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年我与父亲去富有姑姑家,结果被赶出家门,20年后她突然联系我

B站影视 欧美电影 2025-10-16 13:33 1

摘要:直到二十年后,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打了过来,电话那头的声音苍老又急切,她说:“小默,我是姑姑。你……能帮帮姑姑吗?”

那天,在姑姑陈秀英金碧辉煌的客厅里,父亲陈建国那只捧着借款申请的手,在半空中僵了整整二十年。

直到二十年后,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打了过来,电话那头的声音苍老又急切,她说:“小默,我是姑姑。你……能帮帮姑姑吗?”

二十年,足够一个少年长成一个扛起家庭的男人。足够父亲那双曾经能雕出花来的巧手,被岁月和粉尘磨出厚茧,最终归于沉寂。也足够我,将1995年那个夏天的屈辱,像一颗生锈的钉子,深深地钉在记忆的墙上,每逢阴雨天,便隐隐作痛。

而那一切,都得从一列绿皮火车说起。

第1章 绿皮火车上的希望

1995年的夏天,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焦灼的热气。我和父亲陈建国,挤在开往南方的绿皮火车上,车厢里混杂着汗味、泡面味和劣质香烟的味道,像一锅熬了太久、味道复杂难言的浓汤。

我叫陈默,那年十五岁,正值一个少年对世界充满好奇又敏感自尊的年纪。父亲在我身边,小心翼翼地护着一个用红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那是一个长方形的木盒子。即使在这样拥挤不堪的环境里,他依然挺直了腰杆,眼神里有一种压抑不住的、要去奔赴一个光明前程的希冀。

“小默,坐累了没?再有七八个小时就到了。”父亲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已经两天没怎么合眼了。

我摇摇头,把目光从窗外飞速掠过的田野收回来,落在他那双布满老茧和木屑划痕的手上。那是一双属于木匠的手,一双能把一块平平无奇的木头,变成栩栩如生的龙凤呈祥的手。父亲是我们县城里手艺最好的木匠,但他没有本钱开自己的家具作坊,只能给国营家具厂打零工,赚点辛苦钱。

这次南下,是父亲下了很大决心的决定。他要去投奔他的亲妹妹,我的姑姑,陈秀英。

姑姑是我们整个家族的传奇。二十年前,她不顾家里反对,嫁给了一个南下闯荡的同乡。谁也没想到,那个叫王志强的姑父,竟然真的闯出了一片天,成了当地小有名气的建材商人。姑姑也跟着一步登天,住进了电视里才能看到的大别墅,成了别人口中“享福的陈家姑娘”。

“你姑姑心善,从小就护着我。这次,她肯定会帮咱们的。”火车有节奏地“哐当”着,父亲的这句话,像是说给我听,又像是说给他自己听,带着一种自我催眠般的坚定。

下岗潮的风,已经吹到了我们那个北方小城。父亲所在的家具厂半死不活,他不想坐以待毙。他攒了半辈子手艺,画了厚厚一沓家具图纸,就缺一笔启动资金,开一个属于自己的小作坊。他盘算着,跟姑姑借三万块钱,不多,够租个门面,买些基础的木料和工具就行。他坚信,凭他的手艺,不出三年,连本带利都能还上。

为了这次“借款之旅”,父亲做了万全的准备。他翻出了自己最好的一件的确良衬衫,烫得平平整整。给我,也买了一双崭新的白球鞋。最重要的,是他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用一块上好的花梨木,雕了一个精美的首饰盒。盒盖上是“喜上眉梢”的图案,喜鹊的羽毛都根根分明,梅花的枝干苍劲有力。他觉得,这是他能拿得出手的、最体面的礼物,代表着他的心意,也代表着他的“价值”。

“小默,记住,到了姑姑家,要懂礼貌,少说话,多看多学。你姑父是做大生意的,咱们不能让人家看轻了。”父亲一遍遍地叮嘱我,他的紧张和期待,透过他紧握着我的手,清晰地传递过来。

我点点头,心里却有些莫名的不安。在我的记忆里,姑姑的形象是模糊的。她只在奶奶去世那年回来过一次,穿着时髦的套裙,头发烫着精致的卷儿,和我们这些灰头土脸的亲戚格格不入。她给了我一颗包装精美的大白兔奶糖,那甜味我记了很久,但她那客气又疏离的眼神,我也同样记了很久。

经过了三十多个小时的颠簸,火车终于抵达了那个繁华的南方城市。扑面而来的湿热空气,高楼林立的街道,川流不息的汽车,都让我这个北方小城的少年感到一阵眩晕。

按照姑姑在电话里给的地址,我们转了两趟公交车,才找到了她家所在的那个高档小区。门口穿着制服的保安,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我们父子俩,直到父亲有些结巴地报出姑姑的名字和门牌号,才不情不愿地放行。

站在那栋三层楼高的白色别墅前,我和父亲都有些手足无措。院子里的草坪修剪得像绿色的地毯,一池锦鲤在假山下游弋。这和我家那个堆满木料和刨花的杂乱小院,简直是两个世界。

父亲深吸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上前按响了门铃。

那一刻,他脸上的表情,混杂着近乡情怯的激动,和一丝不易察察的、对未知命运的忐忑。他以为,这扇门背后,是亲情和希望。

他不知道,这扇门,将开启他后半生最不愿回首的一段记忆。

第2章 那个屈辱的夏天

开门的是一个穿着围裙的中年妇女,应该是保姆。她狐疑地打量着我们,父亲赶紧陪着笑脸解释:“我们找陈秀英,我是她哥,陈建国。”

保姆“哦”了一声,转身朝屋里喊了一句:“太太,你娘家哥哥来了。”

很快,姑姑陈秀英从旋转楼梯上走了下来。她穿着一身真丝的家居服,保养得宜的脸上化着淡妆,和记忆中那个疏离的形象重叠在了一起。她看到我们,脸上先是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换上了一种热络的笑容,但那笑容,总觉得没到眼底。

“哎呀,大哥!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打个电话,我好去车站接你们啊!”她快步走过来,拉住父亲的手。

父亲的脸上顿时绽放出朴实的笑容,一路上的局促不安仿佛都消散了。“秀英,你忙,我们自己找得到。这是小默,还认得吧?”

姑姑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端详了片刻,笑着说:“都长这么高了,快成大小伙子了。快进来,快进来坐。”

走进客厅,我才真正理解了什么叫“富丽堂皇”。巨大的水晶吊灯,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板,柔软得能陷进去的真皮沙发,每一样东西都闪着金钱的光芒,让我这个穿着白球鞋的少年,连落脚都觉得小心翼翼。

姑父王志强当时不在家,姑姑的儿子,我的表弟王浩,正坐在地毯上玩着一台我叫不出名字的游戏机。他只抬头看了我们一眼,就继续沉浸在他的游戏世界里,连声招呼都没打。

姑姑让保姆给我们倒了茶,然后就开始拉家常。问我们老家的近况,问我学习怎么样。父亲一一回答着,言语间充满了对她如今生活的羡慕和赞叹。

“秀英,你这日子过得真好,大哥为你高兴。”父亲由衷地说。

姑姑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也就那样吧,夫生意忙,整天不着家,我一个人守着这么大的房子也挺没劲的。”

气氛看似融洽,但我总觉得有一种无形的隔阂,横亘在我们和这个家之间。保姆端上来的水果,是进口的提子和车厘子,我和父亲都不知道该怎么吃。姑姑给我们倒的茶,是一种味道很奇怪的“功夫茶”,我们喝惯了北方的大碗茶,端着那小小的茶杯,显得笨拙又滑稽。

晚饭时,姑父王志强回来了。他个子不高,微微有些发福,眼神却很锐利。他看到我们,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饭桌上,他一直在讲他的生意,讲哪个项目又赚了多少钱,哪个领导又请他吃了饭。父亲想插话,却发现自己对那些话题一无所知,只能尴尬地埋头吃饭。

我注意到,姑姑在姑父面前,显得有些小心翼翼,那种在娘家人面前的优越感荡然无存。

晚饭后,姑姑把我们安排在了一楼的客房。父亲终于找到了一个和姑姑单独说话的机会。他让我在房间里待着,自己则拿着用红布包裹的木盒子,去了客厅。

我没听话,悄悄地把门开了一道缝,紧张地注视着外面的动静。

客厅里,父亲把那个凝聚了他无数心血的“喜上眉梢”首饰盒递给姑姑,满脸期待地说:“秀英,这是大哥给你做的,一点心意,你看看喜不喜欢。”

姑姑接过去,打开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了真切的惊叹:“哎呀,哥,你这手艺还是这么好,太漂亮了!”

父亲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地,终于说出了这次来的真正目的:“秀英,大哥这次来,其实……其实是想请你帮个忙。”

他把单位下岗、想自己开个作坊的想法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最后,声音低了下去:“你看……能不能先借给哥三万块钱周转一下?哥给你打借条,最多三年,保证还你。”

姑姑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了。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我都能听到自己紧张的心跳声。

这时,一直坐在旁边看报纸的姑父王志强,忽然把报纸“啪”地一声合上,发话了。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大哥,不是我们不帮你。现在这年头,生意哪有那么好做?你一个木匠,没干过买卖,这三万块钱投进去,跟打水漂有什么区别?”

父亲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他急忙辩解:“志强,我手艺好,我们那一片的人都认我。只要作坊开起来,肯定能挣钱的!”

“手艺好能当饭吃吗?”姑父冷笑一声,“现在都流行什么组合家具、欧式沙发,谁还买你那些雕龙画凤的老古董?大哥,我劝你还是踏踏实实找个厂上班,别瞎折腾了。”

父亲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姑姑在一旁,面露难色,她看了看自己的丈夫,又看了看自己的哥哥,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她的沉默,像一把最锋利的刀,刺进了父亲的心里。

“我……我知道了。”父亲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干涩而嘶哑。他站起身,身体因为屈辱而微微颤抖,“打扰了,秀英,志强。我们……我们明天一早就走。”

姑父王志强“嗯”了一声,连头都没抬,又重新打开了他的报纸。

那一刻,我清楚地看到,父亲眼里的光,彻底熄灭了。

他没有回房间,而是径直走向门口。我吓坏了,赶紧跑出去拉住他:“爸,你去哪儿?”

“我们走。”父亲的声音很低,却异常坚定。

“哥,这大半夜的,你们能去哪儿啊?”姑姑终于反应过来,追了上来,语气里带着一丝慌乱,“有什么话明天再说不行吗?别让夫的话往心里去,他就是个直肠子。”

“不用了。”父亲甩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拉开大门,“我们陈家的人,还没落魄到要看人脸色过夜的地步。”

说完,他拉着我,毅然决然地走进了外面的黑夜。

姑姑没有再追出来。那扇厚重的雕花大门,在我们身后“砰”的一声关上了,隔绝了两个世界。

那个晚上,我和父亲在火车站的候车大厅里坐了一夜。父亲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用那双粗糙的手,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我的头。我靠在他的肩膀上,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僵硬和颤抖。

我永远也忘不了他当时的眼神,那是一种混杂着愤怒、羞耻、失望和巨大悲哀的眼神。一个男人所有的尊严,在那一晚,被踩得粉碎。

而那个被姑姑随手放在茶几上的花梨木首饰盒,我们终究是没有带走。它和父亲的希望一起,被永远地留在了那个金碧辉煌的家里。

第3章 二十年后的电话

从姑姑家回来后,父亲像是变了一个人。他不再提开作坊的事,话也变得更少了,整天就是埋头干活,仿佛要把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在那些木头疙瘩上。家里的气氛,也因此变得沉闷压抑。

我和父亲之间,形成了一种默契,谁也不再提起1995年那个夏天的南方之行,不提那个叫陈秀英的姑姑。她就像从我们的生命中被彻底抹去了一样。

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也是最无情的刻刀。二十年弹指一挥间。

我靠着自己的努力,考上了大学,毕业后留在省城,进了一家还不错的建筑设计公司。我结了婚,妻子林悦是个温柔贤惠的初中老师,我们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通过这么多年的奋斗,我们贷款买了房和车,虽然算不上大富大贵,但也算是在这个城市里扎下了根。

父亲的身体却一年不如一年。长年的粉尘和劳累,让他患上了严重的肺病,那双曾经能化腐朽为神奇的手,也因为关节炎而变得不再灵活。他干不动木工活了,就搬来和我们一起住,每天帮我们接送一下孩子,养养花,日子过得平淡而安宁。

我以为,当年的那道伤疤,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结痂、淡化,甚至被遗忘了。

直到那天,那个陌生的电话打了进来。

当时我正在公司加班,对着一张复杂的建筑图纸焦头烂额。手机响了,是个陌生的南方号码。我本想挂掉,但鬼使神差地,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喂,你好。”我有些不耐烦地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然后传来一个苍老、犹豫,又带着一丝急切的女声:“喂……是,是陈默吗?”

这个声音,既熟悉又陌生。我愣了一下,在记忆深处搜寻着。

“我是……我是你姑姑,陈秀英。”

“姑姑”这两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我尘封了二十年的记忆之门。1995年那个夏夜,父亲屈辱的背影,姑父冰冷的言语,姑姑为难的沉默,像潮水一样涌上我的心头。

我的喉咙瞬间就干了,握着手机的手也不自觉地收紧。“有事吗?”我的声音冷得像冰。我甚至没有叫她一声“姑姑”。

电话那头的她似乎被我的冷漠噎了一下,停顿了片刻,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哀求和卑微,这和她在我记忆中那个高高在上的形象判若两人。

“小默……姑姑知道,当年是姑姑不对,对不起你和你爸。这么多年,我……我一直心里有愧。”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你爸……你爸他还好吗?”

“他很好,不劳你费心。”我硬邦邦地回了一句。

“那就好,那就好……”她喃喃自语,然后像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气,终于说出了打电话的目的,“小默,姑姑这次打电话,是……是想请你帮个忙。”

听到“帮忙”两个字,我心头窜起一股无名火,夹杂着巨大的讽刺。二十年前,我的父亲,也是这样低声下气地求她“帮个忙”。历史,真是个有趣的轮回。

“我帮不了你。”我几乎是脱口而出。

“小默,你先别挂电话,你听我说完!”她的声音变得非常急切,“你姑父他……他前年得了重病,做生意又被人骗了,公司破产了,房子也卖了抵债……现在家里全靠你弟弟王浩一个人撑着。可他年轻,没经验,做点小生意也是处处碰壁。我听说你在省城发展得很好,是大公司的设计师……你能不能……能不能看在咱们是亲戚的份上,拉你弟弟一把?给他介绍点门路,或者……或者先借我们一点钱周转一下?”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内心深处,没有想象中的报复的快感,反而是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滋味。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姑父,那个曾经把我们的尊严踩在脚下的家庭,竟然也沦落到了这个地步。

“小默,求求你了,就当姑姑求你了。当年的事,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跟王浩没关系,他……”

“当年的事,就不要再提了。”我打断了她的话,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地址发给我,我周末过去看看。”

说完,我没等她回答,就径直挂断了电话。

办公室里静悄悄的,只有电脑主机在嗡嗡作响。我靠在椅子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却觉得胸口更闷了。

我为什么要答应去?是因为那句“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吗?还是因为内心深处,我想亲眼去看看,那个曾经让我们仰望的家庭,如今是怎样一副光景?或者,我只是想去完成一个迟到了二十年的告别,为父亲,也为当年的自己,讨回一点什么。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个电话,像一颗石子,投进了我平静了二十年的心湖,激起了层层涟漪。

第4章 褪色的富贵

周末,我瞒着父亲,独自一人开车去了姑姑发来的地址。

那是一个老旧的城中村,和我二十年前去过的那个高档别墅区,简直是天壤之别。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饭菜的混合气味,狭窄的巷子里,晾晒的衣服像万国旗一样飘扬着。

我按照门牌号,找到了一栋看起来摇摇欲坠的居民楼。楼道里光线昏暗,墙壁上布满了黑色的污渍和小孩的涂鸦。我敲响了三楼最里面那扇掉漆的防盗门。

开门的,是一个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许多的女人。她头发花白,脸上布满了皱纹,眼神浑浊而疲惫。我花了足足几秒钟,才把眼前这个妇人,和我记忆中那个穿着真丝睡衣、雍容华贵的姑姑陈秀英联系在一起。

“小默?”她试探着叫了一声,眼睛里瞬间涌上了泪水。

“嗯。”我点了点头,走了进去。

屋子很小,大概只有四十多平米,一室一厅的格局。屋里的家具,都是些最普通不过的样式,甚至有些陈旧。唯一能看出点当年痕迹的,可能就是墙角那个虽然蒙了尘,但依然能看出做工不凡的电视柜。

一个形容枯槁的男人躺在里屋的床上,不停地咳嗽着,想必那就是姑父王志强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正坐在床边给他喂水,他看到我,有些局促地站了起来。他长得很高,但很瘦,眉眼间依稀有姑父当年的影子。他应该就是我的表弟,王浩。

“哥。”他低低地叫了我一声。

姑姑拉着我在一张破旧的沙发上坐下,手足无措地给我倒了一杯水,杯子是那种最常见的玻璃杯,上面还有水渍。

“家里乱,你别嫌弃。”她搓着手,局促不安地说。

我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五味杂陈。没有幸灾乐祸,也没有同情,只是一种巨大的荒谬感。二十年前,我和父亲在她家,也是这样局促不安。只不过,那时我们是因为自卑,而她现在,是因为窘迫。

“到底怎么回事?”我开门见山地问。

姑姑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她断断续续地,把这些年的变故说了一遍。原来,姑父的生意在五六年前就开始走下坡路,他为了翻本,去搞风险投资,结果被人设局骗走了所有家当。为了还债,别墅、车子都卖了。没过多久,姑父又查出了肺癌,高昂的治疗费用,让这个本就风雨飘摇的家雪上加霜。

“你姑父那个人,好面子,一辈子没求过人。家里弄成这样,他也不让我跟娘家那边说。”姑姑擦着眼泪,“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了,我也……我也不好意思给你打这个电话。”

里屋的咳嗽声越来越剧烈,王浩端着一个痰盂走出来,对我点了点头,快步走进了卫生间。

姑姑看着儿子的背影,叹了口气:“都怪我们,没本事,把浩浩给拖累了。他本来在一家外企做得好好的,为了照顾他爸,辞了职。现在想找个工作,高不成低不就的。自己开了个小网店,卖点手机配件,也挣不了几个钱。”

我沉默地听着。这就是生活,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也无法预料命运的走向。

“小默,”姑姑忽然抓住了我的手,她的手很粗糙,和我记忆中那双光滑的手完全不同,“姑姑知道,我们对不起你和你爸。你……你还恨我们吗?”

我看着她那双充满祈求和悔恨的眼睛,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恨吗?

当然恨过。在那些被同学嘲笑没有新衣服穿的日子里,在我父亲因为没钱买好药而彻夜咳嗽的日子里,在我为了凑够大学学费去工地搬砖的日子里,我无数次地想起那个金碧辉煌的客厅,想起姑父那张轻蔑的脸,想起她那句最终没有说出口的“我帮你”。

那份恨,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很多年。

可是现在,看着眼前这个被生活磨平了所有棱角的妇人,看着这个破败不堪的家,我忽然觉得,那份恨,似乎也变得有些可笑了。

我轻轻地抽回自己的手,平静地说:“都过去了。”

这三个字,我说得很轻,但对我自己而言,却重若千钧。它不代表原谅,只代表,我决定和过去和解。

“王浩的网店,我回头了解一下。如果可以,我公司这边有些宣传品和礼品定制的业务,可以考虑交给他做。”我顿了顿,从钱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桌上,“这里面有五万块钱,密码是六个零。先拿去给姑父看病。”

姑姑和从卫生间走出来的王浩都愣住了。

“不,小默,这钱我们不能要!”姑姑把卡推了回来,“我们找你,不是为了要钱……”

“拿着吧。”我站起身,语气不容置疑,“这不是借,也不是施舍。就算是我这个做哥哥的,给弟弟的一点启动资金。生意上的事,让他以后直接联系我。”

我不想再待下去,这里压抑的空气让我喘不过气。我转身准备离开。

“哥!”王浩忽然叫住了我。

我回头。

他深深地给我鞠了一躬,声音沙哑:“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我看着他,这个二十年前还只是个埋头玩游戏机的孩子,如今也已经被生活压弯了腰。当年的事,他或许并不知情,但这份迟来的道歉,他替他的父母说了。

我没有回应,只是点了点头,然后拉开门,快步走了出去。

当我重新坐回自己的车里,关上车门,隔绝了城中村的嘈杂。我趴在方向盘上,闭上眼睛,二十年前那个在火车站候车大厅里,靠在父亲冰冷肩膀上的少年,和眼前的自己,身影渐渐重合。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妻子的电话。

“小悦,晚上我想吃你做的红烧肉,多放点糖。”

“好啊,”妻子温柔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今天怎么突然想吃这个了?心情不好吗?”

“不,”我深吸了一口车里熟悉的空气,感觉胸口的郁结之气,终于消散了一些,“是心情,突然好了一些。”

第5章 那只被遗忘的木盒

我开始有意识地帮扶王浩。他的网店规模很小,但我发现他做事很认真,也很有想法。我利用自己的人脉,给他介绍了几家公司的采购,让他负责一些办公用品、员工福利的采买和配送。虽然利润不高,但胜在稳定,足以让他家的生活暂时摆脱困境。

王浩很感激,隔三差五就会给我打电话汇报一下业务进展,言语间充满了对我这个“表哥”的尊敬和依赖。我们之间的关系,在一种微妙的默契中,渐渐熟络起来。

但我和姑姑,除了那次见面,再无联系。那张银行卡,她最终还是收下了,王浩后来在电话里跟我说,姑姑拿着那张卡,在客厅里坐了一整夜,哭了半宿。

父亲那边,我始终没有透露一个字。我不知道该如何向他开口,也不知道他会作何反应。我怕再次揭开他心底那道早已愈合的伤疤。

直到一个月后的一天,王浩突然给我打电话,声音很沉重:“哥,我爸……可能不行了。”

我赶到医院的时候,姑父王志强已经处于弥留之际。他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曾经锐利的眼神,此刻也变得涣散无光。姑姑和王浩守在床边,眼睛红肿。

看到我,姑姑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拉着我的手,泣不成声。

病床上的王志强,似乎是回光返照,意识清醒了一些。他浑浊的眼睛转向我,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

我俯下身,把耳朵凑到他嘴边。

“对……对不住……你爸……”他用尽全身的力气,说出了这几个字,然后,两行浑浊的泪,从他的眼角滑落。

我心里一震,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这个强势了一辈子的男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选择了道歉。

王志强最终还是走了。葬礼办得很简单,来的人不多,大多是些街坊邻居。我以侄子的身份,帮忙处理着各种杂事。

葬礼结束后,姑姑把我和王浩叫到一边,从一个旧皮箱里,拿出了一个东西,递到我面前。

我的呼吸瞬间就停滞了。

那是一个花梨木的首饰盒,盒盖上雕刻着“喜上眉梢”的图案。虽然因为年代久远,颜色变得暗沉,边角也有些许磨损,但我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是二十年前,我父亲亲手雕刻,当作礼物送给她的那个首饰盒。

“这个……怎么会在这里?”我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一直留着。”姑姑的眼神,像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当年……当年你和你爸走后,你姑父就把这个盒子扔进了储藏室。我……我偷偷地又捡了回来,一直藏着。搬家的时候,什么贵重东西都卖了,就这个,我舍不得。”

她打开盒子,里面空空的,只有一股淡淡的木头香气。

“小默,其实……有件事,我瞒了你们二十年。”姑姑的声音很低,带着深深的愧疚,“当年,不是我不想借钱给你爸。是我……我拿不出钱来。”

我愣住了。

“你姑父那个人,你们也看到了,好面子,控制欲又强。家里的钱,全都在他手里管着,我就是个家庭主妇,每个月他就给我点生活费。我手里,根本就没几个活钱。”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说?”我忍不住问。

“我怎么说?”姑姑苦笑了一下,眼泪又流了下来,“当着我男人的面,说我手里没钱,让他没面子吗?还是当着我哥的面,承认自己嫁了个有钱人,却过得这么窝囊?我……我那时候年轻,也要面子啊。我只能……只能沉默。”

她的话,像一块巨石,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我一直以为,当年的她是冷漠、势利,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富贵生活而选择牺牲亲情。我从来没想过,在那份沉默的背后,竟然是这样一种无奈和辛酸。

“你姑姑父……他其实也不是个坏人。”姑姑的声音更低了,“他就是个苦出身,穷怕了,所以对钱看得特别重。他总觉得,亲戚就是来占便宜的。那天晚上,他跟我吵了一架,说你爸就是个无底洞,这三万块钱借出去,肯定有去无回。还说……还说我要是敢偷偷帮你爸,就跟我离婚。”

我彻底沉默了。

原来,这就是当年的真相。一个为了面子死撑的女人,一个被贫穷吓破了胆的男人,共同导演了那场伤害了我们二十年的悲剧。这里面没有绝对的恶人,只有人性的懦弱、自私和虚荣。

“这个盒子,你拿回去吧。物归原主,也算了了我一桩心愿。”姑姑把盒子塞到我手里,“替我……替我跟你爸,再说一声对不起。”

我捧着那个沉甸甸的木盒,走出姑姑家。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我却觉得心里一片冰凉。

二十年的怨恨,在这一刻,轰然倒塌。剩下的,只有对命运弄人的无尽唏嘘。

第6章 父亲的茶

我不知道该如何把这个木盒交到父亲手上。

我把它带回了家,藏在了我书房的柜子里。有好几次,我看到父亲在阳台上侍弄花草,他因为关节炎而微微弯曲的手指,让我欲言又止。

那个首饰盒,像一个潘多拉的魔盒,我不知道打开它,会释放出什么。是迟来的谅解,还是再次被撕开的伤痛?

妻子林悦看出了我的心事。那天晚上,女儿睡下后,她给我泡了一杯茶,坐在我身边,轻声问:“还在为姑姑家的事烦心?”

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包括那个首饰盒,都告诉了她。

林悦听完,沉默了良久,然后说:“陈默,我觉得,你应该把真相告诉爸。他有权利知道。而且,或许……或许爸比你想象的更豁达。”

“豁达?”我苦笑,“那件事,是他一辈子的心结。你知道吗,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做过一件雕花的家具。他所有的作品,都变得简单、朴素,再也看不到当年的灵气了。”

“那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的手艺和心意,被人践踏了。”林悦一针见血地指出,“但如果他知道,姑姑一直珍藏着这个盒子,甚至把它看得比所有家当都重要,你说,他心里的那个结,会不会就解开了?”

妻子的话,让我陷入了沉思。

第二天是周末,我鼓起勇气,把那个首饰盒从柜子里拿了出来。我把它擦拭得干干净净,然后端着它,走到了正在客厅看电视的父亲面前。

“爸。”我叫了一声。

父亲回过头,当他的目光落在我手里的木盒上时,他整个人都僵住了。他看电视时戴着的老花镜,慢慢地从鼻梁上滑落下来,他却浑然不觉。

他的眼神,瞬间就变了。震惊、疑惑、痛苦、怀念……无数种复杂的情绪在他浑浊的眼睛里交织。

“这个……这个……”他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是姑姑给我的。”我把盒子轻轻地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她……一直都留着。”

我把姑姑家的变故,姑父的去世,以及姑姑对我说的那些话,原原本本地,一字不差地,都告诉了父亲。我紧紧地盯着他的脸,生怕错过他任何一丝表情的变化。

父亲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他的手,缓缓地抚上那个首饰盒,指尖在那熟悉的“喜上眉梢”的纹路上,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就像在抚摸一个失散多年的孩子。

我说完了,客厅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电视里戏曲频道咿咿呀呀的唱腔,在空旷的房间里回响。

许久,许久。

父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一声叹息,仿佛吐出了积压了二十年的郁气。

他没有哭,也没有愤怒,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都过去了。”

和我那天在姑姑家说的一模一样。但从他嘴里说出来,分量却完全不同。我的是和解,而他的,是真正的放下。

“其实,我早就该想到的。”父亲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件别人的事,“你姑姑那个人,从小就胆小,没主见。你姑父又是个那么强势的人,她在家,哪有说话的份儿。”

我愣住了:“爸,你……你早就想到了?”

“不算想到,只是后来自己慢慢琢磨出来的。”父亲端起茶几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润了润干涩的喉咙,“刚回来那几年,是恨。恨她不念兄妹情,恨你姑父狗眼看人低。可后来,年纪大了,气也消了,就想得多了。我想,她一个女人家,在婆家,能有多大的权力?怪她,也没用。说到底,还是我自己没本事,才要去求人。”

他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澄澈和坦然。

“小默,爸这辈子,没给你留下什么家产,但有句话,你得记住。”他一字一句地说,“人啊,不能总活在怨恨里。怨恨别人,其实是跟自己过不去。心里装满了恨,就装不下别的好东西了。”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我眼前的父亲,形象变得无比高大。他没有读过多少书,也不会讲什么大道理,但他用他一生的坎坷,悟出了最朴素,也最深刻的智慧。

他拿起那个首饰盒,仔细地端详着,嘴角,竟然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

“这梅花,当年要是再多刻一片花瓣,就更活了。”他用一个老木匠挑剔的眼光,评价着自己二十年前的作品。

我知道,父亲心里的那个结,在这一刻,是真的解开了。

第7章 没有结束的尾声

父亲彻底放下了,我的心里,也像是搬开了一块大石头。

在我的建议下,王浩用我给他的那笔钱,加上他自己的一点积蓄,不再满足于只做中间商,而是租了个小仓库,开始尝试做一些企业礼品定制的实体业务。他很有干劲,也肯吃苦,生意慢慢有了起色。

有一天,他给我打电话,说想请我吃顿饭,也想让姑姑当面谢谢我。我没同意,却反过来邀请他们来我家里,吃一顿家常便饭。

我把这个想法告诉父亲时,他正在阳台上给一盆兰花浇水。他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说:“好啊。让她来吧,兄妹俩,二十多年没见了。”

那个周末,姑姑陈秀英和王浩,第一次踏进了我的家门。

姑姑显得非常紧张和局促,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站在门口,不敢进来。

开门的是我父亲。

二十年未见的兄妹,在门口对视着。一个满头华发,一个历经沧桑。岁月在他们脸上刻下了相似的痕迹,也隔开了太长的时光。

“哥。”姑姑叫了一声,眼泪就下来了。

“哎,来了就好,快进来吧。”父亲的反应,比我想象中平静得多。他自然地接过姑姑手里的东西,就像她只是一个出了趟远门的妹妹,今天刚回家一样。

那顿饭,是我妻子林悦亲手做的。很丰盛,有我爱吃的红烧肉,也有父亲爱喝的排骨汤。饭桌上,没有尴尬,也没有人再提过去的事。父亲和姑姑聊着老家的一些旧人旧事,聊着各自的身体。王浩则拘谨地坐在一旁,给我女儿夹菜。

气氛,竟然出人意料地和谐。

饭后,父亲把姑姑叫到了阳台上。我远远地看着,他们兄妹俩站在那些花花草草中间,低声说着话。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他们身上,温暖而安详。

我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我看到,姑姑走的时候,眼睛是红的,但脸上,却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笑容。

从那以后,我们两家的走动,渐渐多了起来。逢年过节,姑姑会带着王浩过来坐坐,父亲也会让我给他们捎去一些北方的特产。那种断了二十年的亲情,以一种缓慢而温润的方式,重新连接了起来。

王浩的生意越做越好,他不再需要我的扶持,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他变得开朗自信,眉宇间,再也看不到当年的阴郁。

而那个“喜上眉梢”的首饰盒,被父亲放在了他床头的柜子上。有时候,我会看到他戴着老花镜,用一块软布,仔仔细细地擦拭着上面的灰尘,神情专注而平和。

有一次,我忍不住问他:“爸,你真的……一点都不怨了吗?”

父亲笑了笑,指着窗外说:“小默,你看。树叶黄了,总会掉下来。第二年春天,又会长出新的。人也一样,心里那些不好的事,得让它像落叶一样掉下去。不然,新的日子,怎么长出来呢?”

我看着父亲平静的侧脸,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忽然彻底明白了。

生活,从来都不是一个简单的对错题。它充满了误解、无奈和身不由己。我们能做的,不是去追问当年的谁是谁非,而是选择在尘埃落定之后,如何与自己、与他人、与这个不完美的世界和解。

二十年前的那趟南方之行,像一根刺,扎进了我们父子两代人的生命里。而二十年后的这次重逢,则像一双温柔的手,将这根刺,缓缓地拔了出来。伤口或许还会留下疤痕,但已经不再疼痛。

它提醒着我,无论走多远,无论经历过怎样的风雨,血脉里的亲情,就像那只木盒上淡淡的香气,或许会被遗忘,但永远不会真正消散。它只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重新被记起,然后,温暖余下的岁月。

来源:聪明的扑克一点号2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