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一张奢侈品店的橱窗照片,最新款的铂金包,下面配了一句俏皮的文字:“亲爱的,它在向我招手。”
手机屏幕亮着,是林薇发来的微信。
一张奢侈品店的橱窗照片,最新款的铂金包,下面配了一句俏皮的文字:“亲爱的,它在向我招手。”
我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
久到屏幕自动暗了下去,映出我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我叫陈旭,三十岁,自己折腾了一家科技公司,不大不小,但挣的钱足够让我在这个一线城市活得非常体面。
林薇是我的女朋友,交往两年。
她很漂亮,也很会生活,我们是在一个画展上认识的,她穿着一条白裙子,像一朵安静的栀子花。
那是我对她的第一印象。
两年过去,栀子花好像被养在了最顶级的温室里,每一片叶子都开始计较阳光的纯度和露水的品牌。
我关掉手机,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城市的璀璨灯火,每一盏灯背后,可能都藏着一个为了生活奔波的故事。
而我,现在想亲手导演一个故事。
一个关于“崩塌”的故事。
我拿起手机,拨通了老高的电话。
老高是我大学同学,也是我公司的合伙人,我俩穿着一条裤子从大学宿舍混到现在的CBD办公室。
“喂,大半夜不陪你家小仙女,找我干嘛?”电话那头传来他懒洋洋的声音。
“老高,帮我个忙。”我的声音很平静。
“说。”
“我要破产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五秒钟。
“操,陈旭你他妈疯了?公司刚拿下B轮,账上趴着九位数,你跟我说你要破产?”
“我是说,我要‘看起来’像破产了。”我一字一句地说。
老高又沉默了。
这次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为了林薇?”
“嗯。”
“值得吗?你图什么?”
“图个明白。”我看着窗外,淡淡地说,“我想知道,如果我从云端掉下来,她会不会伸手拉我一把。还是,会转身就走,顺便再踩我一脚。”
“你这是在玩火。”老高的声音严肃起来。
“火早就烧起来了,我只是想看看,它到底能烧掉些什么。”
挂了电话,我给我的律师老张发了条信息,约他明天见面。
一切,就像按下了启动键的程序,开始有条不紊地运行。
第二天,我没有开那辆库里南,而是打车去了和林薇约好的餐厅。
她到的时候,我已经坐在那里了。
她今天穿得很精致,妆容一丝不苟,坐下时,手腕上那块我送的满天星手表闪了一下我的眼。
“怎么打车来的?你的车呢?”她随口问道。
“送去保养了。”我撒了第一个谎。
感觉,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她“哦”了一声,没再追问,开始兴致勃勃地翻看菜单。
“这家新出的惠灵顿牛排好像不错,我们试试?”
我看着菜单上那个四位数的价格,心里没什么波澜,嘴上却说:“今天……要不我们吃点别的?”
林薇翻菜单的手停住了,抬起头看我。
“怎么了?”
我深吸一口气,酝酿好的情绪涌了上来。
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和疲惫。
“林薇,公司出事了。”
她的表情瞬间凝固。
“出事?出什么事?”
“一个核心项目失败了,投资方撤资,资金链……断了。”
我说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像一块石头,砸向我们之间看似平静的湖面。
林薇的脸色一点点变白,她握着菜单的手指用力到泛起青筋。
“断了是什么意思?就是……没钱了?”
“嗯。”我点了点头,“可能……很快就要宣布破产了。”
“破产?”她重复着这个词,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就像在听一个天方夜谭。
服务员恰好在这时走过来,礼貌地问:“先生,女士,请问现在可以点餐了吗?”
林薇像是被惊醒一样,猛地把菜单合上。
“不吃了!”
她站起来,拿起包,一句话没说,转身就朝餐厅外走去。
我坐在原地,没有动。
看着她决绝的背影,心里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
有点疼,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尘埃落定的平静。
我叫来服务员,平静地点了一份牛排,七分熟。
吃起来,味道和想象中一样,没什么特别。
只是有点咸。
回到家,林薇已经在了。
她坐在沙发上,没开灯,屋子里黑漆漆的。
我打开灯,看到她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了。
看到我进来,她站了起来。
“陈旭,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有多严重?”
“房子,车子,所有的一切,可能都保不住了。”我把最坏的结果告诉她。
她踉跄了一下,扶住了沙发扶手。
“那……那我们怎么办?”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走过去,想抱抱她。
她却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那个动作,像一根针,轻轻地扎在我心上。
“我们先从这里搬出去,我租了个小一点的房子。等我缓过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充满希望。
她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
我知道,她在哭。
只是,这哭声里,我听不到心疼,只听到了恐惧。
搬家的过程,像一场无声的凌迟。
我找了搬家公司,把那些昂贵的家具、电器一件件打包。
林薇全程没有动手,她只是站在一旁,看着那些曾经象征着我们“品质生活”的东西被贴上封条,眼神空洞。
她那些数不清的包包、鞋子、衣服,堆满了整个客厅。
搬家师傅问:“这些都要搬吗?”
我看向林薇。
她咬着嘴唇,说:“能……能卖掉一些吗?”
我心里冷笑一声。
“不用,都带走吧,新家地方够。”
新家,是我临时租的一套老破小,两室一厅,六十平。
和我之前三百平的大平层比起来,像个鸽子笼。
当林薇拖着她的限量版行李箱,踏进这间昏暗、空气中还带着一丝霉味的老房子时,她的脸色彻底变了。
“我们就住这里?”她的声音都在发抖。
“嗯,暂时先住这里。”我开始动手收拾东西。
“这怎么住啊?”她崩溃地喊出声,“你看这墙,都掉皮了!还有这股味道,我受不了!”
“林薇,我们现在没得选。”我停下手里的活,看着她。
“我可以回我爸妈家住!”她脱口而出。
“然后呢?”我问她,“你打算一直住在你爸妈家?”
她不说话了,眼泪又开始往下掉。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很累。
演戏,原来比创业还累。
接下来的日子,才是真正的考验。
我每天假装出去“找工作”、“谈投资”,实际上是去老高公司的休息室里待着。
我停掉了林薇所有的信用卡副卡。
第一天,她没说什么。
第三天,她开始旁敲侧击:“我那款洗面奶用完了,要去买一支。”
“用这个吧。”我从洗手间拿出一支超市里几十块钱买的洗面奶。
她看了一眼那个牌子,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我用不惯这个。”
“先凑合一下吧。”我淡淡地说。
她没再坚持,但那天晚上,她没洗脸。
一个星期后,她闺蜜过生日,她要去参加生日派对。
出门前,她在衣帽间里待了两个小时。
那已经不能叫衣帽间了,只是一个被她的衣服塞得满满当当的小卧室。
她换了七八套衣服,最后烦躁地把一件香奈儿的外套扔在床上。
“我没有衣服穿!”
我看着那满床的名牌,觉得无比讽刺。
“你不是有很多衣服吗?”
“那都是去年的款了!我怎么穿得出去?”她几乎是在尖叫。
“林薇,我们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我的耐心也在一点点被耗尽。
“我知道!我知道你破产了!可这不代表我就要活得像个乞丐!”
“穿去年的衣服,就是乞丐了?”我反问她。
我们大吵一架。
这是我们在一起两年,吵得最凶的一次。
她哭着说我变了,说我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心里冷笑,是啊,我以前是那个可以为你一掷千金的陈旭,现在,我是个连新款衣服都买不起的“穷光蛋”陈旭。
所以,是我变了,还是你的爱变了?
那天晚上,她没有去参加生日派对。
我们分房睡了。
我躺在小卧室的单人床上,闻着空气里陌生的味道,一夜无眠。
真正让我下定决心的,是她爸妈打来的一个电话。
那天我提前“下班”回家,刚到门口,就听到林薇在里面打电话。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但还是能听清。
“妈,我真的受不了了……他现在什么都给不了我……”
“……我知道,我知道你们当初就不同意……可是他以前对我真的很好啊……”
“……什么?张阿姨给你介绍的那个?……做什么的?……家里是开公司的?……哦。”
我没有推门进去。
我就站在门口,像个傻子一样,听着我女朋友和她母亲讨论着我的“下一任”。
原来,他们已经开始为她物色新的金主了。
动作,还真快啊。
我转身下楼,在楼下的小花园里坐了很久。
有只流浪猫蹭到我脚边,冲我“喵喵”叫。
我摸了摸它的头,它就满足地躺下来,露出肚皮。
你看,连一只猫都懂得,给点温暖,就回报以信任。
人呢?
那天晚上,我回了趟自己的大平层。
老高已经帮我把一切都恢复了原样。
我冲了个热水澡,换上干净的衣服,躺在柔软的大床上。
我给老高发了条信息。
“收购林氏集团的计划,可以启动了。”
林氏集团,是林薇家的公司。
一家老牌的服装企业,最近几年经营不善,一直在寻求融资或者被收购。
这也是我最初知道的,关于林薇家“不那么光鲜”的一面。
老高很快回了信息,只有一个字。
“好。”
第二天,我给林薇发了条信息。
“我们谈谈吧。”
我们约在了一家咖啡馆,很平价的那种。
她来了,看起来很憔悴,但还是化了精致的妆。
她坐在我对面,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没有先开口。
“我想了很久。”我先打破了沉默,“我们可能……真的不合适了。”
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竟然有一种解脱感。
林薇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我。
我以为她会挽留,会哭,会闹。
但她没有。
她只是轻轻地,甚至可以说是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陈旭,对不起。”她说,“我也想陪你同甘共苦,可是我真的做不到。我从小就是这样生活的,我没办法过那种每天为柴米油盐发愁的日子。”
“我理解。”我点了点头。
“你……会怪我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我看着她,突然笑了。
“不怪你。”我说,“你只是做出了你的选择。我也一样。”
她好像没听懂我后半句话的意思。
“那……我们就算……分手了?”
“嗯,分手吧。”
“祝你……早日东山再起。”她站起来,最后看了我一眼,像是某种告别仪式。
“谢谢。”
她转身离开,步子迈得很快,甚至带着几分迫不及t待。
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咖啡馆门口,拿起手机,拨通了老张的电话。
“老张,最终收购协议,可以发给林氏集团的董事会了。”
“好的,陈总。”
挂了电话,我喝完了那杯已经冷掉的咖啡。
真苦。
第二天,上午十点。
我出现在我公司总部的顶层会议室。
我穿着一身高定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腕上戴着另一块百达翡丽。
我和几个小时前那个坐在平价咖啡馆里的落魄男人,判若两人。
老高和律师老张已经等在里面了。
“都准备好了?”我问。
“万事俱备,只等你这个主角登场。”老高拍了拍我的肩膀。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
林氏集团的董事长,也就是林薇的父亲,带着几个公司高管走了进来。
林父看起来苍老了很多,两鬓斑白,满脸愁容。
他们是来见收购方的代表的。
他们只知道,对方是一家实力雄厚的科技公司,溢价收购,条件优厚,是他们最后的救命稻草。
他们并不知道,这家公司的老板是谁。
当林父看到坐在主位上的我时,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陈……陈旭?”他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疑惑,再到难以置信。
“林董,你好。”我站起来,朝他伸出手,脸上挂着标准的商业微笑,“好久不见。”
他没有握我的手。
他身后的几个高管也面面相觑,显然,他们也认识我。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林父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我笑了笑,示意他坐下,“作为‘星辰科技’的创始人兼CEO,以及这次收购案的主要负责人,我想,我出现在这里,应该很合理。”
“星辰科技……”林父喃喃自语,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他终于明白了。
那个神秘的、财大气粗的收购方,就是我。
那个被他女儿抛弃的,“破产”了的前男友。
“你……你不是破产了吗?”一个高管忍不住问出了声。
“哦?破产?”我故作惊讶地挑了挑眉,“林总,商业世界,瞬息万变。可能昨天还深陷泥潭,今天就柳暗花明了呢?这不就是你们最期待的‘东山再起’吗?”
我把“东山再起”四个字咬得特别重。
林父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跌坐在椅子上,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
“是你……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他指着我,手指都在发抖。
“设计?”我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起来,变得冰冷,“我从不设计人心,我只是给了它一个表演的舞台。”
“林董,我们还是谈谈收购协议的具体条款吧。”我把文件推到他面前,“我的时间,很宝贵。”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像一场酷刑。
对于林父他们来说。
我每一条看似公事公办的条款,都像一把刀,精准地割在他们的要害上。
我没有刻意羞辱他们,商业谈判,我只谈利益。
但我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他们最大的羞辱。
最终,林父颤抖着手,在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那一刻,他仿佛老了十岁。
会议结束,他们失魂落魄地离开。
走到门口时,林父回过头,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我。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收购一家有潜力的服装公司,拓展我的商业版图。”我给出了一个无懈可击的商业理由。
他惨笑一声,摇着头,被助理扶着走了。
会议室里只剩下我和老高。
“爽吗?”老高递给我一瓶水。
我拧开瓶盖,灌了一大口。
冰冷的水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里的那团火。
“不爽。”我说的是实话,“感觉……很没劲。”
就像你精心准备了一场盛大的烟火,期待它在夜空中绽放出最绚烂的色彩。
结果,它“噗”的一声,冒了点黑烟,就灭了。
“你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不是吗?”老高说。
“是啊。”我靠在椅子上,看着窗外的天空,“我只是没想到,过程会这么……干脆利落。”
连一丝一毫的挣扎和犹豫都没有。
我的手机响了。
是林薇。
我猜,她父亲已经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了。
我按了静音,把手机反扣在桌面上。
手机锲而不舍地响着,一遍又一遍。
像一曲绝望的哀鸣。
“不接?”老高问。
“没什么好说的了。”
分手那天,在咖啡馆里,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
我们,两清了。
手机终于安静了。
过了一会儿,微信提示音响个不停。
我没有看。
我站起来,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城市。
从这个角度看下去,车水马龙,人来人往,都渺小得像蚂蚁。
我曾经以为,我和林薇的爱情,是这片钢筋水泥的森林里,一处独特的风景。
现在才发现,它和任何一段始于颜值、陷于才华、忠于人品……哦不,是终于财富的感情,没什么两样。
是我把它想得太特别了。
老高走过来,和我并肩站着。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真把林氏收了?”
“收。为什么不收?”我淡淡地说,“协议都签了,我是个商人。”
“那……林薇呢?”
我沉默了。
林薇。
这个名字,在过去两年里,占据了我生活的大部分。
现在,它只是一个符号。
一个代表着我某段愚蠢过去的符号。
“收购完成后,林氏集团会进行重组,所有高层,包括董事会成员,全部清退。”我说。
这意味着,林父将彻底失去他一手创办的公司。
“你这是要把他们往绝路上逼啊。”老高叹了口气。
“我给了他溢价收购,他拿到的钱,足够他们一家人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前提是,他们还懂得什么叫‘衣食无忧’。”
如果他们还想维持过去那种挥金如土的生活,那笔钱,可能撑不了几年。
但那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陈旭,”老高看着我,“你真的……一点都不难过吗?”
我转过头,看着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
那张脸,冷静,克制,甚至有些冷酷。
难过吗?
在决定做这场测试的时候,那个满心期待爱情的陈旭,就已经死了。
剩下的这个,只是一个精于计算的商人。
“老高,你知道创业初期,最难的是什么吗?”我突然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缺钱?缺人?缺资源?”
“不。”我摇了摇头,“是认清现实。认清那些你以为能跟你共患难的兄弟,可能随时会为了利益背叛你。认清那些给你画大饼的投资人,只是想榨干你的价值。认清这个世界,从来没有什么雪中送炭,只有锦上添花和落井下石。”
“当我认清这一切之后,我的公司才开始真正走上正轨。”
“感情,也是一样。”
我拿起桌上的手机,解锁。
几十条未读微信,全是林薇发来的。
“陈旭!你什么意思!”
“你骗我?你从头到尾都在骗我?”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知不知道我这几天是怎么过来的?”
“你收购了我家的公司?你怎么可以这么做!”
“你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看我笑话是不是很开心?”
“陈旭你回我电话!你给我说清楚!”
……
然后,画风突变。
“阿旭,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只是一时糊涂,我害怕了,我不是真的想和你分手的。”
“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
“我知道你还爱我,对不对?不然你不会做这么多事。”
“我们回到以前好不好?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
看着这些文字,我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像在看一个三流演员的蹩脚独角戏。
我手指在屏幕上敲击,只回了几个字。
“你不是已经选择了吗?”
然后,我把她的微信、电话,所有联系方式,全部拉黑,删除。
世界,终于清净了。
一个星期后,林氏集团的收购案,正式完成交割。
我没有亲自去。
老高代表我处理了一切。
听说,交接那天,林父一夜白头。
林母在公司楼下大哭大闹,骂我是个没有良心的骗子,白眼狼。
林薇也去了。
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林氏集团”四个大字被工人拆下来。
这些,都是老高告诉我的。
他说的时候,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的表情。
我没什么表情。
我只是在想,我那个老破小的房子,该退租了。
押金还能拿回来一千块。
我亲自去退的租。
房东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妈,看到我,挺热情。
“小伙子,不住啦?找到更好的地方了?”
“嗯,找到了。”
“那就好,那就好。我看你女朋友前两天哭着跑出去,还以为你们小两口吵架了呢。年轻人嘛,床头吵架床尾和,别轻易说分手。”
我笑了笑,没解释。
走进那间屋子,属于林薇的东西已经全都不见了。
只剩下我买的那些廉价的生活用品。
还有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她最讨厌的霉味。
我站了一会儿,把属于我的几件东西收拾好,然后离开了。
关上门的那一刻,我好像把某种东西,也永远地关在了里面。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正轨。
每天开会,看报表,处理各种各样的工作。
只是,身边少了一个人。
下班回到空荡荡的大平层,再也没有人会扑过来给我一个拥抱,问我今天累不累。
周末,也不会有人拉着我,去逛街,去看电影,去新开的网红餐厅打卡。
安静。
前所未有的安静。
有时候,我会在深夜惊醒,下意识地去摸身边,却只摸到一片冰冷的空虚。
然后,我就再也睡不着了。
我会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一杯威士忌,坐在落地窗前,看着这个城市的灯火,从璀璨,到阑珊,再到天明。
老高说我这是自作自受。
“你亲手把她推开,现在又在这玩什么深夜伤感?”
“我伤感的不是她。”我说,“我伤感的是那两年真心实意的付出。”
那两年里,我也是真的快乐过。
我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我紧张得手心冒汗。
我记得她生日,我跑遍全城,为她买来她最喜欢的限量版香水。
我记得我们窝在沙发上,看了一整夜的老电影。
那些记忆,都是真的。
只是,现在回想起来,它们都蒙上了一层灰。
让我分不清,当初的那些美好,到底是因为爱情,还是因为我恰好有能力支付得起这份美好。
大概一个月后,我在一个商业酒会上,又见到了林薇。
她瘦了很多,穿着一条黑色的裙子,一个人端着酒杯,站在角落里。
没有了名牌的加持,没有了众星捧月的围绕,她看起来,就像一朵快要枯萎的花。
她也看到了我。
她端着酒杯,犹豫了一下,还是朝我走了过来。
“好久不见。”她先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
“好久不见。”我点了点头,态度疏离而客气。
“我……我爸他……身体一直不好。”她说。
“是吗?那要多注意休息。”我公式化地回答。
她咬了咬嘴唇,眼圈红了。
“陈旭,你是不是特别恨我?”
我看着她,沉默了几秒。
“不恨。”我说的是实话,“只是觉得没意思。”
“没意思?”
“对,没意思。”我晃了晃杯子里的红酒,“我花了两年的时间,以为自己养了一只白天鹅。结果到头来发现,它只是一只明码标价的鸡。你说,这事儿有意思吗?”
我的话很刻薄,很伤人。
她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
周围已经有人朝我们这边看过来了。
我不想成为别人酒后的谈资。
“失陪了。”我朝她点点头,转身就走。
“陈旭!”她在我身后叫住了我。
我停下脚步,但没有回头。
“我怀孕了。”
她的声音不大,但在这嘈杂的酒会里,却像一颗炸雷,在我耳边轰然炸响。
我猛地转过身,死死地盯着她。
“你说什么?”
“我怀孕了。”她重复了一遍,眼泪流得更凶了,“是你的。”
时间,地点,都对得上。
是我们分手前,最后那几次争吵后的“和好”。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老天爷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在我以为一切都结束的时候,它又给我抛来一个最狗血的转折。
“你想要什么?”我听到自己用一种极其冰冷的声音问她。
“我……我不知道……”她哭着摇头,“我发现的时候,我们已经分手了。我不敢告诉你……”
“所以,你现在是来找我负责的?”
“我不是……”她急着解释,“我只是……我只是想让你知道……”
“知道了。然后呢?”我步步紧逼。
她被我问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地哭。
我看着她,心里那股无名火“噌”地一下就窜了上来。
早干嘛去了?
在我“破产”的时候,在我最需要安慰的时候,你头也不回地走了。
现在,我变回了陈总,你就带着一个孩子回来找我了?
你把我当什么了?
提款机?还是回收站?
“孩子,我会负责。”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生下来,我给你一笔钱,足够你和孩子下半辈子生活。从此以后,我们两不相欠。”
这是我能想到的,最“体面”的解决方案。
她却猛地摇头。
“不,我不要钱!”她哭着说,“陈旭,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们结婚,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
结婚?
我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
“林薇,你是不是觉得,你肚子里这个孩子,是你最后的筹码?”我冷冷地看着她,“你以为,靠这个,就能让我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跟你重归于好?”
“你太天真了。”
“我不会跟你结婚。永远不会。”
“孩子生下来,姓陈,由我抚养。你,可以随时来看他。”
“如果你不同意,想用孩子来要挟我,那我们就法庭上见。”
“我的律师团队,会让你明白,什么叫‘净身出户’。”
我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刀,插进她的心里。
她呆呆地看着我,像是第一次认识我一样。
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你……你好狠……”她喃喃地说。
“是你教我的。”我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出酒会,外面的冷风一吹,我才感觉自己后背都湿透了。
我坐进车里,一拳砸在方向盘上。
“操!”
为什么?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我只是想求一个答案,为什么最后,却把自己拖进了一个更深的泥潭?
我发动车子,漫无目的地在街上开着。
手机又响了。
是老高。
“你在哪儿?我听说林薇在酒会上找你了?”
“嗯。”
“她跟你说什么了?你没事吧?”
“她怀孕了。”
电话那头,老高也沉默了。
“……操。”过了半天,他吐出这个字,“真的假的?”
“八九不离十。”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让她生下来,孩子归我。”
“那她呢?”
“我给她一笔钱,断个干净。”
“陈旭……”老高的声音有些犹豫,“你有没有想过,她也许……是真的爱你呢?只是她那个人,从小被惯坏了,虚荣,懦弱,但她对你的感情……”
“老高。”我打断他,“一个屠夫,会对即将被宰杀的猪,产生感情吗?”
“在她眼里,我,或者说我的钱,就是那头待宰的猪。”
“现在,猪不愿意被宰了,甚至反过来抢了她的屠刀。她害怕了,所以她开始跟猪谈感情了。”
“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
老高叹了口气。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那毕竟是个孩子啊。”
“是啊,是个孩子。”我看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眼神茫然,“一个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孩子。”
从那天起,我和林薇之间,进入了一种诡异的“和平共处”状态。
我给她安排了最好的私立医院,请了最专业的营养师和保姆。
我定期把钱打到她的卡上,确保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能得到最好的照顾。
但我一次都没有去看过她。
我们之间所有的沟通,都通过律师进行。
我以为,这样公事公办,就能让我心如止水。
但我错了。
我开始失眠。
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闭上眼睛,就是林薇在酒会上那个绝望的眼神。
还有她说的那句:“你好狠。”
我狠吗?
我只是拿回了属于我的东西,惩罚了那个背叛我的人。
我做错了吗?
我一遍遍地问自己。
没有答案。
那段时间,我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工作起来像个疯子。
公司所有人都怕我。
老高不止一次地劝我:“你再这么下去,人就废了。出去散散心吧。”
我没听。
我怕我一停下来,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就会把我彻底吞噬。
直到有一天,我接到了医院的电话。
“是陈先生吗?林小姐出事了。”
我赶到医院的时候,林薇正在抢救室里。
保姆在门口哭哭啼啼。
“都怪我,我没看住她……她吃了安眠药……”
安眠药。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我靠在墙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她竟然……会寻死?
抢救室的灯,亮了很久很久。
每一分每一秒,对我来说,都是煎熬。
我脑子里反反复复回想着我们过去的点点滴滴。
她笑的样子,她撒娇的样子,她生气撅着嘴的样子……
还有她站在老破小里,崩溃大哭的样子。
还有她在酒会上,流着泪对我说“我怀孕了”的样子。
那些画面,像电影一样,在我脑海里一帧一帧地闪过。
我突然发现,我好像,从来没有真正地去了解过她。
我只看到了她的虚荣,她的物质,她的懦弱。
却没看到,她在那样的家庭环境下,被塑造成今天这个样子的无奈。
也没看到,她在我“破产”后,那些争吵和眼泪背后,或许也藏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爱和不舍。
我以为我赢了。
我用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证明了她的“不忠”,然后用雷霆手段,完成了我的“复仇”。
我站在道德和实力的制高点上,俯视着她,宣判着她的“罪行”。
我多威风啊。
可是现在,她躺在抢救室里,生死未卜。
如果她真的就这么走了,那我算什么?
一个逼死自己前女友和未出世孩子的,凶手?
我捂着脸,蹲了下来。
原来,在这场我自导自演的戏里,我才是输得最惨的那个。
不知道过了多久,抢救室的门开了。
医生走了出来。
我猛地站起来,冲了过去。
“医生,她怎么样?”
“大人暂时脱离危险了,但是……”医生摘下口罩,一脸疲惫和遗憾,“孩子,没保住。”
我的世界,在那一刻,彻底崩塌了。
来源:暮归念未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