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最壮烈的方式完成了最后一次飞行 | 柳文东 程宏

B站影视 港台电影 2025-11-13 18:33 1

摘要:去年春节,受91岁母亲的委托,我到海南——父亲的牺牲地,祭奠在试飞中壮烈牺牲的父亲——原海军航空兵第九师雄鹰团团长程树荣烈士。临出发前,母亲写了一份父亲战友的名单,让我们去打听这些人是否健在。如果有健在的,让我们一定代她去看望。

去年春节,受91岁母亲的委托,我到海南——父亲的牺牲地,祭奠在试飞中壮烈牺牲的父亲——原海军航空兵第九师雄鹰团团长程树荣烈士。临出发前,母亲写了一份父亲战友的名单,让我们去打听这些人是否健在。如果有健在的,让我们一定代她去看望。

我们夫妇俩从烟台乘车到青岛坐飞机,经过近四个小时的飞行抵达三亚凤凰机场。尽管北方已是冰天雪地,但三亚却温暖如春,尤其是高速路边,那一树树木棉花开得正烈。炽热的红色,仿佛要燃烧整片蓝天,又像是无数个等待诉说的故事。

资料图 文图无关

父亲工作过的军用机场是我们永远忘不了的故土,是我的出生地,也是父亲战斗、生活和牺牲的地方。

到达机场后,驻地负责人和十多名军人早已在大门口等候。寒暄、握手之后,我们有说不完的话,可能因为我们都是军人吧。在机场的军史馆,我第一次看到父亲年轻时驾驶战机出征的照片,禁不住热泪盈眶。

因海空卫士王伟烈士而闻名全国的“雄鹰团”有着光荣的传统,他们日夜守卫着祖国的海上领空南大门,有不少战斗机的飞行员在不同时期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

午饭后,在两位负责人的陪同下,我们循着记忆中的军营路线,走过父亲曾经奔跑过的飞机训练场。

几十年的时间过去了,营区的面貌早已改变,木棉树愈发高大挺拔,虬枝峥嵘,花开如血。我爱三亚的木棉花,那傲然坚实的姿态像军人挺拔的身影,是我们心中光辉的代名词。站在树下仰望,满树红花在湛蓝的天幕上勾勒出刚劲的剪影,恰似父亲那永远挺直的脊梁。有风吹过时,木棉花在枝头轻轻颤动,仿佛在诉说着那些不曾远去的往事。

木棉花开时是没有叶子的,光秃的枝干上直接迸发出火焰般的花朵,带着一种决绝的美。它们从不零星飘落,要落便是整朵坠落,“啪”的一声砸在地上,保持着盛开的姿态,像极了不愿低头的勇士。这多像父亲和他的战友们啊——要活就活得热烈,要牺牲也牺牲得壮烈。木棉花朵坠落时的声响,沉重而坚定,像是命运之锤敲打在时光的鼓面上,每一声都在心湖中激起无尽的涟漪。

沿着部队营区的小路,我终于找到了曾经住过的二层楼房。尽管房屋几经易主,白墙已被岁月染成斑驳,门上的春联却依然鲜红,像是执意要守住最后一丝烟火气。

从屋里走出来的是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得知我们的来由,立即将我们迎进门内,热情地为我们泡茶。屋内的陈设,把我带到了难以忘怀的童年岁月。我驻足门前,仿佛看见父亲正从屋里走出来:一身笔挺的军装,帽檐下的眼睛炯炯有神,仿佛能穿透最浓重的雾霭。他蹲下身,张开双臂,将飞奔而来的我高高抱起,用硬硬的胡茬蹭我的脸蛋,笑声惊起了屋檐下的麻雀,那笑声爽朗如阳光洒落林间,至今仍在记忆深处回响。

那是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黄昏,母亲下班后总是在灶间忙碌,炊烟袅袅升起,父亲经常抱着我坐在门前的石阶上,指着天空,告诉我哪是织女星,哪是北斗星。他的手指向苍穹,声音沉稳而充满力量。那时我还是六七岁的小女孩,听着父亲有力的心跳,觉得父亲的胸膛就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能抵挡世间一切风浪。

记忆中父亲性情和蔼,但对我们要求十分严格。我们家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如果犯错就罚站一个小时。父亲当过团长,也当过师参谋长,他爱惜人才,一生有二十五年都在飞行岗位上打拼:食堂里,他总是和飞行员们坐在一起边吃边聊,笑声常常感染整个饭堂;训练场上,他手把手地教新兵操作要领,耐心如春风化雨;深夜里,他办公室的灯光总是亮到很晚,不是在研究飞行方案,就是在批阅文件,那盏灯像是夜空中最亮的星,守护着整个军营的安宁。母亲常说:“你父亲啊,把整个心都掏给了部队。”他的心血如同木棉花的红色,浸润着这片土地的每一个角落。

父亲的经历十分传奇。1934年2月,他出生在山东莒县沂蒙山区一个贫苦农家,从小给地主放牛、放羊,山风塑造了他坚韧的品格。1946年陈毅、粟裕率领部队进驻沂蒙山。一天,十二岁的父亲听说解放军要到村里招兵,连家都没回,放下鞭子跟着部队就走了,这一走就是一辈子。后来,还是村里人告诉我的爷爷奶奶说父亲去当兵了。据说,与父亲一起去参军的9个人就剩下了他1个,其他的都牺牲了。

由于年龄太小,他只能负责送信,当了一名小通讯员。淮海战役时,年仅十四岁的父亲穿梭在枪林弹雨中传递情报,已显露出军人的胆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部队推荐这个“红小鬼”去上学,他硬是凭着刻苦努力考上了“长春航校”(现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航空大学),从此与蓝天结下了不解之缘,就像雏鹰终于找到了属于它的苍穹一样,从此成为一名解放军空军战斗机飞行员。

从航校毕业后,父亲辗转从大连、山海关、烟台莱山等地的机场转到了海南岛的机场。那时的三亚还是个荒凉的小渔村,条件极其艰苦,但父亲眼中的南海碧波如镜,是他梦寐以求的蓝天战场。从中队长、大队长、副团长、师射击室主任再到团长、师参谋长,父亲的每一步都走得踏实而坚定。他常说:“三亚是祖国的南大门,守好这里,就是守好祖国的蓝天。”

1978年12月,木棉花开得格外热烈,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那时我们兄妹四人,最大的十六岁,最小的我才九岁,整日里在营区奔跑嬉戏,捡拾落下的木棉花,让母亲给我们煲汤喝。谁能想到,灾难正悄悄逼近那个看似平常的早晨。

那天早晨,天蒙蒙亮。父亲比往常起得都早一些,他穿好衣服去操场跑操。回来时,母亲煮好面条,盛到一个大瓷碗里。“趁热吃吧。”母亲递过筷子,目光温柔,“今天还要试飞新机型?”父亲接过碗,抬头对母亲笑了笑,那笑容比往常更加温暖,却也更加复杂,像是蕴藏着千言万语。许多年后,母亲仍能清晰地回忆起那个笑容——温暖中带着一丝说不出的眷恋,那眷恋如此深沉,仿佛要将母亲的模样永远镌刻在心底。

父亲吃完面,拿起军帽走向门口。突然,他转过身来,目光深深地将这个家巡视了一遍,那目光轻柔如羽,却又沉重如山。

我一辈子也忘不了,1978年12月2日那个下午的五点钟,我放学了,我们兄妹四人正在和母亲包包子。面和得软硬适中,白胖胖的面团发酵得正好,在盆里散发着淡淡的麦香。馅料调得香味扑鼻,猪肉白菜馅的鲜美气息弥漫在整个厨房。大哥、二哥负责擀皮,面杖在案板上欢快地滚动,发出有节奏的声响;我笨拙地学着母亲的样子包包子,虽然形状歪歪扭扭,却饱含着孩子们的认真与快乐。母亲看着我们,眼角漾开细细的笑纹。

突然,一阵急促而沉重的敲门声响起,像是不祥的鼓点,敲碎了这温馨的泡沫。敲门声如此突兀,如此急促,仿佛带着某种不容拒绝的威严。哥哥去开门,门外站着我们熟悉的几位叔叔,他们神情凝重。空气瞬间凝固了,母亲手中的包子皮掉落在地,面粉像雪花般散开。

母亲被请到一边谈话,我们看到她的背影微微发抖。阳光依旧明亮,却突然变得冰冷而刺目。厨房里的蒸汽还在升腾,像是一缕缕哀愁,缠绕在每个人的心头。忽然,母亲的身体晃了晃,像是风中残烛,幸好被及时扶住。那个总是挺直脊梁、笑对生活的母亲,在那一刻显得如此脆弱。

后来我们才知道,父亲在试飞新机型战斗机时发动机突发故障,原本他完全可以跳伞求生,但为了避开地面的居民区,硬是操纵着失控的飞机多坚持了五分钟,最终坠毁在机场外的大山里。

那五分钟,他用生命诠释了什么是军人的担当。就像木棉花坠落时那般决绝。他以最壮烈的方式完成了最后一次飞行,用生命在蓝天上划下了最后的轨迹。飞机失事的那天晚上,母亲带着我们兄妹四人来到了父亲失事的现场,同100多名官兵一起,打着火把找到了父亲的部分遗体残骸和没有燃烧完的皮衣、皮靴……

夕阳西下,我们夫妇俩并肩走在营区的林荫道上。落日的余晖给木棉树镀上一层金边,有花朵不时坠落,沉重而完整,保持着盛开的姿态。我俯身拾起一朵,花瓣厚实,花蕊坚挺,像极了父亲那颗永远跳动的心。这朵花在我手中,仿佛还带着阳光的温度,一如父亲当年的怀抱。

海风拂过,树影婆娑,沙沙作响,像是无数个灵魂在低声诉说。我仿佛又看见父亲穿着飞行服,从路的尽头走来,阳光在他的肩章上跳跃,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他微笑着,目光温暖而坚定,一如多年前那个早晨。

木棉花开了又落,落了又开。时光带走了很多,却带不走记忆中的温暖与坚守。

父亲,我想对您说:“母亲在您去世那年才44岁,是一位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就拥有广州工学院大学学历的助理工程师,她为了我们兄妹四个没有再改嫁,换了多个岗位,先后多次被评为“三亚市劳动模范”和“山东省十佳兵妈妈”。

“您知道吗?母亲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和对您忠贞的人,您牺牲后的12年时间,她一直把您的骨灰放在家里,守在身边。您没有离开过我们,您的灵魂就在家里。直到后来大哥和我调动工作,分别到了青岛、烟台,妈妈才把您的骨灰安葬在胶东革命烈士陵园。三年前,央视一套播放的电视剧《海空雄鹰》,是依照您和您战友的原型塑造的形象,您的大型照片多次出现在电视剧中,多家电视台还对母亲进行了专访。

“母亲含辛茹苦、精心地培养和教育着我们兄妹四人。40多年来,母亲一直保持着您生前每周末开家庭会议的良好传统,即使我们都已经成家立业,这个传统仍在坚持。我们没有辜负您和她的期望,兄妹四人全部靠自己的努力考上了大学和军校,并且事业有成。至今,我们工作单位的同事都不知道我们是烈士的后代,我们没有给您丢脸。

“父亲,四十七年时间,我们伟大的祖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我们强大的海军、空军,时刻守卫着祖国的海疆和边防,在全球范围内维护中国的权利和利益。您可以放心了。”

每当木棉花开,我都会想起父亲。他就像三亚的木棉,生时热烈绽放,落时整朵坠落,从不零落成泥。他用生命守护这片土地,也在这片土地上获得了永生。

木棉树的年轮里,一定镌刻着父亲的故事;南海的波涛中,永远回荡着父亲的誓言。

来源 | 烟台晚报

来源:烟台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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