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盯着那杯蜂蜜水,眼神中满是警惕与决绝,终究没有端起它来喝,因为我敏锐地察觉到,那里面掺杂了致命的砒霜。
得知爹爹在战场上壮烈牺牲的那一天,我的内心仿佛被重锤狠狠击中,整个世界都变得灰暗无光。
娘亲默默地为我们姐弟俩各泡了一杯散发着淡淡香甜的蜂蜜水。
我盯着那杯蜂蜜水,眼神中满是警惕与决绝,终究没有端起它来喝,因为我敏锐地察觉到,那里面掺杂了致命的砒霜。
娘亲站在一旁,眼神冰冷得如同边城的寒风,不带一丝温度地注视着我们。
“他死了,我终于可以摆脱这无尽的枷锁,回到我日思夜想的家了。你们就算不喝这杯水又能怎样?在这残酷的边城,迟早都会被饿死。”她的声音冷冷的,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不带丝毫感情。
说完,她便决绝地转身,背着包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只留下我和弟弟呆呆地站在原地,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
1
娘亲是被可恶的人贩子拐卖到这里的。
爹爹花费了不少钱财将她买下,从此之后,对她可谓百依百顺,几乎是言听计从。然而,唯独在放她离开这件事上,爹爹始终不肯松口。
娘亲常常愤愤不平地说:“若是没有这肮脏的买卖,又怎会有我如此悲惨的遭遇。你爹和人贩子都罪该万死。”
在她眼中,我和弟弟仿佛也是这场罪恶交易的产物,同样该死。
2
她带着爹爹战死所得到的抚恤金,毅然决然地离开了。
留下年仅八岁的我和五岁的弟弟,我们目光呆滞,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静静地坐在边城那用土坯堆砌而成的院子里。
她可真是心狠手辣啊。
家里的米粮,她竟然都以极低的价格贱卖了出去,没有给我们姐弟俩留下哪怕一丝一毫的生存希望。
对于她的这般行事,我们并没有感到丝毫的意外。
毕竟,她对我们的恨意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她做出这样的事情,才符合她一贯的行事风格。
对于她的离去,我们的内心也没有泛起太多的波澜,更没有丝毫的难过。
自打我们有记忆以来,只要爹爹不在家,她就会像一只凶狠的母狼,用她那纤细却有力的手指,狠狠地掐我们腰上的细肉。
她不敢掐破我们的皮,因为她心里清楚,若是被爹爹瞧见了,爹爹定会不顾往日的夫妻情分,往死里打她。
有时候,她掐得还不够过瘾,就会拿出那细长的针,一下又一下地戳我们。
那针眼极小,我们恢复得也快,等爹爹回来,根本看不见任何痕迹。
我和弟弟也从来没有跟爹爹告过状。
这并不是因为我们不敢,而是比起娘亲那偶尔的虐待,我们其实更讨厌爹爹。
爹爹每次吃醉酒后,就会像一头失去理智的野兽,抡起我们,狠狠地往墙上砸去,那力度,可比娘亲狠多了。
而且,往往在他打我们的时候,娘亲会不顾一切地扑上来,身体颤抖着,把我们紧紧地护到身后。
有一次,她就是这样,被爹爹一脚踢得吐血,整个人虚弱地倒在地上。
……
边城的沙土格外大,每当狂风呼啸而过,便会有细密的沙尘纷纷扬扬地落入那装了蜂蜜水的碗里。
弟弟见状,急忙伸出他那稚嫩的小手去护住碗,眼底的难过如同边城那永远灰蒙蒙的远山,深沉而又压抑。
“姐姐,我们喝了吧?”弟弟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抱起那杯蜂蜜水,眼睛紧紧地盯着碗里还没化完的蜂蜜,忍不住舔了舔自己那干裂的嘴唇。
“这是她最后给我们的东西了,我实在舍不得倒掉……”
娘亲的心思可真是复杂难测啊。
她明明一心想要毒死我们,却还特意买来珍贵的蜂蜜和砒霜混在一起,泡上这么一碗看起来甜蜜无比,实则满是绝望的甜汤。
在泡这碗甜汤的时候,她还偷偷地抹了眼泪呢,嘴里喃喃自语:“你们这辈子,也没过过什么好日子,这最后一程,便走得甜些吧~”
弟弟吸了吸鼻子,缓缓地把碗放到嘴边。
眼看着他的唇瓣就要碰到碗里的水了,我眉头紧锁,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一把将碗抢了过来,毫不犹豫地丢了出去。
“啪。”
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家里最漂亮的一只碗,瞬间碎成了无数片。
弟弟的眼睛一下子红了,终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坏姐姐……饿死比毒死痛苦多了,你怎么就不懂?娘是心疼我们……”
“心疼个鬼,你脑子清醒些。你刚出生时,若不是我拼命拦着,她差点就把你掐死了。”我气愤地说道,可话一出口,我便后悔了。
弟弟比我小,他比我更依赖娘亲。
何况,有时候娘亲对我们真的很好。
她会精心做好吃的鸡蛋灌饼,那香气扑鼻的味道,至今还萦绕在我的鼻尖;她还会轻声哼唱着小曲,哄我们入睡,那温柔的曲调,仿佛能驱散我们心中所有的恐惧;她会用边城满地的黄沙,耐心地教我们读书写字,那一笔一划,仿佛承载着我们对未来的憧憬;她还会讲一些神奇的神话故事,那些故事,别家孩子的爹娘都不会讲,我和弟弟每次出去给小伙伴们复述,都能得到很多的艳羡目光。
但大多时候,我们更羡慕他们。
因为他们的爹娘,不会好端端地忽然变脸,让我们陷入无尽的恐惧之中。
……
弟弟还小,他虽然很聪明,也在边城见惯了生死离别。
但对娘亲,他的内心深处还是有着一份深深的期盼。
被我一吼,他忍了半日的眼泪,便再也收不住,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哗啦啦地流下来。
然后又急忙忍住,还伸舌头把泪水尽量舔回肚子里。
那模样看起来,滑稽可笑又可悲至极。
边城干旱无比,水在这里是非常珍贵的东西。
眼泪也是水,所以,我们轻易不哭。
“乖,不哭。”我慌忙把他抱进怀里,轻轻拍打他的脊背,试图给他一些安慰。
“别怕,还有姐姐呢!我们不会饿死的,战场上有那么多死人,我们去他们身上翻,总能翻到食物和银子的。”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坚定而自信。
弟弟像一只温顺的猫儿一样,把头埋进我怀里,轻声啜泣。
“可是姐姐,死人好可怕……”
我忍不住嗤笑一声。
“有活的爹可怕吗?”
弟弟一僵,猛地从我怀里抬起头,眼里亮晶晶的,仿佛燃起了一丝希望的光芒。
“当然没有。”
说完,他就主动抓起我的手往外跑。
“走,我们去翻食物。”
想活下去,这是人的本能,哪怕我们的出生本就是一场罪恶。
3
边城外,是一望无际的戈壁滩,其间混着大片发黄的草地,显得格外荒凉。
这里水源枯竭,一片死寂。
死去的战士和胡兵,在冬日的寒风下,被冻成了一堆一堆叠在一起的冰雕,仿佛是历史的见证者。
我和弟弟走到城门下,胆子便有些萎了。
弟弟看着满地破烂的尸首,双腿发软,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姐……姐姐,我还不饿,要不……先回去吧?”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恐惧。
我比他好不到哪儿去,心里也充满了恐惧和不安。
但却紧咬着牙关,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想活,就不能怕!这次打完要休战了,我们不趁这几天找够东西,根本活不过这个冬天。你要胆小怕事,只会成为累赘,我也会像娘一样,弃了你的。”我故意用严厉的语气说道,其实心里也在骗他。
但他当真了。
吸了吸鼻子,紧紧拽着我的手,仿佛那是他唯一的依靠。
“我不怕……不怕了……姐姐不许丢下我。”
他咬着牙,主动拽着我出城门,两条腿抖得像筛子一样。
没过多久,他就被死人吓吐了。
“呕~”
“呕~”
我也忍不住吐了。
那些尸体,散发着一股刺鼻的恶臭,让人难以忍受。
和我们一样,想出城翻尸体的人很多。
有些已经面不改色,仿佛对这一切早已习以为常;有些和我们一样,扶着城墙,吐得昏天黑地,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边城土地贫瘠,又总处于战乱之中。
翻尸体,吃血馒头,百姓早已习惯,许多人赖以为生,这已经成为了他们生存的一种方式。
我和弟弟终于克服了内心的恐惧,颤巍巍地去翻那些尸体。这时,城北的寡婆婆给我递了一把匕首。
“有些胡人没死透,往他这里割。”她指了指脖子上的血管,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狠厉。
“狠心点,不然死的就是你们。”她的话语如同警钟,在我耳边回响。
她还告诉我,胡人身上有肉干,我们找到了,就立刻啃掉。
不然会被抢。
想要带回去,就要找可靠的大人,她不算……
“抢小孩的东西,我可不会觉得羞耻。”她的话让我心中一紧。
……
之后的十年,我和弟弟渐渐如鱼得水,翻尸体什么的,都留给老弱病残了。
我们遗传了边城人的强壮体魄和胆子,似乎还遗传了娘亲中原人的头脑。
小小年纪就能趁着天黑,摸去草原上偷胡人的羊,还能全身而退,仿佛是草原上的精灵。
有时,会遇见被胡人捆住脚、行动艰难的害群之马。
那马儿,可得劲儿。
一旦解开捆脚的绳子,撒开蹄子就跑。自己跑还不乐意,非要带着马群,跑得飞起,仿佛在向世人展示它们的自由与奔放……
胡人一边咒骂,一边去追。
场面极其壮观,仿佛是一场激烈的角逐。
是以,一旦瞅见这种被束缚住的马儿,我和弟弟定会绞尽脑汁,想尽各种法子去解开捆绑它的绳索。那绳索紧紧勒着马儿,仿佛也在束缚着我们的自由,我们心里满是对挣脱束缚的渴望,迫不及待地想要给这马儿松绑。
等它撒开四蹄,如脱缰的野马般狂奔起来,刹那间便引发了马群的骚乱。胡人们见状,顿时慌了神,匆忙地跨上马背去追赶。就在这混乱之际,我和弟弟眼疾手快,一把抱起羊羔子,拔腿就跑。
我们也不打算回城,就在广袤无垠的草原上,扮作胡人的崽子模样,肆意地到处游荡。白天的时候,我们如同鬼魅一般,偷偷摸摸地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儿,心里既紧张又兴奋,仿佛在玩一场刺激的冒险游戏。夜里,我们便找个隐蔽的地方,挖个地洞,像老鼠一样窝在里面,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声,感受着草原夜晚的寒冷与寂静。
要是运气不好,遇见狼群的时候,我们便心生一计,故意把狼群往胡人聚集的地方引。我们心里想着,管他呢,主打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不吝架势。这般日子过了几年,我们把自己养得那叫一个油光水滑,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力气。虽说谈不上力能拔山,但在手持红缨枪的情况下,就算遇到狼群,也有了与之一战的底气。
之后,我们便开始逗弄狼群,故意把它们远远地引着,像遛狗一样遛回城门下。然后配合着守城的将士,一阵箭雨射杀过去。看着狼群纷纷倒下,我们心里别提多有成就感了,如此一来,也算是给城里的百姓多挣了些过冬的粮食。
到了第六年的时候,边城新来了一名守城大将,据说他是陛下的第八子。初次瞧见我和弟弟的时候,他那眼神里满是厌恶,仿佛我们是什么令人讨厌的脏东西。我们明明没招惹他,也很少凑到他跟前去,可偶尔碰面,他就会死死地盯着我们的脸,那眼神里透露出的,分明是想宰了我们的表情。
我和弟弟也不想瞧见他那张脸,因为……他长得有点像娘。每次看到他,我们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娘亲离开时,那决绝又冷漠的表情,心里一阵刺痛。该说不说,我们长得也像娘,所以常常有人开玩笑,说我们姐弟二人是这位八殿下的私生子。可人家也才二十出头啊,这玩笑开得让我们又好气又好笑。
不过,我们到底还是成了他手底下的兵。这说来也巧,无它,我和弟弟在草原上摸兔子的时候,意外地救了他和他那群亲卫的命。这位八殿下,实在是有些愚蠢。他骑着那高头大马,带着一支两千人的小队,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冲入草原。说是去查看胡人的动向,其实,他的一举一动早被隐在暗处的胡人看得一清二楚。最后,他果然中了胡人的圈套,被重重围堵起来。
他的亲卫们拼死拼活地把他送出包围圈,等我们捡到他时,他身边就只剩下百来名亲卫了。而且,个个都挂了彩,鲜血染红了他们的衣衫,看起来惨不忍睹。眼瞅着,胡人就要追上来了,那马蹄声越来越近,仿佛死神在逼近。
瞧见我和弟弟正在逮兔子,这种情况,他居然还费劲巴拉地把我们捞上马。他捂着肩膀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还咬牙切齿地瞪了眼在马背上找舒服位置的我,那眼神仿佛在说:“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不省心!”我心里虽然有些不服气,但还是白了他一眼,然后扯过他背上的弓箭,踩着马背,勾着弟弟的脖子,拉弓上箭。
“嗖”的一声,一箭射下天空上盘旋的一只海东青。我得意地看了他一眼,说道:“那是胡人的眼睛,有它在天空看着,想甩开胡人,那就是白日做梦。”说完,我就把他提起来丢到他亲卫的马上。然后大喊一声:“驾~”接着又对着他们喊道:“想活命,就跟着我们。”
我以为,他们会犹豫一下,毕竟我们看起来也不像什么靠谱的人。八殿下确实犹豫了,他那眉头皱得紧紧的,眼神里满是纠结。但他的亲兵统领却没有丝毫犹豫,看着我骑马拉弓时那英姿飒爽的模样,眼神都在发光,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他竟不顾八殿下的反对,驱马紧紧跟着我们深入草原,一头冲进了野马群。
而后,弟弟一声口哨,那野马头子就像听到了命令一般,撒开蹄子冲向了我们身后的方向。一瞬间,数以千计的野马如汹涌的潮水一般,横贯在我们身后,将胡人的追兵截住。那些野马嘶叫着,还带跑了他们胯下的母马。胡人怎么抽打都收不住,急得他们叽里咕噜地大骂一通。
“哈哈哈哈哈~”我和弟弟欢呼地大笑起来,那笑声在草原上回荡。我们带着黑沉着脸的八殿下回到边城后,他就不放我们走了。他板着脸说道:“留下,一月十两。”
“多少?”我和弟弟实在没见过什么世面,这些年,我们压根没攒下过银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当时就惊呆了。这简直就是天价啊!就算让我们卖命都成。
“一月十两?”八殿下皱眉,看我们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厌恶,那眼神里仿佛有一种恨不得杀了我们,又不得不忍下的别扭劲。他冷冷地问道:“嫌少?”
我和弟弟立刻疯狂摇头,一个赶紧给他捶背,一个忙着给他捏脚,嘴里还讨好地说道:“以后,您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他一脸便秘色,不知为何,这男人就很难哄。一天到晚,只要看见我们俩,脸上就写着“不高兴”三个大字。
完事了,他问我:“你们怎么知道野马群在哪,还能驱使它们?”弟弟轻笑一声,说道:“我和姐姐常年混迹草原,伪装成胡人崽子,看过他们各种马术表演。我们心里一直想学,但又没马,没办法,我们便只能去找野马了。”
我接口说道:“这些年,我们从草原上带回不少好马,都送到马场上做种马了……”我们说完,八殿下和他的亲卫们看我们的眼神都变了,嘴角抽抽,一脸惆怅。亲卫头领叹息道:“活了大半辈子,没活过两毛没长齐的半大孩子。”
之后四年,我们就呆在八殿下的手底下,成为他横扫草原的最大助力。他见弟弟擅长冲锋陷阵,便一路提拔他,最后小小年纪就成了边城副将。他见我擅长排兵布阵,就请来最厉害的军师给我讲课,还许我一个校尉的职位。对,边城女子亦可为将,这让我们感到无比自豪。但校尉已是顶峰,不能再高了,因为,再高些就要上报朝廷。朝廷可不认女将,哪怕那名女将曾经活捉过敌方单于,在他们眼里,女子就该待在家里相夫教子。
5
我以为此生,再也不会见到娘了。毕竟,当年她走得那样干脆,没有丝毫留恋,仿佛这个家对她来说,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地方。边城是她的噩梦,她应该再也不会来了,我心里一直这样想着,可命运却总是喜欢捉弄人。
可那日,和亲公主的车辇入城,狂风卷起纱幔,露出那张久违的脸时,我的心跳冷不丁漏了一拍,仿佛时间都在那一刻静止了。和大庸打了十年的突厥,在被我活捉一个单于后,终于答应停战十年。他们提出的要求是互换公主和亲,结两族之好。
可我们陛下有一堆皇子,却只有一名公主。那是他第一个孩子,由元后所出,如今该是三十有五了。突厥新上位的单于已有六十,却对三十五岁的长宁公主很是钦慕,得知公主一直云英未嫁,便向陛下求娶。陛下为了两国边境百姓的安宁,忍痛答应。但对于此事,八殿下是极力反对的。
他认为,应该乘胜追击,把突厥彻底打服。可陛下和朝中保守派不愿再打了,说是国库空虚,再打下去只会劳民伤财,让百姓们生活更加困苦。八殿下气急,在城头上摔了陛下赐给他的翠玉腰牌,那腰牌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是他心中的愤怒在呐喊。“这群孬种,明明……”他话还没说完,便气得说不下去了。
再赢得一场辉煌的胜利,突厥这片广袤的土地便能尽归我朝版图。
“本殿下打算即刻回京,在未将那龙椅稳稳拿下之前,你务必得想尽办法,绝不能让我的阿姐出城去和亲,明白了吗?”
我轻轻点头,目光追随着他带着弟弟匆匆离去的背影,直至他们消失在视线尽头。随后,我静静地伫立在城头之上,心中盘算着何时前往城主府,好在那八殿下的姐姐——长宁公主面前,好好展示一番我身上这威风凛凛的铠甲,以及铠甲之下那结实有力的肌肉。
我多想让她知晓,这些年来,我和弟弟过得很好,压根儿就不需要她那碗所谓的“关怀”蜂蜜水……
“哼!她会不会感到后悔呢?”我心中暗自揣度,后悔自己当初没有亲手掐死我和弟弟。毕竟,在她那尊贵无比的人生里,我和弟弟无疑就是那至暗的污点,是她不愿提及的过往。
正当我如此自嘲地思索着时,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瞥见了一名身着绣金红衣的女子,她竟独自一人爬上了城头,而后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
待我反应过来时,已然为时过晚。我急忙伸手去抓,却只堪堪捞到了她的一角衣裙,“刺啦”一声,衣角在我手中无情地断裂。
“不……”我心中一阵悲痛与懊悔,我还没来得及在她面前好好显摆一下我的铠甲呢,她怎么能就这样死了?
我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扑下城墙,紧紧抓住她的脚,另一只手则迅速拔出腰间的弯刀,狠狠地刺进了城墙之中。
刹那间,电光火石,我们坠落的速度渐渐变得缓慢起来。
最终,我小心翼翼地将她轻轻放在了城外的草地上,然而,我捏着匕首的手却因用力过猛,虎口迸裂,鲜血汩汩流出,止都止不住。
她缓缓回过神来,狼狈不堪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本宫宁可一死,也绝不愿踏入那草原半步,你今日能救得了我一次,却救不了我一世。别再这般多管闲事了……”
说完,她连看都不看我一眼,便又毅然决然地朝着城墙爬去。
我看着她那倔强无比的背影,不禁轻笑出声。
“倒也不是我非得要多管闲事,只是殿下若是在我当值的时候死了,我肯定是得跟着殿下陪葬的。虽说,我这条命原本就是殿下给的……”
她听到我的声音时,浑身猛地一僵。
尽管我的音色早已因为常年习武和连年征战而变得粗糙低沉,但她终究是我娘,我知道,她听出来了。
“我身为边城的主力,前些日子刚刚成功擒获了突厥单于,说起来,我也算是害得殿下要去和亲的罪魁祸首,给殿下陪葬倒也不算太过冤枉。但是……我们身后那千千万万的百姓,他们冤不冤?”
我静静地凝视着她,只见她身材纤细,全然不似边关女子那般粗壮。
但我知道,她本质上终究是个心软的人……
果然,当她慢慢转身看向我时,眼眶已然泛红,目光死死地瞪着我。
“好!本宫嫁……”
她的泪水夺眶而出,一滴一滴地砸在了我的心口,仿佛重锤一般,让我心疼不已。
我下意识地伸手想为她抹去脸上的泪水,却发现自己的手上满是鲜血,便又瑟缩着收了回来。
“别哭,都怪我,没能将那该死的突厥连根拔起。”
我本想送她回城主府,她却执意要随我回家。
我愣了一下,心中止不住地涌起一阵激动,又夹杂着一丝抽痛,还有些许慌张。
“我好久没收拾了……家里有点脏……”
她嘲讽地扫了我一眼,却并未多说什么。
家里还是老样子,即便这些年,我和弟弟挣了不少银子,但我们从未想过要更换家具。
就连那个曾经装过砒霜蜂蜜水的破碗,也被我们精心修缮起来,放在了花架上,当作一个特殊的摆件,时刻提醒着我们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我手忙脚乱地给她泡茶,家里的茶叶,都是从胡人手里缴获而来的,品质自然算不上高,自然比不得她平日里喝的那些名贵茶叶。
我以为她会嫌弃地吐出来,然后将其贬得一文不值。
但她却只是静静地抱着茶碗,一点点地喝完了。
“你弟弟呢?”
她将茶碗轻轻放在桌子上,轻声问道,平静的眼底深处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慌张。
她还是如此复杂,既不喜欢我们,却又会止不住地对我们产生怜悯和心疼。
但想到她当年的狠心,我忽然有了点恶作剧的念头。
“他战死了……”
瞧见她眼里的平静瞬间轰然破碎,取而代之的是痛心和绝望时,我却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高兴,只觉得心口闷得厉害,仿佛被一块巨石压着一般。
“骗你的,他跟八殿下回京了,眼下可是副将,厉害得很呢。”
其实,我心里很想说,如果我是个男子的话,那个位置,铁定就是我的了。
我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然后给她打了洗脚水,像儿时一般,准备蹲下来给她脱鞋洗脚。
她忽然紧紧抓住我的手,冷冷地看着我。
“伤口都不包扎一下,是想糊我一身血吗?”
她自称“我”的那一刹那,我止不住地红了眼眶。
“末将……可以再喊殿下一声娘吗?”
她红了眼眶,却并未答应。
我心头一涩,黯然神伤地给她盛了一碗杂粮粥。
“家里没什么好东西,就还剩一碗晚上吃剩的粥,您若不嫌弃……”
她淡淡地斜了我一眼,端起粥来,一口一口地咽了下去。
杂粮粗鄙,即便熬成了粥,也拉嗓子得很。
但她却慢慢地吃完了。
放下碗时,她看着屋里的摆设,轻叹了口气。
“就这样吧!我该回去了……”
可她才刚刚站起来,便直挺挺地倒在炕上,昏死了过去。
6
那粥里有迷粉,是我下的。
我小心翼翼地剥下她的衣裙,用碳条把她的脸涂黑后,又给她套上了我的铠甲。
而我也换上了她的衣裙,坐在镜子前,用铅粉敷面,细细地描着眉。
她年龄虽大,但保养得极好,皮肤依旧白皙细腻。
我年龄虽小,但边城的风沙极大,我的皮肤干黑显老。
不过好在身量差距并不大,脸用铅粉涂白后,瞧着倒是极为相似。
说起来,这些昂贵的铅粉还是八殿下的亲卫统领飞马来给我买的,递给我的时候,他一脸厌弃。
“女孩子家家,整得比男子还粗糙,以后可怎么嫁得出去?不过,我倒不嫌……”
“那就不嫁呗~”
我翻了个白眼,却还是把铅粉留了下来。
这玩意儿贼贵,留着转手,又能换一笔银子呢。
……
八殿下要我留住长宁公主,不让她去和亲。
其实,我是反对的。
这么好的深入敌营的机会,一旦错过了,恐怕就再也不会有第二次了。
听说,他是长宁公主带大的。
长姐如母,我理解他对姐姐的那份深厚感情。
所以,我决定替她嫁。
等我手刃突厥可汗,宰光他的后裔,我们的铁骑定能即刻踏平草原。
那么往后,就再也无需牺牲女子去和亲,来换一个所谓安稳的假象了。
我精心穿戴整齐,将每一处细节都打理得妥妥当当后,缓缓回过头,目光温柔地落在炕上安然躺着的长宁公主身上。
那一刻,我的内心犹如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一阵又一阵的酸涩感止不住地涌上心头。我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一个念头:这或许是我和她相处的最后机会了。不知怎的,我鬼使神差般地轻轻躺在了她身旁,小心翼翼地拿起她的手,轻轻放在我的腰上,然后像儿时那般,将脑袋深深地埋进她的胸口。
我贪婪地呼吸着,那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心中不禁感慨:娘的味道,还是这般好闻啊,就如同记忆中那永不褪色的温暖。
我清晰地记得,在我年幼无知的时候,她总是满心欢喜地抱着我。当她意识到自己根本无法逃脱这困局时,也曾真心实意地想要和爹好好过日子。我还记得,有一次她一手紧紧抱着我,另一只手则手忙脚乱地用牛奶、鸡蛋和面粉为我制作蛋糕,嘴里还不时哼着欢快的小曲儿。
她曾一脸无奈又带着几分豁达地说:“生活就像一场强暴,既然无法反抗,那就得学会享受。”那段时间,爹也表现得极好,总是把辛苦挣来的银子毫无保留地全部递给娘。
可后来,一切怎么就变了呢?原来,爹去喝花酒时被娘逮了个正着,他不仅没有丝毫悔意,反而理直气壮地说娘就是他花钱买来的,根本算不上什么真正的媳妇。他喜欢她的时候,便对她百般宠爱;一旦不喜欢了,便想着再把她卖了便是。
那时,我才仅仅三岁啊,眼睁睁地看着娘变得沉默寡言,对我也不再像从前那般亲昵,变得不爱理我了。我满心困惑,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只能小心翼翼地讨好她。她做饭时,我就主动帮她烧火、洗菜;晚上睡前,我会贴心地为她准备好热水和毛巾。我只是满心期待着她能再像从前那样抱抱我……
然而,并没有。她对我的厌恶反而与日俱增。她满脸决绝地说:“我不想再自欺欺人了,我厌恶你爹,厌恶你,厌恶和他有关的一切。”
……
或许是过去的那些美好记忆太过深刻,太过让人眷恋。我想着想着,思绪渐渐飘远,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当我悠悠转醒时,突然发现身侧的长宁公主早已不见了踪影,而我身上那件火红的嫁衣也不知何时变回了平日里常穿的盔甲。我的心猛地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我知道坏事了。
原来,我给长宁公主下了药,没想到她也给我下了药,而且最后,她比我先醒了过来。
“要糟。”我在心里暗叫一声,猛地从炕上爬了起来。刹那间,我只觉一阵头晕目眩,腹中更是犹如有一团烈火在燃烧,绞痛不已。
我强忍着身体的不适,随意从水缸里打了一瓢水,“咕噜咕噜”地灌下几口,便匆匆忙忙地朝外走去。路过卖馍馍的摊子时,我顾不上许多,伸手扯了两个馍馍就啃了起来,而后便匆匆上了城头。
城头上,今日值班的将领是飞来。他瞧见我时,脸上露出了一丝埋怨的神情。
“这一日一夜,你到底去哪了?说好了,这两日是你值班的,不会又偷偷去小倌馆看美人去了吧?那些个细皮嫩肉、弱不禁风的娘炮,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我根本没有心思去理会他的牢骚,只是从他的话语中敏锐地捕捉到了“一日一夜”这几个字。我当即和他仔细核对了时间,这才知道,距离我救下长宁公主那夜,竟然已经过去了一日两夜。
难怪我会饿成这样。我心里不禁暗暗嘀咕:她给我下的到底是什么药啊?居然能让我睡整整两天?更关键的是,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她是怎么下的药。
想到她,我忽然觉得浑身一阵冰冷,一个可怕的问题在我脑海中浮现。
“长宁公主呢?”我焦急地问道。
飞来指了指边城外那片广袤无垠的大漠草原。
“送亲的队伍,昨日清晨就和胡人完成了交接。哦对了……”
飞来在身上摸了好一会儿后,终于掏出一封信和一个黄金雕凤凰的护腕递给我,阴阳怪气地说:“长宁公主身边的嬷嬷让我交给你的,说是你看了就会明白了。呵!一个嬷嬷还给你送黄金护腕,看着有一斤重吧,她不知道上战场软不拉几的金子最没用么?一个嬷嬷的孩子能有多出息,不想本将军……”
我却根本没有理会他的酸言酸语,双手微微颤抖着接过那封信和那个黄金护腕,然后匆匆躲到角落去看了。
【春阳,娘这一生,终究是败在了“天真”二字上。
我本不是这世间之人,偶然来到此地,还意外混了个公主当当,当时委实高兴得有些过头。小说看得多了,真以为自己一个穿越女在这落后的时代,能混得风生水起、如鱼得水。
在宫里过了十五年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日子,我才发现自己的脑子,根本不是这些古人的对手。她们狠毒起来,完全不受道德的约束和限制。
我实在在那深宫之中待不下去,便换上宫女的衣裳,拿着出宫采买的牌子,去了京城最繁华的烟花柳巷。那地方,我以前只是在小说里看见过,委实好奇得很。
人还没到那儿,我就满心幻想地想着给她们做奇装异服,把她们包装成流量明星。结果,却在那里被人套了麻袋,卖到这边城来。我说自己是公主,可根本没有人信。
女子在这个世道,就如同待宰的肥羊一般,毫无反抗之力。若无人庇护,几乎没有什么立足之地。
被你爹买回来后的日子,你都知道了。
再后来,你爹死了,我终于能回去了。这回我给脸上画满了红色的疙瘩,只说得了脏病,总算一路平安地回到京城。
父皇瞧见我归来,觉得我丢尽了皇家颜面,想偷偷处死我。是我一手养大的皇弟,用驻守边疆、放弃夺嫡为代价,将我护住了。
我在他的荫蔽下,又过了几年舒服日子。
可笑的是,皇弟打了胜仗,父皇反而害怕了,非要和突厥握手言和,将我送来和亲。
在他看来,我不是他女儿,我只是一个可以平衡权力的物件,一个任他摆布的棋子。
这些我早知道,也不在意了。
可我不想成为皇弟的拖累,他是元后唯一的儿子,他不该为了我退出夺嫡。
他是正宫所出啊!那是何等的尊贵!
所以,我想在城头上一死了之。
不想,竟被你救下。
你呀~虽流着你爹的血,却到底善良,这点大抵像我罢。
没能见到你弟弟,很遗憾。
他出生得比你晚,娘待他的态度从来没多好过。替娘跟他说一声抱歉……
还有,谢谢你们。
皇弟和我说了,他在边城能这么顺利,你们姐弟二人功不可没。
春阳,你活成了娘最想成为的模样。
看着你身穿铠甲的模样,娘真的很为你骄傲。
你的迷粉太差了,一闻味道就不对,娘在宫里从小见惯了这些,解药都是随身带的。
呵呵~傻了吧?
乖……娘知道你想做什么……
娘会办到的,紫色狼烟升起时,娘等着你的铁骑横扫草原,带娘回家。】
就在我看完信的那一刻,草原上忽然传来一声炸响,紫色的狼烟冲天而起。
“啾~砰~”
“飞儿,点兵出征。”我大声喊道。
8
突厥的老可汗刚被俘虏不久,新可汗就被和亲的公主毒死。被毒死的可不仅仅是可汗,还有可汗一家老小,总之一个都没放过。
突厥群龙无首,瞬间成为一盘散沙,我和飞来带着铁骑踏平王帐,却遍寻不到长宁公主的下落。
我们抓了一名突厥兵询问后,才得知她刚放完狼烟,就被怒火中烧的突厥王臣抓住,挂在野马身后,拖入草原深处。
我把战场交给飞来,毫不犹豫地策马冲入草原深处。
黄昏时分,天空被染得如同鲜血一般殷红。
马蹄在无垠的草原上留下一串凌乱而又急促的印记。
一片低洼的草甸里,野马王优哉游哉地低头吃草,仿佛一切都与它无关。
“么呵呵呵~”
它认得我的气息,发出欢快的声音。
我在它面前下马,它就亲昵地凑过来,用脑袋轻轻蹭了蹭我。
而我却直直在它面前跪了下去,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它诡异地瞧瞧我,又瞧瞧它脚边那一丛半人高的狼针草。
狼针草里,窝着一个身体被扭曲成一个怪异姿势的女子。
女人的脚断了,不知落在了何处。
原先这条腿上系着沉重的铁链,紧紧卡在它那坚实的蹄子之上,这铁链着实成了个大麻烦,严重阻碍了它的行动。
它拼尽全力奔跑了许久许久,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与那恼人的铁链做斗争,仿佛是在和命运进行一场激烈的角逐。它心中满是不甘与愤怒,一心想要挣脱这束缚。终于,在经历了漫长而艰难的挣扎后,它成功彻底地挣脱了铁链的禁锢。
挣脱束缚之后,它带着一种胜利后的好奇,慢悠悠地折返回来,想要瞧瞧一直被自己拖着走的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它心里琢磨着,这一路可没少折腾,得看看这东西到底值不值得自己如此费劲。与此同时,它也有些饿了,正好这一片草甸子,可是这方圆几里内最为鲜嫩多汁的地方,那些翠绿的青草散发着诱人的气息,让它忍不住想要大快朵颐一番。
「么呵呵呵~」它轻轻地将脑袋凑过来,在我的身上蹭了蹭,那动作带着几分亲昵与撒娇,它那明亮的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仿佛在希望我能够摸摸它。而且,它的眼神中甚至还透着一丝得意,就像一个刚刚完成了一项伟大壮举的孩子,在向别人炫耀自己的成果。因为以前它不幸被胡人逮到,脚上被捆上了结实的脚绳,是我不顾危险,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给它解开的。如今,它凭借自己的本事解开了束缚,它觉得自己可真是太厉害了。
然而,我却没有心思去理会它这番撒娇与得意,我的目光紧紧地锁定了草里躺着的那个血人。那身本该洋溢着喜庆氛围的嫁衣,此刻却破烂不堪,好多地方都已经破损,根本遮不住她那伤痕累累的身体。
「娘……我来带你回家了……」我声音颤抖着,伸出手去,却迟迟不敢去碰触她身上那些翻卷的皮肉和深可见骨的伤口。我的内心充满了恐惧与痛苦,仿佛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让我不要去面对这残酷的现实。
她竟然还活着,虽然只是胸口有着极其微弱的起伏,但那微弱的生命迹象,却像是在黑暗中闪烁的一丝微光,让我既惊喜又心疼。她半睁着眼睛,那浑浊的瞳孔里没有一丝焦距,仿佛陷入了无尽的迷茫之中。过了好半天,她才终于看清是我,嘴唇微微动了动。
「春阳……」
她的声音轻得就像一阵微风,轻轻吹过,仿佛随时都会消散在这茫茫的草原之上。
「给我……一个痛快。」她用尽全身的力气,说出了这番让我心碎的话。
我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撒落进草丛里。我多么想紧紧地抱住她,给她一些温暖和安慰,可是我却无处下手,她的身体太过脆弱,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破碎。
「娘,别说傻话,我们去找大夫……」我强忍着内心的悲痛,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一些。
其实,在沙场见惯生死的我心里很清楚,她受了这样重的伤,根本不可能活下去了。可是,我还是不愿意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我多么希望奇迹能够发生啊。
她缓缓地摇了摇头,眼神中充满了对家的眷恋。
「乖,听话……娘想家了,想……那个有爸爸妈妈的……家……」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我咬了咬牙,手起刀落……那一刻,我的内心仿佛被无数把利刃刺痛,但是我知道,这是对她最后的解脱。
她的身体在我怀里彻底放松下来,就像一朵凋零的花朵,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我抱着她,在原地静静地坐了很久很久,仿佛时间都停止了。直到月亮缓缓升起,清冷的月光洒满了整个草原,仿佛给大地披上了一层银色的纱衣。
我把娘弄丢了,这个念头在我的脑海里不断回荡,让我陷入了无尽的痛苦与自责之中。
9
当我抱着娘的尸骨回到边城时,发现草原已经被战火踏平,曾经那片生机勃勃的景象已经不复存在。与此同时,京城却传来了急报。
原来,八殿下逼宫没有成功,反而被擒住了。我那弟弟也因为这件事被打入了死牢,正在那里等待发落,命运岌岌可危。
与此同时,京中派来了一位将领,接替了八殿下原先的职位。这位新官上任,果然如传闻中所说,三把火烧得正旺。他刚到那日,就迫不及待地先革了我的职,还给我安上了一个女子入军营淫乱军纪的罪责,仿佛要将我置于死地而后快。
他大摇大摆地住进了八殿下的府里,坐在了那原本属于八殿下的高位上,用一种目露兴味的眼神俯视着我,那眼神中充满了不屑与嘲讽。
「听说长宁公主把突厥可汗毒死了,你们这些女人就是多事,目光短浅。人家都接受我国求和的提议了,只要以后供奉些贡品,割几块地就解决了,非要闹这一出……你那什么眼神?」他朝我挑了挑眉头,脸上挂着嘲讽的笑容,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你们兄妹二人,不就是靠着服侍八殿下爬上来的吗?如今,他已失势,你要不把讨好他那套,用在本将军这里试一试,说不定……呵呵……」他的话语中充满了侮辱与挑衅,仿佛在故意激怒我。
「你说完了吗?」我冷冷地瞧着他,眼神中透露出一种不容侵犯的威严。他愣了愣,显然没有想到我会如此强硬,当即就恼火了。
「你狂什么狂,死到临头了还狂……呜……」他的话还没说完,就捂着脖子倒了下去,眼睛瞪得大大的,不敢置信地看着一剑抹了他脖子的我。
我冷冷地回过头,看向飞来。
「我要做反贼了,你呢?」我目光坚定地看着他,仿佛在等待一个重要的答案。
飞来摸了摸鼻子,脸上露出一丝调皮的笑容,他凑到我耳边,轻声说道:「要不,你叫我一声夫君?别说造反了,命都给你啊……还有,那嬷嬷的儿子可能比我有钱,但一定没我能打……」
「滚……」我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伍德三十年末,春阳郡主带着二十万大军气势汹汹地打入京城,一举擒拿了伍德帝,将他幽闭在深宫之中。在为八殿下平反之后,春阳郡主顺利登基为帝,改国号为云,开启了新的时代。
10
我打下京城那日,心中一直惦记着一件事,于是特意去了长宁公主府。走进那熟悉的府邸,我缓缓躺在她曾经睡过的床上,一种莫名的感觉涌上心头,仿佛能感受到她曾经的气息。不知不觉中,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的灵魂仿佛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牵引着,飘到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那个世界的一切都与我熟悉的截然不同,充满了新奇与未知。我飘到了一个名叫医院的地方,那是一个充满消毒水味道的地方,白色的墙壁和床单让人感到有些冰冷。
在一个白色的病房里,我又见到了娘亲。她浑身插满了各种管子,那些管子就像一条条冰冷的蛇,缠绕在她的身上。她浑身肌肉萎缩,瘦成了皮包骨,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只能在机器的帮助下勉强维持着生命。
在病房门口,一对两鬓斑白的夫妻,正隔着玻璃深情地凝望着病床上的女儿。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担忧与无奈,仿佛在祈祷着女儿能够快点好起来。我飘在他们身边,我能清楚地看见他们脸上那深深的皱纹和疲惫的神情,他们却看不见我。而且,我也触摸不到他们,但是我却觉得这一切是那么的真实,一点都不像是在做梦。
不久后,面露苦色的妇人难过地落下泪来,那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地往下流。
「老杨,你说……咱们的坚持还有意义吗?已经五年了,宁宁一直没有醒来的迹象。为了维持她的生命,房子卖了,车子和金子都卖了,现在已经没办法了。要不,把她接回老家吧?我们不治了,剩下的钱,买一瓶百草枯。咱们一家三口……」妇人的声音充满了绝望,仿佛已经看不到未来的希望。
中年男人看着病房里的女孩不说话,眼眶猩红,那眼神中充满了痛苦与挣扎。他似乎在内心做着激烈的斗争,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好……」他最终还是艰难地答应了,那声音仿佛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就在这时,他忽然看见女孩的手动了一下,机器发出滴滴滴的叫声,那声音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刺耳。他惊喜地瞪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用力揉了揉眼睛,发现女孩的手还在动。
「医生医生……我闺女动了,动了……」他兴奋地大喊起来,声音中充满了喜悦与希望。
一阵兵荒马乱,病房里涌进来一群穿白大褂的人,他们迅速地围在女孩身边,开始进行各种检查。
很快女孩慢慢睁开眼眸,那迷蒙的眼睛看着苍老的父母,呆了片刻后,「哇」的一声哭了。
「爸~妈~」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仿佛在诉说着这些年的委屈与思念。
我静静瞧着他们,瞧见他们在医生说要交检查费时露出为难的表情,那一瞬间,我的心也跟着紧紧揪起来,仿佛自己也在经历着他们的痛苦。我急忙扯下了手腕上的大金镯子,那金镯子在我手中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我毫不犹豫地塞进病床上那个女孩的手里。
我以为会碰不到她,没想到,她却下意识地握住了我的手。她僵了一瞬,脸上露出一脸见鬼的表情,因为她看不见我,却能感觉到我的手。
可待她拿起那个黄澄澄的金护腕,看清上面的凤凰模样时,却顿时红了眼眶,那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仿佛随时都会流下来。
「春阳……」她轻轻地叫了一声我的名字,声音中充满了感动。
我点点头,应了一声,她却好似听不见,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
可惜,我身上值钱的就这么个玩意儿,还是她给我的……想到这里,我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
随即,我忽然被什么东西抓住,用力地晃动起来,那力量让我有些头晕目眩。
紧接着,我就从梦里惊醒了。
睁开眼便见傻弟弟一脸焦急地蹲在我面前,他那眼神中充满了担忧,仿佛害怕我出了什么事。
「姐,你怎么了?不会受了内伤,不敢说吧?」他急切地问道,那声音中充满了关切。
我白了他一眼,下意识地低头看向手腕。原本戴在手腕上的黄金护腕,消失了……我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失落感,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我一把抓住春熙的衣领,急切地问道:「我的黄金护腕呢?」
春熙无语地看着我,那眼神中充满了疑惑。
「你一个穷鬼,哪里来的金子,还黄金护腕,你得癔症了吧?」他没好气地说道,仿佛觉得我在胡说八道。
可我真的有黄金护腕,还是娘给我的。难道那个梦,真的能传递东西?想到这里,我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期待,那我能不能再梦一个?
来源:家有宝贝一点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