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当那瓶标签被撕掉的维生素瓶子,从周言的药箱最深处滚落出来时,我才终于明白,他为我编织的这两年黑暗,原来是一场用爱包裹的囚禁。
当那瓶标签被撕掉的维生素瓶子,从周言的药箱最深处滚落出来时,我才终于明白,他为我编织的这两年黑暗,原来是一场用爱包裹的囚禁。
整整七百三十天。我的世界是一片温和的、被精心照料的漆黑。周言是我的眼睛,是我的手杖,是我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连接。他会用温热的手掌包裹我的手,告诉我清晨的阳光是什么颜色;他会把削好的苹果送到我嘴边,细致地描述果皮上的红晕;他会每天雷打不动地端来一杯水和一颗药,说是巩固治疗、安抚视神经的。
我曾以为,这就是爱情最极致的模样——在一个人坠入深渊时,另一个人选择纵身跳下,成为她的守护。我为这份爱感动,为这份牺牲感恩,甚至为自己成为他的“拖累”而深深自责。我将他视作我的神祇,我的救赎。
而这一切坚不可摧的信任,都要从那个我忘记吃药的清晨说起。
第1章 熟悉的黑暗
“晴晴,醒了?”
周言的声音像往常一样,准时在清晨七点响起。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温柔,像羽毛拂过耳畔,总能轻易安抚我因长久黑暗而躁动不安的神经。
我嗯了一声,翻了个身,面向他声音传来的方向。被子被轻轻掀开一角,随即,一个温暖干燥的吻落在我的额头。
“今天天气不错,太阳很好,没有风。我给你选了件米色的羊毛衫,配那条你喜欢的格子长裙,好不好?”他一边说,一边轻柔地将我扶起来。
“好,听你的。”我笑着回答。
这两年,我的每一天都是这样开始的。在周言为我构建的秩序里,我几乎不需要思考。吃什么,穿什么,甚至什么时间该做什么,他都安排得妥妥当当。朋友们都说我好福气,在人生最灰暗的时刻,有周言这样的未婚夫不离不弃。
我也曾是这么认为的。
两年前那场意外的车祸,夺走了我的视力。从医院醒来,世界就成了一片虚无的黑。医生说我的眼角膜和视神经都受到了损伤,恢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是周言,当时还是我男朋友的他,在所有人都唉声叹气的时候,坚定地握着我的手说:“别怕,以后,我就是你的眼睛。”
他做到了。他辞去了前途大好的工作,全心全意地照顾我。他学习了盲人护理,把家里所有带棱角的家具都包上了软垫,在我常走动的路线上铺设了盲道。他甚至学会了做我最爱吃的糖醋排骨,一遍遍地尝试,直到味道和我们第一次约会时去的那家餐厅一模一样。
早餐的香气从厨房飘来,是煎蛋和烤吐司的味道。我摸索着下床,顺着墙壁走进洗手间。牙膏已经挤好在牙刷上,漱口水也倒在了杯子里,一切都摆在我最顺手的位置。
“慢点,别急。”周言的声音跟了过来,带着一丝宠溺的责备。他从身后环住我的腰,下巴轻轻搁在我的肩窝,“说了多少次,等我扶你。”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我嘟囔着,心里却是一片暖意,“总不能什么都靠你。”
“我乐意,”他轻笑,“我就是你的三岁小孩,行了吧?”
吃过早饭,周言像往常一样,将一杯温水和一粒药片递到我手里。“来,晴晴,把药吃了。医生说这个对你神经恢复有好处,要坚持。”
我毫不犹豫地仰头吞下。药片很小,没什么味道。这两年来,这已经成了我生活中一个固定的仪式。我从未怀疑过这颗药的用途,因为它是周言给的。在我心里,周言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
“对了,”周言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下午林蔓要来看你,我跟她约好了三点。我出去买点你爱吃的水果,顺便买些新鲜的排骨,晚上给你做糖醋排骨。”
“你对林蔓,是不是有点……”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太客气了?”
林蔓是我最好的闺蜜。车祸后,她是除了周言以外,来看我最勤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周言对她有种若有若无的戒备。每次林蔓来,他都会提前把所有事情安排好,然后找借口离开,几乎不与她碰面。
厨房里传来碗碟碰撞的轻微声响,周言的声音隔着水声传来,有些模糊:“怎么会?她是你的好朋友,我当然要招待好。只是她每次来,你们小姐妹肯定有很多私房话要说,我一个大男人在旁边,怕你们不自在。”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我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或许是我太敏感了。
下午,林蔓准时到来。她一进门就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身上带着外面阳光和青草的味道。
“我的大小姐,气色不错嘛,被我们周大医生养得白白胖胖的。”林蔓捏了捏我的脸颊,语气里满是调侃。
“就你嘴贫。”我笑着拍开她的手。
我们坐在沙发上聊天,从工作上的八卦聊到新上映的电影。林蔓绘声绘色地给我讲着电影情节,我听得入了迷。她总是这样,想尽办法让我不要与世界脱节。
聊着聊着,她忽然压低了声音:“晴晴,说真的,你那个药,到底是什么药?你吃了两年了,就没想过去别的医院再看看?”
我的心沉了一下。这不是林蔓第一次提这件事了。
“周言说这是国外最新的神经修复辅助药物,很难买到。再说了,我现在这样,去哪家医院结果不都一样吗?我不想再折腾了。”我的语气有些生硬。我不喜欢任何人质疑周言,哪怕是林蔓。
“我不是那个意思,”林蔓叹了口气,“我就是觉得……周言把你保护得太好了,好到像一个瓷娃娃。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最有主见了。”
“我现在也很有主见,”我反驳道,“我选择相信他,这就是我的主见。”
气氛一时有些僵持。
“行行行,我不说了,”林蔓妥协了,“对了,我下周要去邻市出差,给你带那边的特产云片糕好不好?你以前最爱吃了。”
“好啊。”我立刻笑了起来,僵硬的气氛烟消云散。
送走林蔓,屋子里又恢复了安静。我独自坐在沙发上,脑子里反复回响着她的话。
“周言把你保护得太好了。”
是啊,他把我保护得太好了。好到我的世界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我的喜怒哀乐,我的生活起居,全都系于他一身。这真的是一件好事吗?
一阵疲惫感袭来,我摇了摇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脑海。我不能这么想,这太对不起周言了。他为我付出了那么多,我怎么能怀疑他呢?
我摸索着回到卧室,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了头。黑暗包裹着黑暗,熟悉的安全感让我纷乱的心绪渐渐平复下来。
我只是太累了,胡思乱想罢了。
第2章 一线天光
第二天清晨,我是在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中被惊醒的。
周言不在身边,枕头边是凉的。我摸索着拿起手机,划开接听键。
“喂?”我的声音还带着浓浓的睡意。
“晴晴!是我!”电话那头是周言的母亲,语气焦急万分,“你爸他……他刚刚在院子里浇花,突然就晕倒了!我们现在正在去医院的路上!”
我脑子“嗡”的一声,瞬间清醒了。周言的父亲有高血压和心脏病史,身体一直不太好。
“阿姨,您别急!爸怎么样了?周言呢?”我急切地问道。
“周言一早就被医院叫去会诊了,电话也打不通!我现在脑子乱得很,晴晴,你……”
“阿姨,您先照顾好爸,我马上想办法联系周言!”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挂了电话,我立刻开始拨打周言的手机,果然是无人接听。我心里焦急如焚,也顾不上等他回来,摸索着穿好衣服,想自己先去医院看看。
就在我跌跌撞撞地走到客厅时,周言的电话回了过来。
“晴晴,怎么了?我刚下手术台。”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我把叔叔晕倒的事情告诉了他。他显然也慌了神,匆匆说了句“我马上赶去市一院”,就挂了电话。
我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心里七上八下的。早餐没吃,连每天早上的那颗药,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被忘在了脑后。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的心也跟着一点点往下沉。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待。这种无力感像一张巨大的网,将我牢牢困住。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有些头晕,便摸索着想去厨房倒杯水。
就在我站起来,转身面向窗户的那一刻,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我的眼前,那片亘古不变的、纯粹的黑暗,似乎……裂开了一道缝。
一道极其微弱、极其模糊的亮光,像利剑一样,刺破了长达两年的黑幕。
那光线很暗,像拉上了好几层厚窗帘的房间里,门缝透出的微光。但对我而言,这无异于创世之光。
我愣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这是一个错觉,一个因为过度焦虑而产生的幻象。我闭上眼睛,再猛地睁开。
那道光还在。
它不再是一条线,而是变成了一片模糊的光斑。我能隐约分辨出,那是窗户的轮廓。
我的心跳开始失控,血液在血管里疯狂地奔涌。是幻觉吗?一定是幻觉。医生早就给我判了“死刑”,说我的视神经损伤是不可逆的。
我颤抖着伸出手,朝着光亮的方向摸去。冰冷的玻璃触感传来,证实了那确实是窗户。
我把脸贴在玻璃上,努力地想看得更清楚一些。窗外的世界依旧是一片混沌的色块,像是打翻了的调色盘,但我能感觉到,那是光,是真实存在的光。
我不是在做梦。
巨大的狂喜和同样巨大的困惑,同时攫住了我。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我踉踉跄跄地退后几步,跌坐在沙发上,脑子里乱成一团。这两年,我看过无数的专家,做过无数的检查,所有人都告诉我,复明的希望为零。可现在……
是什么改变了?
我拼命地回忆着今天和以往有什么不同。
早饭没吃……
周言不在……
药……
我今天早上,没有吃那颗药!
一个荒谬到让我不寒而栗的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了我的脑海。
难道……是那颗药有问题?
不,不可能!
我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周言怎么会害我?他是我最爱的人,也是最爱我的人。他为了我放弃了那么多,他没有理由这么做。这药是国外专家推荐的,是他托了无数关系才买到的。
一定是巧合。对,一定是巧合。或许是我的身体在自我修复,或许是奇迹发生了。
我努力地用这些理由来说服自己,但那个可怕的念头,一旦生根,就像藤蔓一样疯狂地缠绕着我的心脏,让我几乎无法呼吸。
我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直到傍晚时分,周言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
“晴晴,我回来了。”他打开门,声音里满是倦意。
我没有像往常一样迎上去,只是坐在原地,没有出声。
“怎么了?不舒服吗?”他察觉到了我的异常,快步走到我身边,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没发烧啊。是不是等急了?爸没事,就是老毛病,血压突然升高,现在已经稳定下来了,留院观察一晚就行。”
他一边说,一边习惯性地去厨房倒水,然后拿出了那个熟悉的药瓶。
“来,晴晴,是不是早上忘记吃药了?赶紧补上。”他把药和水递到我面前。
我能“看”到他模糊的身影在我面前晃动,能“看”到他递过来的那只手,以及手上那个白色的小东西。
我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我……今天没什么胃口,不想吃。”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而陌生。
周言的动作顿了一下。
“怎么了?是不是担心爸的身体?”他把水杯和药放在茶几上,坐到我身边,把我揽进怀里,“别怕,有我呢。药还是要吃的,对你好。”
他的怀抱依旧温暖,语气依旧温柔,但我却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我伏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沉稳的心跳,脑子里却只有一个念头:明天,我绝不能再吃这颗药。
我要验证一下,这稍纵即逝的光明,究竟是奇迹,还是一个精心策划的骗局。
第3章 伪装的盲人
第二天,我醒得很早。
周言还在熟睡,呼吸均匀而绵长。我悄悄地转过头,“看”向他。
我的视力似乎又恢复了一些。虽然依旧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但我已经能大致看清他的脸部轮廓了。高挺的鼻梁,紧闭的嘴唇,和他平时温柔带笑的样子判若两人。
这张我曾在心里描摹过无数次的脸,此刻却让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和恐惧。
七点整,周言的生物钟准时将他唤醒。他睁开眼,像往常一样给了我一个早安吻,然后开始为我描述窗外的天气。
“今天是个阴天,云层很厚,可能要下雨。”
我躺在床上,静静地听着。透过模糊的视线,我能看到窗外灰蒙蒙的一片。他说的是对的。
我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早餐时,他又拿出了那颗药。
“昨天就没吃,今天可不能再忘了。”他把药片放在我手心,语气不容置喙。
我捏着那颗小小的药片,指尖冰凉。我该怎么办?当着他的面把它扔掉?还是找借口不吃?
电光火石之间,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我端起水杯,仰起头,做出吞咽的动作。但就在他看不见的角度,我用舌头把药片抵在了上颚。
“我吃完了。”我放下水杯,对他“笑”了一下。
“真乖。”他满意地摸了摸我的头,开始收拾碗筷。
我找借口说要去洗手间,然后把那颗药吐在了马桶里,按下了冲水键。
做完这一切,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心脏狂跳不止。我竟然开始对周言撒谎了。我成了一个演员,一个在他面前继续扮演盲人的演员。
这一整天,对我来说是前所未有的漫长和煎熬。
我必须时刻提醒自己,我“看”不见。周言递东西给我时,我不能第一时间准确地接住;走路时,我依然要伸出手臂,小心翼翼地摸索;他跟我说话时,我的眼神不能聚焦,要维持着那种盲人特有的空洞和茫然。
这太难了。
有好几次,我都差点露馅。
比如,他中午削苹果,不小心把水果刀掉在了地上。那“当啷”一声脆响,让我下意识地就想低头去看。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只是身体微微一僵,然后迟疑地问:“怎么了?什么东西掉了?”
“没事,手滑了一下。”他很快地把刀捡了起来,语气听起来没有任何异常。
但我知道,他一定在观察我。
我的世界,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变得更清晰。
到了下午,我已经能看清沙发上抱枕的颜色,能分辨出电视机屏幕上晃动的人影。屋子里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那些我用手触摸过无数次的家具,第一次以它们本来的面貌呈现在我眼前。
原来,我们家的窗帘是浅灰色的,而不是我凭想象以为的米白色。
原来,他去年买的那盆绿萝,长得这么茂盛,叶子绿得发亮。
原来,挂在墙上的那副我们俩的合照里,我笑得那么灿烂,而他……他看着我的眼神,是那么的深情。
我看着那张照片,心里五味杂陈。照片里的那个男人,和我现在怀疑的这个,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傍晚,周言在厨房准备晚餐。我坐在客厅,假装在听广播,实际上,我的全部注意力都在他身上。
我能看见他穿着我买的蓝色围裙,熟练地切菜、颠勺。每一个动作都那么从容,那么有魅力。他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似乎心情很好。
一个如此热爱生活、如此温柔体贴的男人,怎么可能做出那么可怕的事情?
也许,真的是我想多了。
也许,那药根本没问题,我的视力恢复只是一个医学无法解释的奇迹。
我多希望是这样。
就在我快要说服自己的时候,周言的手机响了。
他擦了擦手,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然后走到了阳台上,关上了推拉门。
这个举动本身就很可疑。我们之间几乎没有秘密,他从来不会背着我接电话。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我悄悄地站起来,赤着脚,一步一步,像猫一样无声地靠近阳台的门。
门关得很严,我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能听到一些模糊的词句。
“……对,还是老样子……”
“……剂量没有变,很稳定……”
“……放心,她很信我……不会发现的……”
“……再过一阵子吧,等我们结了婚,一切就都……好了……”
虽然听得断断续续,但这几句话,像一把把淬了冰的尖刀,狠狠地扎进了我的心脏。
剂量……稳定……不会发现……
他在说谁?除了我,还能有谁?
我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了。我靠在冰冷的墙上,用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尖叫出声。
原来,林蔓的感觉是对的。
原来,我的怀疑不是空穴来风。
原来,这两年所谓的“不离不弃”,所谓的“悉心照料”,全都是一场骗局。
他不是我的救赎。
他是将我推入深渊,又亲手为我打造了一座华美监狱的……恶魔。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沙发上的。等周言打完电话进来时,我正以一个僵硬的姿势蜷缩在角落里。
“怎么了晴晴?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冷了?”他走过来,伸手想抱我。
我猛地一颤,像触电一样躲开了他的手。
他的动作僵在了半空中,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和不解。
“晴晴?”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让他看出破绽。现在还不是摊牌的时候。我需要证据,我需要知道,他到底给我吃的是什么药,他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没事,”我把脸埋进膝盖,声音闷闷的,“就是……突然觉得有点难过。我这个样子,是不是拖累你了?”
这是我以前偶尔会有的情绪,也是最能让他放下戒心的话。
果然,他松了口气,重新坐到我身边,温柔地把我搂进怀里。
“傻瓜,又胡思乱想了。我说过多少次,照顾你是我的福气。我们很快就要结婚了,到时候,你就是我的妻子,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他一边说,一边轻轻地拍着我的背。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他的怀抱还是那么温暖。
可这一次,我只觉得,如坠冰窟。
第4章 药瓶的秘密
从那天起,我成了一个活在双重世界里的人。
在周言面前,我依旧是那个温顺、依赖、全然信任他的盲人未婚妻。我每天都“吃”下他递来的药,然后在他转身后悄悄吐掉。我继续让他牵着我的手走路,让他为我描述这个我早已能亲眼看见的世界。
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我则像一个侦探,疯狂地寻找着他罪行的证据。
我的视力在以惊人的速度恢复。短短几天,世界就从模糊的色块变成了清晰的影像。阳光下空气中飞舞的尘埃,叶片上晶莹的露珠,所有这些阔别了两年的细节,都让我感到既新奇又心痛。
我看得越清楚,就越能发现周言的破绽。
他以为我看不见,所以在家里越来越放松。他会一边看着手机,一边心不在焉地给我讲着他随口编造的电影情节;他会把换下来的脏衣服随手扔在沙发上,而不是像以前一样立刻放进洗衣篮;有一次,我甚至看到他当着我的面,对着镜子练习那种温柔宠溺的微笑。
那一刻,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原来,连他对我笑的表情,都是精心排练过的。
我必须找到那个药瓶,弄清楚那到底是什么。
周言对药物的管理非常谨慎。每天早上,他都是从他那个上了锁的药箱里取出那一颗药。药箱的钥匙,他一直贴身带着。
我没有机会拿到钥匙。我只能等。
机会在一个周四的下午来了。
那天,周言医院的科室主任打来电话,说有一个紧急的学术会议需要他立刻回去参加。他走得匆忙,甚至忘了锁上书房的门。
而那个药箱,就放在书房的书柜顶上。
他前脚刚走,我后脚就溜进了书房。我踩着椅子,颤抖着把那个沉重的金属药箱抱了下来。
箱子是锁着的。
我急得团团转,怎么办?钥匙被他带走了。砸开?不行,动静太大,他回来会发现。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在书房里寻找可能藏备用钥匙的地方。书架、抽屉、笔筒……我翻遍了所有可能的地方,一无所获。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我的目光落在了书桌上的一张全家福上。那是周言和他父母的合影。我鬼使神差地拿起相框,发现相框的背板有些松动。我用指甲小心翼翼地抠开,一把小小的、银色的钥匙,赫然躺在里面。
我的心狂跳起来,用发抖的手拿起钥匙,插进了锁孔。
“咔哒”一声轻响,锁开了。
药箱里分门别类地放着各种常用药,感冒药、肠胃药、创可贴……我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装着白色药片的透明小瓶。
瓶身上没有标签。
我拧开瓶盖,倒出几颗药片。就是它,就是这个让我活在黑暗里两年的东西。
我把药片包好,小心地放进口袋。然后,我开始在药箱的夹层和角落里翻找。既然他把药片的标签撕掉了,那说明他想隐藏什么。撕下来的标签,他会扔在哪里?
终于,在药箱最底层的夹缝里,我摸到了一张被揉成一团的纸。
我屏住呼吸,一点点地将它展开。那是一张药品说明书的残片,虽然被撕掉了关键的药品名称,但上面“不良反应”那一栏的字迹,却清晰可见。
【不良反应】:常见不良反应为头晕、嗜睡、恶心。少数患者可能出现……可逆性视力模糊或暂时性失明……
可逆性视力模糊或暂时性失明!
这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我的视网膜上。
原来如此。
一切都明白了。
这不是什么国外的新药,而是一种有着恐怖副作用的药物。他利用了车祸后我暂时的视力模糊,开始给我服用这种药,人为地延续、加重了我的“失明”症状。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瘫坐在地上,脑子里一片空白。巨大的震惊和背叛感,像海啸一样将我淹没。我甚至感觉不到愤怒,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
我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到手机铃声响起,才把我从麻木中惊醒。
是林蔓。
“喂,蔓蔓……”我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晴晴?你怎么了?声音不对劲啊!”林蔓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的异常。
我再也忍不住了,捂着嘴,压抑地哭了出来。
“晴...晴晴,你别吓我!出什么事了?周言欺负你了?”电话那头,林蔓的声音瞬间急了。
“蔓蔓……我……我能看见了。”我哽咽着说。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随即爆发出林蔓不敢置信的尖叫:“你说什么?!你能看见了?!天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你先别激动,”我擦了擦眼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蔓蔓,我现在需要你帮忙。你能不能……帮我查一种药?”
我把口袋里那颗药片的形状、大小,以及说明书上残存的信息,都告诉了林蔓。她没有多问,只说了一句:“等我消息。”
挂了电话,我迅速将药箱恢复原状,把钥匙放回相框,然后擦干眼泪,走出书房。
我必须在周言回来之前,抹掉所有痕迹。
那天晚上,周言回来时,带了我最爱吃的蛋糕。
“庆祝一下,”他笑着把蛋糕放在桌上,“今天我的一个研究项目,有了突破性进展。”
他点上蜡烛,关了灯,拉着我的手,让我许愿。
在跳动的烛光中,我清晰地看到了他脸上的笑容。那笑容英俊、温柔,足以让任何一个女人沉沦。
可我只觉得,那张笑脸的背后,藏着一张狰狞的面具。
“许个愿吧,晴晴。”他催促道。
我在心里默默地说:
我希望,你能得到应有的惩罚。
我希望,我能早日逃离这个地狱。
然后,我吹灭了蜡烛。
黑暗中,我听到他说:“晴晴,等这个项目结束,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我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好。”
第5章 摊牌
林蔓的效率很高。
第二天上午,她就给我发来了一条信息,信息里只有一个药品名称和一张药品网络截图。
药品的名字很拗口,是一种精神类药物,主要用于治疗严重的焦虑症和双相情感障碍。而在那张截图上,关于不良反应的描述,和我看到的那张说明书残片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少数患者可能出现可逆性视力模糊或暂时性失明。”
铁证如山。
林蔓在信息末尾问我:【晴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周言他……】
我没有回复。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坐在窗前,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的世界,第一次感到如此的孤独和无助。我该怎么办?报警?我没有最直接的证据。那张说明书是残片,药瓶没有标签,周言完全可以不承认。去和他当面对质?我害怕。我不知道撕下伪装的他,会是怎样一副面孔。
我的内心在天人交战。理智告诉我,必须立刻离开这个男人,离得越远越好。但情感上,那两年的依赖和感动,像无形的枷锁,让我迟疑,让我懦弱。
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周言回来了。他今天回来得特别早,手里还提着一个精致的礼盒。
“晴晴,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他献宝似的把礼盒递到我面前。
我“摸”索着打开,是一件洁白的婚纱。料子很软,上面缀满了细小的珍珠,触感细腻而华丽。
“喜欢吗?我跑了好几家店才选中的。下个月,我们的婚礼,你就穿这件。”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
婚纱……婚礼……
这些曾经让我无比期待的字眼,现在听起来却像是一种讽刺。
他想把我,一个被他亲手制造出来的“盲人”,用一场盛大的婚礼,永远地囚禁在他身边。
一股压抑了许久的怒火,混合着委屈和恶心,猛地从我心底窜了上来。我再也演不下去了。
我猛地抬起头,第一次,直视着他的眼睛。
我的视线不再是空洞的,而是充满了冰冷的、清晰的焦点。
周言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他愣愣地看着我,瞳孔因为震惊而急剧收缩。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客厅里一片死寂,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周言,”我缓缓地开了口,声音平静得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今天天气怎么样?”
他没有回答,只是死死地盯着我的眼睛,脸上血色尽褪。
“你再帮我看看,”我扯出一个冰冷的微笑,一字一顿地问,“窗外是不是……天晴了?”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彻底劈碎了他所有的伪装。
他踉跄着退后了两步,撞到了身后的茶几,发出“哐当”一声巨响。他眼中的温柔和宠溺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慌乱和恐惧。
“你……你的眼睛……”他喃喃自语,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的眼睛?”我站起身,一步步向他逼近,“我的眼睛,不是早就瞎了吗?不是你说的,这辈子都好不了了吗?”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眼神躲闪,不敢看我。
我停在他面前,从口袋里拿出那张被我抚平的说明书残片,和那颗我偷偷留下的白色药片,摊开在他的眼前。
“这个,你总该认识吧?”
当看到这两样东西时,他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他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颓然地跌坐在沙发上,双手抱着头,发出了困兽般的低吼。
“为什么?”我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心里却没有一丝快意,只有无尽的悲凉,“周言,你告诉我,为什么?”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再开口。
然后,我听到他用一种近乎破碎的声音说:“我怕你离开我。”
我愣住了。
“你还记得吗?出车祸前一个星期,你收到了国外那家设计公司的offer。你当时……那么高兴。”他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你说那是你的梦想,你说你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当时就慌了,晴晴。我知道,我留不住你。你那么优秀,那么耀眼,而我……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医生。我配不上你,我留不住你。”
“所以,”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所以你就用这种方式来‘留住’我?”
“车祸是个意外,”他急切地辩解道,“但你醒来后,医生说你视力暂时受损,可能会有一段恢复期。我当时……当时就动了那个念头。我想,只要你看不见了,你就会一直需要我,你就不会离开我了。”
“我给你吃的药,剂量很小,不会对你的身体造成永久性伤害。我只是想……想让你多依赖我一点,多爱我一点。我每天都在害怕,怕有一天药效会失效,怕你突然就能看见了。这两年,我过得比你还痛苦!”
他说得声泪俱下,仿佛他才是那个最大的受害者。
我听着他荒唐而自私的辩解,只觉得一阵反胃。
“痛苦?”我冷笑一声,“你囚禁了我两年,毁掉了我的梦想和事业,让我像个废人一样活在黑暗里,你现在告诉我你痛苦?”
“这不是囚禁!是爱!我太爱你了!”他激动地站起来,想要抓住我的手。
“别碰我!”我尖叫着甩开他,“你这不叫爱,周言!这叫自私!叫变态!你所谓的爱,只是为了满足你那可怜的、扭曲的控制欲!”
我指着那件洁白的婚纱,歇斯底里地吼道:“你不是想跟我结婚,你是想给我判一个无期徒刑!”
我的眼泪,终于决堤。
这两年的委屈、恐惧、依赖、感动,此刻全都化作了灼热的泪水,滚滚而下。
我哭的不是我逝去的视力,而是我错付的爱情,和我那被践踏得一文不值的信任。
我看着眼前这个我曾深爱过的男人,他此刻的脸,在我的泪眼中变得扭曲而陌生。
我终于明白,我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他。
第6章 阳光刺眼
那场摊牌,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
周言在我面前彻底崩溃了。他跪在地上,抱着我的腿,一遍遍地忏悔,乞求我的原谅。他说他知道错了,他说他愿意做任何事来弥补,只求我不要离开他。
我看着他鼻涕眼泪流了一脸的狼狈模样,心里却再也泛不起一丝波澜。
哀莫大于心死。
我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只是平静地挣脱了他的手,然后拿出手机,拨通了林蔓的电话。
“蔓蔓,你现在方便过来接我一下吗?”我的声音异常冷静。
周言听到我打电话,整个人都慌了。他想抢我的手机,被我侧身躲过。
“晴晴,不要……不要告诉别人,求你了……家丑不可外扬,我们……”
“我们?”我打断他,眼神冰冷地看着他,“从你决定给我吃下第一颗药开始,我们之间,就已经完了。”
林蔓来得很快,几乎是闯进来的。当她看到屋里的一片狼藉和跪在地上的周言时,瞬间就明白了大概。她什么也没问,只是快步走到我身边,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我身上,紧紧地抱住了我。
“没事了,晴晴,我来了。”
那一刻,我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松懈下来,靠在她瘦弱的肩膀上,放声大哭。
我没有带走任何东西。这个充满了谎言和欺骗的“家”,我一秒钟也不想多待。
走出那栋楼,刺眼的阳光毫无征兆地洒在我脸上。我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抬手遮挡。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如此强烈的光线了。
世界,亮得有些不真实。
我在林蔓家住了下来。
接下来的几天,我的生活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平静。白天,林蔓去上班,我就一个人待在家里。我会坐在阳台上,看楼下人来人往,看云卷云舒。有时候一看就是一整个下午。
我像一个刚刚降生的婴儿,贪婪地用眼睛重新认识这个世界。
周言给我打过无数个电话,发过无数条信息,但我一个也没接,一条也没看。后来,他开始给我发一些我们以前的照片,那些记录着我们甜蜜过往的瞬间。
我看着照片里笑靥如花的自己,只觉得恍如隔世。我平静地将他的号码拉黑,然后删除了所有与他有关的照片和联系方式。
我需要一场彻底的告别。
关于报警的事,我犹豫了很久。林蔓劝我,说周言的行为已经构成了非法拘禁和故意伤害,必须让他受到法律的制裁。
但我最终还是放弃了。
不是因为心软,也不是因为还念着旧情。而是因为,我不想再把我的人生,和他有任何的牵扯。走法律程序,意味着无休止的调查、取证、对峙,意味着我要一遍遍地撕开自己的伤口,把那些不堪的过往展示给别人看。
我累了。
我只想尽快翻过这一页,开始新的生活。
我委托林蔓帮我联系了律师,给周言发了一封律师函,要求他对我进行精神和物质上的赔偿,并签署一份协议,保证永不出现在我的生活中。
或许是出于愧疚,或许是害怕我真的会报警,周言很痛快地答应了所有的条件。他把我们联名账户里所有的钱都转给了我,那套我们曾经一起挑选、一起布置的婚房,也过户到了我的名下。
做完这一切,他给我发来了最后一条信息,是用一个陌生的号码发的。
“晴晴,对不起。房子你卖掉吧,换一个地方,开始新的生活。祝你……以后遇到的,都是光明。”
我看完,默默地删除了信息。
一个月后,我卖掉了那套房子,用那笔钱,在另一个城市,一个我向往了很久的沿海城市,租下了一间带落地窗的公寓。
我还联系了那家曾经给我发过offer的国外设计公司,向他们解释了这两年我“消失”的原因。出乎我意料的是,他们非但没有介意,反而对我重获光明的经历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和同情,并且告诉我,那个职位依然为我保留。
生活,似乎正在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回到正轨。
第7章 看见自己
搬到新城市的那天,是个晴朗的午后。
我站在空荡荡的公寓里,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海风吹起白色的窗纱,带来了咸咸的、清新的味道。
我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这是自由的味道。
我开始重新布置我的生活。买家具,逛超市,把冰箱填得满满当当。我甚至买了一套全新的画具,在阳台上支起了画架。
我画的第一幅画,就是窗外的海。
我用最明亮的蓝色和白色,去描绘海浪和天空。阳光洒在画布上,也洒在我的身上,暖洋洋的。
林蔓偶尔会来看我。她看着我一点点地恢复生气,看着我重新拿起画笔,眼里满是欣慰。
“你好像变了,”有一次,她看着正在画画的我,忽然说,“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我放下画笔,笑着看她:“哪里变了?”
“变得……更安静了,也更坚定了。”她说,“以前的你,虽然也很优秀,但总觉得有点……漂浮。好像需要一份轰轰烈烈的爱情来证明自己的价值。但现在,你一个人站在这里,就自成一个世界。”
我愣了一下,随即释然地笑了。
她说得对。
曾经的我,确实把爱情看得太重。我渴望被爱,渴望被肯定,以至于当周言以一种“拯救者”的姿态出现时,我毫不犹豫地交出了自己全部的信任和依赖。我感动于他的付出,却忽略了这种付出背后不对等的控制。
那两年的黑暗,像一场漫长而痛苦的冬眠。它剥夺了我的视力,却也让我学会了用其他感官去感受世界,去审视内心。
我开始明白,真正的安全感,从来不是来自于另一个人毫无保留的庇护,而是源于自己内心的强大和独立。一个真正爱你的人,会希望你飞得更高,看得更远,而不是折断你的翅膀,把你圈养成一只笼中的金丝雀。
周言的爱,从一开始就是病态的。他的不安全感和控制欲,将一份本可以很美好的感情,扭曲成了一场令人窒息的绑架。我恨过他,但现在,更多的却是怜悯。一个需要靠伤害别人来获取安全感的人,内心该是多么的贫瘠和脆弱。
我不想再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对过去的怨恨中。
我开始接受公司的远程工作,重新投入到我热爱的设计领域。我开始健身,学着做一些健康的菜肴。我会在天气好的时候,一个人去海边散步,看日出日落。
我的世界,不再需要别人来为我描绘。我可以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心去感受。
有一天,我在整理旧物时,翻出了以前的日记。那是在我失明后不久开始写的,用的是盲文。我用手抚摸着那些凹凸不平的圆点,两年前那个在黑暗中摸索、惶恐又充满感激的自己,仿佛就在眼前。
日记的最后一页,我写道:“谢谢你,周言,谢谢你成为我的光。”
我看着这句话,沉默了良久。然后,我拿起笔,在下面重新写下了一行字:
“从今以后,我要成为自己的光。”
我合上日记,走到窗前。
夕阳正缓缓沉入海平面,将整片天空染成了绚烂的橘红色。海鸥在晚霞中盘旋,远处城市的灯火,像星星一样,一盏接着一盏地亮了起来。
我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或许还会有风雨,还会有迷雾。
但这一次,我不会再害怕了。
因为我已经找回了最重要的东西——不是视力,而是看见自己的能力,和独自走向光明的勇气。
这个世界很美。
我很庆幸,我还能亲眼看见。
来源:端庄优雅宇宙一点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