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身后是烧成白地的常德城和几乎打光的弟兄,面前是黑漆漆的逃生之路。
一个军人最大的荣耀是什么?
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
那最大的耻辱呢?
是弃城逃跑,苟且偷生。
如果有一天,这两个选项摆在同一个人面前,让他选,他该怎么选?
1943年的余程万,就站在了这个选择的岔路口上。
身后是烧成白地的常德城和几乎打光的弟兄,面前是黑漆漆的逃生之路。
他这一步迈出去,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想弄明白余程万在常德为啥那么纠结,得先把他和他带的这支队伍的家底翻出来看看。
他手下的第57师,有个响当当的名号——“虎贲之师”。
这名号可不是白叫的,是实打实拿命换来的。
说起来,57师的出身在当时不算“高贵”。
它不是黄埔军校出来的“天子门生”,根子上是北方军阀的旧部。
在那个讲究出身和派系的年代,这种部队通常被看作“杂牌”,有仗打了往前顶,发装备了往后稍。
但57师是个例外。
这支部队早在1936年就成了第一批换德国装备的“德械调整师”,要知道,能进这个名单的,除了它,清一色都是老蒋的嫡系心头肉。
这说明,它的战斗力早就被上面看在眼里了。
为啥这么厉害?
兵员。
57师的兵,大多是山东、河北那边过来的北方汉子,个子大,能吃苦,性子倔。
最关键的是,他们天生会干一件事——挖土。
修工事、挖战壕,那是刻在骨子里的本事。
这手绝活,正好补上了当时很多南方部队“能攻不能守”的短板。
所以,当它被划入王牌军第74军的时候,非但没被当成累赘,反而成了宝贝。
1940年,余程万接手了这支部队。
余程万是黄埔一期生,资历老得很,但因为早年没在军事一线,升迁速度一直比不上他的那些同学。
现在让他带57师,对他来说,是个证明自己的绝好机会。
机会一年后就来了,上高会战。
日本人搞了个三路围攻,想一口吃掉国军主力。
第九战区司令长官罗卓英将计就计,布了个大口袋,打算等日军钻进来再关门打狗。
这个计划能不能成,关键就看口袋底能不能扛住。
得有一支部队像块铁砧,死死顶住日军最猛的攻势,让外围的友军有时间包抄。
这个送死一样的任务,就砸在了余程万和他的57师头上。
战场上的情况说变就变。
本来计划好几家一块守的,结果友军被陆续调走,最后守上高核心阵地的,就剩下余程万的57师,外加旁边部队的两个团。
对面的日军主力第34师团,就像一把开了刃的尖刀,直愣愣地捅过来。
日本师团长一看飞机侦察说守军不多,立马就上头了,命令部队玩命地冲。
这时候就看出余程万和57师的本事了。
他指挥部队,利用早就挖好的、纵横交错的工事体系,硬是把阵地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绞肉机。
山东汉子们打起仗来那股子犟劲上来了,日军一波波地冲,一波波地倒在阵地前面。
尸体堆了一层又一层,就是冲不动。
等外围的国军大部队集结完毕,调过头来开始反攻的时候,那个日本师团长才发现,自己不是来捅刀子的,是钻进口袋里等着挨揍的。
上高这一仗,57师一战成名。
不仅守住了,还帮着主力部队把日军一个精锐师团打残了。
战后,第一号武功状发了下来,部队被正式授予“虎贲师”的称号。
余程万也跟着扬名立万,从一个不太受重视的将领,一下子成了全国皆知的抗日英雄。
名气越大,责任就越大。
英雄这个头衔,有时候比千斤的担子还重。
两年后,考验余程万和“虎贲师”的,不再是一场漂亮的防御反击战,而是一座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孤城。
1943年11月,日军调集了十万大军,目标直指湖南常德。
拿下这里,就能把中国的第六战区和第九战区切开,战略上非常要命。
而守卫这座城的,正是余程万和他的57师。
这一次,他不再是战役棋盘上的一颗关键棋子,而是被彻底丢进了一个死地。
仗还没开打,情况就急转直下。
常德外围的友军一触即溃,连74军自己的主力部队都被日军死死拖住,根本过不来。
余程万本来还想着守住沅江南岸的德山,给自己留条后路,结果派去增援的部队顶不住压力,自己先撤了。
德山一丢,57师就成了瓮中之鳖,后路全断。
11月22日,日军完成了对常德的包围。
守军虽然开局就用迫击炮干掉了日军一个联队长,算是开了个好头,但这根本改变不了双方力量的巨大差距。
据后来活下来的步兵指挥官周义重回忆,开战时57师满打满算一万七千多人,而围城的日军有好几个师团。
绝境之下,余程万把从别人那学来的巷战本事用到了极致。
他命令士兵把城里一排排的房子内部全部打通,形成了复杂的地下和室内通道,这样部队就可以在不暴露于日军炮火下的情况下快速转移。
每个十字路口,都用砖石和沙袋堆起了坚固的机枪堡垒,交叉火力封锁得死死的。
士兵们还在屋子里挖了防炮洞,就算房子被炸塌了,倒下来的瓦砾和砖墙正好成了新的掩体。
一时间,整个常德城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吃人的迷宫。
每一条小巷,每一堵破墙,都成了反复争夺的战场。
双方士兵挤在狭窄的空间里,用刺刀、用枪托、用工兵铲,甚至用牙齿进行最原始的搏杀。
人的意志是坚强的,但子弹和手榴弹不会自己长出来。
打了十几天,57师伤亡惨重,阵地被一点点地压缩。
到12月1号,余程万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援军——第10军的一个师。
可他们只到了对岸,看着常德城里的冲天火光,就是过不来。
日军的炮火封锁了江面,他们又没有足够的船。
努力了几次,伤亡不小,最后只能无奈撤退。
这一下,彻底击垮了城里守军的最后一丝希望。
余程万只知道援军来了又走了,他想不通,隔着一条江,为什么见死不救?
这种咫尺天涯的绝望,也给后来74军和第10军这两支王牌部队的关系,埋下了一颗钉子。
三、师长,你走!
12月2日深夜,余程万在地下指挥部里召集了最后一次军事会议。
说是会议,其实就是给剩下的人交代后事。
外面枪炮声零零落落,全师还能动弹的,算上炊事员和文书,凑不够三百人了。
弹药打光了,粮食也吃完了,守着巴掌大的一块地方,连个囫囵觉都睡不了。
军令是“与城共存亡”。
作为军人,死在阵地上,是本分,是荣誉。
可现在这个情况,死守下去,除了让这三百号人跟着一起变成炮灰,还有什么意义?
可要是突围呢?
这是求生。
但军令如山,擅自撤退,就是“临阵脱逃”,是要上军事法庭杀头的。
他这个“抗日英雄”,转眼就会变成“无耻逃兵”。
地下掩体里的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据后来活下来的人说,余程万一开始是这么安排的:他命令169团团长柴意新,带领还能动的人突围出去,找援军。
他自己,就带一个警卫连,留在城里跟日本人打巷战,打到最后一个人。
这话听着,是把生的希望留给部下,自己慷慨赴死,够爷们。
但在场哪个不是人精?
大家心里都明白师长的难处。
他余程万要是死在这,那是烈士,是英雄。
他要是自己带头跑了,那这辈子都完了。
他这是把“突围”这个烫手的山芋扔出来,用自己的“牺牲”,逼着手下人开口,求他走。
这时候,团长柴意新站了出来。
他是个明白人,也是个忠勇的汉子。
他对着余程万大声说:“师长,您是全师的顶梁柱,弟兄们的希望都在您身上!
应该您带人突围,去搬救兵!
我柴意新,愿意带弟兄们守在这,等您带着大部队杀回来,光复常德!”
余程万还是面露难色,好像在犹豫。
柴意新看出来了,又往前递了一步,给了师长一个谁也挑不出毛病的台阶:“师长,外面来增援的,肯定是军长、师长级别的大官。
我一个团长,人微言轻,去了怎么跟人家协调?
必须您亲自去,才能指挥得动他们,才能统筹全局!”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一下就打开了余程万心里的那把锁。
他要的就是这个理由,一个能让他既能活下去,又不至于在道义上完全站不住脚的理由。
他当即“顺水推舟”,同意了突围计划,带着警卫等五十多个人,趁着夜色,钻进了城市的废墟里。
柴意新没有食言。
他带着城里最后剩下的百十号弟兄,战斗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
余程万跑出来了,也确实很快联系上援军,几天后就收复了常德。
只不过,那已经是一座被日军主动放弃的空城了。
消息传到重庆,蒋介石勃然大怒,一道电令就把余程万抓了起来,要按“临阵脱逃”的罪名枪毙他。
最后,还是74军的老军长王耀武等人四处求情,说他毕竟坚守了十六天,功劳还是有的,这才保住了一条命。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他的军事生涯,从常德突围的那一刻起,实际上就已经结束了。
那个“弃城主官”的标签,像烙印一样刻在了他身上,让他再也无法回到一线指挥岗位。
曾经风光无限的“虎贲”师长,成了一个没人敢用,也没人想提的尴尬人物。
后来的日子,余程万就像水上的浮萍。
内战末期,虽然又被拉出来当了军长,但大势已去,他也无力回天。
在昆明跟着卢汉起义时,为了保命脱身,他在广播里喊了一句“此次起义,犹如武王伐纣”。
这句话,算是彻底把他去台湾的路给堵死了。
他最后跑到了香港。
一个曾经在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将军,在那个灯红酒绿的城市里,靠着以前的一些关系和积蓄,过起了种菜、养鸡的日子。
1955年8月27号晚上,几个“贼”摸进了他在新界乡下的住所,号称抢劫。
混乱中,余程万身中数枪,当场毙命。
可事后警察到现场一看,发现他身上的弹孔,是轻机枪近距离扫射留下的。
哪有贼会扛着轻机枪去抢劫一个落魄将军的?
这桩案子,成了悬案。
上高会战,让他站上了人生的顶峰;常德血战,又把他从顶峰狠狠地摔了下来。
他用十六天的坚守,成就了“虎贲”不朽的威名;却也在最后一夜的选择里,亲手断送了自己的前程。
参考文献:
钟子麟. 《蒋介石的铁卫队:国民党王牌军74军传》。
团结出版社,2008年。
周义重口述,周渝整理. 《常德守城之内幕》。
收录于《湖南文史资料选辑》第27辑,1988年。
张洪涛. 《国殇:国民党正面战场抗战纪实》。
团结出版社,200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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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一往无前爱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