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王雷走的第三天,我老婆文娟才在客房的床垫底下,翻出了那个红皮笔记本。她当时正在搞大扫除,想把床垫也立起来晒晒太阳,结果那本子就从床垫和床板的缝隙里滑了出来,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文娟捡起来,以为是王雷落下的日记,还念叨着:“这老王,人走了魂还没走,看我给他寄过去。
王雷走的第三天,我老婆文娟才在客房的床垫底下,翻出了那个红皮笔记本。她当时正在搞大扫除,想把床垫也立起来晒晒太阳,结果那本子就从床垫和床板的缝隙里滑了出来,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文娟捡起来,以为是王雷落下的日记,还念叨着:“这老王,人走了魂还没走,看我给他寄过去。”
我当时正在客厅擦拭我的那些宝贝军功章,听到声音就走了过去。那本子不是日记,封皮上什么字都没有,摸上去有点旧,像是用了好些年头。我接过来随手翻开,第一页的字迹龙飞凤舞,我一眼就认出是王雷的。可上面的内容却让我愣住了。
那不是日记,也不是随笔,更像一个账本。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一个个名字,后面跟着数字和日期。
“张叔,五千,八月三号。”
“刘婶家,三千,八月五号。”
“小卖部周哥,一千,八月八号。”
……
我一页页翻下去,手心开始冒汗。张叔、刘婶、周哥……这上面记着的全是我们这条街的老邻居。我跟文娟在这小县城住了快十年,街坊四邻都处得跟一家人似的。王雷这十五天,是怎么跟他们扯上金钱关系的?
“他这是干啥?跟邻居借钱了?”文娟凑过来看,眉头也拧成了疙瘩。
“不可能,”我立刻否定了,“他跟我说这次来是看老毛病,顺便散散心,钱都带够了。再说了,他那个人,最好面子,怎么可能张嘴跟外人借钱。”
王雷是我的老战友,当年在部队里,我们是一个班的兄弟,睡上下铺。有一次演习,我脚滑差点从山坡上滚下去,是他一把拽住了我,自己的胳膊却被石头划了老大一道口子,现在还有条蜈蚣似的疤。从那天起,我就认定了,他是我过命的兄弟。
他半个多月前给我打电话,说自己心脏的老毛病又犯了,他们那小地方的医院看不好,想来我们县中心医院找个专家瞧瞧。我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兄弟有难,我能不帮吗?我让他别住宾馆,直接住我家,客房一直空着。文娟也是个热心肠,听说是我的救命恩人,比我还上心,天天换着花样给他做好吃的,排骨汤、炖老母鸡,没断过。
那十五天,我几乎是全程陪同。带他去医院挂号、排队、做检查。医生说他问题不大,就是有点心律不齐,需要静养,开了些药。王雷看起来也确实很虚弱,脸色蜡黄,说话有气无力的。在家的日子,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房间里躺着,偶尔出来走动,就跟街坊邻居们热情地打招呼,不出三天,就跟整条街的人都混熟了。他还特别会说话,夸张叔的棋艺高,赞刘婶做的酱菜好吃,把邻里关系处得比我还热络。
现在想来,那些热情背后,似乎都藏着我当时没看懂的深意。
我把本子合上,心里堵得慌。我对文娟说:“可能是他帮邻居记的什么账吧,别瞎想。老王不是那种人。”
话是这么说,可那个红皮本子就像一根刺,扎在了我心里。我把它放进床头柜,却总觉得它在隔着一层木板盯着我,让我坐立不安。
真正让我感到事情不对劲的,是两天后的一个傍晚。隔壁的张叔提着两瓶酒来串门,这老头平时最喜欢找我杀两盘象棋。那天,他却心神不宁的,棋盘摆好了,他的眼睛老是往我脸上瞟,欲言又止。
下了两局,他都输得稀里糊涂。我忍不住问他:“张叔,您今儿这是怎么了?有心事?”
张叔叹了口气,把手里的“炮”重重地按在棋盘上,压低了声音问我:“小陈啊,你那个战友,王雷,他跟你说的那个生意,靠谱不?”
“生意?什么生意?”我脑子嗡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就是……就是他说你们俩准备合伙搞的那个建材生意啊。”张叔看我一脸茫然,也急了,“他走之前从我这拿了五千块钱,说是启动资金,还说你是大股东,这事你不知道?”
我的血一下子冲到了头顶,耳朵里嗡嗡作响。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尽量用平稳的语气问:“张叔,您能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跟我说说吗?他什么时候跟您说的?怎么说的?”
张叔这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原来,王雷趁我陪他去医院复查的空档,挨家挨户地去“拜访”邻居。他跟每个人都说,他这次来,表面上是看病,实际上是和我考察市场,准备合伙在我们县城开一个建材店。他说我当了这么多年兵,人脉广,讲信誉,他是技术入股,负责跑货源。现在就差一点启动资金,等第一批货到了,资金回笼,就把钱还给大家,还给算利息。
为了让大家相信,他还把我和他的合影拿出来,把我们当年的“英雄事迹”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遍,把自己塑造成一个重情重义、甘为兄弟两肋插刀的形象。我们这条街的邻居都是朴实人,一听我是大股东,又看王雷那张嘴能把死人说活,再加上我确实对他热情得跟亲兄弟一样,大家就都信了。
从张叔家五千,到刘婶家三千,再到其他几家零零散散的,王雷就用这套说辞,从我们这条街上,总共“借”走了三万多块钱。那个红皮笔记本上记的,就是他骗来的每一笔账。
送走张叔,我一屁股瘫坐在沙发上,半天没说出话来。我感觉自己像个傻子,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我把他当过命的兄弟,掏心掏肺地对他好,他却把我当成一个工具,一个他用来招摇撞骗的幌子。他利用我的信誉,消费我的善良,去欺骗那些同样信任我的邻居。
文娟从厨房出来,看到我的脸色,就知道出事了。我把张叔的话复述了一遍,她的脸瞬间就白了,随即气得浑身发抖。“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不对劲!”她把手里的抹布狠狠摔在地上,“陈建军,你看看你交的这叫什么兄弟!吃我们家的,住我们家的,到头来还把我们当枪使!这事要是传出去,你我的脸往哪搁?我们以后还怎么在这条街上做人!”
我一句话也反驳不了。羞耻、愤怒、背叛感,像三座大山压在我胸口,让我喘不过气来。我脑海里不断回放着那十五天的画面。他躺在沙发上,一边吃着文娟给他削好的苹果,一边唉声叹气说自己身体不行,拖累我了。我当时还拍着胸脯说:“兄弟之间说这话就见外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现在想来,他说那话的时候,心里一定在嘲笑我的天真和愚蠢吧。
最让我难受的,不是那三万多块钱,而是这份被践踏的情义。在部队的时候,我们是真的可以把后背交给对方的兄弟。我一直以为,这份感情,无论过了多少年,都不会变质。可现实却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
那天晚上,我一夜没睡。我把那个红皮本子拿出来,看着上面一个个熟悉的名字,感觉每一个字都在抽我的脸。我必须解决这件事,为了我的家庭,也为了那些信任我的邻居。
第二天,我跟单位请了假,拿着本子,一家一家地去核实,去道歉。每走进一家门,我的心就沉一寸。邻居们的反应各不相同,有的人表示理解,说人心隔肚皮,这事不怪我;有的人虽然没说什么,但眼神里的失望和怀疑藏不住;还有的人,直接就问我:“小陈,这钱,你打算怎么还?”
我挨家挨户地承诺:“大家放心,这件事因我而起,钱是我战友借的,但也是打着我的旗号。他要是不还,这个钱,我来还!一分都不会少大家!”
从最后一家出来,天已经黑了。我拖着灌了铅一样的双腿回到家,文娟已经做好了饭,但谁也吃不下。她看着我通红的眼睛,叹了口气,说:“报警吧。”
我摇了摇头。报警,王雷肯定会身败名裂,甚至坐牢。我心里还存着最后一丝幻想,或许他有什么苦衷?或许他只是一时糊涂?我还是想亲自问问他,听他亲口给我一个解释。
我拿出手机,找到了王雷的号码。拨出去的那一刻,我的手指都在抖。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那头传来他一贯爽朗的声音:“喂!建军啊!老哥!是不是想我了?”
听到这个声音,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所有的幻想都在这一刻破灭了。如果他真的有苦衷,有愧疚,绝对不会是这种语气。
我没有跟他兜圈子,声音冷得像冰:“王雷,我在家,看着你落在客房的那个红皮本子。”
电话那头瞬间沉默了,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我能想象到他此刻脸上那副虚伪的笑容瞬间凝固的表情。
过了足足有半分钟,他才干巴巴地开口:“建军……你听我解释……”
“解释?”我冷笑一声,积压了两天的怒火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但我没有咆哮,只是声音压抑得发颤,“你利用我对你的信任,利用我老婆的善良,利用街坊邻居对我的尊重,编造谎言骗走了三万多块钱,你现在跟我说解释?王雷,我们是过命的兄弟啊!你的命是我兄弟拿命换来的,不是让你拿来当骗钱的筹码的!”
“我……我不是骗……”他还在狡辩,“那是个投资项目,真的!我本来想着,等赚了钱,分你一半,给你一个惊喜!我这是为了我们好啊!”
“为了我们好?”我感觉自己的心被这句话狠狠地刺穿了,“为了我们好,你就把我架在火上烤?为了我们好,你就让我在邻居面前抬不起头?为了我们好,你就把我陈建军当成一个傻子耍得团团转?”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王雷,我好吃好喝伺候了你十五天,我老婆把你当亲哥一样照顾,我们家哪里对不起你了?你缺钱,你可以跟我说,我砸锅卖铁也会帮你!可你呢?你背地里干的这些事,你对得起‘战友’这两个字吗?你这样做很过分!”
最后那句话,我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电话那头彻底没声了。或许是被我的怒火震慑住了,或许是无话可说了。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恢复平静,但依然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我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把骗邻居的钱,一分不少地还回来。如果一个星期后,我没看到钱,那我就不念当年的情分了,我会报警,我会把你的事捅到老部队去,让所有人都看看,当年那个所谓的英雄,现在是个什么东西。”
说完,不等他回答,我直接挂断了电话。
手机从手里滑落,掉在沙发上。我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瘫在那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流了下来。这不是委屈,也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深深的悲哀。我为那段逝去的、纯粹的兄弟情谊而悲哀。
接下来的几天,是漫长的煎熬。我每天都在等,不知道王雷会不会还钱。文娟看我这样,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把家里的存折拿了出来,放在我面前。我知道她的意思,如果王雷不还,我们就用自己的积蓄先把这个窟窿填上。
幸运的是,在第五天的时候,张叔第一个给我打来电话,说王雷把钱给他转过去了。紧接着,刘婶、周哥……所有被骗的邻居都陆续收到了还款。
钱回来了,但我心里那道坎,却永远也过不去了。我和王雷之间,那座用汗水和鲜血建立起来的桥梁,彻底断了。他后来又给我打过几次电话,发过几条信息,内容无非是道歉和解释,说他也是被逼无奈,在外面欠了高利贷。
我一条都没回。因为我知道,信任一旦破碎,就再也拼不回去了。有些错误,可以原谅,但有些背叛,不行。
我把他的联系方式全部拉黑,那个红皮本子,我用一把火烧成了灰。我希望那段不堪的记忆,也能随之烟消云散。
这件事,也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人是会变的。不能总用过去的回忆来定义现在的一个人。真正的兄弟情,不是挂在嘴上的豪言壮语,也不是躺在功劳簿上的昔日恩情,而是刻在骨子里的正直和底线。当你把兄弟的信任当成可以利用的资源时,你就不配再做兄弟了。
我失去了那个曾经为我挡过危险的“战友”,但我保住了我的家,保住了我的原则,也看清了人心。这代价虽然沉重,但我觉得,值。
来源:冬日的暖阳一点号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