放。
我婆婆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骂“不孝子”。
林涛只是冷冷地说:“妈,你再执迷不悟,我就带着陈岚和两个孩子,搬出去,这辈子你都别想再见到安安。”
这是我婆婆的死穴。
她可以不要念念,但不能不要安安。
她终于妥协了。
她亲手,把楼梯口那些符咒,一张一张,撕了下来。
撕的时候,她的手在抖。
我知道,她在撕掉的,是她过去半辈子,赖以生存的,荒唐的信仰。
那天晚上,林涛抱着安安,第一次,走上了二楼。
他把安安放进念念的婴儿床里。
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家伙,并排躺在一起。
他们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对方。
然后,念念伸出小手,抓住了安安的衣角。
安安也没有躲,反而咧开嘴,笑了。
我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幕,眼眶又湿了。
我等了快一年。
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我的两个孩子,终于团聚了。
从那以后,我们家,才算真正有了一点“家”的样子。
我婆婆虽然还是不怎么待见念念,但至少,她不会再恶语相向。
她会默许我,把两个孩子放在一起玩。
她会默许林涛,给念念喂奶,换尿布。
有一次,我看到她,趁我们不注意,偷偷地,往念念的奶瓶里,加了两勺安安的进口奶粉。
我假装没看见。
我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融化,也需要时间。
我以为,日子会就这样,慢慢地,一点点好起来。
但我错了。
我低估了,一个人的偏见,可以有多根深蒂固。
也高估了,所谓的“亲情”,在迷信面前的份量。
两个孩子一岁生日那天,我们家请了客。
亲戚朋友都来了。
我给两个孩子穿上了一模一样的兄妹装,打扮得像两个小金童玉女。
席间,所有人都夸两个孩子可爱,长得真像。
我婆婆的脸上,也难得地,有了一点笑容。
她抱着安安,接受着亲戚们的恭维。
“哎哟,大侄子,你这孙子养得真好,看这小脸蛋,多有福气!”
“是啊是啊,一看就是个有出息的!”
我婆婆笑得合不拢嘴。
“那是,我们安安,可是有福之人。”
一个嘴快的远房亲戚,指着我怀里的念念,问:“那这个呢?这个是孙女吧?双胞胎,福气更好啊!”
我婆婆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她看了一眼念念,撇了撇嘴,没说话。
气氛,一下子尴尬了起来。
林涛赶紧打圆场:“来来来,大家吃菜,吃菜。”
我抱着念念,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酒店的服务员端着一锅滚烫的汤,从我们桌边经过。
不知道被谁绊了一下,整个人往前一扑。
那锅汤,不偏不倚,正对着我婆婆怀里的安安,泼了过去。
所有人都尖叫了起来。
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几乎是本能地,抱着念念,侧身挡了过去。
“刺啦——”一声。
滚烫的汤,大部分都泼在了我的后背和胳膊上。
一小部分,溅到了念念的腿上。
剧痛,瞬间传来。
我疼得几乎要晕过去。
但我第一反应,还是去看怀里的念念。
念念的腿上,红了一大片,她愣了几秒,然后“哇”地一声,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安安被我婆婆死死地护在怀里,一点事都没有。
他只是被吓到了,也跟着哭了起来。
现场乱成一团。
林涛冲过来,看着我血肉模糊的后背,眼睛都红了。
“岚岚!岚岚!”
我疼得说不出话,指了指怀里的念念。
“念念……念念的腿……”
我婆婆,在最初的惊吓过后,抱着安安,站得远远的。
她看着我,看着我怀里大哭的念念。
眼神里,没有一丝心疼,没有一丝感激。
只有,深入骨髓的,恐惧和怨毒。
她突然指着我,指着念念,尖叫了起来。
“灾星!她就是个灾星!”
“我早就说了!她会克我们全家!你们不信!”
“你看!你看!今天这么好的日子,就因为她,差点出了大事!”
“要不是我孙子福大命大,今天就毁在她手里了!”
她的声音,像一把淬了毒的刀,一刀一刀,凌迟着我。
周围的亲戚,都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我们。
有同情,有不解,有鄙夷。
我看着我婆婆那张因为激动而扭曲的脸。
看着她怀里安然无恙的安安。
再看看我怀里,因为剧痛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念念。
还有我那片被烫得面目全非的后背。
我突然就笑了。
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我笑我自己,怎么会那么天真。
我以为,人心是肉长的。
我以为,血缘是斩不断的。
我以为,只要我努力,只要我退让,就能换来一家人的和睦。
原来,都是我的一厢情愿。
在有些人眼里,偏见,比天大,比命重。
我抱着念念,在林涛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我一步一步,走到我婆婆面前。
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你说的对。”
“她的确是个灾星。”
“但她克的,不是你的孙子,也不是你的儿子。”
“她克的,是你。”
“从今天起,我,陈岚,带着我的女儿,跟你,跟这个家,恩断义绝。”
“你的金孙,你自己留着吧。”
“我们,不奉陪了。”
说完,我没再看她一眼。
也没再看林涛一眼。
我抱着我的女儿,转身,走出了那个让我恶心的地方。
走出酒店大门的那一刻,外面的阳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疼得几乎站不住。
但我知道,我自由了。
我和我的女儿,都自由了。
我在医院住了半个多月。
后背大面积烫伤,做了植皮手术。
念念的腿,还好只是二级烫伤,没有留疤。
我爸妈一直陪着我。
我妈看着我背上狰狞的伤疤,哭得像个孩子。
我爸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给我削苹果,给我请了最好的护工。
林涛每天都来。
他被我爸妈堵在病房外,不让他进。
他就在门口守着。
从早到晚。
我一次都没见他。
我让护士把他送来的东西,全部扔了出去。
出院那天,我跟着我爸妈,回了娘家。
林涛的车,一直跟在我们后面。
到了楼下,他冲了过来,拦在我面前。
他瘦了,也憔悴了,胡子拉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岚岚,你听我解释。”
“没什么好解释的。”我说,“我都听见了,也看见了。”
“我妈她……她已经被我送到乡下去了。我跟她说,如果她不走,我就跟她断绝母子关系。”
“哦。”我点点头,“那是你们母子的事,跟我没关系。”
“有关系!岚岚,有关系的!”他急了,伸手想来拉我,“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那么懦弱,不该让你和念念受那么多委屈。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机会?”我看着他,“林涛,从念念出生的那一刻起,我给了你多少次机会?”
“在你妈把她当成灾星扔在医院的时候,我给过你机会。”
“在你妈把她当成垃圾,不让她进家门的时候,我给过你机会。”
“在你妈一次又一次地辱骂她,伤害她的时候,我也给过你机会。”
“甚至,在安安出事,我救了他之后,我还在给你机会。”
“可是你呢?你做了什么?”
“你只会说,‘那是我妈’,‘再等等’,‘再忍忍’。”
“林涛,我的耐心,我的爱,我的所有期待,都在这一次又一次的‘再等等’里,被耗尽了。”
“尤其是在我为了救你儿子,差点毁了容,我的女儿也跟着受伤的时候,你的母亲,想的不是我们的安危,而是她的孙子‘福大命大’,是我的女儿‘克’了她。”
“而你,当时就站在那里,你除了抱着我哭,你为你女儿,为你老婆,说过一句话吗?”
我盯着他的眼睛,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
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脸色惨白,一步步后退。
“我……我当时……”
“你当时吓傻了。”我替他说了出来,“你永远都这样。在需要你的时候,你永远都只会‘吓傻’。”
“林涛,我们离婚吧。”
我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
“我不跟你离婚!”他突然像疯了一样,冲过来抱住我,“岚岚,我什么都给你!房子,车子,存款,都给你!我只要你和念念,还有安安!我们一家人在一起!”
“安安呢?”我问,“安安在哪里?”
他愣住了。
“安安……在我妈那儿……不是,在我乡下老家。”
我推开他。
“林涛,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
“我要的,从来都不是你的房子,你的车子。”
“我要的,是一个能为我遮风挡雨的丈夫,是一个能保护我们孩子的父亲。”
“我要我的两个孩子,能在一个充满爱的,健康的环境里长大。”
“而不是一个,充满了迷信、偏见和算计的牢笼。”
“你给不了我。”
“你也给不了孩子们。”
“所以,放手吧。”
“对我们所有人都好。”
我没有再给他说话的机会,转身,带着我爸妈,上了楼。
我关上门,隔绝了他所有的哀求和哭喊。
我靠在门上,听着楼下渐渐远去的汽车引擎声,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离婚的过程,比我想象的要顺利。
林涛没有纠缠。
他大概也知道,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他把我们婚后的房子,过户到了我的名下。
存款,也给了我大半。
他说,这是他欠我的。
至于孩子的抚养权,我们发生了分歧。
他想要两个孩子。
我只要念念。
我说:“安安,是你妈的命根子,你把他带走了,你妈会疯的。”
“至于念念,从她出生的那一刻起,你妈就没把她当成孙女。她跟着我,对所有人都好。”
林涛看着我,眼睛里是深深的痛苦。
“岚岚,你一定要这么残忍吗?把他们分开?”
我笑了。
“残忍?林涛,当初把他们分开的,不是我。”
“现在,我只是在维持你母亲一手造成的‘现状’而已。”
他最终还是同意了。
安安的抚养权归他。
念念的抚养权归我。
他有安安的探视权,我也有。反之亦然。
办完手续那天,我们在民政局门口,站了很久。
“以后……有什么打算?”他问。
“找个工作,好好带大念念。”我说。
“如果……如果你需要帮忙,随时可以找我。”
“好。”
我们没有拥抱,没有告别。
只是像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各自转身,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我带着念念,开始了新的生活。
我用林涛给我的钱,加上我自己的积蓄,在我爸妈家附近,买了一个小小的二手房。
我把房子重新装修了一遍,刷成了温暖的米色。
我找了一份会计的工作,虽然薪水不高,但足够我和念念生活。
每天,我送念念去托儿所,然后去上班。
下午,我接她回家,给她做饭,陪她玩游戏,给她讲故事。
日子很平淡,甚至有些辛苦。
但我的心,是安宁的。
念念很懂事,她很少哭闹。
她喜欢笑,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月牙。
她会抱着我的脖子,用软软糯糯的声音说:“妈妈,我爱你。”
每到那个时候,我都觉得,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林涛每周都会来看念念。
他会带很多玩具和零食来。
他会陪念念玩一整个下午。
念念也很喜欢他,会“爸爸,爸爸”地叫个不停。
我从不阻止他们见面。
他是念念的父亲,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我也会去看安安。
安安被他奶奶,从乡下接了回来。
那个女人,在失去了儿子和儿媳之后,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这个孙子身上。
她对安安,几乎是溺爱到了极点。
要什么给什么。
安安变得很霸道,很任性。
稍有不顺心,就躺在地上打滚,哭闹。
他会抢别的小朋友的玩具。
他会推倒比他小的孩子。
我婆婆从不责骂他,只会笑呵呵地说:“我们安安真厉害!”
我每次去看他,心里都很难受。
我试图纠正他的行为。
但他根本不听我的。
他会冲我喊:“你不是我妈妈!我没有妈妈!我只有奶奶!”
我知道,这些话,都是他奶奶教他的。
那个女人,她毁了我的家,现在,她又在毁我的儿子。
我跟林涛谈过很多次。
我说:“你不能再让你妈这样带孩子了,安安会被她毁掉的。”
林涛也很痛苦。
“我有什么办法?我一说她,她就又哭又闹,说我有了媳『旧』的忘了娘,现在连孙子都不让她带了,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那就把安安接到你身边,你自己带。”
“我……我要上班啊,我一个人怎么带?”
我看着他,无话可说。
他还是老样子。
懦弱,犹豫,永远被他母亲拿捏得死死的。
我开始担心安安的未来。
我怕他,会长成一个自私自利,无法无天的“巨婴”。
我甚至想过,去争夺安安的抚养权。
但我的律师告诉我,希望不大。
因为当初,是我主动放弃的。
而且,林涛没有虐待孩子,也没有不良嗜好,法院很难把抚养权判给我。
我陷入了深深的无力感。
我能救我的女儿,脱离苦海。
却救不了我的儿子。
这种感觉,像一把钝刀,日日夜夜地,割着我的心。
两年后,我遇到了张伟。
他是我们公司新来的法律顾问。
高大,帅气,风趣幽默。
他对我很好。
他会帮我解决工作上的难题。
他会在我加班的时候,给我买好晚饭。
他会在我生病的时候,给我买药,送我去医院。
他知道我离过婚,有一个女儿。
他一点也不介意。
他对我,也对念念,都很好。
他会陪念念去游乐场,会把她高高地举过头顶。
念念也很喜欢他,叫他“张叔叔”。
我爸妈都很喜欢他,劝我:“岚岚,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也该有自己的新生活了。”
我动心了。
张伟是个好男人。
他能给我,和念念,一个安稳的家。
就在我准备接受张伟的追求时。
林涛出事了。
他出了车祸。
很严重。
在ICU里,躺了半个月。
我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和张伟、念念一起,在公园里放风筝。
是林涛的邻居打来的。
他说,林涛的母亲,在他出事后,卷走了他家里所有的现金和存折,跑了。
只留下一个四岁的安安,锁在家里。
孩子饿了两天,哭得撕心裂肺,邻居们觉得不对劲,报了警,撬开门才发现。
我当时,整个人都懵了。
我无法想象。
那个把孙子当成命根子的女人。
在儿子生死未卜的时候。
她想的,不是去医院照顾儿子。
而是卷走他所有的钱,抛下她所谓的“命根子”,一个人跑路。
这是何等的自私和冷血。
我把念念托付给我爸妈。
和张伟一起,赶到了医院。
林涛还处在昏迷中。
医生说,他就算醒过来,也可能会有严重的后遗症。
我看着病床上,插满管子,毫无生气的林涛。
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没有恨,也没有爱。
只有一片茫然。
然后,我去了派出所。
我见到了安安。
他瘦了很多,小脸脏兮兮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他看到我,愣了一下。
然后,他突然冲了过来,紧紧地抱住了我的腿。
“妈妈……”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妈妈,我怕……奶奶不要我了……爸爸也不要我了……”
我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我蹲下来,把他紧紧地抱在怀里。
“不怕,安安不怕。”
“妈妈在。”
“妈妈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我把他带回了家。
念念看到他,很高兴。
她拿出自己所有的玩具,跟哥哥分享。
她拉着哥哥的手,教他玩积木。
安安很胆怯,很拘谨。
他不敢大声说话,不敢多吃一口饭。
他会半夜从噩梦中惊醒,哭着喊“奶奶,不要走”。
我把他抱在怀里,一遍一遍地告诉他:“安安,你还有妈妈,还有妹妹。”
我的心,像被撕成了两半。
一半是心疼,一半是愤怒。
我恨那个女人。
我恨她的自私,她的愚昧,她的冷酷无情。
她不仅毁了我的婚姻。
她还差点,毁了我的两个孩子。
林涛在半个月后,醒了。
但他伤到了神经,右半边身体,失去了知觉。
他瘫痪了。
他躺在病床上,看着我,流下了眼泪。
“对不起……”
他只能发出这样模糊的音节。
我摇了摇头。
“别说了,好好养病吧。”
我给他请了护工,每天都会带着安安和念念,去看他。
安安会给他讲幼儿园里的趣事。
念念会把手里的糖,塞到他手里。
他每次都会哭。
我知道,他后悔了。
但人生,没有后悔药。
张伟一直陪在我身边。
他帮我处理林涛车祸的后续事宜。
他帮我咨询最好的康复医生。
他帮我照顾两个孩子。
他像一个真正的家人,支撑着我,度过了那段最艰难的时光。
半年后,林涛出院了。
他被送到了康复中心。
他名下的财产,几乎都在车祸中耗尽了。
剩下的,只够支付他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康复费用。
我把安安的户口,迁到了我的名下。
我成了他唯一的,法定的监护人。
我终于,用一种我从未想过的方式,夺回了我儿子的抚养权。
这代价,太沉重了。
又过了一年。
我的生活,终于回归了平静。
我,张伟,安安,念念。
我们四个人,组成了一个新的家庭。
张伟向我求婚了。
在一个很普通的周末。
他没有玫瑰,没有钻戒。
他只是在晚饭后,当着两个孩子的面,单膝跪地。
他说:“陈岚,嫁给我吧。”
“让我,和你们一起,组成一个完整的家。”
“我会像爱念念一样,爱安安。”
“我会像爱我自己一样,爱你。”
安安和念念在旁边拍着手,起哄。
“嫁给他!嫁给他!”
我看着张伟,看着他真诚的眼睛。
又看看我面前,两个可爱的孩子。
我笑了,眼泪流了下来。
我点点头。
“好。”
我们结婚了。
婚礼很简单,只请了双方的家人。
那天,林涛也来了。
他坐着轮椅,被护工推着。
他能说一些简单的话了。
他看着我,穿着洁白的婚纱,笑着对我说:
“祝……你……幸福。”
“谢谢。”我说,“你也要好好的。”
安安和念念,是我们的花童。
他们穿着漂亮的小礼服,手牵着手,走在红毯上。
他们长得那么像,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没有人,能把他们分开了。
婚礼结束后,我收到了一个包裹。
没有寄件人信息。
我打开一看,是一张银行卡,和一封信。
信的字迹,歪歪扭扭。
是林涛的母亲写的。
她说,她后悔了。
她说,她当初拿走的那些钱,她一分没动。
现在,都还给我。
她说,她对不起我,对不起林涛,对不起两个孩子。
她说,她没脸再见我们。
她去了很远的地方,在一个寺庙里,吃斋念佛,为我们祈福。
我拿着那封信,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
我把卡,交给了林涛的护工。
我说:“这些钱,都用来给他做康复吧。”
至于原谅。
对不起。
我做不到。
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是一辈子。
我不会再让我的孩子,和那样的阴影,有任何牵连。
现在,又是两年过去了。
安安和念念,都上小学了。
他们是同班同学。
安安的性格,开朗了很多,他成了念念的“保护神”,谁要是敢欺负他妹妹,他第一个冲上去。
念念依旧是那个爱笑的小姑娘,甜美,善良。
张伟对我,对孩子们,都很好。
他给了我们一个,我曾经梦寐以求的,温暖的家。
我偶尔,会带着孩子们,去看林涛。
他的身体,恢复得不错,已经可以拄着拐杖,慢慢行走了。
他每次看到孩子们,都很开心。
我们会像老朋友一样,聊聊天,说说孩子们的近况。
只是,我们都默契地,不再提过去。
生活,就像一条奔流不息的河。
它会冲刷掉很多东西。
但有些伤疤,会永远留在那里。
提醒你,曾经经历过什么。
我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看着我身边,熟睡的两个孩子。
我看着他们一模一样的睡颜,心里,充满了感恩。
我感谢命运,在给了我那么多苦难之后,终究还是,给了我一丝怜悯。
我感谢我自己,在最绝望的时候,没有放弃。
我用我的血,我的泪,我的半条命。
换回了我的孩子,换回了他们本该拥有的人生。
这条路,很难。
但我从不后悔。
因为,我是个母亲。
来源:暮归念未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