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一路上,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各种念头纷至沓来。林晚病了?饿晕了?还是……又在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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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尘封的遗物
婚礼的喧嚣仿佛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江烬几乎是飙车回到别墅的。
一路上,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各种念头纷至沓来。林晚病了?饿晕了?还是……又在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
他拒绝去想那个最坏的可能。
那个“七天”的预言,像魔咒一样箍在他的头上。
车子猛地停在别墅门口,他甚至没等司机开门,就自己推开车门,大步冲了进去。管家和几个佣人战战兢兢地站在客厅里,脸色都不太好看。
“人呢?”江烬的声音因为急促而有些沙哑。
管家低着头,声音发颤:“先生……林小姐的房间……是锁着的。我们敲了很久的门,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我们怕……怕出意外,就把门撬开了……”
江烬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他几步跨上楼梯,冲到二楼那个角落的房间门口。
房门虚掩着,露出里面一片昏暗。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了门。
房间里,收拾得……异乎寻常的整洁。
甚至可以说,是空荡。
床铺整理得一丝不苟,像是根本没有人睡过。桌面上干干净净,没有一丝灰尘。衣柜门开着,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几个孤零零的衣架。
仿佛住在这里的人,只是临时起意,出门散个步,随时都会回来。
又仿佛,她从未在这里存在过。
江烬的呼吸一滞,目光快速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没有林晚的身影。
“她人呢?!”他猛地回头,对着身后的佣人怒吼,额角青筋暴起,“那么大一个活人,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
佣人们吓得噤若寒蝉。
管家壮着胆子,指了指房间中央的地板:“先生……我们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个……放在这里。”
江烬顺着他的手指看去。
在地板正中央,放着一个眼熟的、有些年头的木盒子。
那是林晚的东西。他以前见过几次,她似乎很宝贝这个盒子,但从不肯让他看里面是什么。
他记得有一次,他好奇想打开,她还跟他生了气。那时候,他还觉得她小题大做。
此刻,那个木盒子,像一座沉默的墓碑,静静地矗立在空荡的房间中央。
旁边,还放着一个小巧的、熟悉的白色药瓶。
江烬认得那个药瓶——是那天在拍卖会前,他亲手扔进垃圾桶的那个!
它怎么会在这里?而且,瓶子看起来是满的?
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并且不断收紧。
他一步步走过去,脚步有些虚浮。
他先是蹲下身,捡起了那个药瓶。
瓶身依旧没有标签。
他拧开盖子,往外一倒。
不是他想象中的白色维生素药片。
倒出来的,是几十颗颜色、形状各不相同的药片和胶囊。有些他似乎在某个广告上看过,是效果很强的止痛药。
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所以,她当时没有骗他?这真的……不是毒品?而是……止痛药?
她为什么要吃这么多、这么杂的止痛药?
一个可怕的猜想,浮上心头。
他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放下药瓶,目光转向那个木盒子。
手指颤抖着,碰触到冰凉的盒盖。他犹豫了一下,像是害怕打开潘多拉的魔盒。
最终,他还是猛地掀开了盖子。
盒子里的东西很简单,也很……沉重。
最上面,是那个被他摔裂后又用黑色胶带仔细缠好的旧相框。照片上的他和她,青涩,懵懂,隔着岁月的裂痕,对他露出讽刺的笑容。
相框下面,是那张褪色的全家福,和一枚小小的奖学金徽章。
然后,江烬看到了。
在盒子最底层,安静地躺着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
纸张已经有些泛黄,边角磨损。
他伸出手,指尖颤抖得几乎无法控制,慢慢地,将那张纸拿了起来。
展开。
入目的,是清晰的医院抬头,和冰冷的铅字。
【诊断证明书】
姓名:林晚
诊断结果:恶性肿瘤晚期,伴多处转移。
建议:立即住院治疗。
日期……
江烬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个日期上。
像被一道惊雷劈中天灵盖,他整个人僵在原地,血液似乎在瞬间冻结。
那个日期……
那个日期!!
赫然是……是她被绑架的……前一天!!
轰——!!!
世界,在江烬的眼前,彻底崩塌了。
第十一章 疯魔的寻找
诊断书从颤抖的指间滑落,轻飘飘地掉在地毯上,却仿佛有千钧重,砸得江烬灵魂都在震颤。
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支撑住没有倒下。
眼前阵阵发黑,耳边是嗡嗡的鸣响。
恶性肿瘤……晚期……
被绑架的前一天……
所以,她是在知道自己身患绝症,时日无多的情况下,被卷入那场无妄之灾?!
所以,她回来时那异样的消瘦、苍白,那止不住的咳嗽,根本不是因为什么“脏”,不是因为什么“伺候野男人”,而是因为……癌症?!
所以,那瓶被他鄙夷地扔进垃圾桶的“脏东西”,是她用来对抗晚期癌痛的,救命的药?!
而他做了什么?
他骂她脏,嫌她恶心,用最恶毒的语言攻击她,把她当成博取同情的骗子,甚至当着她的面,把她母亲的遗物拍下来送给别的女人……
【“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感激你。”】
【“没关系,反正我也等不到你变好了。”】
她当时说这句话时,那惨淡而平静的笑容,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
那不是赌气,不是怨恨。
那是……真正的告别。
是在生命尽头,对他,对这个世界,彻底的失望和放弃。
“啊——!!!!”
江烬猛地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一拳狠狠砸在冰冷的墙壁上。指骨碎裂般的疼痛传来,却远远不及心口那片被瞬间碾碎的剧痛。
他像疯了一样,转身冲出房间,冲下楼梯。
“找!!”他对着惊愕的管家和佣人,目眦欲裂地咆哮,“给我去找!!把整个城市翻过来也要把她给我找出来!!!”
他不能接受!
他不相信那个女人就这么消失了!带着满身的病痛和他给予的累累伤痕,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他不允许!
婚礼?新娘?苏晴?
此刻早已被他抛到九霄云外。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林晚!立刻!马上!
他动用了一切可以动用的力量。江家的保镖、私人侦探、甚至一些见不得光的关系网。所有的交通枢纽,医院,酒店,甚至是一些偏僻的角落,都被人翻了个底朝天。
悬赏金额高得令人咋舌。
整个城市都在议论,江家那位刚刚举行完盛大婚礼的新郎,像是突然得了失心疯,在找一个叫林晚的女人。
苏晴穿着婚纱,被独自留在新婚别墅里,打来的电话被江烬直接挂断,发出的信息石沉大海。她脸上的幸福笑容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扭曲的嫉妒和不安。
她不明白,一个已经消失的、肮脏不堪的林晚,为什么还能在死后(她几乎确信林晚已经死了)拥有这样搅动风云的力量?
江烬不眠不休,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整个人处在一种极度亢奋又极度崩溃的边缘。
他一遍遍地看着那张诊断书,一遍遍地回想林晚回来后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
越想,心就越冷,越痛,如同被凌迟。
他去了他们曾经的大学,去了他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去了所有他们有过共同回忆的地点。
可是,哪里都没有林晚。
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不,她不是蒸发。
她是……真的不要他了。
在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怎样一个弥天大错,在他终于想要弥补(尽管他知道可能已经来不及)的时候,她连一个忏悔的机会,都不肯给他。
几天后,手下的人战战兢兢地汇报,在城郊一个即将拆迁的破旧居民区里,找到了林晚最后租住的地方。
那是一个只有十几平米的小单间,阴暗,潮湿,墙壁上斑驳着霉点。除了一张硬板床,一个破旧的桌子,几乎没有任何家具。
桌子上,放着一个空了的矿泉水瓶,和半袋没有吃完的、已经干硬发霉的馒头。
在床垫下面,他们找到了另一张叠起来的纸。
那是一封,很短,很短的遗书。
没有抬头,没有落款。
只有寥寥数语,字迹因为虚弱而有些歪斜颤抖:
【我把骨灰,埋在城西山脚那棵老槐树下。】
【那里春天会开很多野花,不算孤单。】
【别找我,脏了你的路。】
【江烬,如你所愿,我放过你了。】
【也放过我自己。】
“如你所愿……”
“我放过你了……”
“也放过我自己……”
江烬看着那几行字,反复地看,像是要把每一个笔画都刻进灵魂里。
然后,他猛地弯下腰,一口鲜血直接喷了出来,染红了手中单薄的纸张。
“先生!”
“江总!”
周围一片惊呼。
江烬却什么也听不见了。
世界在他眼前,彻底失去了颜色。
只剩下那片刺目的红。
和她那句,轻飘飘的,却重逾千斤的——
放过。
第十二章 槐树下的答案
城西,山脚。
深秋的风已经带上了凛冽的寒意,卷起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儿,发出呜呜的声响。
那棵据说有上百年树龄的老槐树,叶子已经落尽,只剩下光秃秃、张牙舞爪的枝桠,伸向灰蒙蒙的天空,像一幅绝望的剪影。
江烬独自一人,站在槐树下。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与那天婚礼上的白色礼服形成残酷的对比。短短几天,他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眼窝深陷,颧骨突出,下巴上的胡茬更显潦倒落魄。那双曾经盛满倨傲和冰冷的桃花眼,此刻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败和空洞。
他手里紧紧攥着那张染血的遗书,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脚下,是新翻动过的泥土痕迹。
很浅,很不显眼。
仿佛埋葬在这里的人,也希望自己能悄无声息地融入这片土地,不留下任何痕迹。
他来了很久了,只是站着,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他也毫无所觉。
“如你所愿……”
“脏了你的路……”
她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带着那惨淡的、解脱般的笑意。
原来,她最后的心愿,竟然是埋骨在这样一个荒僻的、无人打扰的地方。
原来,她直到死,都还记得他说她“脏”。
所以,她选择了一个不会“脏”了他路的地方,作为自己最终的归宿。
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阵窒息般的绞痛,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蹲下身,伸出颤抖的手,轻轻碰触着那冰冷潮湿的泥土。
仿佛这样,就能离她近一点。
再近一点。
可是,泥土之下,只有冰冷的骨灰。
再也没有那个会对他笑,会因为他一句话而难过,会偷偷用爱慕眼神看着他的林晚了。
是他。
是他亲手,一点一点,将她推向了死亡的深渊。
在她最需要安慰、最需要依靠的时候,他给了她最恶毒的言语和最冰冷的刀子。
在她用最后一点生命力,挣扎着回到他身边,想要汲取一点点温暖的时候,他亲手将她最后生存的希望,连同那瓶止痛药,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他甚至,用她母亲的遗物,作为讨好另一个女人的工具。
他究竟……对她做了些什么?
“晚晚……”
他张了张嘴,干裂的嘴唇翕动,发出沙哑得不成调的声音。
像是被困在绝境的野兽,发出的最后哀鸣。
没有回应。
只有风声,呜咽着掠过光秃的枝头,像是在为那个过早凋零的生命,奏响最后的挽歌。
他想起她最后那段时间,那异常平静的眼神。
那不是麻木,那是……心死之后,彻底的绝望和放弃。
她早就知道了自己的结局,所以她安静地等待着,看着他和苏晴上演着一出出幸福的戏码,然后在自己设定的“七天”之期,安静地、彻底地离开。
不留一丝眷恋。
不给他一点……挽回的机会。
悔恨像毒液,瞬间流遍了他的四肢百骸,腐蚀着他的五脏六腑。他猛地抬起手,狠狠一拳砸在身旁粗糙的树干上。
砰!
皮肉破裂,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褐色的树皮。
可他感觉不到疼。
身体的疼痛,如何能及得上心碎之万一?
他瘫坐在冰冷的泥土上,背靠着那棵苍老槐树,像是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破布娃娃。
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投下几缕惨淡的光线,照亮了他脸上纵横的……泪痕。
这个骄傲的、从未低过头的男人,此刻,在亡者的安息之地,哭得像个迷途的孩子。
可惜,他迟来的眼泪,再也无法温暖那个已经冰冷的身躯。
他迟到的忏悔,再也传不到那个已然远去的灵魂。
他终究,是彻底地……失去了她。
在这棵孤寂的老槐树下,他找到了她的答案。
也用他余生的痛苦和悔恨,为自己的罪孽,写下了注脚。
第十三章 花开的囚笼
江烬把林晚的骨灰,带回了家。
不是那个他和苏晴准备共度余生的新婚别墅,而是他们曾经一起住过的那栋、留有她最多痕迹的旧宅。
苏晴闻讯赶来,哭得梨花带雨,试图挽回。
“阿烬,我知道你难过,可是人死不能复生……我们还有以后,我们的家……”
“家?”江烬抬起头,眼神空洞地看着她,里面是苏晴从未见过的、冰冷的死寂,“这里才是她的家。”
他指着这栋房子,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而你,苏晴,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阿烬!”苏晴难以置信地尖叫,“我才是你的妻子!我们刚刚举行了婚礼!”
“婚礼?”江烬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嘲讽的笑容,“那场婚礼,是我送给她的……最后一场羞辱。”
他不再看苏晴瞬间惨白的脸,对旁边的保镖挥了挥手。
“送苏小姐离开。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她再踏进这里一步。”
苏晴被“请”了出去,她的哭喊、质问、甚至威胁,都消散在别墅冰冷的空气里,没有引起江烬丝毫的波澜。
他的世界,仿佛在读到林晚遗书的那一刻,就彻底沉寂了。
他遣散了大部分佣人,只留下一个负责做饭和打扫的阿姨,并且严格限制她进入二楼的主卧区域。
主卧,被他恢复了原样。
不,甚至比林晚在的时候,更加“原样”。
她用过的梳子,还放在梳妆台上,上面仿佛还残留着几根她的发丝。她没带走的几件睡衣,整齐地叠放在枕头边。她喜欢看的书,还翻开在她最后阅读的那一页……
他活生生地把这里,变成了一座精致的、怀念的牢笼。
而他自己,就是那个唯一的囚徒。
然后,他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事情。
他找来了最好的园艺师,买来了大批品质极佳的玫瑰苗。不是苏晴喜欢的保加利亚白玫瑰,而是林晚曾经无意中提起过的一种,颜色深红近乎发黑,名叫“黑巴克”的玫瑰。
他说:“把骨灰,混进栽培的土壤里。”
园艺师吓得脸都白了,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江先生,这……这不合规矩,对逝者也不尊重……”
江烬抬起眼,那死寂的眼神里,骤然迸射出的偏执和疯狂,让见多识广的园艺师都感到胆寒。
“照我说的做。”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毁灭性的力量,“我要她……看着这些花开。”
他要她以另一种方式,“活”在这个世界上。
活在他的眼前。
活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活在他……永恒的忏悔里。
园艺师战战兢兢地照办了。
于是,别墅后院,那个曾经开满各色珍稀花卉的阳光花房,被彻底清空,然后种满了密密麻麻的“黑巴克”玫瑰。
黑色的泥土里,混合着那个苍白女孩冰冷的骨灰。
江烬几乎推掉了所有的工作,整天整天地待在花房里。他亲自照料这些玫瑰,松土,施肥,浇水,除虫。他对着那些沉默的、尚未开花的植株,喃喃自语。
有时候,他会说起他们大学时候的事。
“晚晚,你还记得吗?那次你骑单车摔倒了,膝盖流了好多血,却死活不肯去医务室,怕我觉得你麻烦……”
有时候,他会忏悔。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病了……我真的不知道……如果我知道……”
更多的时候,他只是沉默地坐着,看着那些黑色的泥土,眼神空洞,仿佛能透过泥土,看到下面安睡的灵魂。
外界议论纷纷。
江氏集团的股价因为他的不管不问而波动。
朋友来劝,家人来闹。
但他充耳不闻。
他的世界,只剩下这座别墅,这个花房,和这些……以她骨灰为养料,孕育着的、沉默的玫瑰。
他在等待。
等待一个花期。
等待一个……不可能的救赎。
第十四章 血色花期
冬去春来。
院子里的其他植物开始抽枝发芽,焕发出勃勃生机。唯有那座玻璃花房,依旧被一种沉寂的、近乎哀伤的氛围笼罩着。
混合了骨灰的土壤,似乎真的赋予了那些“黑巴克”玫瑰某种不同寻常的生命力。
它们长得异常茂盛,墨绿色的叶片厚重油亮,枝干粗壮,带着一种不祥的、沉甸甸的美感。
花苞开始孕育。
是那种深沉的、近乎黑色的红,紧紧包裹着,像一颗颗凝固的血滴,悬挂在枝头。
江烬待在花房里的时间更长了。
他几乎不眠不休,眼下的乌青浓重得像化不开的墨。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每一个花苞的变化,眼神里交织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期待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在期待花开。
又在害怕花开。
仿佛那绽放的瞬间,就是最终的审判日。
苏晴又偷偷来过几次,都被保镖拦在了外面。她隔着铁艺大门,看着那个曾经矜贵倨傲的男人,如今像个园丁一样,守着一片诡异的玫瑰花田,眼神里的嫉妒和怨恨几乎要溢出来。
“江烬!你疯了!为了一个死人,你值得吗?!”她最后一次来的时候,忍不住尖声喊道。
江烬缓缓抬起头,隔着遥远的距离,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冰冷,空洞,没有任何人类的感情。
苏晴被那眼神吓得噤声,落荒而逃。
是啊,他疯了。
从他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疯了。
在无数个不眠不休的守候后,第一朵“黑巴克”,终于在某个清晨,悄然绽放。
花瓣是那种极深、极浓郁的暗红色,天鹅绒般的质感,在初升的阳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它开得那么沉重,那么安静,仿佛凝聚了所有的生命和悲伤。
紧接着,第二朵,第三朵……
整个花房,仿佛被一片暗红色的、沉默的血海所淹没。
浓烈的、带着一丝腐朽气息的玫瑰香气,弥漫在空气里,甜腻得让人窒息。
江烬站在花海中央。
他伸出手,颤抖着,轻轻碰触那第一朵绽放的花瓣。
冰凉,柔软,带着露水的湿润。
像她临终前,冰冷的指尖。
像她落在他记忆里,最后的触感。
“晚晚……”
他低低地唤了一声。
声音沙哑,破碎。
花无言,依旧沉默地绽放着,用那近乎黑色的红,回应着他的呼唤。
它们是她。
却又不是她。
她再也不会对他笑,不会对他哭,不会用那双曾经盛满爱慕和后来只剩死寂的眼睛看着他了。
她化作了这一片沉默的、带着血腥气息的花。
永远地,扎根在他的世界里。
用这种残酷的方式,提醒着他,他曾经拥有过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巨大的、无法承受的悲痛和悔恨,像海啸般终于冲垮了他最后一道防线。
江烬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可是,他什么也吐不出来。
只有无尽的苦涩和绝望,充斥着他的口腔,他的灵魂。
他跪倒在这片由他亲手培育的、用他最爱的人的骨灰浇灌出的玫瑰花丛中。
像一头濒死的困兽,发出了压抑的、绝望的、撕心裂肺的哀嚎。
哭声在密闭的花房里撞击、回荡,被那浓烈的、带着死亡气息的花香包裹着,传不出去,也得不到任何回应。
花期到了。
他的救赎,没有来。
来的,只是永恒的,无尽的,血色囚笼。
第十五章 余生漫长
自那场血色的花期之后,江烬似乎彻底变了一个人。
他不再整天待在花房里。但他也没有回归正常的生活。
他遣散了最后一个佣人,独自一人住在那栋空旷的、如同坟墓般的别墅里。江氏集团的事务,他交给了专业的经理人团队,只在重大决策时,才会通过视频会议露面。
屏幕那头的他,瘦削,苍白,眼神沉寂得像一潭死水。除了工作,他几乎不与人交流。
他活成了一个真正的孤家寡人。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两件事。
照料那些“黑巴克”玫瑰,以及……无尽的、自我放逐式的忏悔。
他收集了所有关于林晚的东西,哪怕只是一张她写过字的便签纸,都小心翼翼地珍藏起来,放在一个专门的房间里。
他开始写日记。
不是记录生活,而是写给林晚的信。
【晚晚,今天下雨了,记得你最喜欢下雨天,说雨水干净。对不起,我曾经用最肮脏的词形容你……】
【晚晚,花园里的栀子花开了,很香。你以前总喜欢在客厅里插一瓶……我那时却嫌味道太浓……】
【晚晚,我又梦到你了,梦到你咳血的样子……我惊醒过来,心口疼得厉害……这大概就是我的报应吧……】
字字泣血,句句诛心。
他试图去寻找林晚的过去,拜访她早已疏远的亲戚,询问她大学时代的朋友。他拼凑起一个他从未真正了解过的、鲜活而美好的林晚。
她成绩优异,曾经获得过最高等级的奖学金。
她善良柔软,曾经偷偷资助过山区的小孩。
她热爱生活,会在阳台种满小小的多肉植物。
她曾经,那样努力地、认真地生活过,爱过。
而他,亲手摧毁了这一切。
了解的越多,他的罪孽感就越深重,悔恨就越刻骨。
他开始频繁地出入寺庙、教堂,甚至寻求一些所谓的通灵者。他不在乎信仰,他只想寻求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或许,在某个他无法触及的维度,她能听到他的忏悔。
他捐出了大笔的善款,以“林晚”的名义,建立基金会,资助癌症研究和贫困患者。仿佛这样,就能减轻一点他内心的负罪感。
然而,没有用。
无论他做什么,那个空洞始终存在,那个名字如同烙印,刻在他的灵魂深处,日夜灼烧。
他拒绝任何心理医生的干预。
他认为这种痛苦,是他应得的惩罚。
他必须清醒地、一分一秒地承受着。
苏晴在一年后,终于彻底死心,提出了离婚。江烬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签了字,并分割了巨额财产给她,算是补偿,也像是……一种彻底的切割。
他的人生,从那场血色花期开始,就定格在了永恒的寒冬。
每年的那个日子,林晚的忌日,他都会独自一人,在城西山脚那棵老槐树下,枯坐一整夜。
对着那空荡荡的、只有一抔黄土的地方,说上一夜的话。
说他的悔,他的痛,他那漫长而毫无希望的余生。
风吹过老槐树光秃的枝桠,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叹息,又像是……无言的回应。
几年后的一个春天,江烬因为长期的饮食不规律和精神抑郁,病倒了,住进了医院。
检查结果出来,是胃癌晚期。
医生看着检查报告,又看看他枯槁的容颜和死寂的眼神,沉重地叹了口气。
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刺鼻。
江烬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明媚的春光,眼神没有任何波动。
助理红着眼眶,低声劝他:“江总,积极治疗的话,还是有希望的……”
江烬缓缓转过头,看着助理,脸上竟然露出一个极淡、极平静的笑容。
那笑容里,没有恐惧,没有悲伤,只有一种……终于等到结局的释然。
他摇了摇头,声音轻得像羽毛:
“不了。”
“她等了我那么久……”
“这次,换我去找她了。”
他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窗外的阳光很好,暖暖地照进来,落在他苍白消瘦的脸上,却照不进他那片早已冰封凝固的心湖。
他知道,他的余生还很长。
长到足以用每一天,每一刻,来忏悔,来思念,来承受这无尽的、迟来的惩罚。
直到,生命的尽头。
直到,或许能在另一个世界,亲口对她说一声……
对不起。
来源:雪月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