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溥仪迁津头两年经济拮据,我们下人就更苦了。当时随侍的月薪为17元,堂堂"行在"竟连这区区几个小钱也开不出。溥仪拖欠薪水,我们自然交不出每月6元的伙食费。结果只好由厨房拆东补西暂垫一时,伙食水准就谈不上了,主副食都很差。不过,因为我们下人的单独厨房与溥仪的御膳房
溥仪迁津头两年经济拮据,我们下人就更苦了。当时随侍的月薪为17元,堂堂"行在"竟连这区区几个小钱也开不出。溥仪拖欠薪水,我们自然交不出每月6元的伙食费。结果只好由厨房拆东补西暂垫一时,伙食水准就谈不上了,主副食都很差。不过,因为我们下人的单独厨房与溥仪的御膳房统归溥仪的司房承办,有转圜余地,即或吃饭的人都拿不出伙食费,厨房还是要按时开饭的。
1928年以后溥仪生活转好,或许是因为售出一些值钱宝物?又在日租界内买了十多所小楼,计有房百余间,招户吃租。可是我们这些伺候皇上的人,生活方面没有什么提高。17元的"月例"不再拖欠,然而拿我来说,每月固定给家里寄10元,再交6元钱伙食费,仅剩1元零花。稍添临时花钱项目就过不了关。记得就在那年夏天,乾隆和慈禧的陵墓被军阀孙殿英盗掘。溥仪气愤已极,写了牌位在张园前厅设立灵堂,每天进香祭祀。载沣、载涛等人也按时来行礼,张园的下人们一律素服。溥仪规定,凡是进入灵堂的人必须穿清朝高靴,我没有这种靴,只好告诉当时专管给随侍采买东西的王俊买靴。可是钱从哪儿出?想来想去只有借高利贷。王俊代我借了7元钱,按"驴打滚"计算,一年多时间就滚到200多元,再滚一年连小命卖掉也还不清欠帐了。王俊还安慰我"甭着急",我哪会不急呢?于是,我停止给家里汇款,才勉强清帐。从此再不敢欠人一分一厘。
我们随侍的在张园生活不怎么样,1929年夏天搬到静园以后好了许多。如果总是惩罚、拖欠月例,也就留不住人了。所以溥仪也有两手,时而给我们一些好处。
首先是调整了随侍的月例,由17元增加到28元。虽然并不支付"大头银元",而只是银行发行的纸币,但按当时生活标准,可以养活四、五口之家。
或许因为手头充裕,有人脑瓜开窍,想外财。当时天津的许多工厂、公司发行有奖彩票,重利重奖之下不免有人心动。溥仪知道了,便把随侍们叫到一起训话说:"现在外边什么样的彩票都有,你们谁都不准买!你们的一切事情都必须依靠我,用钱也要依我!现在赏你们每人1000元,存在正金银行,可以用息,不得动本。"这件事溥仪说到办到,真给每名随侍立个户头,按年息8厘,我头一年如数收到80元利息。此事溥仪交给佟济煦经办,后来就不知怎回事啦,"利"也没见到,"本"更谈不到,连本带利十几年,鬼知道跑到谁的腰包去了。
溥仪带着家人上起士林吃饭,一般情况下对我们随行人,员是不理会的。有两次溥仪吩咐餐馆跑堂:"给我们跟来的人每人一份饭。"既然溥仪这样说了,对起士林来说,我们也是来宾,应该进厅入桌,并在每人面前摆一份西餐。然而不是这样,只准我们站在柜台前,每人抱个饭碗,象是来买小吃的。虽然口味不差,可我们吃得不痛快。我认为这与饭店无关,一定是溥仪有话,说我们这些人没资格坐在席前。不管怎样,他总算是想着我们这些伺候人的人了。
并然我也曾受到个别赏赐的恩典,印象突出的,是那回溥仪赏我一辆"法国赛"塌把自行车。名义上赏给了我,其实就"享用"过一回,还是受命于溥仪才骑的。溥仪乘汽车上东局子,命我骑塌把车跟着去,大约他想沿东局子跑道骑几圈吧?后来骑没骑我也忘了。只记得那天从东局子回静园,骑到老龙头火车站时,路边一人笑着向我说:"听说这位腿快,就让咱们赛一赛吧,看谁跑在前头?"当时我真用力蹬着"法国赛"奔驰起来了,现在想起来我真傻,人家闹着玩就当真了。这辆塌把车后来放在车库内一直不曾动,我上长春没带它,解放后便与溥仪的其它物品一起归溥修所有了。
还有一次,可以算作无功受赏。那是一个非常寒冷的冬天,溥仪叫我上仓库给他挑几件皮袄来。我遂带着两名殿上的进库挑出几件珍珠毛和灰鼠皮的皮袄,回到缉熙楼楼上,溥仪一见就发火道:"现在是什么时候,还能穿这种皮袄?全拿回去,给我换厚的!"我遵旨送回库房,又找出几件貂皮和狐皮的。溥仪拿起这件试试,又拿起那件试试,似乎都不中意。忽然象想起了什么:"我记得还有一件天马皮的,赶快给我找出来!"我返回库房,折腾了许多箱子也没有找到,只好据实禀报。不知溥仪中了什么邪,偏要穿那件天马皮袄,他说:"不可能没有!我跟你们一块儿去找。"这回溥仪带领好几名随侍,在库房内他亲自指挥翻箱倒柜,最后总算找了出来。在同一只木箱里还发现了用麻绳穿起来的几串貂皮筒,我们随侍观察、品评这些貂皮筒的时候,溥仪正反复试穿那件天马皮袄。也不知中意不中意,试了一阵又放下命人收起就完事啦。回头见我们摆弄貂皮筒,便叫把绳解开,递个筒子给他。他也摆弄着说"挺好玩",当时在场的祁继忠瞅准了机会,趁着溥仪高兴讨起赏来:"老爷子赏奴才一个吧?"
"好吧,每人赏一个貂皮筒子,拿去玩吧!"
溥仪说着,亲自动手挑了一个比较大些、颜色好些的筒子递给祁继忠:"这个赏给你!"接着又给别的随侍每人挑一个。
"李志源!这个赏给你。"轮到给我挑时个头、颜色都逊色了,我也不敢埋怨。
随侍们领了皮筒,就在库房中磕头谢赏,然后随溥仪高高兴兴地回楼去了。库房已经成了破烂摊子,只有我领儿名护军收拾,拾掇利索,才按"领赏出帐"的成例,到司房申报销帐。
搬到静园以后,溥仪对我们随侍的管理更加严苛了,连分工等细项他都亲自过问。本书撰写者在档案中找到一份溥仪给随侍分工的亲笔记录,这确是可靠而又能说明问题的历史资料,从中能够看出溥仪与随侍的关系。这份记录的头一段文字,实际是溥仪向我们颁下的一道"谕旨":
各人所专管之物类,由今日起分别清楚。清理后,如要物品时不得延耽,必须立时拿出,若推不知,定受重责一百板,轻者三十板。
尚有未记帐(室中所陈列者),均即日记帐,分别何类,奏明管理。
就在这段话前边,溥仪特意注明"每人录一份"字样。至今我还依稀记得当时的情景:随侍们一个个都很忙乱,正在分别记帐,把自己所分担房间中的物品按类登记,忙了好几天
接下去,是溥仪给我们分工的具体情况,涉及祁继忠、吴效周、严桐江、王简斋、曹裕光、赵炳武和我等7名随侍,还有金藻通、杨广英、增祉及司房的几个人。
如果说溥仪在1927年12月间给随侍们制订的"几十条"是属于行为守则的话,这次分工就是工作纪律。我记得溥仪还命人按其亲笔稿,油印若干份,人手一份,让每日必读两次,以保证严格奉行。
溥仪拟文的时间为1929年8月22日,其时,溥仪刚从张园搬到静园,尚未能从忙乱失序的状态中扭转过来。情况是这样的:婉容在主楼二层东侧占了几个房间,文绣住在另外的小楼里,主楼大部分房间归溥仪使用,房间多,又都摆放家具,而溥仪习性不改,随便走到哪里都脱衣服、穿衣服、扔东西、要东西,随侍们也采取信手拈来、随处安放的办法,形成杂乱无章的状态。仰仗溥仪穿的、用的都有多少套,最后形成东间有皮件、西间也有皮件,南间有靴、北间也有靴的情况。也有的时候溥仪突然索要某样东西,随侍却一时找不出了,不知是谁值班时经手放在哪个房间里啦。就是在这种前提下,溥仪才亲自给随侍们分工,并强调说,"清理后如要物品时不得延耽,必须立时拿出。若推不知,定受重责一百板,轻者三十板。"该文最后一段里,溥仪又进一步申明对工作失序者严加惩处的态度。他写道:
己已七月十八日,自立字日起,如再错乱,按在张园时所定章程处罚。
其它手卷、册页、挂轴及召见室陈设格内并汉玉珠箱、保险柜,由7人完全负责(各人分类专记)。李长安专管伺候格格来时饮茶用餐、早间洗面物件等,如有随侍等不准任意指使。缘尔等当差皆系平等,不许随便指派差务,更不许无故与之玩笑、谶骂等事。如李长安有过失,尔等自管陈明;尔等有过,长安亦须无论事之大小一概陈明,予自当公正严办。总而言之,尔随侍7人年皆幼稚,蒙联殊恩,当如何奋勉上报!岂可屡径谕言,悛不知改?嗣后如再犯规则,或藉口相诋不陈明者,一概以故意抗谕言论罚。
这里边谈及7名随侍与太监李长安的关系,颇有值得注意之处。那时,由于"男女大防"的缘故,溥仪一方面命令伺候婉容、文绣的太监、侍女、老妈子与伺候他自己的随侍互相掣肘,另一方面严格限制二者的活动范围,既不允许随侍染指太监管理的事务,也不允许太监等同随侍厮混闲谈。一旦发生此类"逾格现象",必定要受到溥仪的严密追查。因此,两类人员平日都是各行其事,互不相扰。如有公务来往,必须通过溥仪,否则不准发生关系。唯有一个人例外,他就是太监李长安。
李长安伺候过光绪,后来伺候溥仪。当溥仪还是少年时,他迎合幼主的兴趣,有一次给溥仪买了什么洋物件,结果让端康太妃知道了,把他发落到服苦役的地方去。溥仪到天津后想起他来,又派人到北京找他来伺候。一直跟到长春,'伪满中期遂不知去向了。
在天津时李长安先伺候婉容,后来有一段时间无专责,因为他是太监中唯一能随便与随侍接触聊天的人,随侍则常把溥仪要办的某些事情交给李长安办,溥仪也默许了。那时我们处得很熟,李长安有个外号叫李得儿,来历不清楚,反正谁见到他都叫李得儿,连溥仪也"李得""李得儿"的叫他。此人好说笑话,时间一长,我们干脆把"得"字换成"吊"字,开玩笑地叫他"李屌儿"。也有的时候我们让他去给溥仪办某件事,他不愿去,与我们口角,告到溥仪那里,也常常不了了之。后来,溥仪的几位御妹常到静园去住,溥仪遂派李长安伺候格格。可是,我们时而习惯性地让他去办这样、做那样,他以为自己有了专责,遂不愿承担,因此争吵了几次。可能他向溥仪告了状,所以溥仪的谕旨中才会有"李长安专管伺候格格"那段话,明令"随侍等不准任意指使",而且"不许无故与之玩笑、谶骂",从此连"李屌儿"也没人敢叫了。
庚午(1930)年的正月13日,是溥仪的"本命年"寿日,静园司房的主事人张宝煦、张宏志、毛永惠等人发起,向随侍等佣人集资,给溥仪进贡祝寿。事先他们怎样研究的我不知道,曾向我征询意见。
"每人凑几块钱买贡品,给万岁爷祝寿,你乐意不乐意?"
"行!算上我一份。"
到正月11日时贡品备齐,通知到我司房去看看。我去时见贡品都摆在桌子上,主事人说都是在中原公司购买的新产品。另外还有一桌燕菜席,用品已交膳房,届时由他们承做。随礼人不少,本来没通知汽车司机,但给溥仪开车的朱广文也主动参加算了一份,平均每人分摊将近10元。大红纸进贡单也写好了:
奴才:吴天培、祁妖华、张宏志、李长安赵学文、李国雄、严宗渊、白廷枝、吴邦业、毛永惠、查恒松、张宝煦、朱广文
进
燕菜一桌
瓷洋人花池一份
四头铜梃花杈一件
古铜飞人座钟一件
"万寿节"那天上午,来园祝寿的"王公大臣"们叩拜完毕,祁继忠(字耀华)、张宏志和张宝煦作为下人的代表,带着贡单贡品到溥仪寝宫,先将贡单呈上御览,再跪请赏收贡品。那天溥仪高兴,当即吩咐把贡品摆到桌子上去,这时我们等在门外的人一起磕头,谢老爷子恩典赏收。溥仪又说:"你们花了不少钱,忠心可嘉!不必自己开销了,可以到司房报帐。"于是,寝宫内外的下人又一起给溥仪磕头谢恩。
那次"万寿节",静园护军索玉山、戴连恒、孙玉渊、金文晋、李铁林、孙余善、卞廷杰、霍庆云、张茂泉和刘德琦等,也联名进贡鲜果两盒,纯属象征性寿礼。
大约就在1930年,也许是1931年,溥仪给园中下人设立了"功过簿"。表面看比1927年冬天那次给随侍立规矩要好,那次仅仅约束我们,这次不限于约束、管教、处罚,按设立"功过簿"的本意,"半年察看一次,有功则赏,有过必罚"。事实上这本"功过簿"只发挥了一半效能,就是说只记过、不记功,它成了对违犯规矩者加以惩处的有效手段。当时,处罚下人的事儿就象吃饭一样,每天都会发生。今天罚这个,明天罚那个,据我所知,司房毛永惠竟被连罚十几个月的月例。
回想当年许多事情至今还很气恼,溥仪最怕别人骗他,无事生疑,结果常常罚不当罚。就象毛永惠,连生活来源都给掐断了,他能老实吗?本来没骗过"皇上",这回也得骗骗"万岁爷"了,否则家口没人养活。正象自己拴套自己钻一样,罚不当罚,最终罚了自己。
我受到处罚的时候也有,但与别人比较还是少的。有时刚刚挨罚,过后又"赏还"了。如"功过簿"上的这条记载:"又传:随侍李国雄前罚月例著即赏还"。不过,为什么罚的,又为什么还的,这些细节通通忘记了。
应该承认,溥仪还做过一件积德的事儿,就是给随侍请先生,让我们读书学知识。是怕我们年轻失学么?还是怕我们知识不足难以为其所用?这就不得而知了。
互溥仪为我们请了两位先生位叫白荫奎,主讲四书五经;另一位名字忘了,是教英语的。学生中有我、严桐江、祁继忠、赵荫茂等共7名随侍。上课地点在静园三楼,所谓三楼并没有房间,就是充分利用有人字柁房梁的楼顶棚,随侍住在那里。起初,学习还正规,逐渐就不行了,因为溥仪离不开我们。我早就看出问题,曾问过溥仪:"奴才们都去念书,剩下老爷子自己能行吗?"溥仪不以为然地回答说:"这里没事,你们好好读书去吧!"然而,3天刚过就命我们留一人伺候他。又过几天命留两人,再过几天命留3人。留来留去,每次上课只有一两人去听了。有时竟无学生,只好放假。所以学习效果也是可想而知的。白先生讲课还不少,我跟着学了《大学》、《中庸》、《忠孝经》,《易经》没学完。这位老先生才有趣呢!有这么一段插曲:1929年入冬不久,我们刚把铁炉子架起来,还没有烧火,正好白先生从楼梯走上来,看见铁炉子就兴奋地说:"呵!真暖和。"我强忍住笑说:"炉子刚安,还不曾点火。"白先生哈哈大笑道:"有炉子就让人感觉热!"当时按溥仪规定:逢双日念古文,逢单日学英语。英语科前后念完英文版的《英语速成》头两册,第3册连教材也没买到,老师干脆就不来了,结果我连很浅近的英语也说不明白。记得有一次庄士敦来,溥仪和他一块上马厂去玩,我随行给他们照相。溥仪还以为我们的英语程度很高呢,便让我跟庄士敦用英语对话。我说:"说不好,也听不懂。"庄遂慢慢以英语问我,问时用手指指相机:"照了几张?"这还听得明白,我也以英语回答,说已照完几张,尚有几张未照。讲得结结巴巴,把庄士敦和溥仪全逗笑了。
张园在宫岛街,静园在协昌里,相距一华里,都在日租界范围内。我不知道溥仪为什么要搬家,只记得他把这事决定了,才向我们宣布,前后搬了3、4天才就绪。溥仪在静园的生活和张园差不多,到英租界购物、到起士林吃饭、到马厂观赏游乐……这些活动照旧,骑马、开汽车等,溥仪玩乐的花样更多了。
我以切身感受为根据,深知溥仪有如此想法:世间存在的东西我就要有,别人会玩的我都要试试。然而他这个人没长性,有的玩一阵就扔下了,有的好几天又讨厌了。
网球,当时也叫庭球,是溥仪颇为着迷的一项运动,喜好这项运动的时间也比较长,从静园一直玩到伪满初年,前后长达4年之久。对溥仪来说这就是破纪录的了。
刚迁进静园溥仪就命人修建网球场地,因在园内找不到太宽敞的地面,只好安设在静园主楼东门外侧一处狭长的地方:一头紧靠汽车库大门,另一头挨着下厨房南墙。而两侧,一侧就靠在主楼台阶之下,另一侧直抵静园围墙。我在技术方面喜欢琢磨,曾细心观察修筑网球场地的程序和技术要求,居然也让我弄明白了。先把地面刨了,土要过筛子,只留细面掺上石灰,用耙子耙平,再喷水洇湿。当上面可以站人时,铺上麦秸,先用二磙子再用大磙子压,还要上一层红土子再压,压到用脚碾也不出土末为止。
球场建成,溥仪派人买了很多球拍,每个随侍发了一把,从此我们天天陪溥仪练球。球场成了皇上讲"民主"的地方,不但允许我们随便说话,还允许我们赢他的球。日子一长,溥仪感到总和随侍对阵乏味,遂又从外面找了几个人来。不知哪位"来宾"给他出了个主意,说使用软球练习难得提高球艺,应改用硬球。溥仪遂把前次使用的橡皮软球一律淘汰,派人买了硬球和硬球球拍。可是他竟把随侍们忘了,我们手中握的还是软球拍。硬球的行进速度比软球快得多,一碰上软球球拍,弦就崩了。我们不好开口向溥仪提,有人自己掏腰包买硬球拍子换上,有人拿到修理部调换硬弦,我为省用,仅买几根硬弦自己动手换了下来。
不久,溥仪邀请网球名将林宝华来园担任教练,既教溥仪,也教我们这些人。林来以后陆续给溥仪买许多筒外国名牌网球,训练也正规化了。林是一位华侨,从小在南洋长大,仅能用英语和溥仪对话,中国话反而说不通。有一次,溥仪命我和林对战,我当然不是他的对手,只听他在场上"李李李"地喊,时而哈哈大笑。他为了博得溥仪开心,就戏耍我,把球往东打一下,往西打一下,往远打一下,往近打一下,害得我满球场奔跑,遛来遛去连气也喘不过来了。溥仪和其他随侍在旁边笑得前仰后合。
这一年,是静园网球运动的高峰期,由单纯训练到组织比赛,由单打到双打,由静园内部赛到吸收外界人士召开运动会,租界的日本人就常来参加。这期间,天津的报纸上就大量报导过争夺"宣统杯"庭球赛的消息。下面是《新天津报》以"溥仪参观日体育会"为题的报导:
清帝溥仪,近来对于体育异常注意,每日偕其妹赴日本体育会庭球部参观。近日购制银杯数件赠予该会,如胜利者即行奖与银杯,各会员为此杯竞争极为热烈云。
网球是户外运动,严冬之际则无法进行。林宝华看出溥仪兴致未尽,就在那年入冬后建议在书库北面搭起一个大席棚,棚壁以"沙高"组合,设置了打羽毛球的全套设备,并安装了电灯,实际是一间早晚都能使用而且风雨无阻的羽毛球运动室。不过溥仪的兴趣不高,玩几天就放下了。第二年开春又命人早早修复了网球场地。
打高尔夫球,也是溥仪喜欢的运动项目。他订制了专用球衣、球裤和球帽,买了一块可以挂在裤带上的厚壳计时表。静园内没有高尔夫场地,溥仪便到英租界北头高尔夫球场去玩。记得有一次,溥仪带着溥杰、二格格和三格格一起去玩,我背着装高尔夫球杆的皮筒子,紧跟在溥仪后面。在大球场,我给他递大杆;到了小球场,再换小杆。轮到三格格起杆时,因溥仪挨得太近,被扬起的高尔夫杆铁头打在眉毛处,顿时鲜血直流。我赶快跑出球场气喘吁吁地招呼汽车过来,众人把溥仪搀到车上,到德国医院经白大夫给缝了两针。就这样,高尔夫球杆在溥仪的眉毛处留下一条细细的伤痕。那次可把三格格吓坏了!
斗蟋蟀也是溥仪的拿手戏。溥仪常打发我给他进货,但不许在市内的蟋蟀市场上买,他认为那都是别人挑剩的,不能要,他命我上杨柳青去买"原笼蟋蟀"。当时,用直径一尺,高一尺半的布封柳条笼装运蟋蟀,未经上市的称为"原笼"。我每次去杨柳青都买回一两个原笼。溥仪则挑些大的试斗,选出几只最厉害的留下,并一一为之取名:"金头大王"、"银头大王"等等,其余的随便送人。
溥仪玩狗,许多人都知道,不说了。前文还谈到溥仪上法租界东局子跑马,记得有一次我和一名马佚各骑一匹马往东局子送,走到老龙头车站,忽然马一惊把马扶掀了下来,把他的腋下部位也踩伤了。我怕溥仪着急,也顾不得马扶了,让他自己去找医院。可是,我一个人骑不了两匹马,只好牵回张园,随后骑车急急蹬向东局子。溥仪果然怒气冲天,听我说明情况后又责备我没送马侠上医院。我虽不敢说什么,心里很不服:这还嫌我来得晚呢!若是领马侠上医院,万岁爷更火了!现在又说好听的。
溥仪还养过鱼,命人做些大鱼缸子。直到伪满还养了不少热带鱼,后来玩腻了,把鱼缸子堆在佛堂里。
声色犬马不够玩的,溥仪还要摆弄石头子。皇族里的人投其所好,进贡些雨花石或其它透明、有色的石头子。溥仪新鲜几天,就扔到一边去了。
因为溥仪好玩,一些娱乐场所的老板就乘机敲他的钱。一天,天津"大锣天"老板对我说:"我们能做'人造雨',请问问你们皇上要不要?"我传了话,溥仪很感兴趣:
"怎么个'人造雨'呀?"
"就是造出一间大房子,下面装点各种盆景,一按电钮就会自上而下滴滴哒哒地下起雨来。"
其实无非就象现在喷泉一类的东西,溥仪核计了好几天,终因价格过于昂贵而没有上当。
李国雄,1912年生,自14岁入宫侍奉末代皇帝溥仪,全程参与溥仪从天津寓公、伪满洲国执政到苏联战俘等身份转变过程。他亲历1931年溥仪潜逃出天津事件,通过改装赛车后厢躲避监视护送溥仪至旅顺;1935年随行访日期间拍摄溥仪因特制高跟鞋绷带脱落出丑的窘态。1945年伪满洲国覆灭时,李国雄携带溥仪日记及珍宝箱随其逃亡,在沈阳机场被苏军俘虏。1950年移交抚顺战犯管理所,1957年获特赦。
来源:读书有味聊忘老一点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