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目前,因铂悦府酒店突发火情,周边道路实行临时交通管制,请过往车辆提前绕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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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城西,废弃仓库。
苏晚坐在一个破旧的木箱上,手里拿着一个老旧的收音机。
收音机里,本地交通广播正在插播紧急路况信息:
“……目前,因铂悦府酒店突发火情,周边道路实行临时交通管制,请过往车辆提前绕行……”
“……据了解,火情起源于酒店外部平台,疑似与今晚陆氏集团总裁订婚宴的烟花燃放事故有关,具体原因正在调查中……现场暂无人员伤亡报告……”
女主播的声音依旧甜美,但语速明显比平时快了几分,带着报道突发事件特有的紧张感。
苏晚安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广播里说的,是与她毫不相干的事情。
只有在她听到“暂无人员伤亡报告”时,握着收音机的手指,几不可查地微微松动了一下。
她想要的,从来不是伤及无辜。
她只是要毁了那场盛宴。毁了陆则衍和林薇薇精心营造的、用她的血肉堆砌起来的“幸福”假象。
她要让他们也尝尝,在众目睽睽之下,从云端跌落,沦为笑柄的滋味。
仓库门被推开,刀疤刘带着几个手下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事成后的兴奋和后怕。
“妈的,真刺激!差点就被酒店保安逮住!”刀疤刘啐了一口,看向苏晚的眼神,少了几分轻蔑,多了几分忌惮和……探究。
这个女人,够狠,也够疯。
“钱,另一半。”苏晚关掉收音机,抬起头,声音平静无波。
刀疤刘使了个眼色,一个小弟将另一个厚厚的信封扔给了苏晚。
苏晚接过,看也没看,直接塞进了自己的布包里。
“合作愉快。”刀疤刘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以后有这种‘大生意’,还可以找我们。”
苏晚没有接话,只是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尘,动作缓慢,因为左腿的疼痛让她起身时微微晃了一下。
她拎起布包,跛着脚,一言不发地朝仓库外走去。
背影单薄,决绝,融入了外面的夜色之中。
刀疤刘看着她的背影消失,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对旁边的小弟说:“这女人,是个狠角色。陆则衍这次,怕是惹上大麻烦了。”
小弟不解:“刘哥,她一个残废女人,能掀起多大风浪?”
刀疤刘嗤笑一声:“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连命都可以不要。这种人,最可怕。”
苏晚走在回工地的路上。
夜风很凉,吹拂着她单薄的衣裙。远处的城市中心,似乎还能看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烟尘,警车和消防车的鸣笛声隐隐传来。
她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大仇得报的快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和空茫。
报复了,然后呢?
她的腿不会好,她失去的三年时光不会回来,她曾经付出的、炽热的爱恋,也早已化为灰烬。
她只是,把自己也彻底推进了更深的深渊。
回到那个狭窄、肮脏的工棚,她将装钱的布包塞进行李箱底层,和那张订婚请柬放在一起。
然后,她打了一盆冷水,开始慢慢地擦拭身体。
冰冷的水触碰到皮肤,激起一阵战栗。她看着自己身上那些陈旧的、新的伤痕,看着那截丑陋的、残废的左腿,眼神空洞。
洗完澡,她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
外面,工地上夜班施工的声音隆隆作响,像是永远不会停歇。
她等到了那声“高楼坍塌”的巨响。
虽然,那可能只是开始。
(十三)
第二天,果然如陆则衍所料,整个城市的媒体都炸开了锅。
所有报纸、新闻网站、社交平台的头版头条,都被“陆氏总裁订婚宴惊变”、“烟花事故引发火情”、“豪门盛宴沦为闹剧”之类的标题占据。
各种猜测、流言甚嚣尘上。
有说是竞争对手恶意破坏,有说是酒店安全管理存在重大疏漏,更有一些匿名的“知情人士”隐隐约约提及了三年前那桩旧案,暗示此次事件可能与陆总那位“神秘的前妻”有关。
陆氏集团的股价,在开盘后应声大跌。
陆则衍身处风暴中心,面临着来自家族、董事会和林家的巨大压力。
“查!必须给我查个水落石出!给所有人一个交代!”陆老爷子气得差点又一次病发进医院。
林家更是态度强硬,要求陆则衍必须尽快平息舆论,挽回林薇薇和林家的声誉。
陆则衍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高岩站在办公桌前,汇报着调查进展:
“陆总,酒店后面的监控被人为破坏了,没有直接拍到动手的人。但是根据附近一个路口监控拍到的模糊影像,以及我们掌握的线索,基本可以确定,就是刀疤刘手下的人干的。”
“刀疤刘……”陆则衍咀嚼着这个名字,眼神冰冷,“他背后,是不是还有别人指使?”
他不相信,一个小小的地头蛇,敢毫无缘由地来动他陆则衍的订婚宴。这背后,一定有更深的势力,或者……就是苏晚。
高岩迟疑了一下,说道:“刀疤刘嘴很硬,我们的人暂时还没问出什么。但是,他最近账户上确实多了一笔来历不明的款项,金额不小。汇款方……很隐蔽,还在追查。”
“苏晚呢?”陆则衍最关心的还是这个问题。
“我们的人找到她的时候,她在工地上做饭,和平时一样,没有任何异常。”高岩顿了顿,“她似乎……早有准备,我们找不到任何直接证据,能证明她和这件事有关。”
“找不到证据?”陆则衍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胸膛剧烈起伏,“除了她,还会有谁?!她去找刀疤刘是事实!”
“是……但是,光凭这一点,无法定罪。刀疤刘那边,也一口咬定根本不认识什么苏晚。”高岩低下头。
陆则衍烦躁地松了松领带,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他知道苏晚聪明,却没想到,她竟然能做到如此天衣无缝!让她在眼皮子底下,策划了这样一场惊天动地的报复,而他却抓不到她的任何把柄!
这种失控的感觉,让他无比暴躁,也……无比心慌。
她就像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炸弹,隐藏在市井的尘埃里,冷冷地注视着他,不知道下一次,又会从哪里给他致命一击。
“继续查!盯死她!还有刀疤刘,想办法,让他开口!”陆则衍声音嘶哑地命令道。
“是。”
高岩离开后,陆则衍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如同蝼蚁般的车流人群。
苏晚……
你究竟,还想做什么?
我们之间,难道真的要这样,不死不休吗?
(十四)
工地的生活,依旧充斥着汗味、尘土和油烟。
订婚宴风波似乎并没有影响到这个城市的这个角落。工友们依旧在吃饭时大声谈笑,议论着物价,议论着女人,偶尔也会提起前几天那场轰动全城的豪门闹剧,当作枯燥生活的调剂品。
“要我说,就是报应!有钱人没几个好东西!”
“就是,听说那个陆总,为了现在这个,把前面那个老婆害得可惨了,都坐牢了!”
苏晚默默地听着,给他们每个人的餐盘里,又多舀了一勺红烧肉。
她的沉默和偶尔的“加餐”,让工友们都很喜欢这个不爱说话的女厨师。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份平静之下,暗藏着怎样的汹涌波涛。
她知道陆则衍的人在盯着她。
她甚至能认出那几个经常在工地外围转悠的、穿着便装但眼神锐利的男人。
她不在乎。
她依旧每天早起,去买菜,洗菜,切菜,在巨大的灶台前挥动沉重的锅铲。左腿的疼痛时常发作,她就在没人的时候,用力捶打几下,或者多揉点红花油。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之前的轨迹,单调而麻木。
直到这天下午,她正在清洗大锅,工头带着一个穿着西装、与工地格格不入的男人走了过来。
是陆则衍的特助,高岩。
工头搓着手,有些讨好地对高岩说:“先生,这就是我们这做饭的苏晚。”
高岩看着眼前这个围着脏围裙、头发随意挽起、脸色苍白、身形瘦弱的女人,几乎无法将她与三年前那个明艳动人的陆太太联系在一起。
他心中微微叹了口气,面上却依旧保持着职业化的平静:“苏小姐,陆总想见您。”
苏晚洗锅的动作没有停,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没空。”她的声音平淡无波。
高岩似乎料到了她会拒绝,继续说道:“陆总说,如果您不去,他可能会考虑……换一家建筑公司合作。这个工地,以及这些工人,可能都会受到影响。”
苏晚洗锅的动作,顿住了。
她缓缓直起身,转过头,第一次正眼看向高岩。
她的眼睛很大,黑白分明,但里面没有任何光彩,只有一片沉寂的、冰冷的湖水。
“地点。”她吐出两个字。
高岩报了一个地址,是市中心一家很有格调的咖啡馆。
“一小时后,陆总在那里等您。”说完,高岩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了。
工头有些忐忑地看着苏晚:“苏晚,你……没事吧?是不是惹什么麻烦了?”
苏晚摇了摇头,重新低下头,继续用力地刷着那只厚重的大铁锅。
铁锅边缘的油垢很厚,需要用钢丝球使劲摩擦。
就像某些肮脏的过去,需要用更极端的方式,才能勉强擦除一点点痕迹。
(十五)
一小时后,苏晚出现在了那家咖啡馆。
她没有换衣服,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蓝色连衣裙,外面套着工地上穿的、沾着油污的旧外套。头发随意披散着,脸上带着劳作后的疲惫和风霜。
她左腿微跛,走得很慢,但脊背挺得笔直。
推开咖啡馆精致的玻璃门,室内温暖、带着咖啡醇香的气息扑面而来,与工地上的尘土和油烟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侍应生看到她这身打扮,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还是礼貌地上前询问。
苏晚报出了陆则衍的名字。
侍应生立刻将她引向了最里面一个僻静的卡座。
陆则衍已经等在那里了。
他穿着深灰色的羊绒衫,没有打领带,少了几分商场的凌厉,多了几分沉稳。他面前放着一杯咖啡,几乎没有动过。
看到苏晚走来,看到她那一身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打扮,看到她明显跛行的左腿,陆则衍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握着咖啡杯的手指瞬间收紧,指节泛白。
他几乎是强迫自己,才维持住了表面的平静。
苏晚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动作有些迟缓,左腿移动时,她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眉。
侍应生过来问她要喝什么。
“白开水,谢谢。”苏晚的声音有些沙哑。
侍应生离开后,卡座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有咖啡馆里悠扬的爵士乐,在空气中缓缓流淌。
陆则衍看着苏晚,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却不知从何说起。眼前的这个女人,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她的眉眼轮廓,陌生的是她眼底那片荒芜的沉寂,和她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属于底层生活的艰辛气息。
他想象过无数次他们再见面的场景,或许是她的哭诉,或许是她的咒骂,却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的……平静。
令人窒息的平静。
“你的腿……”他最终还是先开了口,声音干涩。
苏晚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没有任何温度,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托你的福,废了。”她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陆则衍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疼。
“三年前的事……”他试图解释,却发现所有的解释在既成的事实面前,都苍白得可笑。
“陆总今天找我来,就是为了叙旧?”苏晚打断了他,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还是为了前几天的烟花?”
陆则衍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怒气:“苏晚,我知道是你做的。你去找了刀疤刘,指使他在订婚宴上动手脚。”
苏晚端起侍应生刚送来的白开水,喝了一口,水温正好。
“陆总,证据呢?”她放下水杯,目光平静地迎上他,“没有证据,就是诽谤。我现在虽然是个残废,是个工地厨娘,但也懂得用法律保护自己。”
她的语气甚至称得上礼貌,但话语里的尖锐和挑衅,却像刀子一样扎向陆则衍。
陆则衍被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激怒了。
“苏晚!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这是在玩火!刀疤刘是什么人?你跟那些人混在一起,是在自寻死路!”
“死路?”苏晚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无尽的苍凉和嘲弄,“陆则衍,从你把我送进监狱那天起,我早就已经在死路上了。”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陆则衍的心上。
他所有准备好的质问和警告,都被这句话堵了回去,噎在胸口,闷得发疼。
他看着她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到一丝过去的痕迹,找到一丝软弱,一丝后悔,或者一丝……对他的留恋。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片冰冷的、燃烧过后的灰烬。
“你到底想怎么样?”陆则衍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和……无力。
苏晚静静地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她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陆则衍,我只想看着你,如何一步步走向我给你准备好的……万丈深渊。”
“就像你当年,看着我那样。”
说完,她站起身,动作依旧缓慢,因为左腿的不便,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
她没有再看陆则衍一眼,也没有再说一个字,就这么跛着脚,一步一步,走出了这家格调高雅、弥漫着咖啡香气的咖啡馆。
背影决绝,如同奔赴一场早已注定的、与这个世界,也是与他的,诀别。
陆则衍坐在原地,看着她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动弹。
窗外阳光明媚,他却觉得浑身冰冷。
他忽然意识到,他失去的,不仅仅是苏晚的爱。
他可能,永远地,失去了她。
以一种他无法挽回、也无法掌控的方式。
(十六)
从咖啡馆回来后,苏晚生了一场大病。
高烧,咳嗽,浑身骨头都像散了架一样疼。或许是那天在咖啡馆吹了冷风,或许是积压了太久的疲惫和心力交瘁,终于在这一刻全面爆发。
她向工头请了假,蜷缩在工棚那张冰冷的板床上,昏昏沉沉。
工头人还算不错,让厨房给她留了饭,偶尔过来看看她。几个平时受过她“加餐”照顾的工友,也偷偷给她塞了点水果和便宜的感冒药。
在病痛的折磨下,时间变得模糊。
她时而清醒,时而昏睡。
清醒的时候,左腿的旧伤和浑身的酸痛让她无法安眠,只能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那片巨大的、扭曲的污渍。
昏睡的时候,她总是做梦。
梦见三年前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陆则衍站在客厅里,背对着她,冷漠地说:“你会理解的。”
梦见监狱里那个刀疤脸女人狰狞的笑容,和踩在她左腿上那沉重的、毁灭性的力量。
梦见铂悦府夜空中那枚失控的、带着红色尾焰的“烟花”,和随之而来的混乱与火光。
还梦见很久很久以前,陆则衍牵着她的手,走在大学校园的樱花道上,花瓣落在他们肩头,他看着她,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说:“晚晚,等我接手公司,就娶你。”
那些美好的、痛苦的、屈辱的、疯狂的画面,交织在一起,如同光怪陆离的碎片,将她紧紧缠绕,几乎窒息。
她知道,她快要撑到极限了。
身体的和心理的。
这场病,像是一个信号。
在病中迷迷糊糊的时候,她听到工棚外有工友议论。
“听说了吗?那个陆氏集团,好像惹上大麻烦了!”
“是不是上次订婚宴搞砸了那事?”
“不止!好像还有什么商业上的问题,被调查了!股票跌得更惨了!”
“啧,真是报应不爽啊……”
苏晚闭着眼睛,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极其微弱的、冰冷的弧度。
报应?
这才只是开始。
陆则衍,你欠我的,我要你连本带利,一样一样,都还回来。
(十七)
陆则衍的处境,确实越来越糟糕。
订婚宴风波还未完全平息,陆氏集团又一个重要的海外项目突然被爆出存在严重的财务造假和违规操作,再次引来监管部门的强势介入。
一时间,风雨飘摇。
集团内部人心惶惶,外部合作伙伴观望迟疑,银行催贷,股价持续暴跌。
所有的迹象都表明,有一只无形的黑手,在幕后精心策划着这一切,精准地打击着陆氏的要害。
陆则衍几乎不眠不休,动用所有关系和手段应对危机,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眼下的乌青浓重得像化不开的墨。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一切都和苏晚有关。
虽然他还是没有找到直接证据,证明苏晚与刀疤刘、与项目资料泄露、与那些突然出现的匿名举报信有直接关联。
但那种被她扼住喉咙的感觉,越来越清晰。
她就像隐藏在黑暗中的猎手,耐心地、一步步地收紧套在他脖子上的绳索。
高岩的调查终于有了一点突破。
“陆总,我们查到,给刀疤刘汇款的那个隐蔽账户,虽然几经周转,但最终的源头,似乎指向一个……海外的空壳公司。而这家空壳公司,最近半年,与林氏集团的一个海外子公司,有过几笔不起眼的资金往来。”
“林氏?”陆则衍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和难以置信。
林氏?林薇薇家的公司?
这怎么可能?
高岩的表情也十分凝重:“是的,我们反复核实过。虽然不能确定是林氏高层授意,但资金流向确实存在关联。而且……我们安排在刀疤刘身边的人传回消息,刀疤刘前几天酒后失言,说……说当初找上苏晚的,其实不是他,而是……而是林薇薇小姐的人。”
轰隆——!
仿佛一道惊雷在陆则衍脑海中炸开!
是林薇薇?
是林薇薇的人,先去接触了苏晚?!
为什么?!
一个可怕的、他从未想过的可能性,浮现在他的脑海。
难道……三年前那件事,并不完全是他所以为的那样?难道林薇薇在其中,也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而苏晚,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所以她才如此恨!恨他,也恨林薇薇!
所以她才用这种毁灭性的方式,来报复他们两个人!
陆则衍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四肢百骸都变得冰凉。
如果真是这样……
那他这三年来,对苏晚的愧疚,对林薇薇的补偿,算什么?
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吗?
他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急,眼前一阵发黑。
“备车!”他声音嘶哑地低吼,“去林宅!”
他必须找林薇薇问个清楚!
(十八)
林宅,气氛压抑。
林薇薇穿着精致的家居服,坐在沙发上,看着脸色铁青、眼神骇人的陆则衍,脸上带着一丝委屈和不解。
“则衍,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是公司的事情不顺利吗?”
陆则衍没有心思跟她绕圈子,他死死盯着林薇薇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薇薇,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背着我,去找过苏晚?”
林薇薇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露出更加委屈的神情:“则衍,你在说什么呀?我找那个罪魁祸首做什么?我躲她还来不及呢!”
“那你解释一下,为什么刀疤刘会说,是你的人先找上的苏晚?为什么给刀疤刘汇款的账户,最终源头会和你们林氏的海外公司有关?!”陆则衍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林薇薇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她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裙摆。
“则衍……你……你听我解释……”她的声音开始发抖,“是……是我爸……我爸他怕苏晚出狱后还会纠缠你,影响我们两家的联姻,所以……所以就想办法,让人去……去试探了一下她,看看她有没有什么别的企图……我们没想对她怎么样!”
“试探?”陆则衍嗤笑一声,眼神冰冷如刀,“用刀疤刘那种人去试探?薇薇,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他逼近一步,周身散发着骇人的气压:“订婚宴上的烟花,是不是也是你们设计的?故意嫁祸给苏晚,让我更加恨她,从而彻底断了她和我的任何可能?!”
“不是的!则衍!你相信我!”林薇薇慌乱地站起来,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我怎么可能会做那种事?那只是意外!是意外啊!”
“意外?”陆则衍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模样,心中却没有丝毫怜惜,只有一片冰冷的厌恶和荒谬感,“那三年前呢?”
他死死盯着林薇薇,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
“三年前那件事,苏晚到底是不是完全无辜的?你在里面,又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林薇薇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惊恐地看着陆则衍,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怪物,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陆则衍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所有的猜测在这一刻得到了证实。
原来,他一直以为的真相,并不是真相。
他一直保护的人,才是真正的推手。
而他一直伤害、并亲手送进监狱的人,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巨大的悔恨和滔天的怒意,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几乎要将他彻底淹没!
他猛地转身,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了林宅。
他要去见苏晚!
现在!立刻!马上!
他要求得她的原谅!无论付出任何代价!
(十九)
陆则衍的车,如同失控的野兽,一路狂飙到城西的建筑工地。
他甚至等不及车停稳,就推开车门冲了下去,不顾身后高岩焦急的呼喊。
正是午休时间,工人们三五成群地坐着吃饭,看到这个穿着昂贵西装、形容狼狈、眼神疯狂的男人冲进来,都惊讶地停下了动作。
陆则衍的目光,死死锁住了那个在临时厨房灶台前,正背对着他,默默刷洗着大锅的瘦弱身影。
“苏晚!”他嘶哑地喊出声,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
苏晚洗锅的动作,顿住了。
她慢慢地,转过身。
看到是他,她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
仿佛早就料到,他会有这样的一天。
“我们谈谈。”陆则衍快步走到她面前,因为激动和急切,呼吸有些急促,“我都知道了!三年前的事,是林薇薇和她父亲搞的鬼!是他们伪造了证据,陷害了你!而我……而我像个傻子一样,被他们蒙在鼓里!”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苏晚的肩膀,却被她后退一步,轻描淡写地避开了。
她的手,因为长期浸泡在冷水和洗涤剂中,显得红肿粗糙。
“所以呢?”她看着他,眼神空洞,没有任何波澜,“陆总现在知道了真相,然后呢?”
她的平静,比任何激烈的指责,都让陆则衍感到恐慌。
“晚晚……对不起……是我错了!是我瞎了眼!是我对不起你!”他语无伦次,试图靠近她,眼中充满了悔恨和祈求,“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补偿你!你的腿,我带你去国外治!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我们离开这里,重新开始,好不好?”
“重新开始?”苏晚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她极轻地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然后,缓缓地摇了摇头。
她的目光,越过激动不已的陆则衍,看向他身后那片灰蒙蒙的天空,看向那些停下吃饭、好奇张望的工友们。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安静的工地:
“陆则衍,太晚了。”
“从你亲手把我送进那个地方,从我的腿被他们踩碎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就再也没有‘重新开始’这四个字了。”
“补偿?”她收回目光,重新落在他脸上,那眼神,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冻土,“你拿什么补偿?我这三年的牢狱之灾?我这条废掉的腿?还是……我那个因为你和林薇薇的‘爱情’而枉死的孩子?”
孩子?!
陆则衍如遭雷击,猛地僵在原地,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你……你说什么?什么孩子?!”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苏晚看着他,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
那是一个极其惨淡、极其悲伤、也极其绝望的笑容。
“我入狱的时候,已经怀孕两个月了。”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叙述一个与她无关的故事,“在里面,因为那次被打,流产了。”
她指了指自己残废的左腿。
“你的孩子,和我的腿一起,没了。”
轰——!!!
陆则衍只觉得自己的整个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粉碎!
他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栽倒在地!
孩子……
他们曾经有过一个孩子……
却因为他的愚蠢,他的背叛,他的……狠心,还没来得及看看这个世界,就化作了一摊血水,和他母亲的尊严与健康一起,埋葬在了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巨大的、灭顶的绝望和悔恨,如同无数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攥紧了他的心脏!
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
他看着眼前这个面容平静、眼神枯寂的女人,终于彻底明白——
他永远地失去她了。
不是从她出狱开始,而是从三年前,他在法庭上说出那句“你会理解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永远地、彻底地失去了她。
和他那未曾谋面的孩子。
(二十)
陆则衍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个工地的。
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魂魄,行尸走肉般回到了空荡荡的、冰冷的别墅。
这里,曾经充满了他和苏晚的欢声笑语,充满了他们对未来的憧憬。
如今,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回忆。
他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那个老旧的手机,屏幕上苏晚的笑脸,此刻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凌迟着他的心。
孩子……
他们的孩子……
他以为他只是牺牲了爱情,牺牲了苏晚的清白和自由,来换取家族的稳定和所谓的“责任”。
却不知道,他同时牺牲掉的,还有一条无辜的小生命。
那是他和她的骨肉啊!
“啊——!!!”
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嘶吼,猛地从别墅里传出,回荡在寂静的夜空里。
陆则衍瘫倒在地,蜷缩着身体,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哭得像一个找不到家的孩子。
可惜,再也没有人会温柔地抱住他,告诉他“没关系,有我在”了。
那个唯一会这么做的女人,被他亲手,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几天后。
陆氏集团的危机全面爆发,由于接连遭受重创,资金链断裂,信誉扫地,不得不宣布申请破产保护。
陆则衍辞去了陆氏集团总裁一职,消失在公众视野中。有人说他疯了,有人说他出国了,也有人说,曾在那个建筑工地附近,看到一个形容枯槁、眼神空洞的男人,久久地徘徊。
林薇薇和林家也因为涉嫌商业欺诈、诬陷等罪名,接受了调查,昔日风光无限的豪门,转眼间墙倒众人推。
而苏晚,在陆则衍去找过她之后不久,就离开了那个建筑工地。
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她就像一滴水,融入了茫茫人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有那个破旧的行李箱,还留在工棚里。
工头在处理她留下的东西时,在箱子底层,发现了那个用油布包好的、依旧鲜艳刺眼的订婚请柬,还有……两沓厚厚的、似乎从未动过的钞票。
请柬内页,那对新人婚纱照的剪影旁边,有人用黑色的笔,极其用力地写下了四个字,墨迹几乎要穿透纸背——
【灰飞烟灭】
风吹过空荡荡的工棚,卷起地上的尘埃。
远处的城市,依旧车水马龙,霓虹闪烁。
仿佛所有的爱恨情仇,所有的毁灭与救赎,最终,都归于沉寂。
只剩下那无声的、震耳欲聋的……
灰飞烟灭。
(二十一)
南方一个临海的偏远小镇。
空气里常年弥漫着咸腥的海风味道,节奏缓慢得像是老旧的钟摆。苏晚在这里租下了一个带小院的老房子,开了一家小小的杂货铺,卖些日用品和简单的吃食。
她依旧沉默,左腿微跛,但脸上的戾气与死寂,似乎被这里温和潮湿的海风抚平了些许,只剩下一种历经沧桑后的淡漠。
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去。邻居只当她是离异或者丧偶、来此疗伤的外乡人,偶尔会送来些自家种的蔬菜,她也只是淡淡点头,并不多言。
日子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她以为余生就会这样,在遗忘与被遗忘中,悄无声息地淌过。
直到那天,她在清理阁楼时,从一个废弃的木箱底部,摸到了一个硬物。拿出来,是一个用防水油布层层包裹的、巴掌大的小盒子。
打开盒子的瞬间,灰尘在光线中飞舞。里面只有一张泛黄的、折叠的信纸,以及一个……款式老旧、早已停产的女士手机。
信纸上是她母亲娟秀而熟悉的笔迹,日期是她入狱前一个月。
【晚晚,我的孩子: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妈妈可能已经不在了。有些话,当面说总觉难以启齿,只好用这种方式告诉你。
则衍是个好孩子,妈妈能看出他对你的真心。但是晚晚,陆家那样的门第,水太深了。妈妈最近无意中听到一些关于林氏集团的传闻,似乎和你陆伯伯的公司有些牵扯,不太干净。妈妈很担心你。
这个手机,是妈妈以前用过的,里面存了一个号码,是属于一位姓陈的记者。他以前做过一些关于林氏的深度报道,后来因为压力不了了之。如果他还在做这一行,或许……能在关键时刻帮你一把。
晚晚,妈妈只希望你平安快乐。无论发生什么,保护好自己。】
信纸从苏晚颤抖的手中滑落。
原来,母亲早就有所预感!甚至为她留下了一条可能的退路!
而她,当年完全沉浸在陆则衍为她构筑的爱情童话里,对母亲的担忧不以为意,甚至觉得是母亲想多了。这个手机和信,也被她随手塞进行李,最终遗忘在角落,跟着她辗转流离,直到今天才重见天日。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窒息般的疼痛蔓延开来。如果……如果她早点发现这封信,如果她当年能多一点警惕,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她颤抖着拿起那个老旧的手机,尝试着充电。令人惊讶的是,手机竟然亮了起来。电量格是红色的,信号微弱地闪烁着她快速翻找通讯录,里面果然只有一个署名“陈记者”的号码。
犹豫只持续了片刻。
那些被她强行压抑的恨意,那些午夜梦回啃噬心脏的不甘,因为这条意外出现的、来自过去的线索,再次蠢蠢欲动。
陆氏倒了,林氏正在接受调查。但这够吗?
她失去的,远不止这些。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能嗅到空气中残留的、来自那座繁华都市的血腥与尘埃。她按下了那个号码。
(二十二)
电话接通了,那边传来一个略显沧桑和警惕的男声:“喂?哪位?”
“陈记者吗?”苏晚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我……是苏玉芬的女儿。”
那边沉默了几秒,似乎在回忆这个名字。随即,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苏女士?你是……苏晚?!那个陆则衍的……”
“前妻。”苏晚平静地接上,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我母亲留给我的这个号码。她说,您可能知道一些……关于林氏的事情。”
“何止是知道!”陈记者的声音带着压抑已久的愤怒,“我追踪林家和他那些白手套很多年了!他们做事太狡猾,证据链总是断在关键地方!你母亲当年提供的那个线索很重要,可惜后来……”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复杂:“后来你出事,线索就彻底断了。我听说你……”
“我出来了。”苏晚打断他,不想再回忆那段不堪的经历,“陈记者,如果我手里,有新的、更直接的证据呢?”
“什么证据?”陈记者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
苏晚的目光,落在那张泛黄的信纸上。
母亲提到的是林氏与陆氏之间不干净的牵扯。当年她被陷害,那些所谓的“证据”完美得像是量身定做。陆则衍后来查到的,也只是林薇薇父女通过刀疤刘接触她,以及资金往来的蛛丝马迹,缺乏最核心的、能将他们彻底定罪的铁证。
她之前所有的报复,都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旨在摧毁,而非揭露。
但现在,母亲留下的这条线,让她看到了另一种可能——一种将真相大白于天下,让所有罪人接受法律审判的可能。
“我需要时间整理。”苏晚冷静地说,“而且,我需要绝对保证我的安全,以及证据送达的渠道万无一失。”
“这个你放心!”陈记者立刻保证,“我在这个行业干了二十年,有自己的渠道和人脉!只要你手里的东西是真的,我拼了这条老命,也一定把它送到该送的地方,让该受到惩罚的人,一个都跑不掉!”
挂断电话后,苏晚看着窗外灰蓝色的海面,久久不语。
旧手机因为电量耗尽,屏幕再次暗了下去。
但她心里,那簇本以为早已熄灭的火焰,却又重新燃起了一点微光。
这一次,不是为了毁灭,而是为了……清算。
(二十三)
与此同时,在城市另一端的精神病院里。
陆则衍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安静地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望着窗外凋零的树木。
他瘦得脱了形,眼窝深陷,曾经锐利深邃的眼眸,如今只剩下一片空洞的死寂。嘴里时常喃喃自语,仔细听,反反复复只有两个词:“晚晚……孩子……”
自从在工地听闻那个残酷的真相后,他的精神世界就彻底崩溃了。巨大的悔恨和负罪感像硫酸一样腐蚀了他的理智。他时而癫狂,时而呆滞,被陆家辗转送进了这家昂贵的私立疗养院。
高岩定期会来看他,汇报着外面的情况。陆氏破产清算接近尾声,林家父女案件开庭在即,但进展缓慢,似乎遇到了不小的阻力。
“陆总,”高岩看着昔日意气风发的上司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心中酸涩,却还是尽职地汇报,“林氏那边,还在负隅顽抗,关键证据不足。而且……我们一直没找到苏小姐的下落。”
听到“苏小姐”三个字,陆则衍空洞的眼神微微动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原状,只是抱着膝盖的手臂收得更紧了。
高岩叹了口气,将带来的水果放在床头柜上,默默离开。
病房里恢复了寂静。
陆则衍维持着那个姿势,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阳光透过窗户,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床头柜上果盘旁边,那把用来削水果的、不算锋利的水果刀上。
他的眼神,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
(二十四)
苏晚的小杂货铺,生意清淡。
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阁楼上,对着母亲的信和那个旧手机,整理着思路。她需要回忆起所有被忽略的细节,所有可能成为线索的蛛丝马迹。
她记起,当年陆则衍书房里,有一台他很少使用的、款式老旧的备用笔记本电脑。他曾随口提过,里面存着一些他大学时期和创业初期的资料,后来换了新电脑,那台旧的就一直放在书房角落吃灰。
林薇薇当年能那么精准地伪造出经她手的文件,必然是对陆则衍的工作习惯和文件流转极其熟悉的人。那台很少被注意的旧电脑,会不会……
一个大胆的猜想在她脑中形成。
林薇薇或者她安排的人,会不会利用那台电脑做过什么?即使后来清空了数据,以现在的技术,是否有可能恢复?
她立刻联系了陈记者。
“旧电脑?”陈记者在电话那头沉吟,“这是个方向!如果能找到那台电脑,并且里面有相关记录,哪怕是删除的,也有可能通过技术手段恢复!但是……陆家现在的情况,那电脑还在吗?”
苏晚也不知道。
陆家倒了,别墅被查封拍卖,里面的东西恐怕早已被清理一空。
这似乎是一条死路。
然而,几天后,陈记者却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
“苏晚!有线索了!”他的声音带着兴奋,“陆家别墅被拍卖前,里面的物品进行过集中清理和登记。我托关系查到了当时的物品清单,里面确实有一批电子设备,包括几台旧电脑,后来被当作电子垃圾统一处理,卖给了一家有资质的回收公司!”
“回收公司?”苏晚的心提了起来,“那还能找到吗?”
“我查到了那家公司的名字和地址!他们会对回收的电子设备进行初步分类,有价值的翻新出售,彻底报废的才会拆解。我们现在赶过去,也许还来得及!”
希望之火再次燃起。
苏晚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简单收拾了行李,锁上杂货铺的门,踏上了返回那座让她充满痛苦记忆的城市的列车。
(二十五)
城市的天空,依旧是灰蒙蒙的。
苏晚压低了帽檐,穿着最普通的衣服,混在人群中,按照陈记者给的地址,找到了那家位于市郊的电子回收公司。
仓库巨大而杂乱,堆积如山的废旧电脑、电视机、冰箱散发着金属和塑料混合的沉闷气味。
陈记者已经等在那里,他是一个戴着黑框眼镜、身材瘦削、眼神却异常锐利的中年男人。
“我跟他们负责人沟通了一下,说是上个月从几个破产富豪家收来的电子设备,都堆在B区那边。”陈记者指着仓库深处一个角落,“但我们时间不多,只能碰碰运气。”
两人在堆积如山的废弃电脑中艰难地翻找着。灰尘弥漫,呛得人直咳嗽。苏晚的左腿站久了便开始酸痛,她咬着牙,一声不吭,只是动作更快地翻找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希望也随着体力的消耗一点点流逝。
就在苏晚几乎要放弃的时候,陈记者突然低呼一声:“找到了!”
他从一堆废铁下面,拖出一个布满灰尘的纸箱,上面用马克笔模糊地写着一个地址缩写,正是陆家别墅所在的片区!
打开纸箱,里面是几台款式不一的旧笔记本电脑。
苏晚的心跳骤然加速,她的目光死死锁定了其中一台银灰色、边角有轻微磕碰的ThinkPad——她认得,那就是陆则衍书房里的那台!
“就是它!”她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
(二十六)
陈记者立刻联系了他信得过的技术专家。
在郊区一个隐蔽的工作室里,专家对那台旧电脑进行了紧张的数据恢复工作。
苏晚和陈记者守在外面,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几个小时后,工作室的门开了,技术专家走了出来,脸上带着疲惫,却也有一丝振奋。
“恢复了部分数据。”专家言简意赅,“里面有一个加密的隐藏分区,破解后,发现了一些有趣的记录。”
他递过一个移动硬盘。“里面有几次远程访问的日志,IP地址经过多次跳转,但最终溯源,指向了几个海外服务器,而这些服务器的租赁方,与林氏集团控股的一家离岸公司有关联。更重要的是,我们在磁盘碎片里,恢复了几份被删除的、关于那个海外项目资金流向的草稿文件,修改时间就在项目出事前,上面有林薇薇父亲助理的数字签名!”
苏晚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肉里。
这些证据,虽然不能直接证明林薇薇父女伪造文件陷害她,但却构成了完整的证据链中最关键的一环!它证明了林氏高层早就知晓并参与了那个项目的违规操作,并且试图利用陆则衍的电脑作为跳板来掩盖痕迹!这足以将他们拖下水,再也无法轻易脱身!
“够了!”陈记者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有了这些,再加上我之前掌握的其他材料,足够让检察院重启调查,并且指向更核心的人物了!”
他看向苏晚,眼神复杂,带着敬佩和一丝怜悯:“苏晚,你……确定要这么做吗?一旦提交,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你可能会再次被卷入舆论中心。”
苏晚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犹豫,只有一片冰冷的决然。
“我早就没有回头路了。”她轻声说,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到了很远的地方,“从我失去一切的那天起,我活着的意义,就是为了等这一天。”
为了母亲未尽的担忧,为了那个未曾出世的孩子,也为了……那个曾经天真地相信爱情、却被现实碾碎成泥的自己。
(二十七)
就在苏晚和陈记者拿到关键证据的同一时间,精神病院的陆则衍,情况急转直下。
他趁护士不备,用那把不算锋利的水果刀,割向了自己的手腕。
鲜血汩汩涌出,染红了蓝白条纹的病号服。
幸好发现及时,经过抢救,他脱离了生命危险,但身体和精神都变得更加脆弱。
他拒绝交流,拒绝进食,只是睁着空洞的眼睛,望着天花板,仿佛在等待死亡的最终降临。
高岩红着眼眶,守在他的病床前,一遍遍说着外面的事情,试图唤起他一丝求生欲。
“陆总,林家的案子,好像有转机了……听说,有了新的关键证据……”
“苏小姐……她好像回来了……”
当“苏小姐”三个字再次传入耳中时,陆则衍的眼睫几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
高岩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反应,立刻加重了语气:“是真的!我们的人查到,苏小姐前几天确实回来了,和陈记者在一起,他们好像……找到了很重要的东西!”
陆则衍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浑浊的目光第一次有了焦距,落在高岩脸上。
干裂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发出微弱如蚊蚋的声音:“……证据?”
“对!证据!”高岩急忙点头,“能指证林家父女的铁证!苏小姐她……她是回来做最后的了断的!”
了断……
陆则衍空洞的眼神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又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凝聚。
他不再求死了。
他不能死。
他还没有亲口对她说一声……对不起。
他还没有,亲眼看着那些伤害她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二十八)
陈记者动作很快。
整合了苏晚提供的核心证据和他多年来搜集的材料,一份详实缜密的举报材料,通过特殊渠道,直接送达了更高级别的检察机关和纪检部门。
这一次,阻力似乎小了很多。
或许是陆氏倒塌后留下的权力真空引发了新的博弈,或许是林家过往树敌太多,墙倒众人推。
很快,检察院宣布对林氏集团涉嫌严重经济犯罪、诬告陷害等罪名成立专案组,重新立案调查。
林薇薇和他的父亲在被限制出境期间,被正式批捕。
消息传出,全城哗然。
各大媒体争相报道,当年那桩轰动一时的“陆氏前妻案”再次被翻出,但这一次,舆论的风向彻底变了。苏晚从一个人人唾弃的“罪犯”,变成了被豪门阴谋牺牲的“受害者”。
苏晚拒绝了所有媒体的采访请求。
她住进了陈记者为她安排的安全屋,平静地等待着最终的结果。
期间,高岩通过各种渠道联系上了她,转达了陆则衍的情况,并恳求她能去见陆则衍一面。
苏晚沉默地听着,未置可否。
见与不见,还有什么意义?
有些伤口,永远无法愈合。有些错误,永远无法弥补。
(二十九)
三个月后,林氏父女案件一审开庭。
苏晚作为重要证人和受害者,出现在了法庭上。
她穿着简单的黑色套装,身形依旧单薄,脸色苍白,但脊背挺得笔直。她平静地陈述着,语气没有波澜,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只有当她提到那个未成形的孩子时,声音才几不可查地哽咽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她提供的证据,与检方掌握的其他证据相互印证,形成了无可辩驳的完整证据链。
法庭宣判那天,林薇薇父亲因多项罪名被判处重刑。林薇薇作为重要从犯,也未能逃脱法律的制裁。
听着法官庄严的宣判,林薇薇瘫坐在被告席上,面如死灰,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骄傲和光鲜。
苏晚静静地坐在听众席上,看着这一幕。
没有想象中的快意,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苍凉。
走出法庭时,阳光有些刺眼。
她抬手遮了一下,恍惚间,仿佛看到了马路对面,停着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车窗降下,露出一张苍白消瘦、却带着复杂神情的脸。
是陆则衍。
他坐在轮椅上,由高岩推着,目光穿越熙攘的人群,牢牢地锁在她身上。
那眼神里,有悔恨,有痛苦,有祈求,有太多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情绪。
苏晚的脚步顿了一下。
但也仅仅是一下。
她收回目光,没有任何停留,转身,朝着与他相反的方向,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离去。
背影决绝,如同那年她走出咖啡馆,也如同她走出监狱。
这一次,是真正地,走出他的生命。
(三十)
一年后。
南方小镇的海边,夕阳将海面染成一片温暖的金橙色。
苏晚的杂货铺还在开着,生意比之前好了一些。她在院子里种了些花,偶尔会搬把椅子坐在门口,看着潮起潮落,云卷云舒。
左腿依旧会疼,但她已经学会了与之共存。
她不再去恨,也不再刻意去遗忘。那些过往,都成了她生命的一部分,沉甸甸的,但也让她变得更加坚韧。
偶尔,她会从报纸上或者路过游客的闲聊中,听到一些关于那座城市的只言片语。
陆则衍似乎病情稳定了些,但彻底远离了商场,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
林家彻底没落,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些消息,像远处吹来的风,在她心湖里泛起一丝微澜,便很快平息。
她收养了一只流浪猫,给它取名“平安”。小猫慵懒地蜷缩在她脚边,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远处,有海鸥掠过海面,发出清亮的鸣叫。
苏晚低下头,轻轻抚摸着平安柔软的毛发,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神却是一种经历过惊涛骇浪后,归于平静的温和。
她失去了很多,几乎失去了所有。
但最终,她为自己,讨回了一个公道。
也为自己,留下了一片可以安静呼吸的天空。
海水一遍遍冲刷着沙滩,带走了旧的痕迹,也带来了新的沙砾。
生命大抵也是如此。
来源:阎紫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