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当我把温文的辞退报告和她亲笔签名的道歉信复印件甩在会议桌上时,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我赢了。
赢得彻彻底底。
当我把温文的辞退报告和她亲笔签名的道歉信复印件甩在会议桌上时,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那几个前几天还阴阳怪气,暗示我“后院起火,管不好自己男人”的股东,脸上的表情,比调色盘还精彩。
爽。
真的,那一瞬间,积压了半个多月的屈辱、愤怒、疲惫,全都化成了这两个字。
我,林舒,三十三岁,白手起家,创立了自己的广告公司。在男人扎堆的商业世界里,我杀出了一条血路。我习惯了赢,也必须赢。
这次,我差点输得一败涂地。
不是输在项目上,而是输在我的婚姻上。
我的得力干将,我一手提拔起来的创意总监温文,给我送了一份“大礼”——几张角度刁钻的照片,几段掐头去尾的聊天记录。
主角,是我的丈夫,陈阳。
照片上,他和一个年轻女孩在咖啡馆里谈笑风生,女孩的眼神,拉着丝。
聊天记录里,更是充满了“哥哥你真好”、“还是你懂我”之类的暧昧字眼。
温文把这些东西发给我的时候,眼圈红红的,一副“林总,我实在不忍心看你被蒙在鼓里”的忠心模样。
她说,公司里早就风言风语了,说陈阳拿着我的钱,在外面养着年轻漂亮的女大学生。
她说,那个女孩是她无意中认识的,亲口跟她炫耀过,说陈阳温柔又大方,说他早就受够了我这个工作狂老婆。
我记得当时我大脑“嗡”的一声,血全冲到了头顶。
我甚至没有给陈阳一个解释的机会。
不,我给了。
我把手机摔在他面前,问他:“这是什么?”
陈阳当时正在给我的多肉浇水,那是他养了好几年的,一盆一盆,肥头大耳,把整个阳台都占满了。
他愣了一下,拿起手机,划拉了几下,眉头就皱了起来。
“这是合成的,P的。这个女孩是……”
“你别说了!”我尖叫着打断他,“陈阳,我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我累死累活在外面挣钱,你在家干什么?啊?拿着我的钱去讨好小姑娘?”
我的声音尖利得像一把刀,我自己都觉得陌生。
那段时间,公司正在竞标一个至关重要的项目,我连着熬了好几个通宵,整个人就像一根绷紧到极限的弦。
这些照片,成了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陈阳看着我,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失望和……悲哀。
他没再解释。
他只是把手机轻轻放在桌上,低声说:“小舒,你冷静一下。你现在不相信我,我怎么说都没用。等你自己想明白。”
我想明白?
我当时觉得这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证据确凿,他还想让我怎么想明白?
那一晚,我们爆发了结婚五年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
我口不择言,把所有最伤人的话都扔向了他。
我说他吃软饭,说他没出息,说他一辈子就只会摆弄那些花花草草,说他离开我什么都不是。
他一直沉默着,任由我发泄。
最后,在我骂累了,嗓子都哑了的时候,他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林舒,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吗?”
“不然呢?”我冷笑。
他看了我很久,久到我几乎要在他沉静的目光里败下阵来。
然后,他点了点头,说:“好,我知道了。”
那一晚,我把他赶去了书房。
接下来的半个月,我们开始了冷战。
我在公司里焦头烂额,一边要处理项目危机,一边还要应付那些看笑话的眼神。温文则表现得愈发“贴心”,端茶倒水,分忧解难,几乎成了我的影子。
而陈阳,他就像一个透明人。
他依旧会做好早餐,在我起床前离开。他依旧会在我深夜回家时,留一盏客厅的灯。
但他不再等我。
我们之间,连空气都变得稀薄。
直到昨天,项目尘埃落定,我们公司险胜。庆功宴上,温文喝多了,大概是觉得胜券在握,可以取代我了,竟然当着几个核心员工的面,得意忘形地说漏了嘴。
她说,那个所谓的“女大学生”,是她远房表妹,刚毕业,想进我们公司实习。
她说,那些照片,是她精心设计的圈套。她让表妹故意接近陈阳,请教一些设计上的问题——陈阳是自由插画师,这很正常。然后,她拍下照片,伪造了聊天记录。
她要的,就是我的位置。
她要的,就是看我这个不可一世的女老板,后院起火,众叛亲离。
世界在那一刻安静了。
然后,是我的助理小爱,第一个把酒杯泼在了温文脸上。
再后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温文被当场开除,身败名裂。
而我,在宿醉和狂喜后的巨大空虚中,终于想起了陈阳。
想起了他当时的眼神。
失望,悲哀,还有一丝我当时没看懂的……决绝。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喘不过气来。
我错了。
错得离谱。
我用最恶毒的语言,伤害了我最亲密的爱人。
我把他毫无保留的信任,踩在了脚下,碾得粉碎。
车子在熟悉的街道上转弯,我深吸一口气,从副驾上拿起那个蓝色的丝绒盒子。
里面是一块表。
是陈阳很久以前看中的,但他嫌贵,一直没舍得买。
我想,我要向他道歉。
我要跪下来求他原谅。
我要告诉他,我错了,我混蛋,我被猪油蒙了心。
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我甚至已经想好了道歉的开场白,每一个字,都在舌尖上反复演练过。
车子停在楼下。
我抬头看着五楼那个熟悉的窗户,灯亮着。
心,稍微安定了一些。
他在家。
太好了,他还在。
我抓紧了手里的盒子,几乎是跑着冲上楼。
掏钥匙,开门。
“妈?”
开门的不是陈阳,而是我妈。
她穿着围裙,手里还拿着锅铲,头发上沾了一点白色的面粉,看起来有些憔estrange。
“你怎么来了?”我一边换鞋,一边往里张望,“陈阳呢?在书房吗?”
我妈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我,眼神复杂。
“小舒,你……”她欲言又止。
“妈,我跟您说,事情都搞清楚了,是个误会!是公司里有人搞鬼,陷害陈阳的!我这次回来,就是跟他道歉的!”
我急切地解释着,像一个急于证明自己清白的孩子。
“我给他买了礼物!”我扬了扬手里的盒子,脸上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妈,他人呢?你让他出来啊。”
客厅里很安静。
太安静了。
没有陈阳捣鼓花草的悉悉索索,没有他在厨房里哼着跑调小曲的声音,甚至……没有了他的气息。
这个家里,所有属于陈阳的痕迹,好像都被抹去了。
阳台上,那些他视若珍宝的多肉,不见了。
书架上,他那些厚厚的画册和设计类书籍,不见了。
玄关处,他那双穿了很久的帆布鞋,也不见了。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下去。
“妈……”我的声音开始发抖,“陈阳……他去哪儿了?”
我妈看着我,眼圈慢慢红了。
她转过身,走进厨房,关掉了灶上的火。
滋啦一声,像是浇灭了我心里最后一丝火苗。
她走出来,擦了擦手,没有看我,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然后,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那声叹息,像一片羽毛,却重重地砸在了我的心上。
“他走了。”
我妈的声音很轻,很飘。
“走了?去哪儿了?出差了吗?他怎么没跟我说?”我一连串地追问,拒绝去想那个最坏的可能。
“不是出差。”
我妈终于抬起头,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
“小舒,你跟他吵架的第二天,他就走了。”
“他把家里所有的卡都留下了,密码是你生日。车钥匙也放在桌上。房子……他说这房子是你买的,他没资格要。”
“他什么都没带走,就背着他那个旧画板,拉着一个小箱子。”
我妈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她哽咽着,说出了那句让我瞬间坠入冰窟的话。
“他早已经净身出户了。”
净身出户。
这四个字,像四颗钉子,狠狠地钉进了我的脑子里。
我手里的那个蓝色丝绒盒子,“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世界,天旋地转。
我扶着墙,才勉强站稳。
“不可能……”我喃喃自语,“这不可能……他没跟我说……他怎么能……”
“他怎么跟你说?”我妈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了许久的愤怒,“你给他机会了吗?林舒!你当时那样子,像一头发疯的母狮子!谁敢靠近你?”
“他走的时候,跟我说,妈,我对不起你,不能再照顾你了。”
“他说,小舒太累了,压力太大了,是我没本事,不能让她活得轻松一点。”
“他还说……他还说,那件事,他没做过。但是小舒不信他,那比杀了他还难受。”
“他说,这个家,他待不下去了。”
我妈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锥子,在我心上钻着孔。
我疼得蜷缩起来,蹲在地上,像一只被抛弃的狗。
我做了什么?
我到底做了什么啊!
我以为他只是在跟我冷战,我以为他只是在书房里生闷气。
我以为,只要我回来,低下头,道个歉,他就会像以前无数次那样,无奈地笑笑,然后摸摸我的头,说“好了好了,不气了”。
我从来没想过,他会走。
走得这么决绝,这么彻底。
净身出户。
他把我们五年来的所有,都留给了我。
然后,一个人,背着他的画板,消失在了我的世界里。
“他手机呢?我给他打电话!”我疯了一样地摸索着自己的手机。
“打不通了。”我妈的声音恢复了疲惫,“他换号了。谁也联系不上。”
我瘫坐在地上,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是我和他的合影。
那是在海边,我笑得像个傻子,他从背后抱着我,下巴抵在我的头顶,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那时候,我的公司刚起步,穷得叮当响。
是他,用他画插画挣来的钱,给我买第一台电脑,给我交第一个月的办公室租金。
他说:“小舒,你放心去飞,我永远是你的后盾。”
我飞了。
飞得越来越高。
高到……我把他弄丢了。
“妈,我……我去找他。”我挣扎着站起来,声音嘶哑。
“去哪儿找?”我妈反问,“中国这么大,你上哪儿找一个存心想躲着你的人?”
是啊。
上哪儿找?
我这个自诩精明能干的女老板,第一次发现,自己是这么的无能为力。
我冲进书房。
那里,也被清空了。
书桌上,只留下了一张纸。
是离婚协议。
末尾处,陈阳的签名,龙飞凤舞,却又带着一丝颤抖。
旁边,还放着一支笔。
他在等我签字。
我抓起那张纸,疯了一样地想把它撕碎。
可我的手,却抖得连一张薄薄的纸都抓不稳。
眼泪,终于决堤。
我趴在书桌上,放声大哭,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哭我那被我亲手摧毁的爱情。
哭我那再也回不来的爱人。
接下来的几天,我活得像个行尸走肉。
公司我交给了副总,自己请了长假。
我把自己关在那个空荡荡的家里,一遍一遍地给陈阳那个已经停机的号码打电话。
“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冰冷的机械女声,是我唯一的回答。
我开始发疯似地寻找他。
我动用了我所有的人脉,查他的银行卡记录,查他的消费记录,查他的出行记录。
结果,一片空白。
他走的时候,身上带的现金,不会超过两千块。
他没有用任何一张银行卡。
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我每天都在家里等。
从天亮,等到天黑。
我学着他的样子,给那些多肉浇水,笨拙地修剪枝叶。
可没过几天,那些肥头大耳的植物,就开始发黄,枯萎。
就像我的希望。
我开始一遍一遍地回忆我们过去的一切。
我想起他第一次向我表白,是在大学的图书馆里,他紧张得满脸通红,说话都结巴。
我想起我们刚结婚时,挤在三十平米的出租屋里,冬天没有暖气,他就把我整个人抱在怀里,用身体给我取暖。
我想起我创业失败,欠了一屁股债,躲在家里不敢出门。是他,一家一家地去跟客户解释,求情,甚至替我挡下了上门催债的人。
他被打得鼻青脸肿,回来的时候,还笑着对我说:“没事,小场面。”
我那时候抱着他,哭着说:“陈阳,这辈子我跟定你了。”
可是,我又是怎么对他的呢?
我的公司走上正轨后,我越来越忙,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
我们的交流,从天南海北,变成了“嗯”、“好”、“知道了”。
他给我做的饭,经常是我回来的时候,已经凉透了。
他兴致勃勃地跟我分享他新画的插画,我却不耐烦地挥挥手:“我现在没空,说正事。”
他生日那天,他提前订好了餐厅,等了我三个小时。而我,因为一个临时会议,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直到深夜回家,看到桌上那个已经不成形的小蛋糕,我才想起来。
我道歉了吗?
我好像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对不起啊,太忙了。”
陈阳当时是什么表情?
他好像笑了笑,说:“没事,工作要紧。”
他的笑容里,是不是也藏着我没看懂的失望?
我这个混蛋!
我这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我把他的爱,当成了理所当然。
我把他的包容,当成了予取予求的资本。
我一边享受着他无微不至的照顾,一边又在心里,嫌弃他“没出息”。
我的骄傲,我的自负,我的所谓“成功”,像一层厚厚的茧,把我包裹起来,让我看不见他的付出,听不见他的心声。
直到他离开,我才发现,我所谓的“铠甲”,其实只是一个空壳。
而他,才是我唯一的软肋,也是我唯一的支撑。
助理小爱给我打电话,小心翼翼地问我:“林总,你还好吗?”
我对着电话,泣不成声。
“小爱,我把他弄丢了……我把陈阳弄丢了……”
小爱在那头沉默了很久。
然后她说:“林总,你记不记得,陈阳哥以前说过,他最想去的地方是哪里?”
我愣住了。
他最想去的地方?
他好像说过很多。
他说想去西藏,看最纯净的天空。
他说想去大理,开一间小小的画室,每天晒太阳,画画。
他说想去一个不知名的小渔村,听海浪的声音,看日出日落。
太多了。
我根本不知道,他现在会在哪里。
“林总,你再想想,有没有一个……特别具体的地方?”小爱提醒我。
特别具体的地方……
我的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闪过无数个碎片。
突然,一个画面定格了。
那是一个夏天的晚上,我们俩挤在沙发上看一部很老的文艺片。
电影的结尾,男主角走到了一个叫“南岐”的小镇。
那是一个靠海的,很安静,很古朴的小镇。青石板路,白墙黑瓦,空气里都弥漫着海水的咸湿味。
陈阳当时指着屏幕,眼睛亮晶晶的。
他说:“小舒,你看这个地方,多美。”
“等我们老了,也去这样的小镇生活,好不好?”
“我开个画室,你开个小花店。我们每天就散散步,逗逗猫,什么都不用想。”
我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我好像是笑了笑,说:“好啊,等你养我。”
一句半开玩笑的话,却可能被他当了真。
南岐。
一个我几乎要遗忘的名字。
“小爱,帮我查!查所有去南岐镇的交通方式!立刻!马上!”我对着电话喊道。
我的心里,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
他会不会……真的去了那里?
没有高铁,没有飞机。
去南岐,只能坐长途大巴,在盘山公路上颠簸十几个小时。
我没有犹豫。
我简单地收拾了一个背包,没有带任何名牌的衣服和包包,就穿了一身最普通的运动服。
我给我妈留了张字条,告诉她,我要去找陈阳。
然后,我踏上了那辆摇摇晃晃的大巴。
车厢里,弥漫着一股混杂着汗味、泡面味和劣质香水味的奇怪气味。
我这个平时出入都有专车接送,只坐头等舱的“林总”,此刻却觉得无比心安。
因为这条路,是通向他的路。
我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城市和高楼。
我的心,前所未有的平静。
我开始反思,我和陈阳,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是我们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吗?
我是业界知名的女强人,他是默默无闻的小画师。
我的年收入,是他的几十倍,甚至上百倍。
我身边的朋友,都是各种“总”,各种“精英”。
而他最好的朋友,是他楼下棋牌室里一起下象棋的退休大爷。
我曾经,为此感到过一丝难堪。
有一次公司团建,我带他去了。
席间,我的一个股东,喝多了,拍着陈阳的肩膀,大着舌头说:“兄弟,你可真有福气啊!娶了我们林总这么能干的老婆!你在家享清福就行了!”
满桌的人都在哄笑。
我看到陈阳的脸,瞬间就白了。
他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喝了一口酒。
那天回去的路上,他一言不发。
我当时还觉得他小题大做,不就是一句玩笑话吗?至于这么玻璃心吗?
现在想来,那一句句“玩笑话”,对他来说,是多大的羞辱。
是我,把他置于那样一个尴尬的境地。
是我,亲手打碎了他的尊严。
我记得,他曾经也是有梦想的。
他想办自己的画展,想成为一个真正的艺术家。
可是为了我,为了这个家,他放弃了去美院进修的机会,选择做了一个更稳定、更能赚钱的商业插画师。
他画的那些东西,被印在各种广告上,海报上,产品包装上。
他自己,却越来越不快乐。
他有多久,没有画过自己想画的东西了?
我甚至都不知道。
我只知道,他画商业插画,一单能挣几千,几万。
我把他的才华,也当成了可以用金钱衡量的商品。
我真是……罪该万死。
大巴车在山路上颠簸着,我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吐了。
吐得昏天黑地。
旁边的大婶递给我一个塑料袋和一瓶水,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说:“姑娘,晕车啦?含片姜就好了。”
我接过水,说了声“谢谢”,眼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
我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来自陌生人的,朴素的善意了。
在我的世界里,所有的人际交往,似乎都带着明确的目的性。
合作,利用,交换。
只有陈阳。
只有他,对我的好,是不计成本,不求回报的。
十几个小时后,大巴车终于停在了南岐镇的汽车站。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下车。
一股咸湿的海风,夹杂着鱼腥味,扑面而来。
和我想象中的文艺小镇不太一样。
这里更……生活化。
街道很窄,两旁是低矮的民房,墙皮斑驳,很多家的门口都晾着衣服和渔网。
路边有卖海鲜干货的小摊,也有修补渔网的老人。
孩子们在巷子里追逐打闹,狗在懒洋洋地晒太阳。
一切都慢悠悠的,仿佛时间在这里都放慢了脚步。
我找了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民宿住下。
老板娘是个爽朗的中年女人,她一边给我登记,一边好奇地打量我。
“姑娘,一个人来旅游啊?”
“嗯。”我点点头,“我来找人。”
“找人?”老板娘来了兴趣,“找谁啊?这镇子不大,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说不定我认识。”
我的心一动,拿出手机,翻出那张我和陈阳的合影。
“老板娘,你见过这个人吗?他叫陈阳,大概半个多月前来的,是个画画的。”
老板娘凑过来看了看,“哦”了一声。
“这个后生啊,我见过!”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他真的在这里?”
“是啊。”老板娘说,“前段时间来的,就住在前面那条街的‘听海小筑’,那是老李头家的房子,租给外地人的。”
“他话不多,人倒是挺好的。整天就背着个画板,到处写生。有时候在码头,有时候在沙滩上。”
“不过……”老板娘话锋一转,“他前两天好像就退房了,不知道去哪儿了。”
退房了?
我刚燃起的希望,又被浇了一盆冷水。
“那……那您知道他去哪儿了吗?”我急切地问。
“这我哪知道啊。”老板娘摇摇头,“可能去别的地儿了吧。你们这些年轻人,不都喜欢到处跑吗?”
我谢过老板娘,几乎是跑着冲向她说的“听海小筑”。
那是一栋两层的小楼,墙上爬满了藤蔓,看起来很有年头了。
我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大爷,应该就是老板娘口中的“老李头”。
我说明了来意。
老大爷点点头,说:“哦,那个画画的小伙子啊,是住我这儿。不过他前天就走了。”
“走了?”我的心又是一沉,“大爷,您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他没说。”老大爷摇摇头,“就说要去一个更安静的地方。”
更安静的地方?
“他……他走的时候,状态怎么样?”我小心翼翼地问。
老大爷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不太好。人很瘦,也不怎么说话。就是画画,不停地画。有时候画到半夜,灯都还亮着。”
“我瞧着,像是有什么心事。”
我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
“他……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有。”老大爷转身进屋,拿出来一个速写本,“他走的时候,把这个落下了。我本来想等他回来拿,既然你是他朋友,就交给你吧。”
我颤抖着手,接过那个速写本。
很旧了,封皮的边角都磨破了。
我翻开第一页。
上面画着一盆多肉。
是家里阳台上,我最喜欢的那一盆。
第二页,是趴在我脚边打瞌睡的猫。
第三页,是我在工作时,皱着眉头的样子。
第四页,是我睡着时,不安分地踢开被子的样子。
一页,一页,全是我。
画的旁边,还用娟秀的字体,写着日期和一些零碎的句子。
“今天小舒又熬夜了,给她炖了银耳汤,希望她明天起来能喝。”
“小舒的新项目拿下来了,她很高兴。看她笑,比什么都好。”
“今天和小舒吵架了。不,是我单方面被骂。她说我没出息。可能……我真的挺没出息的吧。”
“她说我恶心。原来在她心里,我是这样的。”
“心疼得快要碎掉了。也许,离开才是对她最好的选择。”
最后一页,画的是一片空荡荡的海。
海面上,没有船,没有鸟,什么都没有。
只有无尽的灰色。
旁边写着一行字:
“再见了,我的光。”
我的眼泪,一滴一滴,砸在画纸上,晕开了一片水渍。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我的辛苦,我的压力,我的快乐,我的烦躁。
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而我呢?
我只看到了他的“不求上进”,他的“安于现状”。
我从来没有,真正地走进过他的世界。
我把速写本紧紧抱在怀里,这是他留给我的,唯一的线索。
一个更安静的地方。
会是哪里?
我在南岐镇住了下来。
白天,我就背着包,沿着海岸线,一个村庄一个村庄地找。
我拿着他的照片,问每一个我遇到的人。
渔民,小卖部的老板,村口晒太阳的老人。
大多数人都摇头。
偶尔有人说,好像见过,但不确定。
希望一次次燃起,又一次次破灭。
我的脚上磨出了水泡,皮肤被海风吹得又干又疼。
我从来没吃过这种苦。
可我一点都不觉得累。
因为每多走一步,我就好像离他更近了一点。
晚上,我就回到民宿,翻看他的那本速写。
我试图从他的画里,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他的画风,变了。
以前,他的画,色彩明亮,线条温暖。
而现在,他的画,大都是黑白灰的色调,线条凌厉,充满了压抑和孤独感。
他画礁石,画枯树,画阴沉的天空。
他一定很痛苦。
一想到这里,我的心就揪着疼。
陈阳,你到底在哪里?
你出来啊,你骂我,打我,都可以。
求你,别再躲着我了。
一个星期过去了,我几乎把南岐镇附近所有的地方都找遍了。
依旧一无所获。
我开始绝望。
我是不是……真的找不到他了?
这天晚上,我坐在民宿的窗前,看着外面漆黑的海面,心里一片茫然。
老板娘端了一碗热腾腾的海鲜面给我。
“姑娘,吃点东西吧。你都好几天没好好吃饭了。”
我没什么胃口,但还是接了过来,说了声“谢谢”。
“还没找到啊?”老板娘在我身边坐下。
我摇摇头,眼泪又快掉下来了。
“别急。”老板娘拍了拍我的背,“缘分这东西,说不准的。有时候你拼命找,找不到。说不定哪天一回头,人就在你身后呢。”
“老板娘,”我看着她,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您说,一个想躲起来的人,会去哪里?”
老板娘想了想,说:“那得看他为啥要躲了。”
“要是犯了事,那肯定是往深山老林里钻。”
“要是……伤了心,那估计会去一个没人认识他,能让他安安静生待着的地方。”
她指了指远处海面上,一个隐约的黑点。
“你看,那是个小岛,叫‘月亮岛’。岛上没几户人家,也没通电,平时都没人去的。要去,得自己找船。”
“以前有些失恋的年轻人,就喜欢跑到那上面去,待个几天,哭够了,喊够了,也就好了。”
月亮岛。
我的心,猛地一跳。
陈阳的速写本里,有一页,画的就是一个月亮形状的岛。
当时我以为,那只是他的想象。
现在想来……
“老板娘,怎么去那个岛?”我激动地抓住她的手。
“哎哟,你这姑娘,还真要去啊?”老板娘吓了一跳,“那地方荒得很,晚上黑灯瞎火的,还有蛇!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不安全!”
“我不怕!您告诉我怎么去就行!”
老板娘拗不过我,只好告诉我,码头有个叫“老黑”的船夫,只要给钱,哪儿都愿意送。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我就赶到了码头。
码头上,充斥着海鲜的腥味和柴油味。
我找到了那个叫“老黑”的船夫。
他是个皮肤黝黑,身材干瘦的男人,看起来五十多岁,正蹲在船头抽烟。
我说明了来意。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吐出一口烟圈:“去月亮岛?那地方可没什么好玩的。”
“我不是去玩,我是去找人。”我把陈阳的照片递给他。
他眯着眼看了看,说:“没见过。”
我的心又是一凉。
“不过……”他话锋一转,“前几天,倒是有个像他这样的人,也让我送他去月亮岛。也是背着个画板,不怎么说话。”
是他!
一定是他!
“师傅,求您了,您快送我过去吧!多少钱我都给!”我激动得快要哭了。
老黑掐了烟,站起身:“上来吧。”
小渔船在海面上颠簸着。
海风很大,吹得我头发凌乱。
我的心,却像这片海一样,汹涌澎湃。
陈阳,我来找你了。
这一次,我不会再放手了。
船靠岸了。
月亮岛,比我想象的还要荒凉。
岛上几乎没有路,到处都是疯长的野草和奇形怪状的礁石。
只有几间废弃的石屋,孤零零地立在海边,像巨兽的骨骸。
“我就送你到这儿了。”老黑说,“下午四点,我再来接你。要是到时候你没来,我就当你自己想办法回去了。”
我点点头,付了船费,跳上了岸。
岛上很安静。
只有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和海鸟的叫声。
我深吸一口气,开始喊他的名字。
“陈阳!”
“陈阳——!”
我的声音,在空旷的海岛上回荡,显得那么微弱。
没有人回应。
我没有放弃。
我沿着海岸线,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一边走,一边喊。
我的嗓子都喊哑了。
我翻过一片礁石,眼前豁然开朗。
那是一小片平坦的沙滩。
沙滩上,有一个人。
他背对着我,坐在一个画架前,正在画画。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衬衫,身形消瘦,头发长了些,被海风吹得有些凌乱。
是陈阳。
真的是他。
我的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一步也迈不动。
我该说什么?
说“对不起”?
这三个字,太轻了。
根本无法弥补我对他造成的伤害。
就在我犹豫的时候,他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回过头来。
四目相对。
他的眼神,很平静。
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没有惊讶,没有愤怒,也没有喜悦。
他只是看着我,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然后,他转回头,继续画他的画。
他无视了我。
这个认知,比任何指责和谩骂,都让我难受。
我终于鼓起勇气,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
沙子很软,我的高跟鞋陷了进去。
我干脆脱掉鞋子,赤着脚,踩在冰凉的沙滩上。
我走到他身后,停下。
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颜料味,和他衣服上阳光和海风的味道。
熟悉又陌生。
我看到他的画板上,画的是一片日出。
金色的阳光,冲破云层,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
和速写本里那片死寂的灰色海洋,截然不同。
他的画里,开始有光了。
“陈阳。”
我开口,声音嘶哑得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画画的手,顿了一下。
但没有回头。
“对不起。”
我说。
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我知道,现在说这个很可笑,也很无力。”
“但是我真的……真的知道错了。”
“我不该不相信你,我不该说那些话伤害你。”
“我就是个混蛋,是个疯子!”
我语无伦次,泣不成声。
我把我这些天所有的悔恨,痛苦,思念,都哭了出来。
他始终没有回头。
只是静静地听着。
等我哭累了,说不动了,世界又恢复了安静。
只剩下海浪声。
过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永远不会理我了。
他终于放下了画笔。
他站起身,转过来,面对着我。
他瘦了很多,下巴上长出了青色的胡茬,眼窝深陷,看起来很憔悴。
但他很平静。
他看着我,眼神里没有爱,也没有恨。
只有一片……空芜。
“林舒。”
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话。
“你来干什么?”
“我来找你。”我看着他,卑微地乞求,“我来跟你道歉。陈阳,你跟我回家,好不好?”
“回家?”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嘴角扯出一个讽刺的弧度,“哪个家?”
“是那个我做什么都是错,连呼吸都要看你脸色的家吗?”
“还是那个你高高在上,我卑微如尘的家?”
我的心,被他的话刺得鲜血淋漓。
“不是的……不是那样的……”我苍白地辩解,“以前是我不好,我改,我全都改,好不好?”
“改?”他摇摇头,“林舒,有些东西,碎了,就拼不回来了。”
“就像信任。”
“你把手机摔在我脸上的那一刻,它就碎了。”
“你说的每一个字,都像刀子,把我凌迟。你知不知道,我当时有多疼?”
“我给你打了五年工,为你鞍前马后,为你放弃梦想,为你洗手作羹汤。我以为,我至少能换来你一点点的信任。”
“结果呢?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几张P出来的照片,就让你给我定了死罪。”
“林舒,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
我无言以对。
是啊,在他心里,我把他当成了什么?
一个附属品?一个保姆?一个不需要尊严和情感的工具人?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除了这三个字,什么也说不出来。
“你不用说对不起。”他淡淡地说,“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只是……不爱我了。”
“或者说,你从来没有,像我爱你那样,爱过我。”
“不是的!”我激动地反驳,“我爱你!我一直都爱你!”
“你爱的是那个在你创业初期,能给你提供情绪价值和经济支持的陈阳。”
“你爱的是那个能把你照顾得无微不至,让你没有后顾之忧的陈阳。”
“但你,看不起那个只会画画,没有‘出息’的陈阳。”
“当我的存在,开始让你觉得‘丢脸’,开始成为你完美人生里的一个‘污点’时,你就已经不爱我了。”
他的话,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我所有虚伪的伪装。
把我内心深处,连我自己都不敢承认的阴暗,血淋淋地展现在阳光下。
是的。
他说得对。
我什么时候开始,觉得带他出去,是件没面子的事了?
我什么时候开始,对他的“不思进取”,感到不耐烦了?
我什么时候开始,把他当成了我的“负资产”?
我无力地跪倒在沙滩上。
原来,摧毁我们婚姻的,不是温文,不是那几张照片。
是我。
是积月累的傲慢和偏见。
“陈阳……”我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他,“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我们重新开始。我把公司卖了,我们离开这里,去大理,去你任何想去的地方。”
“我再也不做什么女强人了,我给你开画室,我给你磨墨,我给你当助理,好不好?”
我像一个赌徒,押上了我所有的筹码。
他看着我,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那是一丝……怜悯。
“林舒,你没明白。”
“我想要的,从来不是你为我放弃什么。”
“我想要的,只是平等的尊重,和无条件的信任。”
“可是,你给不了。”
他转过身,收拾好自己的画架和画板。
“回去吧。”他说,“离婚协议,我已经签好了。你随时可以寄给我的律师。”
“不要!”我冲过去,从背后死死地抱住他,“我不签!我死也不签!陈阳,你别不要我!”
我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僵硬了一下。
他没有推开我。
我们就这样,在海风里站了很久。
我抱着他,仿佛抱着全世界。
我多希望,时间能就此停止。
可是,他还是,一根一根地,掰开了我的手指。
“林舒,放手吧。”
“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他背着画板,头也不回地,朝着岛的另一边走去。
他的背影,在夕阳的余晖里,被拉得很长,很长。
孤独,又自由。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礁石的尽头。
我没有再追。
因为我知道,我追不上了。
我弄丢的,不仅仅是一个爱人。
我弄丢的,是那个曾经愿意为我付出一切的,最纯粹的灵魂。
老黑的船,准时出现在海面上。
我行尸走肉般地上了船。
船开动了,月亮岛在我的视线里,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
就像我和陈阳的过去。
回到民宿,我大病了一场。
高烧,昏迷。
老板娘吓坏了,把我送到了镇上的卫生院。
我在病床上躺了三天。
三天里,我反复做着同一个梦。
梦里,我又回到了那个出租屋。
陈阳抱着我,在我耳边轻轻地说:“小舒,别怕,有我呢。”
我醒来的时候,脸上全是泪。
老板娘坐在我床边,给我削苹果。
“姑娘,你醒啦?”她见我睁眼,松了口气,“可吓死我了。”
我看着天花板,眼神空洞。
“老板娘,我是不是很没用?”
“瞎说。”老板娘把削好的苹果递给我,“人这一辈子,谁还没犯过错呢?知错能改,就不算晚。”
“晚了。”我摇摇头,苦笑,“已经太晚了。”
老板娘没再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
出院那天,我准备离开南岐镇了。
再待下去,已经没有意义。
临走前,老板娘叫住我,塞给我一个信封。
“这是那个小伙子托我转交给你的。”
我的心,猛地一颤。
是陈阳!
我颤抖着手,打开信封。
里面没有信。
只有一张画。
画上,是南岐镇的码头。
清晨的阳光下,一个穿着运动服,扎着马尾的女人,正焦急地向一个船夫打听着什么。
那个女人,是我。
画的右下角,有一行很小很小的字:
“祝你,前程似锦。”
我的眼泪,再一次决堤。
他看到了。
那天早上,他就在码头。
他看到了我,却没有出来见我。
他只是,默默地画下了我寻找他的样子。
然后,用这样一种方式,和我做了最后的告别。
前程似锦。
没有了他,我的前程,还有什么意义?
我最终还是回到了那个我熟悉的城市。
我没有卖掉公司。
因为我知道,这是我唯一能抓住的东西了。
我签了那份离婚协议,寄给了他的律师。
手续办得很快。
拿到离婚证的那天,天在下雨。
我一个人,坐在车里,看了很久很久。
那本红色的证,变成了绿色的。
我和陈阳,从此,再无关系。
我把那栋承载了我们五年记忆的房子,卖了。
换了一个小一点的公寓。
阳台上,我没有再养多肉。
我开始学着自己生活。
学着自己换灯泡,自己修水管,自己一个人吃饭。
我不再是那个不可一世的林总。
我只是林舒。
一个离了婚的,普通的女人。
温文的下场,我后来听说了。
她在业内彻底混不下去了,回了老家。
我对此,没有任何感觉。
不恨,也不解气。
因为我知道,她只是一个导火索。
真正的问题,出在我自己身上。
我把陈阳画的那张《寻人》,装裱了起来,挂在了我卧室的墙上。
每天早上醒来,我都能看到。
它像一面镜子,时刻提醒着我,我曾经犯下的,不可饶恕的错误。
也提醒着我,曾经有一个人,那样深爱过我。
时间,是最好的解药,也是最钝的刀。
它慢慢抚平了我的伤口,也慢慢磨掉了我的棱角。
我不再像以前那样,咄咄逼人,事事都要争第一。
我开始学着放慢脚步,去感受生活。
我会给自己放假,去旅行,去看画展。
每一次,我都会去当地的画廊或者画室转转。
我幻想着,会不会有一天,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看到陈阳的画。
看到那个,重新找回自己的,真正的他。
一年后。
我在一个艺术杂志上,看到了一个专访。
专访的主角,是一个叫“阿阳”的新锐插画师。
他的作品,风格独特,充满灵气,在网上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照片上,他留着微长的头发,穿着简单的白T恤,坐在一个看得见海的窗前,笑得云淡风轻。
是陈阳。
他瘦了,也黑了,但眼神里,有了我从未见过的光芒。
那是属于一个创作者的,自信和笃定。
报道里说,他现在定居在一个海边小城,有自己的工作室,每天画画,冲浪,生活得简单而快乐。
他说,他很感谢过去的那段经历,虽然痛苦,但让他明白了,什么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
我的眼泪,又一次流了下来。
但这一次,是为他高兴。
他终于,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
他找到了他的光。
而我,也该开始我新的生活了。
我关掉杂志,站起身,走到窗前。
窗外,阳光正好。
我拿起手机,删掉了通讯录里,那个我烂熟于心的,却永远也打不通的号码。
再见了,陈阳。
再见了,我曾经的爱人。
祝你,也祝我。
各自安好,前程似锦。
来源:学香道品清雅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