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年,我去深圳闯荡,一个算命的拉住我:小伙子,你命里缺我

B站影视 电影资讯 2025-11-13 09:33 1

摘要:一九八八年,绿皮火车像一条疲惫的巨蟒,嘶吼着把我从湖南的丘陵里吐了出来。

一九八八年,绿皮火车像一条疲惫的巨蟒,嘶吼着把我从湖南的丘陵里吐了出来。

深圳站的空气是黏的,热的,带着一股海腥味和尘土味的混合气息,一口吸进去,呛得我肺管子疼。

我,陈默,十九岁,口袋里揣着我爹给的三百块钱,还有我妈缝在内裤里的一百块,这就是我全部的身家。

我站在广场上,四周全是跟我一样,眼神里一半是茫然,一半是火焰的人。

“小伙子,我看你印堂发黑,近期必有大灾啊。”

一个声音从旁边幽幽地飘过来。

我扭头,是个女人,看不出年纪。

说她年轻吧,眼神里有种洞穿一切的沧桑。

说她老吧,皮肤却还算光洁,只是在眼角堆着几道细纹,像湖面最细微的涟漪。

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手里拿着个破布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四个字:指点迷津。

我当时就乐了。

“大姐,你这套嗑,在我们村口早就没人信了。”

我拎了拎肩上那个沉甸甸的帆布包,里面是我全部的家当,几件换洗衣服,还有一双崭新的回力鞋,我舍不得穿。

她没生气,反而也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挺俏皮。

“我不是大姐,我也不是算命的。”

她顿了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是来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我有点不耐烦了,心里还惦记着去找个落脚的地方。

她往前凑了一步,压低了声音,那股子神秘劲儿,搞得跟地下党接头似的。

“小伙子,你命里缺我。”

我愣住了。

足足愣了有十秒钟。

然后我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狂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哈哈哈哈……缺你?大姐,你是不是琼瑶小说看多了?”

我见过要饭的,见过拉人住店的,也见过兜售假手表的,但用这种方式开场的骗子,我真是头一回见。

太有创意了。

她也不恼,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笑,眼神里甚至带了点……欣赏?

我笑够了,抹了抹眼角,说:“行了行了,我命里缺钱,缺觉,缺个铁饭碗,就是不缺你。钱没有,烂命一条,您另寻高就吧。”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挤进了人潮。

身后,她的声音又飘了过来,不大,却清晰地钻进我耳朵里。

“三天之内,你会丢一样东西,然后你会回来找我。”

我心里骂了一句:。

深圳的夜,比我们县城的白天还亮。

我在一个叫“向西村”的地方,找到了一个床位。

十五块钱一个月,一个二十平米的房间里,摆着八张上下铺的铁架床,塞了十六个来自五湖四海的男人。

空气里弥漫着汗味、脚臭味、廉价烟草味,还有梦想破碎或正在萌芽的味道。

我的上铺,是个叫大鹏的东北大哥,比我早来半年,在工地上扛水泥,一天能挣十五块。

“兄弟,刚来?”他递给我一根“双喜”,我摆摆手,说不会。

“学着点,在这里,烟和酒是通行证。”他说着,自己点上了,烟雾缭绕里,我看不清他的脸。

“找着活儿了没?”

“还没。”

“明天跟我去工地吧,虽然累,但管饭,不拖欠工钱。”

我心里一阵感激,这就是所谓的“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虽然我俩一个南一个北。

“谢谢鹏哥。”

“客气啥。”他吐了个烟圈,“出来了,都不容易。”

第二天,我跟着大鹏去了工地。

那不是人干的活。

八月的太阳像个挂在天上的大火炉,我光着膀子,皮肤被晒得通红,感觉一碰就要掉层皮。

一包水泥五十公斤,从一楼扛到五楼,一天下来,我感觉我这副骨头架子都快散了。

晚上回到宿舍,我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往床上一躺,就跟死过去一样。

大鹏递给我一瓶啤酒,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我才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咋样?扛得住不?”

我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能。”

不能也得能。

我爹把我送到火车站的时候,就说了一句话:“混不出个人样,就别回来了。”

我不能当个孬种。

第三天,发工钱了。

我干了两天,拿了三十块。

捏着那三张又湿又软的十块钱,我心里头一次感觉到了踏实。

这是我靠自己的力气挣的。

我请大鹏去路边摊吃炒粉,又要了两瓶啤酒。

“鹏哥,以后我就跟你混了。”我举起酒瓶。

大鹏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好说!”

酒足饭 astounding,我俩勾肩搭背地往回走。

路过一个巷子口,突然窜出几个人影,把我们堵住了。

“哥几个,行个方便。”大鹏酒壮怂人胆。

领头的是个瘦猴,手里掂着一根钢管,嘿嘿冷笑:“方便?可以啊,把钱都拿出来,就给你们方便。”

我心里一咯噔,坏了,遇上抢劫的了。

我下意识地往后退,手伸进口袋,死死捏住那二十多块钱。

这是我的血汗钱。

大鹏还想说什么,那瘦猴旁边一个胖子已经一拳捣在他肚子上。

大鹏“嗷”一嗓子,捂着肚子就蹲了下去。

我脑子“嗡”的一声,血一下就涌上来了。

“我操你妈!”

我不知道哪来的胆子,吼了一声就冲了上去。

然后我就感觉后脑勺被人狠狠来了一下,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了宿舍的床上。

头疼得像要裂开。

大鵬坐在我床边,眼圈红红的。

“兄弟,你醒了?”

我挣扎着坐起来,摸了摸后脑勺,黏糊糊的,一手血。

“他们人呢?”

“跑了。”大鹏声音有点哽咽,“都怪我,喝那点逼酒……”

我摸了摸口袋。

空的。

别说那二十多块钱,连我妈给我缝在内裤里的那一百块,都被搜走了。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那么呆呆地坐着。

那一百块,是我最后的底牌。

我感觉天都塌了。

突然,我想起了那个算命女人的话。

“三天之内,你会丢一样东西……”

我操。

我丢的何止是东西,我丢的是命根子。

“……然后你会回来找我。”

我猛地从床上跳了下来,鞋都来不及穿,光着脚就往外冲。

“哎,兄弟,你干啥去?”大鹏在后面喊。

我没理他。

我像个疯子一样,冲到了火车站广场。

已经是深夜了,广场上空荡荡的,只有几个流浪汉蜷缩在角落里。

我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四处寻找。

没有。

哪有她的影子?

我一屁股坐在冰凉的地上,抱着头,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我一个十九岁的大小伙子,从没哭过。

可那一刻,我感觉自己所有的委屈、愤怒、绝望,都随着眼泪涌了出来。

我觉得自己就是个。

一个天大的。

我竟然会相信一个骗子的话。

“哭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

那个熟悉的声音,又在我头顶响了起来。

我猛地抬头。

还是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还是那张看不出年纪的脸。

她就站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里没有嘲讽,只有一种……我说不出来的平静。

我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把抓住她的裤脚。

“你……你怎么知道的?你是不是跟他们一伙的?”我声音都在发抖。

她笑了,蹲下身子,和我平视。

“我要是跟他们一伙的,你现在还能看见我吗?”

她的声音很轻,却有种让人安定的力量。

“我叫阿灵。”她说,“灵气的灵。”

“我叫陈默,沉默的默。”我鬼使神差地回了一句。

“陈默……”她念了一遍我的名字,点了点头,“沉默是金,但有时候,不该沉默的时候沉默,就是愚蠢。”

我没心思跟她掰扯这些。

“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会知道我要出事?”

“我说了,我不是算命的。”阿灵看着我的眼睛,“我只是会看人。”

“看人?”

“对。”她指了指我的眉心,“你这里,有股气,不服输,但太直,容易折。”

她又指了指我的眼睛,“你眼里有光,但光太散,不聚焦,说明你心里没底,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那天我看见你,我就知道,你这种愣头青,兜里揣着钱,满脸写着‘我是外地人’,不出三天,肯定要被收拾。”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他妈比算命还玄乎。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有点气。

“我告诉你了,你会信吗?”她反问。

我哑口无is了。

是啊,我当时只当她是个骗子,是个。

“那……那我该怎么办?”我像个迷路的孩子,看着她。

我现在身无分文,还欠着大鹏的医药费。

“你的帆布包呢?”她问。

“在……在宿舍。”

“包里有什么?”

“几件衣服,还有一双……回力鞋。”

阿灵的眼睛亮了一下。

“新的?”

“嗯。”

“拿去卖了。”

“卖?”我愣住了,“那是我准备找到工作再穿的……”

“你现在就需要钱,不是吗?”阿灵打断我,“一双鞋,能换你几天的饭钱,能让你喘口气,想清楚下一步怎么走。是鞋重要,还是命重要?”

我被她问住了。

“去哪卖?”

“东门,那里什么人都有。”

“可……我不敢。”我承认,我怂了。

我一个正经人,去当倒爷,我拉不下这个脸。

“不敢?”阿灵笑了,“你连死都不怕,还怕丢脸?”

她指的是我跟那几个劫匪拼命的事。

“那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阿灵站起身,“陈默,记住,在深圳这个地方,脸皮是世界上最不值钱的东西。只有当你把它扔在地上,任人踩踏的时候,你才能真正站起来。”

她的话,像一把锤子,狠狠砸在我心上。

“我……我跟你去。”我说。

“我可没说要跟你去。”阿ling嘴角一撇。

“你……”我急了,“你不是说我命里缺你吗?”

“是啊。”她点点头,理所当然地说,“但我也没说,我要白白让你‘缺’啊。”

我明白了。

“你要多少?”

“卖了鞋,钱分我一半。”

“一半?”我叫了起来,“你也太黑了吧?你就动动嘴皮子。”

“我动的不是嘴皮子,是脑子。”阿灵说,“我的脑子,值这个价。你也可以选择自己去,看看是把鞋卖出去,还是再被人抢一次。”

她拿捏住了我的死穴。

我咬了咬牙:“行,一半就一半。”

第二天,我揣着那双崭新的回力鞋,跟着阿灵去了东门。

那时候的东门,还不是后来的步行街,就是一个巨大的露天市场,人挤人,卖什么的都有。

我紧张得手心直冒汗。

阿灵却像鱼儿回到了水里,拉着我轻车熟路地穿过人群,在一个角落停了下来。

“就在这。”

“这……这能行吗?”我看着周围那些摊主,一个个都凶神恶煞的。

“放心。”

阿灵从我手里拿过鞋,找了张报纸铺在地上,把鞋摆好。

然后她就靠在墙上,闭上了眼睛,好像一切都跟她没关系了。

我站在旁边,跟个傻子似的,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有人路过,看一眼,摇摇头就走了。

半个小时过去了,问的人都没有。

我有点急了:“阿灵,是不是不行啊?”

她眼睛都没睁:“急什么?钓鱼,要有耐心。”

又过了十几分钟,一个穿着花衬衫、戴着蛤蟆镜的男人停了下来。

他拿起鞋,翻来覆去地看。

“靓仔,这鞋怎么卖?”他问我,一口广式普通话。

我脑子一片空白,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多少。

“五十。”

阿灵突然开口了,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花衬衫男人“嗤”笑一声:“五十?你怎么不去抢?商店里才卖三十五。”

“商店里的是商店里的,我这个是这个。”阿灵睁开眼,淡淡地说,“你脚上那双‘的确良’的裤子,香港那边卖八十,这里有人卖一百二,不照样有人买?”

花衬衫男人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这个看起来土里土气的女人这么懂行。

“那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阿灵说,“你来这里,不就是图个方便,图个‘有货’吗?现在整个深圳,回力鞋都断货,我这里有,这个价,不贵。”

我听得目瞪口呆。

她怎么知道回力鞋断货了?

花衬衫男人犹豫了。

阿灵又加了一把火:“你看这鞋底,这做工,正宗上海货。你买了,穿着去见女朋友,多有面子?五十块钱,买个面子,值了。”

花衬衫男人咬了咬牙:“四十!四十我就拿走。”

“不讲价。”阿灵又闭上了眼睛。

那男人站在那里,纠结了足足一分钟。

最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五十的大团结,扔在报纸上,拿起鞋,骂骂咧咧地走了。

我看着那张钱,感觉像在做梦。

我爹一个月的工资,也就这么多。

“拿着啊,傻站着干嘛?”阿灵踢了我一脚。

我赶紧把钱捡起来,手都在抖。

我抽出两张十块的,递给阿灵:“这是二十。”

她没接。

“你数错了。”

“没错啊,五十的一半……”

“是二十五。”她说。

我愣住了:“五十的一半不是二十吗?”

阿灵像看白痴一样看着我:“我说的是,我拿二十五,你拿二十五。”

“为什么?”

“因为我出了主意,还出了力。我的主意和力气,比你的鞋值钱。”她理直气壮。

我竟然无言以对。

我只好又从我那份里,抽出一张五块的,递给了她。

她这才满意地接过钱,仔细地叠好,放进兜里。

“走吧,请你吃饭。”她说。

我第一次觉得,被人“黑”了钱,心里还挺痛快的。

我们找了个路边摊,阿灵点了两个菜,一个猪脚饭,一碗汤。

我饿坏了,埋头就是一顿猛吃。

阿灵吃得很慢,很斯文,跟我形成鲜明对比。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她问。

我停下筷子,茫然地摇了摇头。

工地我是不想再去了,太苦,挣得也少,还危险。

可除了卖力气,我还会干什么?

“你觉得,刚才卖鞋,好不好玩?”阿灵问。

我回味了一下,虽然紧张,但最后拿到钱的那一刻,确实很刺激。

“还……还行。”

“想不想继续干?”

我眼睛一亮:“继续?可我们没鞋了。”

“谁说一定要卖鞋?”阿灵白了我一眼,“深圳这么大,遍地是黄金,就看你有没有眼睛去发现,有没有胆子去捡。”

“那……我们卖什么?”

“你让我想想。”阿灵托着下巴,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那一刻,她不像个骗子,也不像个神婆,更像个运筹帷幄的将军。

过了几天,阿灵把我带到了一个地方。

华强北。

那时候的华强北,还不是后来的“中国电子第一街”,就是几栋破旧的工业厂房,周围全是卖电子元件的小铺子。

空气里飘着一股松香和塑料烧焦的味道。

“来这里干嘛?”我不解地问。

“淘金。”

阿灵带我钻进一个不起眼的小门脸,里面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电子垃圾,几个工人正在埋头拆解。

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

“阿灵,今天又有什么好货?”他笑着问,看起来跟阿灵很熟。

“老王,给你介绍个朋友,陈默。”阿灵指了指我,“以后他跟我一起干。”

老王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点了点头:“行,阿灵的朋友,就是我老王的朋友。”

“老王,我们想从你这儿拿点东西。”阿灵开门见山。

“什么东西?”

“坏的计算器,或者收音机主板。”

我一头雾水。

拿坏的东西干嘛?

老王也愣了一下:“要那玩意儿干嘛?那都是电子垃圾,当废品卖的。”

“你别管,就说有没有。”

“有倒是有,仓库里堆了一堆。”老王说,“你要的话,按斤称,一块钱一斤,随便拿。”

“行。”阿灵很爽快,“陈默,给钱。”

我虽然满心疑惑,但还是掏出身上仅剩的十几块钱,买了十斤所谓的“电子垃圾”。

我俩抱着一堆破烂,回到了那个十六人的宿舍。

大鹏看到我,眼睛都直了。

“兄弟,你这是……改行收破烂了?”

我没法解释,只能尴尬地笑笑。

等宿舍里的人都去上工了,阿灵关上门,把那堆垃圾倒在床上。

“看好了。”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镊子,还有一个微型烙铁,是我从没见过的精巧玩意儿。

她拿起一块收音机的主板,对着光,仔细地看着。

然后,她用烙铁在一个比米粒还小的黑点上轻轻一点,用镊子夹起了一个小东西。

“这是什么?”我好奇地问。

“芯片。”

“芯片?”

“嗯,这玩意儿,是收音机的心脏。”阿灵说,“这些主板,可能因为某个电容坏了,或者线路断了,就整个报废了。但里面的芯片,十个有八个是好的。”

她把那个小芯片放在我手心。

“这么个小东西,在香港,能卖二十块钱。”

我脑子“嗡”的一声。

二十块!

我们花一块钱一斤买来的垃圾,拆出一个小玩意儿,就能卖二十块?

这他妈比抢钱还快啊!

“你……你怎么知道的?”我声音都在抖。

“我说了,我不是算命的,我会看。”阿灵说,“我看了三个月,才摸清了这里的门道。”

我看着她,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接下来的日子,我俩就成了“芯片大盗”。

白天,我去老王那里“进货”,晚上,阿灵就在宿舍那盏昏暗的台灯下,小心翼翼地拆解芯片。

她的手很稳,像个精密的外科医生。

我负责打下手,分类,打包。

一开始,我们只敢晚上干,偷偷摸摸的,跟做贼一样。

后来胆子大了,白天也干。

宿舍里的人都以为我俩疯了,天天对着一堆垃圾鼓捣。

大鹏劝了我好几次:“兄弟,这玩意儿能当饭吃吗?要不还是跟我去工地吧,踏实。”

我只是笑笑,不说话。

踏实?

在工地上累死累活一天十五块是踏实。

在这里,拆一个芯片就二十块,这叫什么?

这叫希望。

一个星期后,我们攒了大概三百多个芯片。

阿灵说:“够了,该出货了。”

“去哪出?”

“沙头角。”

沙头角,中英街。

一条街,两个世界。

这边是社会主义的深圳,那边是资本主义的香港。

我们去不了香港,但有很多香港人会过来这边买东西。

我们找了个水客。

水客,就是专门帮人带货过关的人。

阿灵显然是老江湖了,跟那个叫“黑皮”的水客三言两语就谈好了价钱。

一个芯片,给他三块钱的辛苦费。

我们把三百多个芯片交给他,我的心一直悬在嗓子眼。

这可是我们全部的家当。

要是他跑了,我俩就得回到解放前。

“放心吧,黑皮在这条道上混了五年了,讲信用。”阿灵看出了我的紧张。

我们在一个茶餐厅里等消息。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进茶餐厅。

一杯柠檬茶就要五块钱,我心疼得直哆嗦。

阿灵却很淡定,点了一份西多士,小口小口地吃着。

“你不怕吗?”我问。

“怕什么?”

“怕他带着东西跑了,或者被海关查了。”

“怕,就不来深圳了。”阿霊说,“我们干的这事,叫投机倒把,抓住了是要坐牢的。但你看看外面这些人,哪个不是在投机?时间是机,政策是机,信息差也是机。我们投的,是信息差的机。”

我似懂非懂。

但我明白了一件事,阿灵的胆子,比天还大。

两个小时后,黑皮回来了。

他把一个厚厚的信封拍在桌子上。

“阿灵,你这批货不错,那边老板很满意。”

阿灵打开信封,里面全是崭新的一百元面值的港币。

她数都没数,直接抽出一沓,递给黑py。

“谢了,黑皮哥。”

黑皮嘿嘿一笑,揣起钱走了。

阿灵把剩下的钱推到我面前。

“你数数。”

我颤抖着手,一张一张地数。

五千三百六十块。

港币。

按照当时的汇率,折合人民币差不多四千块。

我爹妈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我感觉自己在做梦。

“我们……我们发财了?”我喃喃自语。

“发财?”阿灵笑了,“这只是个开始。”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全是那些花花绿绿的票子。

我第一次感觉,钱,是这么具体,这么有分量的东西。

它可以让你住更好的房子,吃更好的东西,让你挺直腰杆做人。

第二天,我跟阿灵说的第一句话是:“我们去租个房子吧。”

我不想再住在那个十六人的宿舍里了。

阿灵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是该有个据点了。”

我们在附近租了一个单间,很小,但总算是个独立的空间。

有了自己的地方,我们干活更方便了。

我们的生意,像滚雪球一样,越做越大。

从一开始的一周出一次货,到后来的三天一次。

我的腰包,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鼓了起来。

我买了新手表,新衣服,甚至还烫了个当时最流行的郭富城头。

走在路上,我觉得自己跟那些香港老板,也没什么区别了。

人一有钱,就容易飘。

我开始有点看不起大鹏他们那些还在工地上卖力气的人。

我觉得他们太笨,不懂得用脑子赚钱。

有一次,我在宿舍楼下碰到大鹏,他刚下工,一身的泥水。

我递给他一根“万宝路”。

他愣了一下,接过去,说:“兄弟,你这……发了啊?”

我笑了笑,没说话,但那份得意,是藏不住的.

“还去工地吗?多累啊。”我说,“跟我干吧,保证你比现在挣得多。”

我以为大鹏会很激动,会对我感恩戴셔德。

但他只是默默地抽着烟,然后摇了摇头。

“不了。”他说,“我这人,脑子笨,就只会卖力气。你那活,我干不来。”

我有点失望,也觉得他有点不识抬举。

“行吧,人各有志。”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

我没看到,他看着我的背影,眼神很复杂。

我和阿灵的分工很明确。

她负责技术和渠道,我负责体力活和一些对外联络。

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奇妙的默契。

我们很少谈论彼此的过去。

我不知道她从哪里来,家里还有什么人。

她也不知道我爹妈是干什么的,我为什么会来深圳。

我们就像两个在黑夜里偶然相遇的独行客,因为同一个目标,暂时结伴而行。

但有时候,我还是会忍不住好奇。

“阿灵,你……是怎么学会这些的?”有一次,我看着她熟练地操作着烙铁,忍不住问。

她手上的动作没停。

“我爸以前是修收音机的。”她淡淡地说。

“那他一定很厉害。”

“嗯。”她应了一声,然后就没下文了。

我感觉她不想多说,也就没再问。

我们的关系很奇怪。

我们住在一个屋檐下,一起吃饭,一起挣钱,比亲兄妹还亲密。

但我们又保持着一种距离。

我睡在地上打的地铺,她睡在床上。

我们之间,隔着一条无形的线。

我有时候会想,她到底是怎么看我的?

是合作伙伴?是小弟?还是……一个“命里缺她”的愣头青?

生意越做越大,麻烦也随之而来。

我们的行为,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华强北这地方,人多眼杂,想赚钱的人太多了。

很快就有人模仿我们,也去老王那里收电子垃圾,拆芯片。

虽然他们的技术没阿灵好,但架不住人多。

一时间,芯片的价格被打了下去。

我们的利润,缩水了三分之一。

“妈的,这帮孙子!”我气得直骂娘。

阿灵却很平静。

“迟早的事。”她说,“这碗饭,我们吃第一口,但不可能永远只有我们吃。”

“那怎么办?就这么看着他们抢我们生意?”

“抢?他们抢不走。”阿灵冷笑一声,“他们只学会了形,没学会神。”

“什么意思?”

“他们只知道拆芯片能赚钱,但他们不知道,什么样的芯片值钱,什么样的芯片只是垃圾。”

阿灵拿出几颗不同的芯片,摆在我面前。

“你看,这种,是普通收音机上的,现在满大街都是,已经不值钱了。”

“这种,是录音机上的,技术含量高一点,还能卖个好价钱。”

“还有这种,”她拿起一颗最小的,黑得发亮的芯片,“这是从进口的随身听上拆下来的,一颗,能顶他们十颗。”

我恍然大悟。

“你是说,我们要转型?”

“不是转型,是升级。”阿灵的眼睛里闪着光,“别人还在淘沙的时候,我们要开始淘金了。”

那段时间,阿灵几乎跑遍了深圳所有的废品收购站。

她教我如何从一堆破铜烂铁里,分辨出哪些是进口的电子产品。

“看接口,看螺丝,看塑料的材质……”

她教我的那些东西,学校里永远学不到。

那是一种在底层摸爬滚打出来的生存智慧。

我们不再满足于从老王那里拿货,我们开始主动出击,用更高的价格,直接从收购站手里,买下那些“高级”电子垃圾。

我们的成本高了,但利润更高。

我们很快就甩开了那些模仿者。

我看着我们账户上的数字,从四位数变成五位数,再到六位数。

我感觉自己的人生,就像按了快进键。

一九八九年的春天,我给家里寄回去了一万块钱。

我爹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说:“儿子,出息了。”

就这四个字,我在电话这头,哭得像个。

我感觉自己终于可以挺直腰杆了。

我不再是那个从山里出来的穷小子,我是陈默,陈老板。

我开始出入一些高档的餐厅,学着别人那样喝红酒,谈生意。

我甚至想买一辆摩托车。

我觉得,这才叫生活。

但阿灵,好像一点都没变。

她还是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衣服,还是喜欢吃路边摊的猪脚饭。

我们挣的钱,她都让我存着,自己很少花。

“阿灵,我们现在有钱了,你也该买几件好衣服了。”我说。

“衣服而已,能穿就行。”她淡淡地说。

“你就不想享受享受?”

“什么叫享受?”她反问我,“天天山珍海味,住大房子,就叫享受?”

“难道不是吗?”

“对我来说,不是。”她摇了摇头,“我享受的,是把别人看不上的垃圾,变成钱的过程。这个过程,比花钱有意思多了。”

我无法理解她的想法。

我觉得她这个人,有点……不正常。

我们之间,好像出现了一道裂痕。

我开始觉得,她有点跟不上我的脚步了。

我认识了更多的人,一些所谓的“老板”。

他们教我如何跟政府的人拉关系,如何去拿地,如何做更大的生意。

“兄弟,你守着那一亩三分地拆芯片,能有多大出息?”一个姓刘的老板拍着我的肩膀说,“现在政策好,只要有胆子,拿块地盖房子,那才是真的发大财!”

我心动了。

盖房子,当开发商。

这听起来,比“芯片大盗”高端太多了。

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阿灵。

我以为她会像以前一样,支持我,给我出主意。

但她听完后,沉默了很久。

“陈默,你不适合干这个。”她看着我,很认真地说。

“为什么不适合?”我很不服气,“我觉得我行!”

“盖房子,这里面的水,比华强北深得多。”阿灵说,“我们是捞偏门的,讲究的是快进快出,打了就跑。房地产不一样,那是长线投资,需要的是人脉,是背景,是我们没有的东西。”

“我们可以去建立啊!”我说,“刘老板说了,他可以帮我牵线。”

“刘老板?”阿灵冷笑一声,“你认识他几天?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他凭什么帮你?”

“他觉得我这人讲义气,有魄力!”我把别人吹捧我的话,当成了真理。

“陈默,你飘了。”阿灵一针见血。

我最不想听到的,就是这句话。

“我没有!”我几乎是吼了出来,“阿灵,是不是我做什么你都觉得不对?你是不是觉得,我只能一辈子跟在你屁股后面,拆那些破烂玩意儿?”

我们爆发了第一次,也是最激烈的一次争吵。

我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我说她思想保守,跟不上时代。

我说她胆小怕事,没有格局。

我说她就是个算命的,眼光只能看到眼前三寸地。

阿灵从头到尾没有还嘴。

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眼神里,有失望,有悲哀,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怜悯。

最后,她开口了。

“好。”她说,“既然你觉得你行,那你就去干吧。”

“我们的钱,一人一半。”

“从此以后,你的路,你自己走。”

我愣住了。

我没想到她会这么决绝。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们散伙了。”阿靈说,“你的命里,也许曾经缺过我。但现在,你觉得你什么都不缺了。”

说完,她转身回了房间,开始收拾东西。

她的东西很少,一个背包就装完了。

她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

“陈默,最后送你一句话。”

“这个世界,最靠不住的,就是人情。你以为的兄弟义气,在利益面前,一文不值。”

她走了。

没有回头。

我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心里说不出的烦躁。

我觉得她小题大做。

我觉得她是在嫉妒我。

散伙就散伙!我陈默离了谁都能活!

我拿出了我们存款的一大半,足足三十万,全部投进了刘老板的“房地产项目”。

刘老板对我赞不绝口,说我年轻有为,有眼光,有魄力。

他带我出入各种酒局,认识了各种“大人物”。

我感觉自己已经成功挤进了深圳的上流社会。

我甚至开始幻想,等我的楼盘建好了,我就把阿灵找回来,让她看看,她当初是多么的鼠目寸光。

然而,我等来的,不是楼盘开工的消息。

而是一个晴天霹雳。

刘老板,卷着我们所有投资人的钱,跑了。

人间蒸发。

所谓的“项目”,所谓的地皮,所谓的政府关系,全都是他妈的骗局。

我那三十万,连个水花都没看见,就没了。

跟我一起投资的那些“老板”,有的跳楼了,有的跑路了。

我成了那个最惨的。

因为我不仅赔光了所有的钱,还欠了一屁股的高利贷。

那是刘老板“介绍”我借的,说是为了“撬动更大的资金”。

追债的人很快就找上了门。

他们把我从租的房子里拖出来,打断了我一条腿。

“小子,一个星期之内,不把钱还上,就不是一条腿的事了。”

我躺在冰冷的地上,闻着自己血的腥味,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

我这辈子,都完了。

我想起了阿灵。

想起了她走之前说的话。

“这个世界,最靠不住的,就是人情。”

我真是个天大的。

我被高利贷的人扔在了街上,像一条死狗。

天上下起了雨,冰冷的雨水打在我脸上,和我脸上的血水混在一起。

我不知道我该去哪里。

我没有家了。

我也没有朋友了。severely

就在我意识快要模糊的时候,一把伞,遮在了我的头顶。

我费力地睁开眼。

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我眼前。

是阿灵。

她还是穿着那身蓝布褂子,看起来一点都没变。

她看着我,眼神里没有嘲笑,没有幸灾乐祸。

只有叹息。

“我就知道,你会有这么一天。”她说。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汹涌而出。

我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阿灵没有安慰我。

她就那么静静地撑着伞,等我哭完。

“还能走吗?”她问。

我摇了摇头,我的腿,钻心地疼。

她二话不说,蹲下身子,把我的胳膊搭在她的肩膀上。

她那么瘦小的一个人,却硬生生地把我这个一米八的大男人,从地上架了起来。

她把我带回了她的住处。

那是一个比我们之前住的还要破旧的房间,就在华强北后面的一个城中村里。

房间里,堆满了各种电子元件。

她把我放在床上,找来药箱,默默地帮我处理伤口。

她的动作很轻柔,很仔细。

我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为什么还要回来找我?”我终于忍不住问。

她没有抬头。

“我不回来,你就死在外面了。”

“我活该。”我自嘲地笑了笑,“我是个。”

“你不是。”她终于抬起头,看着我,“你只是太急了。”

“你急着想证明自己,急着想摆脱过去。所以别人给你画个饼,你就信了。”

我沉默了。

她说的对。

我就是太急了。

“那些高利贷……”我担忧地问。

“我帮你还了。”她说。

我愣住了。

“你……哪来那么多钱?”我记得我们散伙的时候,她只拿走了属于她的那一半。

“我把我们之前住的那个房子,卖了。”她淡淡地说。

我心里“咯噔”一下。

那个房子,是我们一起挣钱买的。虽然不大,但那是我们在深圳的第一个家。

“你……”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个房子而已。”她说,“没了可以再挣。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我看着她,眼眶又红了。

“阿灵,我对不起你。”

“你对不起的不是我,是你自己。”她说,“陈默,这个跟头,你必须栽。不栽这个跟tou,你永远不知道天高地厚。”

我在她那里,养了两个月的伤。

那两个月,是我人生中最灰暗,也是最平静的两个月。

我每天躺在床上,看着阿灵忙进忙出。

她又干回了老本行,拆芯片,卖芯片。

但她不再去老王那里拿货,而是自己建立了一个小小的网络。

一些工厂里的工人,会偷偷把报废的主板卖给她。

她的生意,比以前更隐蔽,也更稳定。

我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

我曾经以为,我已经飞得比她高,比她远。

但现在我才发现,我只是飞起来摔了个狗吃屎的猪。

而她,一直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走得比谁都稳。

我的腿好了之后,我跟她说:“阿灵,我跟你一起干。”

她看了我一眼:“想好了?”

“想好了。”我重重地点头,“这一次,我什么都听你的。”

她没说话,只是递给我一把镊子。

我重新做回了她的下手。

但我这一次的心态,完全不一样了。

我不再觉得这是什么“捞偏门”的不光彩生意。

我把它当成一门手艺,一门学问。

我开始认真地跟阿灵学习如何分辨芯片,如何焊接,如何测试。

我发现,这里面的门道,比我想象的要深得多。

阿灵就像一本永远也读不完的书。

她的脑子里,好像装着一个巨大的数据库。

什么型号的芯片用在什么设备上,什么时期的产品有什么样的特征,她都了如指掌。

“你怎么懂这么多?”我问她。

“看出来的。”她说,“我爸以前有个小本子,上面记满了各种电路图。我从小就看,看多了,就记住了。”

“你爸……他人呢?”

她沉默了一下,说:“走了。”

我没再问下去。

我感觉,她的故事,远比我的要沉重。

我们一起干了半年,不仅还清了所有的债务,还小有积蓄。

我不再像以前那样张扬。

我把钱都交给阿灵保管。

我觉得,钱放在她那里,比放在银行还安全。

一九九零年的夏天,深圳股市开始疯狂。

所有人都像疯了一样,冲进交易所,买股票。

“阿灵,我们要不要也试试?”我有点心动。

我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阿灵看着那些狂热的人群,摇了摇头。

“陈默,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什么话?”

“我们是捞偏门的,讲究快进快出。”她说,“股市这东西,不是我们能玩的。这里面的水,比房地产还深。”

我心里咯噔一下。

“房地产”三个字,像一根针,狠狠扎了我一下。

我立刻打消了那个念axle。

“好,我听你的。”

事实证明,阿灵又对了。

几个月后,股市崩盘,无数人倾家荡产,天台上站满了排队的人。

而我们,安然无恙。

我看着阿灵,心里充满了敬畏。

我开始觉得,她真的会算命。

她算的不是八字,不是星宿。

她算的是人性,是规律。

“阿灵,你到底是谁?”我再一次问出了这个问题。

这一次,她没有回避。

她看着窗外,眼神悠远。

“我叫林雪灵。”她说,“我爸是工程师,我妈是大学老师。后来……他们都出事了。”

“我从家里跑出来,一路流浪,到了深圳。”

“我没有文凭,找不到好工作。我只能用我从小耳濡目染学来的这点东西,混口饭吃。”

“我见过太多的人,在这座城市里起高楼,宴宾客,然后楼塌了。”

她转过头,看着我。

“陈默,深圳是个好地方,它能让穷小子一夜暴富。但它也是个吃人的地方,它能让富翁瞬间一无所有。”

“在这里,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我终于明白了。

她为什么总是那么冷静,那么克制。

因为她见过了太多的生离死别,太多的世事无常。

她的那份淡定,是用痛苦换来的。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没有打地铺。

我搬了条凳子,坐在她床边,跟她聊了一整夜。

我给她讲我小时候掏鸟窝,讲我爹怎么揍我,讲我妈怎么给我塞鸡蛋。

她也给我讲她小时候怎么拆她爸的收音机,怎么被她妈罚站。

我们聊了很多很多。

我们好像要把这几年缺失的对话,全部补回来。

天快亮的时候,我看着她,鬼使神če地问了一句:

“阿灵,你当初为什么会选中我?”

在火车站那么多人里,为什么偏偏是我?

她笑了,眼角的细纹像花儿一样绽开。

“因为你傻啊。”

“啊?”

“你那会儿,站在那儿,一脸的倔强,一脸的‘老子天下第一’,但眼神又慌得一批。我一看就知道,你这种人,不撞南墙不回头,但撞了墙,只要没死,就肯定能爬起来。”

她顿了顿,又说:

“而且,你长得还行。”

我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

一九九二年,小平南巡。

整个深圳,像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再次沸腾了。

华强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扩张。

一栋栋新的电子市场拔地而起。

我们的小作坊,已经跟不上时代了。

“阿灵,我们该怎么办?”我问她。

这一次,我不再是自己瞎想,而是完全依赖她的判断。

“拆芯片的生意,做不长了。”阿灵说,“工厂的生产越来越规范,流出来的废品会越来越少。而且,懂行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那我们做什么?”

“我们有技术,有人脉,有第一桶金。”阿灵的眼睛里,闪烁着我从未见过的光芒,“陈默,我们开个店吧。”

“开店?”

“对,就在华强北,开一个我们自己的电子元件店。”

我的心,狂跳起来。

开店,当老板。

这是我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行吗?我们……我们有那么多钱吗?”

“我们把所有的积蓄拿出来,应该够了。”阿灵说,“陈默,你敢不敢再赌一次?”

我看着她。

她的眼神,坚定,自信。

我想起了她当初对我说的话。

“你命里缺我。”

是啊。

我这条命,都是她给的。

我有什么不敢赌的?

“赌!”我咬着牙说,“我这条命都是你的,你说怎么干,就怎么干!”

我们的店,开起来了。

店名叫“灵默电子”。

灵,是她的灵。

默,是我的默。

开业那天,我们没有请客,没有放鞭炮。

就是简简单单地开了门。

老王来了,大鹏也来了。

大鹏还在工地上干活,但看起来比以前沧桑了不少。

他给我带了一瓶二锅头。

“兄弟,出息了。”他拍着我的肩膀,眼眶有点红。

我心里也很感慨。

“鹏哥,别干工地了,来我店里帮忙吧。”我真心实意地邀请他。

他摇了摇头。

“不了,我这人,就适合卖力气。”他笑了笑,“你们这是技术活,我干不来。我看着你出息,我就高兴。”

我没再强求。

人各有命。

我们的店,一开始生意并不好。

华强北的店铺太多了,我们就像大海里的一滴水。

但阿灵有她的办法。

她利用我们之前积累的人脉,专门做一些别人找不到的“偏门”元件。

别的店里是“人无我有,人有我优”。

我们店是“人有我没有,人没有的我专有”。

慢慢地,我们做出了名气。

很多工厂的技术员,甚至香港的一些老板,都专门来我们这里找货。

我们的生意,渐渐走上了正轨。

我负责跑外面,拉客户,找货源。

阿灵负责守店,管技术,管财务。

我们配合得天衣无缝。

一九九四年,我们不仅在深圳买了房,还买了一辆桑塔纳。

我成了名副其实的陈老板。

但我再也没有飘过。

因为我知道,我所有的一切,都是谁给的。

我向阿灵求婚了。

在一个很普通的晚上,我们吃完饭,在阳台上看星星。

我没有买戒指,也没有买花。

我就那么看着她,说:“阿灵,嫁给我吧。”

她愣住了,然后笑了。

“你确定?我可是个‘算命的’,说不定哪天就把你给算计了。”

“我乐意被你算计一辈子。”我说。

“我脾气不好,还比你大好几岁。”

“我脾氣好,我也不嫌你老。”

她笑得更开心了,眼泪都流出来了。

她捶了我一拳:“你才老!”

然后,她点了点头。

我们结婚了。

没有办酒席,就是请了几个最好的朋友,吃了顿饭。

大鹏喝多了,拉着我的手,一个劲儿地说:“兄弟,你是我见过最有出息的人。你娶了深圳最好的女人。”

我看着身边,正温柔地笑着的阿靈,深以为然。

婚后的生活,平淡,但幸福。

我们的生意越做越大,从一个小店铺,变成了一个公司。

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我有时候会想,如果八八年那天,我没有在火车站碰到她。

我现在会在哪里?

可能还在哪个工地上扛水泥。

可能早就被那些烂仔打死在某个不知名的巷子里。

也可能,像无数来深圳闯荡的年轻人一样,碰得头破血流,然后灰溜溜地回到老家。

我的人生,因为她的出现,被彻底改变了。

她真的是我的贵人,我的“命”。

二零一八年,深圳,改革开放四十周年。

我和阿灵,已经是两鬓斑白的中年人了。

我们的公司,已经成了华强北的龙头企业之一。

儿子接管了公司的主要业务,女儿在国外留学。

我们俩,过上了退休生活。

我们经常会回到我们最初相遇的地方。

火车站广场。

那里已经完全变了样,高楼林立,车水马龙。

再也找不到当年那个破旧的广场,也找不到那个拿着破布幡的算命女人。

“老婆,你说,我们这辈子,算不算是成功了?”我问她。

她挽着我的胳膊,靠在我肩上。

“什么是成功?”她反问。

“有钱?有事业?”

她摇了摇头。

“我觉得,成功就是,回头看的时候,不后悔。往前看的时候,有你在。”

我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已经不像年轻时那么光滑,布满了岁月的痕迹。

但我知道,就是这双手,把我从泥潭里拉了出来,给了我一个家,给了我所有的一切。

我转过头,看着她。

“老婆,你知道吗?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不是赚了多少钱,也不是开了多大的公司。”

“是什么?”

“是八八年那天,在火车站,你拉住了我。”

我凑到她耳边,轻声说。

“小仙女,我命里,真的缺你。”

她笑了,像我们初见时那样,露出了两颗可爱的虎牙。

阳光洒在她的脸上,温暖而灿烂。

来源:雪色染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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