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高峻把股权转让协议推到我面前时,外面的天色正沉得像一块待拧的脏抹布。
高峻把股权转让协议推到我面前时,外面的天色正沉得像一块待拧的脏抹布。
那块抹布也挂在我心里。
“林未,签了吧。”
他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像在谈一笔最寻常不过的生意。
我低头看着那几页纸。
白纸,黑字,字字诛心。
“净身出户,公司给你情人,高峻,你算盘打得真响。”我开口,声音比我想象中要平静。
他皱了皱眉,似乎很不满我这种平静,仿佛我应该哭,应该闹,应该像个疯子一样扑上去撕碎这些纸。
“什么叫情人?宋瑶是我的事业伙伴,也是我未来的妻子。”
他刻意加重了“妻子”两个字。
我笑了。
笑声在空旷的客厅里显得有点突兀,像把生锈的刀子在刮玻璃。
“事业伙伴?”我抬起眼,直直地看着他,“高峻,这家公司怎么来的,你晚上睡得着觉吗?”
“我们一起创业,没错。但你早就跟不上公司的发展了,林未。你这几年除了在家带孩子,算算账,你还做了什么?”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egal的烦躁和轻蔑。
是啊,我做了什么呢?
我记不清有多少个深夜,是他喝得烂醉如泥,我一边给他收拾残局,一边核对第二天要交的报表。
我记不清有多少次,是他大包大揽地签下根本完不成的合同,我带着团队通宵达旦地想办法填坑。
我记不清有多少回,是他为了所谓的“必要开支”,让我从账上腾挪资金,做那些走在悬崖边上的假账,每一次我都心惊胆战,劝他收手。
他总说:“你一个女人懂什么?这是为了公司好。放心,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现在,天没塌,他要把顶天的机会,让给另一个女人了。
“我跟不上?”我重复着他的话,慢条斯理地把协议拉到自己面前,“是啊,我确实跟不上你换女人的速度。”
高峻的脸瞬间黑了。
“林未,别说得这么难听。我们之间早就没感情了,拖着对谁都不好。乐乐归你,房子也归你,这套房子值一千多万,我够意思了。”
他像在施舍。
用我们共同财产的一部分,来买断我十年的青春和全部的心血。
“公司呢?”我问,手指轻轻点在“股权无偿转让”那几个字上,“创科网络,现在市值少说也有九位数了吧。就这么,白送给宋瑶?”
“不是送,是我个人资产的处置方式。”他纠正道,语气冰冷,“公司法人变更为宋瑶,与你无关了。”
与我无关了。
多轻巧的一句话。
我看着他,这个我爱了十年,也斗了十年的男人。我们从大学毕业租的十平米隔断间开始,一人一台二手电脑,敲出了公司的第一个项目。
那时候他会把唯一的鸡腿夹给我,说:“老婆多吃点,脑力劳动辛苦。”
那时候我们挤在一张单人床上,畅想着未来要买大房子,要让公司上市。
梦想好像都实现了,又好像都碎了。
“高峻,你确定吗?”我最后问了一遍,眼神里没有恳求,只有确认。
他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移开视线,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
“确定。林未,别让我难做。”
我拿起笔。
那是一支很普通的黑色签字笔,他递过来的。
笔尖在纸上悬停了几秒。
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声,一声,沉重得像丧钟。
然后,我签下了我的名字。
林未。
两个字,写得格外清晰,一笔一划,像是刻上去的。
高峻明显松了大口气,脸上甚至有了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
他迫不及待地收起文件,好像生怕我反悔。
“行,就这样。我明天就让律师去办手续。你……好好休息。”
他站起身,拿起沙发上的西装外套,像是要逃离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
我没动,也没看他。
“高峻。”
我叫住他。
他停在玄关,没有回头。
“你还记不记得,公司刚成立那年,我们接了个大单,结果被对方骗了,五十万预付款打了水漂,还欠了一屁股债。”
他的背影僵了一下。
“那时候,你坐在出租屋的地上,哭得像个傻子,说不想活了。”
我继续说,声音平得像在念别人的故事。
“我把我爸妈给我买婚房的钱,全都取出来,堵上了窟窿。我还记得,那天晚上,你抱着我说,林未,这辈子我高峻要是负你,天打雷劈。”
高峻的身子似乎抖了一下。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再开口。
“……过去的事,提它干什么。”
他丢下这句话,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门“砰”的一声关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我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不是为他,是为那个把所有希望都押在一个男人誓言上的,年轻的,傻乎乎的自己。
我拿出手机,给一个号码发了条信息。
“老周,他签了。”
对方秒回。
“收到。丫头,做得好。明天,看戏。”
我关掉手机,走进卧室。
乐乐睡得很沉,小脸红扑扑的,嘴角还挂着一丝甜甜的笑。
我在他床边坐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
“乐乐,妈妈会给你一个干净的未来。”
一夜无话。
第二天,我像往常一样,送乐乐去幼儿园。
阳光很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我甚至有心情在路边的早餐店,给自己买了一份很久没吃的糯米饭团。
生活好像没什么变化。
但只有我知道,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上午十点。
我的手机开始疯狂震动。
屏幕上跳动着三个字——王八蛋。
这是我给高峻存的备注。
我挂断。
他又打过来。
我再挂断。
第三遍,我接了。
“林未!你他妈算计我!”
电话那头,是高峻气急败败的咆哮,背景音里夹杂着嘈杂的人声和宋瑶隐约的哭泣声。
我把手机拿远了一点,掏了掏耳朵。
“高总,有话好好说,吼什么?”
“好好说?税务局的人把公司围了!账本、电脑全都搬走了!说我们偷税漏税,数额巨大!你跟我说好好说?!”
他几乎是在嘶吼。
“哦?”我故作惊讶,“偷税漏税?怎么会呢?我们公司不是一直合法经营,纳税光荣吗?”
“林未你少他妈跟我装蒜!”高峻的声音都劈叉了,“那些账是不是你做的?是不是你做的!”
“是啊。”我坦然承认,“可做账的指令,不是高总你亲自下的吗?”
“我让你做的账,你他妈就拿来搞我?”
“高总,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只是个小小的财务,一切都按您的指示办事。您忘了?每次您让我‘优化’一下账目,都会在审批单上签字的。那些单子,我可都好好地保存着呢。”
电话那头瞬间死寂。
我能想象到高峻那张涨成猪肝色的脸。
是的,那些单子,每一张,都清清楚楚地记录着他指示我进行税务“筹划”的痕迹。
一开始,我以为这真的是为了公司好。
后来,我发现这只是为了满足他日益膨胀的虚荣心,为了让他有更多的钱去挥霍,去养外面的女人。
我劝过他无数次。
他总是不耐烦地挥挥手:“你懂什么?出了事我担着。”
好啊,现在,就请你担着吧。
“林未……你……你到底想干什么?”高峻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一丝恐惧的颤抖。
“我不想干什么。”我说,“我只是一个刚刚离婚,失去所有财产的单亲妈妈。公司现在是宋瑶小姐的了,法人代表是她,所有的法律责任,自然也该由她承担。高总,你说对吗?”
“你……你这个毒妇!”
“彼此彼此。”
我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宋瑶尖利的哭声:“阿峻!怎么办啊!他们说要追究我的刑事责任!我不要坐牢!我不要!”
高峻大概是去安抚她了,电话里传来一阵忙乱。
我没兴趣听他们表演苦情戏。
“高总,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挂了。乐乐快放学了,我得去接他。”
“别挂!”高峻的声音再次响起,充满了绝望,“林未,你出来,我们谈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把公司拿回去,我们不离婚了,好不好?你让税务局的人走!”
不离婚了?
真是天大的笑话。
“高峻,你是不是忘了?离婚协议我们已经签了。股权转让书,白纸黑字,你也签了。从法律上讲,创科网络现在姓宋,不姓高,更不姓林。”
“而且,”我顿了顿,一字一句地告诉他,“举报信,是我昨天下午亲手交到税务局稽查大队队长手里的。实名举报。”
“现在,游戏已经开始了。祝你们,玩得愉快。”
说完,我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拉黑。
世界清静了。
我站在幼儿园门口,看着孩子们排着队,像一群快乐的小鸭子一样涌出来。
乐乐一眼就看到了我,迈着小短腿朝我飞奔而来。
“妈妈!”
我蹲下身,稳稳地接住他。
阳光下,他的笑脸,是我见过最美的风景。
我的律师老周,是个年近五十,头发微秃,但眼神异常精明的中年男人。
他是我大学师兄,毕业后一直有联系。
接到我的求助电话时,他只说了一句话:“想清楚了?”
我说:“想清楚了。”
他便不再多问。
税务局找上门后的第三天,我约了老周在一家茶馆见面。
包厢里,茶香袅袅。
“丫头,够狠。”老周给我倒了杯茶,慢悠悠地说。
我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对狼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这道理,我用了十年才懂。”
“高峻这两天快疯了。”老周笑了笑,露出两排被茶水染得微黄的牙,“到处找人托关系,想把事情压下去。可惜啊,这次他踢到铁板了。”
“数额太大了?”我问。
老周伸出三根手指。
“初步核算,偷逃税款,至少这个数。”
三千万。
我心里咯噔一下。
比我预估的还要多。高峻这些年,真是越来越胆大包天了。
“这笔钱,加上滞纳金和罚款,起码要翻一倍。创科网络的账户已经被冻结,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老周呷了口茶,继续分析,“最关键的是,法人代表宋瑶,作为直接责任人,面临的是刑事指控。高峻虽然是实际控制人,但他已经把股权‘干净’地转了出去,想把他拖下水,还得费点功夫。”
“所以,他现在的目标,是让宋瑶把公司再转回给我?”我猜到了高峻的下一步。
“聪明。”老周赞许地点点头,“他昨天托人找到我,想让我做个中间人,跟你谈。条件是,只要你愿意把公司接回去,处理掉税务问题,他愿意把这套房子,再加上五百万现金,彻底给你。”
我冷笑一声。
“他倒是会算计。用一个负债累累的空壳公司,来换我手里的平安符。”
“他以为你还是以前那个心软的林未。”
“他错了。”我放下茶杯,看着老周,“老周,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做?”
老周镜片后的眼睛闪着光。
“等。”
“等?”
“等他们狗咬狗。”老周说,“高峻想脱身,就必须让宋瑶扛下所有。但宋瑶也不是傻子,她背后也有家人。她现在被限制出境,估计她父母很快就会找上门。到时候,才是真正的好戏开场。”
老周的预言很准。
两天后,一个自称是宋瑶母亲的女人给我打了电话。
电话里,她哭哭啼啼,先是痛骂我心肠歹毒,毁了她女儿一辈子,然后又开始求我,说宋瑶还年轻,不懂事,都是被高峻骗了,求我高抬贵手,放她女儿一马。
我全程没说话,静静地听着。
等她哭累了,说不动了,我才淡淡地开口。
“阿姨,您找错人了。欺骗您女儿感情,把她推下火坑的,是高峻,不是我。您应该去找他。”
“我找他有什么用!他说现在只有你能救瑶瑶!”
“他那是骗你的。公司已经是宋瑶的了,我是个外人,怎么救?”
“你……”宋瑶的母亲大概是气急了,“林未!你别给脸不要脸!你信不信我到你儿子幼儿园去闹,到你家门口拉横幅,说你这个毒妇是怎么逼死人的!”
“您请便。”我语气平静,“不过我得提醒您,现在是法治社会,寻衅滋事也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另外,我已经在家里和幼儿园门口都装了高清摄像头,您的一言一行,都会被记录下来,作为呈堂证供。”
电话那头噎住了。
“至于我儿子,”我顿了顿,声音冷了下来,“谁要是敢动他一根汗毛,我不管他是谁,我让他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我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我知道,这只是前菜。
真正的大餐,还在后面。
果然,没过几天,王姐,就是公司那个一直向着我的老员工,给我发来一条微信。
“林姐,打起来了!”
后面附着一段小视频。
视频里,创科公司的前台一片狼藉。
宋瑶的父母,带着七八个亲戚,正和高峻撕扯在一起。
宋瑶的母亲像个泼妇一样,抓着高峻的头发,又哭又骂:“你这个天杀的!你还我女儿!你把我女儿还给我!”
宋瑶的父亲则揪着高峻的衣领,一拳一拳地往他脸上招呼:“我女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让你偿命!”
高峻被打得鼻青脸肿,一边躲闪,一边还在色厉内荏地喊:“你们干什么!放手!再不放手我报警了!”
宋瑶就缩在角落里,哭得梨花带雨,妆都花了,哪还有半点平日里趾高气扬的样子。
公司的员工围在一旁,指指点点,没人上前拉架。
一场闹剧。
我关掉视频,心里没有丝毫波澜。
可怜吗?
或许吧。
但当初宋瑶以胜利者的姿态,逼着高峻跟我摊牌的时候,她可曾想过我母子二人的可怜?
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这场闹剧以警察的到来而告终。
高峻和宋家人被带去了派出所。
创科网络,这个曾经在业界也算小有名气的公司,彻底成了一个笑话。
高峻大概是彻底没辙了。
当天晚上,他居然找到了我住的小区。
保安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在陪乐乐拼乐高。
“林女士,有位姓高的先生,说是您先生,要见您。”
“我没有先生,让他滚。”
我直接挂了电话。
没过五分钟,我的手机响了。
是高峻。
“林未,你让我进去,我们谈谈。”他的声音沙哑,充满了疲惫。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算我求你,行吗?”他居然在恳求我,“就十分钟,我站在楼下,我们隔着窗户说也行。”
我沉默了。
我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楼下的路灯下,高峻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西装皱巴巴的,头发凌乱,脸上还带着伤。
那副样子,像条丧家之犬。
我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他也是这样,在我宿舍楼下,站了一整夜,只为了给我一个生日惊喜。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上来吧。”
我说。
鬼使神差。
我让他进了门。
他站在玄关,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屋子,眼神复杂。
乐乐从房间里探出小脑袋,看到他,怯生生地叫了一声:“爸爸。”
高峻身子一震,眼圈瞬间就红了。
“乐乐……”
他想走过去抱儿子,乐乐却“嗖”地一下躲回了房间,关上了门。
高峻的手僵在半空中,脸上的表情,是无尽的落寞和悔恨。
我心里刺了一下。
“坐吧。”我指了指沙发。
他局促地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林未,我……”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想说什么就说吧。”我给他倒了杯水。
他捧着水杯,低着头,沉默了很久。
“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乐乐。”
他终于开口,声音哽咽。
“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
“有!”他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林未,我知道错了!我被猪油蒙了心!那个女人……宋瑶,她根本不是真心爱我,她爱的是我的钱,我的公司!”
“现在才发现,晚了点吧?”我讽刺道。
“不晚!不晚!”他急切地说,“林未,我们复婚吧!公司我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只要你把税务的事情摆平,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好不好?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了!”
他甚至想过来拉我的手。
我嫌恶地躲开。
“高峻,你是不是觉得,所有女人都像宋瑶一样,可以被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我看着他,眼神冰冷。
“你以为你一句‘我错了’,就能抹掉所有的伤害?你以为你一句‘复婚’,就能让我忘记你是怎么为了另一个女人,要把我扫地出门的?”
“你以为我还是那个,你随便哄两句,就会心软回头的小姑娘?”
“我告诉你,不可能了。”
我的每一个字,都像一记耳光,狠狠地扇在他脸上。
他的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
“你真的……一点旧情都不念?”
“旧情?”我笑了,“当你在别的女人床上的时候,念过旧情吗?当你把倾注了我十年心血的公司当成礼物送人的时候,念过旧情吗?”
“高峻,我们之间,早就没有情分了。剩下的,只有账。”
“你欠我的,欠乐乐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他彻底瘫坐在沙发上,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那你想怎么样?”他喃喃自语,“你非要看着我去死吗?”
“我不想你死。”我说,“我只是想让你尝尝,一无所有的滋味。”
“就像你当初,想让我尝到的一样。”
我送他到门口。
他失魂落魄地往外走,走到一半,又回过头。
“林未,公司账上的那些窟窿,不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当年为了拿下那几个大项目,给甲方回扣,走账外账,你也是知情的,甚至……是你亲手操作的。”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丝阴冷的威胁。
我心里一沉。
他这是在提醒我,如果把他逼急了,他会把我一起拖下水。
我看着他,忽然笑了。
“高峻,你以为,我没给自己留后路吗?”
我回到客厅,从书房的保险柜里,拿出一个文件夹。
我把文件夹扔在他面前。
“你自己看吧。”
高峻疑惑地打开文件夹。
里面是一沓厚厚的邮件打印件和聊天记录。
全都是我过去几年里,劝阻他不要做假账,提醒他法律风险的证据。
每一封邮件,每一条信息,我都明确表达了我的反对意见。
而他的回复,要么是“让你做你就做,废什么话”,要么是“出了事我担着,跟你没关系”。
我还附上了一份由老周出具的法律意见书,清晰地阐明了,在这种情况下,我作为财务执行人,虽然有操作行为,但主观上没有同谋意图,且有明确的反对记录,可以极大地减轻甚至免除我的法律责任。
高峻的脸,一页比一页白。
到最后,他手里的纸,像落叶一样,簌簌地抖。
“你……你从什么时候开始……”
“从你第一次让我做假账开始。”我平静地回答,“从那天起,我就知道,我们不是一路人了。”
“我留着这些,不是为了有一天要对付你。我只是想,万一真的东窗事发,我至少能保护好我自己,保护好乐乐。”
“我给了你无数次机会,高峻。是你自己,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他看着我,眼神里有震惊,有恐惧,有不甘,最后,只剩下绝望。
“你好狠。”
他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谢谢夸奖。”
我拉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以后,别再来打扰我和我儿子的生活。”
高峻走了。
这一次,他的背影,是彻底的垮塌。
我知道,他完了。
一个连最后一张底牌都打烂了的赌徒,再也没有翻盘的可能。
接下来的日子,事情的发展,几乎完全在老周的掌控之中。
创科网络因为偷逃税款数额巨大,被处以高额罚款,公司资产被查封拍卖,依然资不抵债,最终只能走向破产清算。
宋瑶作为法人代表,被追究刑事责任,虽然她哭着喊着说自己是被高峻骗了,但证据链完整,她难辞其咎。最终,因为有主动退赔部分税款(她父母卖了老家的房子凑的钱)和检举高峻的情节,被判了三年,缓刑四年。
一个想靠男人上位的年轻女孩,最终赔上了自己的青春和前途。
而高峻,作为公司的实际控制人和偷税漏E的主谋,自然也逃不掉法律的制裁。
他被宋瑶和公司几名老员工联名举报,证据确凿。
法院判了他五年。
开庭那天,我没有去。
我只是在新闻的角落里,看到了他被法警带走的照片。
照片上的他,头发白了大半,形容枯槁,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意气风发。
我关掉网页,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没有报复的快感,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
一场持续了十年的婚姻,一个倾注了十年心血的公司,最终以这样一种惨烈的方式收场。
我不知道自己是赢了还是输了。
或许,在这场闹剧里,根本没有赢家。
处理完所有的事情,我带着乐乐,离开了那座承载了太多爱恨情仇的城市。
我们去了一个南方的小城。
那里气候温润,生活节奏很慢。
我用高峻给我的那套房子的钱,买了一栋带院子的小房子。
院子里,我种上了乐乐喜欢的向日葵,还有我喜欢的栀子花。
我找了一份在会计师事务所的工作,朝九晚五,薪水不高,但足够我们母子生活。
闲暇的时候,我会陪乐乐去海边捡贝壳,去公园放风筝。
他的笑容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开朗。
有时候,他会突然问起:“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看我们?”
我会摸着他的头,告诉他:“爸爸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出差,要很久很久才能回来。”
我不知道这样骗他能骗多久。
但我只希望,他能有一个快乐的,无忧无虑的童年。
老周偶尔会给我打电话,聊聊近况。
他说高峻在里面表现还行,或许能减刑。
他说宋瑶缓刑期间,找了份普通工作,人也变得沉默寡言。
他说那些曾经熟悉的名字,都渐渐消失在了风里。
“丫头,后悔吗?”有一次,他问我。
我正在院子里给栀子花浇水。
阳光透过叶子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
我看着乐乐在不远处追着蝴蝶跑,笑得咯咯作响。
“不后悔。”我说,“老周,我只是觉得,人这一辈子,真的不能走错路。”
“一步错,步步错。”
挂了电话,我放下水壶,走到乐乐身边。
“妈妈,你看,蝴蝶!”
他指着一只停在花蕊上的凤蝶,兴奋地叫着。
我笑着抱起他。
“是啊,好漂亮的蝴蝶。”
那一刻,风是暖的,花是香的,儿子的怀抱是真实的。
这就够了。
至于过去,就让它过去吧。
我的新生活,才刚刚开始。
日子像小城里那条缓缓流淌的河,平静地向前。
我渐渐习惯了没有硝烟,没有算计的生活。
每天最大的烦恼,是晚饭该给乐乐做什么菜,周末该带他去哪个新开的游乐场。
我的同事们都是些很和善的人,没人知道我的过去。
在她们眼里,我只是一个温柔、干练,独自带着孩子的单亲妈妈。
事务所的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本地大姐,姓陈,人很爽快。她很照顾我,知道我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偶尔有急事,都准我提前下班。
“小林啊,女人啊,靠谁都不如靠自己。”有一次,我们一起加班,陈姐一边敲着计算器,一边跟我说,“你看我,当年也是离了婚,一个人带着女儿,什么苦没吃过?现在不也过来了。公司开着,女儿也上大学了。”
我看着她脸上自信的笑容,点了点头。
“是啊,陈姐,您是我的榜样。”
我是真心这么觉得。
在这里,我看到了女性另一种活法。
不依附于男人,不被婚姻困住,靠自己的双手,一样可以活得精彩,活得有尊严。
我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人生。
过去十年,我的人生是和高峻捆绑在一起的。
我的喜怒哀乐,我的价值实现,都系于他一身。
我以为那是爱情,是共同奋斗。
到头来才发现,我只是他事业版图里的一颗棋子,一个随时可以被替换掉的零件。
现在,我终于从那盘棋里跳了出来。
我不再是谁的妻子,谁的附庸。
我就是林未。
一个会计师,一个母亲。
一个靠自己,也能把日子过得热气腾腾的,独立的女人。
这种感觉,前所未有的踏实。
有一天,我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是高峻的母亲。
也就是我的前婆婆。
电话里,她的声音苍老而疲惫。
“小未……是我。”
我沉默了一下,说:“阿姨,您好。”
“我……我听说,你带着乐乐走了?”
“是。”
“你们……现在在哪儿?”
“我们在一个挺好的地方,您不用担心。”我不想透露我的地址。
电话那头沉默了。
我能听到她压抑着的抽泣声。
“小未啊,是妈对不起你……是高峻那个,对不起你……”
她开始断断续续地哭诉。
说高峻出事以后,那些以前巴结他们的亲戚朋友,全都躲得远远的。
说她和他爸,现在出门都抬不起头,被人指指点点。
说她病了,想在死之前,再看孙子一眼。
我静静地听着,心里五味杂陈。
曾经,这也是我的母亲。
她也曾拉着我的手,说我是她最好的儿媳妇。
但在我和高峻的矛盾里,她永远是那个无条件偏袒自己儿子的母亲。
她劝我:“男人嘛,在外面逢场作戏难免的,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她劝我:“公司的事,你就别瞎掺和了,高峻比你懂得多。”
她甚至在高峻和宋瑶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后,还劝我:“为了乐乐,忍一忍吧。”
她的每一次“劝”,都是往我的伤口上撒盐。
现在,她的儿子倒了,她才想起我这个“好儿媳”来了。
“阿姨,过去的事,就别提了。”我打断她的话,“您好好保重身体。乐乐……等他再大一点,懂事了,我会告诉他所有的事情。到时候,他愿不愿意见你们,是他的选择。”
“小未!你不能这么狠心啊!乐乐是高家的根啊!”她急了。
“他是我的儿子。”我一字一句地说,“首先,他是我的儿子。”
说完,我挂了电话。
我靠在墙上,深深地吸了口气。
我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但听到她的声音,心还是会痛。
那是我曾经真心相待的家人。
乐乐从房间里跑出来,看到我脸色不好,担心地问:“妈妈,你怎么了?”
我摇摇头,蹲下来抱住他。
“没事,妈妈就是……有点想外公外婆了。”
我撒了个谎。
那个周末,我真的带着乐乐,回了趟娘家。
我爸妈住在一个三线小城,都是退休教师。
他们一直不知道我离婚和高峻出事的具体内情。
我只跟他们说,我们感情不和,和平分手了。
看到我带着乐乐回来,他们高兴坏了。
我妈张罗了一大桌子菜,全是我和乐乐爱吃的。
我爸则拉着乐乐,教他下象棋,爷孙俩玩得不亦乐乎。
晚上,乐乐睡着了。
我妈走进我房间,坐在我床边。
“小未,跟妈说实话,是不是高峻欺负你了?”
我妈看着我,眼睛里满是心疼。
我再也忍不住,扑进她怀里,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
我把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挣扎,都哭了出来。
我妈抱着我,轻轻地拍着我的背,什么也没说。
等我哭够了,她才拿热毛巾给我擦脸。
“哭出来就好了。”她说,“我跟你爸,早就觉得那小子不靠谱。当初你非要嫁给他,我们也没拦着,就想着,你自己选的路,只要你幸福就行。”
“没想到,还是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我爸也走了进来,递给我一杯温水。
“傻孩子,受了委屈怎么不跟家里说?你以为你一个人能扛所有吗?家,永远是你的后盾。”
我看着头发花白的父母,眼泪又一次涌了上来。
是啊,我不是一个人。
我还有他们。
“爸,妈,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说什么傻话。”我妈嗔怪道,“你是我女儿,我们不担心你担心谁?”
“以后啊,就别去那个什么南方小城了。就留在家里,我们帮你一起带乐乐。工作的事,我让你爸托老同事问问,找个安稳的,离家近的。”
我摇了摇头。
“妈,我想靠自己。”
我看着父母,认真地说:“以前,我活在别人的期待里,活在别人的阴影下。现在,我想为自己活一次。”
“那个城市很好,我的工作也很好,我和乐乐,可以在那里开始新的生活。”
“你们放心,我不是以前那个林未了。我知道该怎么保护自己,怎么照顾好乐乐。”
我爸妈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欣慰。
“好。”我爸点点头,“我女儿长大了,有主见了。我们支持你。”
“但是,”我妈拉着我的手,叮嘱道,“不管什么时候,受了委屈,一定要跟家里说。钱不够了,也跟家里说。别一个人硬扛着。”
“嗯。”我重重地点头。
在娘家住了一个星期,我和乐乐准备回去了。
临走前,我爸把我拉到一边,塞给我一张银行卡。
“这里面有二十万,是你跟高峻刚创业那会儿,我跟你妈偷偷存下的,就怕你们有个万一。现在,用不上了。你拿着,密码是你的生日。别跟你妈说。”
我鼻子一酸,想把卡推回去。
“爸,我……”
“拿着!”我爸把卡硬塞进我手里,“你不为自己想,也得为乐乐想。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就当是,爸妈给外孙的。”
我握着那张沉甸甸的卡,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原来,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总有人在默默地爱着我,为我兜底。
回到南方小城,我的心境,彻底变了。
我不再是那个背负着沉重过去,小心翼翼生活的林未。
我是一个有家,有爱,有后盾的林未。
我的内心,变得前所未有的强大和安宁。
工作上,我更加努力。
凭借着过去在大公司积累的丰富经验,我很快就成了事务所的业务骨干。
陈姐对我愈发器重,甚至把几个大客户都交给了我。
一年后,她找我谈话。
“小林,我准备开个分所,想让你过去当负责人。你有没有兴趣?”
我愣住了。
“陈姐,我……我行吗?”
“你怎么不行?”陈姐拍了拍我的肩膀,“你能力强,人也稳重,客户都信你。别的不说,就你做的那几套税务筹划方案,滴水不漏,比好多老会计都强。我是真心想把你当合伙人培养的。”
我心里一阵激动。
合伙人。
这是我曾经遥不可及的梦想。
在高峻的公司里,我虽然是财务总监,但永远只是一个执行者。
公司的决策权,发展的方向,都与我无关。
而现在,我有了自己当家作主的机会。
“谢谢陈姐,我愿意!”
我没有犹豫。
我知道,这是我人生的一个新起点。
分所的筹备工作很忙。
选址,装修,招聘,拓展业务……
我几乎是连轴转。
但我不觉得累,反而充满了干劲。
每一块砖,每一张办公桌,都倾注了我的心血。
这是真正属于我的事业。
干净,透明,靠专业和诚信立足。
开业那天,我爸妈和老周都来了。
看着崭新的办公室,看着我神采飞扬的样子,他们都由衷地为我高兴。
“丫头,真有你的。”老周感慨道。
“这都多亏了您当初的指点。”我笑着说。
“我只是指了条路,路,还是得你自己走。”老周看着我,“你比我想象中,走得更好。”
我爸妈则拉着我的手,激动得说不出话。
我看着他们,看着我的新办公室,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
我忽然明白。
原来,离开一个错的人,毁掉一个烂摊子,不是结束。
而是重生的开始。
生活,终究是公平的。
它会让你失去一些东西,也终将以另一种方式,补偿给你。
两年后,我的分所已经步入正轨,在当地小有名气。
我也成了别人口中的“林总”。
乐乐上小学了,是个聪明懂事的小小男子汉。
他会帮我做家务,会在我加班晚归时,给我留一盏灯,倒一杯热水。
他依然会问起爸爸。
我找了个合适的时机,用他能理解的方式,告诉了他一部分真相。
我告诉他,爸爸和妈妈因为一些原因分开了。
爸爸犯了错,需要在一个地方反省很久。
他听完,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抱着我说:“妈妈,没关系,你有我就够了。”
我抱着他,泪流满面。
我的儿子,长大了。
有一天,我在参加一个行业峰会时,遇到了一个熟人。
是王姐。
就是创科网络那个,一直帮我的老员工。
她老了一些,但精神还不错。
“林姐?”她试探着叫我。
“王姐!”我惊喜地叫出声。
我们找了个咖啡馆,聊了很久。
她说创科破产后,她也失业了,后来辗转了几家公司,现在在一家初创企业当行政主管。
“还是林姐你有本事,自己当老板了。”她羡慕地说。
“都是熬出来的。”我笑了笑,问她,“你……知道高峻的近况吗?”
问出这句话,我心里很平静。
就像在问一个,不相干的故人。
王姐叹了口气。
“听说了。他前阵子,好像因为表现好,减刑了,提前出来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
“出来了?”
“嗯。不过,好像过得挺惨的。他爸妈前年相继都过世了。他出来后,没地方去,以前那些朋友也没人理他。听说,现在在工地上搬砖。”
搬砖。
我脑海里浮现出高峻那张曾经意气风发的脸。
无法想象,他现在是怎样一副光景。
“那……宋瑶呢?你知道吗?”
“她啊,”王姐撇了撇嘴,“缓刑期一过,就嫁人了。嫁了个外地的小老板,好像对她还不错。听说,已经怀孕了。”
“她倒是,挺会为自己打算的。”
我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有点苦。
和王姐告别后,我一个人在街上走了很久。
高峻出来了。
这个消息,像一颗石子,投进了我平静的心湖,泛起了一圈圈涟漪。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来找我。
我不知道他再次出现,会给我的生活带来怎样的波澜。
我心里,有一丝不安。
回到家,看到乐乐的笑脸,那丝不安又渐渐消散了。
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林未了。
我有了自己的事业,有了爱我的家人,有了保护自己和儿子的能力。
无论他来或不来,我都不会再害怕。
该来的,总会来。
一个月后的一天傍晚,我开车去接乐乐放学。
在校门口,我看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一个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工装,头发花白,满脸沧桑的男人。
他蹲在马路对面,手里夹着一根劣质香烟,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校门口。
是高峻。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瘦了,也老了,完全没有了当年的样子。
如果不是那双眼睛,我几乎认不出他。
乐乐背着书包,从校门里跑了出来。
“妈妈!”
高峻的身子猛地一震,站了起来,眼里的光,像是被瞬间点燃。
他想朝这边走过来,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脚步顿住了,只是贪婪地,远远地看着。
乐乐也看到了他。
他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那个陌生的男人。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乐乐身边,牵起他的手。
“乐乐,我们回家。”
我没有看高峻,拉着乐乐,朝我的车走去。
我能感觉到,那道灼热的目光,一直跟随着我们。
上了车,我从后视镜里,看到他还站在那里,像一尊雕像。
乐乐坐在后座,很安静。
过了一会儿,他小声问:“妈妈,那个人……是不是爸爸?”
我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嗯。”
“他……为什么不跟我们说话?”
“因为他知道,他没有资格了。”
乐乐“哦”了一声,没再问什么。
从那天起,高峻每天都会出现在校门口。
他从不靠近,也从不说话。
只是远远地看着。
刮风,下雨,从不间断。
我跟学校的保安打了个招呼,让他们多留意,不要让他靠近孩子。
我没有报警,也没有去赶他走。
我知道,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也是他对自己的一种惩罚。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
有一天,我去接乐乐,没有看到高峻的身影。
第二天,没有。
第三天,还是没有。
我心里,竟然有了一丝莫名的空落。
周末,老周给我打了个电话。
“丫头,高峻走了。”
“走了?”
“嗯。他给我留了封信,让我转交给你。”老周说,“信我给你寄过去了,应该快到了。”
两天后,我收到了那封信。
信封很旧,上面只有两个字:林未。
我拆开信。
里面只有薄薄的一页纸,和一张银行卡。
信上的字,歪歪扭扭,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林未:
见字如面。
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再叫你的名字。
这一个多月,每天能远远地看你和乐乐一眼,是我这辈子,最幸福,也最痛苦的时光。
我看到你们过得很好。
你变得比以前更美,更自信。
乐乐也长高了,很帅气,像我,但幸好,性格像你。
这样,我就放心了。
我出来后,才知道,我爸妈都走了。
我连他们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我是个不孝子,也是个不合格的丈夫和父亲。
我把一切都搞砸了。
我没有脸再见你们,也没有脸留在这座城市。
我要走了。
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或许,是去赎罪吧。
这张卡里,有五万块钱。
是我在工地上,搬了半年砖,一分一分攒下来的。
我知道,这点钱对你来说,什么都不算。
但这是我,现在唯一能给乐乐的了。
就当是……我这个不称职的父亲,给他买糖吃的钱吧。
密码,是乐乐的生日。
林未,对不起。
还有,谢谢你。
谢谢你,把乐乐教得这么好。
谢谢你,让我看到了,什么是真正的重生。
别找我。
忘了我。
祝你,和乐乐,永远幸福。
高峻”
我看完信,眼泪,无声地滑落。
我不知道,这眼泪,是为谁而流。
或许,是为那个曾经爱过的少年。
或许,是为那段再也回不去的青春。
或许,只是为了一场,终于落幕的爱恨。
我走到窗边。
院子里的向日葵,开得正盛,金灿灿的,像一张张笑脸。
乐乐正在花丛里,和一只小猫玩耍,笑声清脆。
我擦干眼泪,笑了。
是啊。
忘了你。
我会永远幸福。
我把那张卡,放进了给乐乐存教育基金的账户里。
我给他讲了这笔钱的来历。
我告诉他,这是爸爸送给他的礼物。
爸爸希望他,能用这笔钱,去做更多有意义的事。
乐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生活,又恢复了平静。
只是,我的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彻底放下了。
我不再恨了。
因为,我已经拥有了,比恨更重要的东西。
那就是,爱,和未来。
来源:小马阅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