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继母刘桂芳走的时候,律师当着我和她亲儿子王昊的面,宣读了遗嘱。王昊分到了我爸留下的这套房子,还有存折里剩下的二十多万块钱。而我,照顾了瘫痪在床的她整整六年,最后只得到了三样东西:一把用了不知多少年、梳齿都磨秃了的木梳子,一本空荡荡的旧相册,里面只夹着一张泛黄
我继母刘桂芳走的时候,律师当着我和她亲儿子王昊的面,宣读了遗嘱。王昊分到了我爸留下的这套房子,还有存折里剩下的二十多万块钱。而我,照顾了瘫痪在床的她整整六年,最后只得到了三样东西:一把用了不知多少年、梳齿都磨秃了的木梳子,一本空荡荡的旧相册,里面只夹着一张泛黄的女人照片,还有一个早就过时了的,连充电线都没有的MP3。
王昊当场就笑了,那笑声尖酸又刻薄,在我耳朵里嗡嗡作响。“张文斌,你听见没?我妈还是明事理的。你一个外人,忙活了六年,就得了这么一堆破烂。这叫什么?这就叫竹篮打水一场空啊!哈哈哈!”
律师的表情有些尴尬,他把那三样东西用个布袋子装好,推到我面前。我盯着那个布袋,手指头都在发抖,不是气的,是心寒。六年,两千一百九十个日日夜夜,我端屎端尿,擦身喂饭,换来的就是这些?我当时真想把这袋子破烂狠狠砸在王昊那张幸灾乐祸的脸上。
可我没有。我只是默默地收起布袋,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王昊还在背后喊:“哎,别走啊,这房子现在是我的了,你那点东西赶紧收拾收拾,明天就给我滚蛋!”
我没回头,一步一步走下楼。外面的阳光刺得我眼睛生疼,眼泪差点就掉下来了。我心里反复问自己,张文斌,你这六年到底图个啥?而这三样看似垃圾的东西,却在之后彻底颠覆了我的人生。
这一切,都得从六年前我爸张建国突然去世说起。我爸是突发心梗走的,前一天晚上还跟我通电话,说明天一块儿包饺子,第二天人就没了。我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病逝了,是我爸一个人把我拉扯大,后来才娶了同样丧偶,带着个儿子王昊的刘桂芳。
刘桂芳这个人,怎么说呢?不好不坏。她对我算不上亲热,但也从没短过我吃穿,客客气气的,就像个合租的室友。王昊比我小两岁,从小就被她惯得不行,好吃懒做,对我爸这个继父更是从来没给过好脸色,张口闭口就是“你家的钱”、“我妈的房子”。
我爸走得突然,对刘桂芳打击很大。头七还没过,她就中风了,半身不遂,话也说不清楚,整天躺在床上。王昊那时候正在外地“创业”,其实就是鬼混。接到电话回来,在医院待了不到两天,就嚷嚷着公司有急事,扔下几千块钱又跑了。
这烂摊子,自然就落到了我头上。亲戚们都劝我,说文斌啊,她又不是你亲妈,她还有个亲儿子呢,你管那么多干嘛?送养老院算了。可我看着躺在病床上,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流,眼睛里满是绝望的刘桂芳,我做不到。她再怎么说,也是我爸的媳妇,是我名义上的妈。我爸走了,我就得替他撑着这个家。
从那天起,我的生活就彻底变了样。我当时在一家设计公司上班,前景不错,为了照顾她,我只能辞了职。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给她做流食,用针管一点点喂进去。她大小便不能自理,我一个大男人,学着给她换尿布,擦洗身子。一开始真的很难为情,吐了好几次,但次数多了,也就麻木了。
最难的是她脾气变得特别暴躁。因为说不出话,稍有不顺心,她就用唯一能动的左手使劲捶床,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眼睛瞪得像铜铃。有时候我喂饭慢了,她会一把打开我的手,饭菜洒得我满身都是。我给她按摩僵硬的肌肉,她疼了就用指甲掐我,我胳膊上到现在还有几道浅浅的疤。
那六年,我几乎断了所有的社交。朋友叫我出去吃饭,我说要回家喂饭;同学结婚,我只能送个红包,人去不了。我自己的积蓄很快就花光了,为了支付她的医药费和康复费用,我一咬牙,把我妈留给我当婚房的那套小公寓给卖了。
王昊呢?他就像个幽灵,一年到头见不到几次面。每次回来,都是钱花光了,到刘桂芳床前哭穷。他从不伸手帮忙,只会站在一边,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我,嘴里还不干不净:“张文斌,你可真是二十四孝继子啊。演给谁看呢?我告诉你,这房子是我妈的,你一分钱也别想捞到。”
我懒得跟他吵。我只是觉得,做人得凭良心。我照顾刘桂芳,不是为了图她的房子,图她的钱,我就是觉得,我该这么做。
可当我拿到那三样“遗产”的时候,我承认,我的良心被狠狠地扎了一刀。我回到了自己租的那个十几平米的小屋,把布袋里的东西倒在床上。一把破木梳,一本空相册,一个破MP3。我自嘲地笑了,这算什么?是对我六年付出的终极讽刺吗?
我拿起那本相册,翻开,里面果然空空如也,只有最后一页,用两个小纸角固定着一张小小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女人很年轻,梳着两条麻花辫,笑得很温柔。我愣住了,照片上的人,是我的亲生母亲。我几乎没有她的照片,这张是哪来的?我爸的遗物里我翻过,没有啊。
我的心猛地一跳。我再拿起那把木梳,梳子是桃木的,上面刻着很简单的花纹,因为用得太久,整个梳身都变得光滑油亮。我忽然想起一件很遥远的事。我小时候,我爸指着他梳妆台上的一把梳子告诉我:“文斌,这是你妈最喜欢的一把梳子,你妈头发特别好。”
难道……这就是那把梳子?刘桂芳嫁过来之后,我妈的东西基本上都被我爸收起来了。这两样东西,怎么会在她手里?还特意在遗嘱里留给我?
一个荒唐的念头在我脑子里冒出来。刘桂芳她……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她那六年的暴躁、愤怒,那些捶床的动作,瞪着我的眼神,难道不全是厌恶?
我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小小的MP3上。它看起来很廉价,外壳都磨损了。我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充电线。第二天,我鬼使神差地拿着它,去了一家手机维修店。
老师傅看了半天,说:“这玩意儿太老了,接口都不一样了。我试试吧,不保证能修好。”
我在店里等了足足一个小时,心里七上八下的。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老师傅喊我:“小伙子,弄好了!我给你接了个临时的电源,能开机,里面好像有东西。”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老师傅帮我插上耳机,我颤抖着手戴上。按下播放键,一阵滋滋的电流声后,一个我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了起来。是刘桂芳的声音,是她中风前,还能好好说话时的声音。
录音里很嘈杂,像是在家里。只听见王昊的声音,尖锐又贪婪:“妈!你跟张建国说啊!让他把房子过户给我!反正他儿子张文斌自己有房子,这房子本来就该是我的!”
刘桂芳的声音很疲惫:“你别闹了!这房子是你张叔的婚前财产,跟你有什么关系?文斌是个好孩子,你张叔心里有数,将来这房子肯定是要留给文斌的。”
“什么好孩子!他就是个外人!妈,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妈?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今天你要是不答应,我就不走了!”王昊的声音变得歇斯底里。
接着,录音里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东西被推倒的声音,还有我爸的声音,他在喊:“王昊!你干什么!跟你妈怎么说话的!”
然后,是一声沉闷的巨响,像是什么重物倒地的声音。世界瞬间安静了。几秒钟后,王昊带着哭腔的、惊恐万状的声音响起:“爸……张叔?你怎么了?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推了你一下……你怎么不动了?妈!妈!你快看啊!”
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
我摘下耳机,浑身的血都凉了。我像个傻子一样愣在原地,手机维修店的嘈杂声、老师傅的问话声,我什么都听不见了。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爸不是心梗死的,他是被王昊推倒的!
刘桂芳目睹了一切!她之所以会突发中风,根本不是因为悲伤过度,而是因为亲眼看到自己的儿子害死了丈夫,受到了极度的惊吓和刺激!
我终于明白了。这六年,她为什么瘫在床上,说不出话。她不是不能说,她是没法说!一边是杀人犯的亲生儿子,一边是含冤而死的丈夫。她的灵魂被撕扯着,被禁锢在那具动弹不得的身体里。她每天看着我这个受害者的儿子在床前尽孝,她心里该是何等的煎熬和痛苦!
她那些暴躁,那些捶打,那些愤怒的眼神,根本不是在对我发泄,她是在对自己发泄!她恨自己,恨自己的儿子,恨自己这张说不出真相的嘴!
那份遗嘱,现在看来,是她能做出的最周全、最狠毒的安排。她把房子和钱都给王昊,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让他以为自己大获全胜。而她留给我的这三样看似无用的东西,才是真正的“遗产”。
照片和木梳,是认亲的信物。她怕我不懂她的用意,怕我把这些东西当成垃圾扔掉。她用我亲生母亲的遗物来提醒我,我们之间有一种超越了继母子关系的特殊联系,让我务必深究下去。而那个MP3,就是她藏了六年的,能够将王昊钉死在耻辱柱上的终极武器!
我攥着那个小小的MP3,冲出维修店,眼泪再也忍不住,滂沱而下。我哭我爸死得冤枉,也哭刘桂芳那被囚禁了六年的、备受煎熬的灵魂。
我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去了派出所。
警察听完录音,看到我的眼泪,立刻立案。他们行动很快,当天下午就找到了正在家里呼朋唤友,庆祝自己乔迁之喜的王昊。
当警察出现在门口时,王昊还醉醺醺地嚷嚷:“你们找谁?不知道这是私人住宅吗?”
当那段录音通过警察的设备,清晰地在他那群狐朋狗友面前播放出来时,王昊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比墙上的白灰还要白。他手里的酒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不……不是我……我没有……”他语无伦次地狡辩着。
但录音里他自己那惊慌失措的声音,是他无论如何也抵赖不掉的铁证。最终,他瘫倒在地,痛哭流涕地承认了一切。
原来,那天他逼着刘桂芳要房子,我爸正好回来听见了,就骂了他几句。他恼羞成怒,跟我爸推搡起来,一把将我爸推倒在地。我爸的后脑勺磕在了茶几角上,当场就……
王昊和刘桂芳吓坏了,为了掩盖罪行,他们伪造了心梗突发的假象。而刘桂芳,就在这巨大的刺激和恐惧之下,当天晚上就中风了。
真相大白,王昊因过失致人死亡罪被判入狱。那套本该属于他的房子,因为是我爸的婚前财产,最终通过法律程序,回到了我的名下。
我重新搬回了那个充满回忆的家。我把刘桂芳留下的那张我母亲的照片,和我爸的照片并排放在一起。然后,我把那把桃木梳子,轻轻地放在了照片前。
我站了很久。这六年,我以为我是在赎一个莫名其妙的罪,是在尽一份愚蠢至极的孝。到头来,我才发现,我是在和一个被困在躯壳里的灵魂,进行了一场长达六年的、没有言语的合作。
她用她的隐忍和智慧,为我铺好了复仇的路。而我,用我的善良和坚持,走完了她没能走完的路,最终揭开了真相。
这个世界上,有些爱恨,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刘桂芳,她不是个好母亲,也不是个完美的妻子,但她用自己最后的方式,守住了心底的那一点点公道。对我来说,这就够了。
来源:海边看日出一点号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