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陈雨窝在沙发角落,戴着降噪耳机,手指在笔记本触控板上飞快地划拉。
周六下午三点,窗外的蝉鸣像一万个小钻头,要把人的脑仁给钻穿。
屋里冷气开到二十二度,我却觉得燥热。
陈雨窝在沙发角落,戴着降噪耳机,手指在笔记本触控板上飞快地划拉。
我把切好的冰西瓜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她头都没抬。
“吃点水果,解解暑。”
她像是没听见。
我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她这才摘下一只耳机,眉头微蹙,眼里带着被打扰的不耐烦:“怎么了?”
那眼神,像看一个上门推销的。
我指了指西瓜,又指了指自己,努力挤出一个笑:“我,你老公,给你切了西瓜。”
“哦,放那吧,我等会吃。”她说完,又把耳机戴上了,世界瞬间与我隔绝。
西瓜鲜红的汁水顺着白色果盘的边缘,渗出一道浅浅的弧。
那弧度,像她紧抿的嘴角。
结婚四年,我们的家,冷得像个冰窖。
而我,是那个徒劳地想在冰窖里点燃一根火柴的傻子。
这火,已经快半年没点着过了。
起初,我以为是我的问题。
是不是我加班太多,忽略了她?是不是我忘了什么纪念日,惹她不快?
我翻遍了聊天记录,检查了每一个可能出错的环节。
没有。
我开始变着花样讨好她。
她喜欢的那家法餐厅,我提前半个月预订了位置。
她随口提过一句的香薰机,我第二天就从国外网站下了单。
她追的剧,我陪着看;她听的歌,我下载到车里循环播放。
我做的这一切,像石沉大海,连个回音都没有。
她要么说“累了,不想去”,要么收到礼物后淡淡一句“谢谢,放那吧”。
她不再对我笑,不再主动抱我,甚至我们躺在一张床上,中间的距离宽得能再睡下一个人。
我像个独角戏演员,在空旷的舞台上声嘶力竭,而我唯一的观众,早就关掉了手机睡着了。
朋友老张说:“你老婆这是典型的中年危机提前了,你得跟她沟通。”
沟通?
我试过。
“小雨,我们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
“没有啊,挺好的。”她眼睛盯着手机屏幕,手指飞快打字。
“可你最近对我……”我斟酌着用词,“很冷淡。”
“有吗?”她终于抬起头,眼睛无辜地望着我,“我不是一直这样吗?”
我被她这种“是你疯了不是我变了”的斗争逻辑气得直想笑。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会抱着我的胳ac臂,说我做的红烧肉是全世界最好吃的!你以前会在我下班回家时,给我一个拥抱!”
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她沉默了,看着我,眼神里没有愧疚,没有心疼,只有一种……疲惫的麻木。
“林涛,我们都三十岁了,不是二十岁的小年轻了。你能不能成熟一点?”
成熟?
成熟就是接受妻子对自己视而不见?
成熟就是默认两个人的婚姻只剩下室友关系?
那一刻,我心里有根弦,“嘣”地一声断了。
怒火和委屈一起涌上来,我口不择言:“我他妈不成熟?我为了这个家天天加班当孙子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我不成熟?陈雨,你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话说出口,我就后悔了。
但覆水难收。
她愣住了,像一尊瞬间凝固的木雕。
然后,她笑了。
那笑里带着三分轻蔑,七分荒唐。
“林涛,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人?”
“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红着眼质问。
她站起来,拿起她的笔记本,一言不发地走进了书房。
“砰”的一声,门关上了。
那一晚,她睡在了书房。
我一个人躺在两米宽的大床上,闻着枕头上她残留的洗发水香味,一夜无眠。
冷战开始了。
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像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她早上出门比我早,晚上回来比我晚。
冰箱里的食材过期了,我点的外卖盒子堆满了垃圾桶。
偶尔在客厅遇见,她也只是对我点点头,然后擦肩而过。
我开始怀疑人生。
我月薪三万,有房有贷,长得不算丑,对家庭也算尽心尽力。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这样对待?
我心里憋着一团火,烧得我五脏六腑都疼。
我需要一个宣泄口。
我不能找我爸妈,他们只会唉声叹气,然后把所有问题都归结到我“没本事管住老婆”上。
我也不能总找老张,他自己的婚姻都一地鸡毛。
想来想去,我只有一个选择了。
岳母。
陈雨是单亲家庭长大的,从小跟岳母相依为命。
岳母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当年我们结婚,她没要一分钱彩礼,只说:“我只要你对我女儿好。”
她是最了解陈雨,也是最心疼陈雨的人。
也许,她知道症结在哪。
周日下午,我拎着一堆水果和保健品,敲响了岳母家的门。
开门的瞬间,一股浓郁的中药味扑面而来。
岳母看起来比上次见面时憔悴了不少,头发白了许多,但精神还算不错。
“林涛?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坐。”她热情地招呼我。
我把东西放下,局促地坐在沙发上。
“妈,您最近身体怎么样?我闻到家里有药味。”
岳母摆摆手,给我倒了杯水:“老毛病了,調理一下。你和小雨还好吧?”
她不提还好,一提“小雨”,我的鼻子瞬间就酸了。
我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再也绷不住了。
“妈,我就是为这事来的。”
我把这半年来陈雨的冷淡,我们的争吵,我们的冷战,一股脑地全倒了出来。
我说得语无伦次,说到激动处,眼泪都快下来了。
“她是不是不爱我了?她是不是觉得我没本事,赚得不够多?妈,您是过来人,您帮我分析分析,我到底该怎么办?”
我满心以为岳母会安慰我,会帮我出主意,甚至会去说说陈雨。
但她没有。
她只是静静地听着,脸色越来越沉,眼神也越来越冷。
直到我说完,她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那声叹息,沉重得像一块石头,砸在我心上。
“林涛,你觉得你对小雨好吗?”她问我。
“我……”我一时语塞,“我自认对她不差。她要什么我给什么,家里的开销也都是我负责。”
“是吗?”岳母的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你负责家里的开销?房贷是你还,水电煤气是你交,所以你就觉得这个家是你一个人撑起来的?”
我愣住了:“难道不是吗?”
“你每个月还完房贷车贷,固定存一万,剩下的钱用于日常开销。你有没有算过,这些钱,够不够?”
我心里咯噔一下。
我确实没仔细算过。
我只知道我把钱给了,至于怎么花的,花得够不够,我从来没问过。
因为陈雨曾说过:“你安心赚钱,家里有我。”
岳母看我答不上来,冷笑一声,转身走进卧室。
再出来时,她手里多了一沓东西。
她“啪”的一声,把那沓东西甩在我面前的茶几上。
“你自己看!”
我低头一看,瞳孔骤然收缩。
那不是一沓纸。
那是一沓照片。
照片上的人,是陈雨。
第一张,她坐在一家24小时便利店的窗边,面前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旁边是一碗泡面。照片的右下角有时间戳:凌晨2点17分。
她看起来很疲惫,黑眼圈浓重,但眼神专注地盯着屏幕。
第二张,她在一个拥挤的地铁站里,靠着柱子,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她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文件袋。
第三張,她在醫院的繳費窗口排隊,隊伍很長,她的背影看起來那麼單薄。
第四张,第五张……
一张张照片看下去,我的手开始发抖。
照片里的陈雨,是我从未见过的样子。
她不再是那个在我面前精致优雅的妻子,而是一个为了生活四处奔波、满身疲憊的战士。
照片的最后,是一张医院的诊断证明。
患者姓名:陈建国。
诊断结果:慢性肾衰竭(尿毒症期)。
陈建国,是我岳父的名字。
我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岳母。
“这……这是怎么回事?爸他……”
岳母的眼圈红了,声音沙哑:“你爸去年查出来的,要长期透析,等着换肾。每周三次,一次多少钱,后续的治疗要多少钱,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
“小雨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的声音都在颤抖。
“告诉你?”岳母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告诉你有什么用?让你把存着买学区房的钱拿出来?还是让你那‘我儿子赚钱不容易’的妈来家里闹?”
“她怕你为难,怕你压力大,怕影响你那个所谓的事业上升期!所以她一个人扛下了所有!”
“她白天在公司上班,晚上回来接私活做设计,经常通宵画图。你以为她戴着耳机是在听歌看剧?她是在跟客户开会!”
“她把你给她的生活费,一分一分地省下来,给自己买最便宜的打折化妆品,却给她爸买进口的营养品!”
“她卖掉了我送她的结婚礼物,那只她最喜欢的包,就为了凑一次透析的费用!”
“你以为她为什么变冷淡了?她不是冷淡,她是累!她是累得连跟你笑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怕一跟你说话,情绪就绷不住,她怕自己会哭出来!”
岳母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胸口。
砸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看着茶几上那些照片,照片里的陈雨,那么陌生,又那么熟悉。
我的妻子,我的爱人。
在我抱怨她不够温柔,不够体贴的时候,她正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为了我们的家人,拼尽全力。
而我,这个自诩为“一家之主”的男人,却像个瞎子、聋子一样,对此一无所知。
我甚至还因为她不陪我吃饭,不跟我聊天,而怀疑她,指责她。
我算个什么东西?
我算个什么男人?
巨大的羞愧和心痛瞬间将我淹没。
我感觉我的膝盖一软,整个人差点从沙发上滑下去。
“妈……我……”
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滚烫的棉花。
我当场腿软。
不是吓的,是愧的。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岳母家的。
脑子里一片空白,耳边全是岳母那些锥心刺骨的话。
我像个游魂一样在街上走了很久,直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城市的喧嚣,车水马龙,都与我无关。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陈雨那一张张疲惫的脸。
我回到家,第一次发现,这个我住了四年的家,如此陌生。
我走进书房。
书房很小,是阳台改造的。
陈雨的笔记本电脑还开着,屏幕上是复杂的建筑设计图。
桌角,放着一盒已经吃了一半的廉价饼干,旁边是一杯早就凉透了的速溶咖啡。
我拉开抽屉,里面没有零食,没有她爱看的闲书,只有一沓厚厚的A4图纸和几支快要用完的绘图笔。
在抽屉的最里面,我发现了一个小盒子。
打开一看,是我去年送她的那条项链。
她一次都没戴过。
我以为她不喜欢。
原来,她只是不舍得。
我拿起那条项链,冰凉的金属触感,像是在嘲笑我的愚蠢和自私。
我这个混蛋!
我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
脸上火辣辣的疼,却远不及心里的万分之一。
我关掉电脑,走出书房,开始打扫这个被我忽视了太久的家。
我把堆积如山的外卖盒子扔掉,把枯萎的绿植换掉,把地板拖得一尘不染。
然后,我走进厨房。
打开冰箱,里面空空如也。
我这才想起,我们已经快两个月没有一起去过超市了。
我拿起手机,点开那个许久不用的买菜APP,笨拙地挑选着食材。
排骨、冬瓜、西红柿、鸡蛋……都是陈雨以前爱吃的。
我甚至在社区团购的冷链清单上,找到了一种她老家特产的笋干,她提过一次,说炒腊肉特别香。
我下了单,备注加急。
等食材的时候,我给我的发小,一个在银行做信贷的朋友打了个电话。
“大军,帮我查查,我那张存了六年的定期,现在提前取出来,能有多少?”
“怎么了你?那不是你准备换房的首付吗?现在取损失不少利息啊!”
“别问了,急用。”
挂了电话,我看着银行APP里那个数字,心里从未有过的踏实。
什么狗屁学区房,什么狗屁事业上升期。
如果连自己的爱人都守护不了,这些东西,又有什么意义?
晚上十一点,陈雨终于回来了。
她打开门,看到一尘不染的客厅,和桌上热气腾腾的四菜一汤,愣住了。
“你……”
我从厨房里走出来,身上还系着那条可笑的粉色围裙。
“回来了?快洗手吃饭。”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一些。
她站在玄关,没有动,只是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我。
“林涛,你今天……怎么了?”
“没什么,”我走过去,想像以前一样,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包。
我的手碰到她冰凉的指尖,她下意识地缩了一下。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
“我今天去妈那了。”我低声说。
她的身体瞬间僵硬了。
我看着她,眼圈一红,再也忍不住了。
“对不起。”
我哽咽着说出这三个字。
“小雨,对不起。”
陈雨的眼泪,“刷”地一下就流了下来。
那不是委屈的眼泪,不是愤怒的眼泪,而是所有紧绷的弦,在瞬间断裂后的释放。
她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无声地流泪。
过去半年里所有的疲惫、压力、孤独,仿佛都在这一刻决了堤。
我上前一步,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
“对不起,是我混蛋,是我眼瞎心盲。”
“我不该怀疑你,不该对你发脾气。”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一个人扛着?你把我当什么了?我是你老公啊!”
我抱着她,感受着她在我怀里颤抖。
她终于放声大哭起来,像个迷路了很久终于找到家的孩子。
“我怕……我怕你觉得我是个累赘……”她哭着说,“我爸那个病,就是个无底洞……我不想拖累你……”
“傻瓜!”我收紧手臂,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我们是夫妻!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什么叫拖累?你一个人硬撑着,不把我当自己人,这才是对我最大的伤害!”
那一晚,我们聊了很久。
聊她这半年是怎么过来的。
为了多赚点钱,她利用午休和晚上的时间接私活。一个设计方案,甲方要求改十几遍,她就陪着熬十几个晚上。有时候为了赶一个急稿,她就在公司楼下的便利店对付一宿。
有一次发高烧,为了省钱,她没去医院,自己买了点药硬扛着。那天晚上她给我发消息,说晚上不回来睡了,在公司加班。
我当时还回了一句:知道了,注意身体。
我甚至都没有打个电话问问她。
我真想回到过去,把那个时候的自己,狠狠揍一顿。
“钱的事,你不用担心。”我拿出手机,把我那张银行卡的余额给她看,“我明天就把这笔钱取出来,先给爸用。不够的话,我们再想办法。车可以卖,我爸妈那边,我也可以去借。”
陈雨看到那个数字,愣住了。
“这是……你存的首付?”
“什么首付不首付的,”我把她的手攥在手心,“家人的健康最重要。房子小点没关系,只要我们在一起,哪里都是家。”
她看着我,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光。
那是久违的,信任和依赖的光。
“林涛……”
“嗯?”
“谢谢你。”
“傻不傻,”我刮了刮她的鼻子,“跟我还用说谢谢?”
我踹了她一脚,把她赶去洗澡,然后把饭菜端去微波炉里热了一遍。
她洗完澡出来,穿着我给她买的毛绒睡衣,头发湿漉漉的。
她坐在餐桌前,小口小口地吃着我做的菜。
“怎么样?手艺没退步吧?”我一脸期待地问。
她夹起一块排骨,尝了尝,然后对我笑。
那笑容,像冬日里最暖的阳光,瞬间融化了我心里的所有冰雪。
“咸了。”她说。
我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
“下次改进。”
生活似乎回到了正轨,但又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我们的关系,经过这次“事故”,反而变得更加紧密和坚固。
第二天一早,我陪着陈雨一起,把钱送到了岳母家。
岳母看到我们俩手牵着手,又看到我递过去的那张银行卡,愣了半天,眼圈都红了。
“林涛,这……这使不得……”
“妈,您就别跟我客气了。以前是我不懂事,以后,这个家,我们一起扛。”
我把卡硬塞到她手里。
从岳母家出来,阳光正好。
陈雨挽着我的胳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
“老公,我感觉像做梦一样。”
“不是梦。”我捏了捏她的脸,“以后,不许再一个人扛着了,听见没?”
“嗯!”她重重地点头。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开始了“并肩作战”模式。
岳父的治疗费用是个巨大的开销。
我卖掉了开了不到三年的车,又厚着脸皮跟我爸妈借了十万块。
我妈一开始有点不乐意,嘟囔着“亲家生病,凭什么要我们家掏空家底”。
我直接怼了回去:“妈,陈雨=是我老婆,她爸就是我爸。您儿子现在是家里唯一的男人,我不扛谁扛?您要是不想您儿媳妇下半辈子都在为钱发愁,不想您未来的孙子过苦日子,这钱,您就得借。”
我妈被我这番“大义凛然”的话给镇住了,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把钱转给了我。
陈雨的私活我也开始插手。
我是个程序员,对设计一窍不通,但帮她处理合同、跟难缠的客户沟通、做项目排期,还是绰绰有余的。
我发现,那些甲方爸爸的奇葩需求,比起产品经理的“logo放大一点,颜色五彩斑斓的黑”,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我用我那套跟产品经理斗智斗勇的逻辑,帮陈雨挡掉了很多不合理的要求,争取到了好几次加急费用。
每次看到陈雨崇拜地看着我,说“老公你好厉害”,我的虚荣心就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我们变得很忙,也很穷。
以前我们周末会去看电影、逛商场,现在我们的娱乐活动变成了去菜市场抢特价菜,研究哪家外卖平台的红包最大。
我戒掉了喝精品咖啡的习惯,开始跟陈雨一样喝速溶。
她也扔掉了那些昂贵的精华,用起了几十块钱一瓶的国产面霜,但她的皮肤,却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好。
因为她脸上的笑容,变多了。
我们的交流也变得多了起来。
不再是我单方面的“你今天过得怎么样”,而是实打实地讨论“下个月的治疗方案”“这个季度的医保报销比例”“哪个设计软件出了新的插件”。
我们聊天的内容,充满了柴米油盐和金钱的铜臭味,但却比以前那些风花雪月的空话,要动听得多。
有一天晚上,我们俩都在客厅加班。
我敲着代码,她画着图。
夜深人静,只剩下键盘的敲击声和绘图笔在数位板上的沙沙声。
我忽然停下来,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灯光下,她的睫毛像两把小刷子。
“老婆。”
“嗯?”她头也没抬。
“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
她也停下了笔,转过头看我,眼里带着笑意:“我也觉得。”
虽然很累,但是心是满的。
因为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我的身边,有我的战友。
然而,生活这个编剧,总喜欢在你觉得一切都好起来的时候,给你来一个急转弯。
高位反转来得猝不及及。
岳父的病情突然恶化了。
医生说,必须尽快进行肾移植手术,否则……
手术费用,加上后期的抗排异药物,是一个我们不敢想象的天文数字。
我们卖车、借钱凑来的那些,在这个数字面前,杯水车薪。
那天晚上,我们坐在医院的长椅上,一夜没睡。
陈雨的眼睛肿得像核桃,她抓着我的手,冰凉。
“林涛,怎么办……我们没钱了……”她的声音里带着绝望。
我抱着她,心里也乱成一团麻。
但我知道,这个时候,我不能慌。
我是她唯一的依靠。
“别怕,有我呢。天无绝人之路,我们再想办法。”我拍着她的背,一遍遍地安慰她,也像是在安慰我自己。
第二天,我请了假,开始疯狂地想办法。
我给所有可能借到钱的朋友都打了电话,结果不言而喻。
这个年纪的我们,谁不是背着房贷车贷,谁不是上有老下有小?
我甚至动了去申请高额信用卡的念头,但很快就被自己否决了。
那是个无底洞,会把我们整个家都拖垮。
陈雨那边,也联系了几个之前合作过的大客户,希望能预支一些款项,但都遭到了拒绝。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那几天,家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我们很少说话,因为我们都知道,说什么都没用。
钱,才是最实际的问题。
就在我们快要绝望的时候,事情出现了转机。
转机来自我那个一开始不情不愿的妈。
她打来电话,语气很急:“儿子,你快回家一趟,有急事!”
我以为她又要念叨我借钱的事,有点不耐烦:“妈,我这边忙着呢,有什么事电话里说吧。”
“电话里说不清!关于你岳父手术费的事!你赶紧回来!”
我心里一动,立刻带着陈雨赶回了家。
一进门,我爸妈,还有我姑我姨,几个亲戚都在,客厅里坐得满满当当,气氛严肃得像是在开批斗大会。
我妈把我拉到一边,塞给我一张银行卡。
“这里面有三十万,是你姑你姨我们几家凑的。我们知道你们困难,但我们能力也有限,只能帮这么多了。”
我愣住了。
我看着我妈,又看了看客厅里那些表情复杂的亲戚。
我妈叹了口气:“你上次说的话,我回去想了很久。你爸也说我,说我太自私了。小雨是个好孩子,她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当亲家的,不能看着不管。”
“你姑你姨她们,也是我一个个上门去说的。都是一家人,总不能见死不救。”
我握着那张沉甸甸的银行卡,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妈……”
“行了,别说那些没用的。”我妈拍拍我的手,“钱你先拿去用,不够的话,咱家这套老房子,也可以拿去抵押。”
我爸在一旁敲了敲烟斗,瓮声瓮气地说:“你妈说得对。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那一刻,我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家人”。
家人就是,在你最难的时候,一边骂你,一边却默默地把所有能给你的都给你。
陈雨也感动得不行,对着我爸妈和亲戚们,深深地鞠了一躬。
“爸,妈,谢谢你们。”
有了这笔钱,加上我们自己的积蓄,手术费的缺口,小了很多。
但还差一点。
我决定,把我名下那套还在还贷的房子卖掉。
这是我们唯一的住处。
我把这个想法告诉陈雨的时候,她坚决反对。
“不行!这是你的婚前财产,也是我们唯一的家!房子卖了,我们住哪?”
“我们可以租房子住。”我说,“房子没了可以再买,爸的命只有一条。”
“可是……”
“没有可是。”我打断她,“小雨,你听我说。以前,我总觉得,这套房子是我的,是我一个人奋斗来的。但现在我明白了,没有你,这房子,就是个水泥壳子,根本不叫家。”
“只要我们在一起,租个地下室,那也是家。”
陈雨最终被我说服了。
我们很快通过中介挂牌了房子。
因为急售,价格比市价低了不少。
那段时间,我们一边要照顾岳父,一边要应付各种来看房的人。
累得简直要脱层皮。
但我们的心,却是前所未有的贴近。
我们不再是两个人,而是一个整体。
一个为了共同的目标,可以付出一切的命运共同体。
就在我们和买家签合同的前一天,我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是陈雨之前合作过的一个甲方,一家大型地产公司的项目总监。
“林先生是吗?我是XX地产的张总。我听说,你们在卖房子?”
我心里“咯噔”一下,以为他是来压价的。
“是,张总,您有什么事吗?”
“你别误会。”张总在电话那头笑了笑,“我不是来买你房子的。我是想跟你谈个合作。”
原来,张总的公司最近在竞标一个大型文化社区的项目,急需一个既懂建筑设计,又有互联网思维的团队来做概念方案。
他之前和陈雨合作过,对她的专业能力非常认可。
他又通过别的渠道,了解到我是程序员,对互联网的玩法很熟悉。
他觉得,我们夫妻俩,简直是这个项目的完美搭档。
“林先生,我知道你们现在急需用钱。这样,如果你们愿意接这个项目,并且能在两周内拿出一个让我们满意的方案,我们可以预付五十万的定金。”
五十万!
这个数字,像一道惊雷,在我脑子里炸开。
这简直是雪中送炭!
我激动得手都抖了。
挂了电话,我把这个消息告诉陈雨,她也惊呆了。
我们俩抱在一起,又哭又笑。
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我们立刻取消了卖房的计划,全身心地投入到这个项目中。
那两周,是我们人生中最黑暗,也是最光明的两周。
我们几乎每天都只睡三四个小时。
我家的小书房,成了我们的作战指挥室。
墙上贴满了草图、数据和各种灵感便签。
我负责市场分析、用户画像和技术实现路径,陈雨负责空间设计、视觉呈现和人文理念。
我们有过争吵,有过分歧。
我嫌她的设计太理想化,不考虑开发成本。
她嫌我的逻辑太死板,缺乏艺术美感。
我们吵得最凶的一次,她把一支绘图笔都摔断了。
但我们从不冷战。
吵完之后,我们会一人泡一碗泡面,坐在地毯上,继续对着图纸讨论。
因为我们知道,我们没有时间可以浪费。
我们是在为我岳父的命,在跟时间赛跑。
两周后,我们拿着厚厚的一本方案,走进了XX地产的会议室。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做项目提案。
我穿着借来的西装,紧张得手心冒汗。
陈雨站在我身边,握了握我的手,给了我一个鼓励的眼神。
当我开始讲述我们的方案时,我所有的紧张都消失了。
我讲我们如何通过大数据分析,定位社区的目标人群;如何利用短视频和社区团购,构建线上线下联动的运营模式;如何将传统文化元素,用现代科技的手段进行呈现……
我讲得口干舌燥,酣畅淋漓。
讲完后,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张总和他的团队看着我们,眼神里充满了惊讶和赞赏。
“林先生,陈小姐,”张总率先鼓起了掌,“你们的方案,超出了我们所有人的预期。这不仅仅是一个设计方案,这是一个完整的,有血有肉的,活的社区生态。”
项目,我们拿下了。
五十万的预付款,很快就打到了我们的账户上。
手术费,凑齐了。
岳父的手术非常成功。
当医生走出手术室,对我们说“手术很成功,病人已经脱离危险”的时候,我和陈雨,还有岳母,三个人抱在一起,哭得泣不成声。
那段最艰难的日子,终于过去了。
岳父出院后,回到了老家休养。
我们的生活,也渐渐恢复了平静。
虽然为了那个项目,我们依然忙碌,但心态完全不一样了。
我们不再是为了钱而工作,而是为了我们共同的事业。
我们用那笔项目款,还清了亲戚的借款,剩下的钱,作为我们工作室的启动资金。
我们在一个创意园区,租了一间小小的办公室。
没有豪华的装修,只有两张桌子,两台电脑,和一个我们亲手搭建的书架。
工作室的名字,叫“同舟”。
取自“同舟共济”。
开业那天,我们没有请客,没有剪彩。
只是在夕阳下,我和陈雨,站在工作室的窗前,喝着两罐最便宜的啤酒。
“老婆,你说,我们这算不算是‘夫妻老婆店’?”我笑着问。她。
她白了我一眼:“什么老婆店,我们这叫‘联合创始人’。”
我哈哈大笑起来。
我看着她被夕阳染成金色的侧脸,心里充满了感激。
感谢生活给了我们这场考验。
它虽然让我们遍体鳞伤,但也让我们看清了彼此,也看清了生活的真相。
婚姻,从来不是一个人的独角戏,也不是两个人的卿卿我我。
它是一场合作,一次合伙。
是你们愿意把彼此的身家性命,都交付给对方。
是你们在面对惊涛骇浪时,能够把后背交给对方。
更是当你们跌入泥潭,满身污秽时,依然愿意伸出手,拉对方一把。
我这才明白,婚姻最好的样子,不是风花雪月,而是在泥潭里,我伸手,你永远都在。
来源:情事杂货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