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当我笑着按下110拨号键时,表姐林薇那张精致妆容的脸,第一次在我面前出现了裂痕。一万五千二百块,这是她和男友张浩在自家餐厅里,为我精心准备的“新年大餐”。
当我笑着按下110拨号键时,表姐林薇那张精致妆容的脸,第一次在我面前出现了裂痕。一万五千二百块,这是她和男友张浩在自家餐厅里,为我精心准备的“新年大餐”。
整整十年,从我大学的第一笔奖学金,到我工作后的大半薪水,似乎都成了她光鲜生活的一部分。我是那个永远为她解决麻烦、满足虚荣的“好弟弟”,是亲戚口中“有出息、懂照顾人”的陈阳。我以为这是亲情,是责任,是一种理所当然的付出。
我习惯了她发来一个链接,然后轻描淡写地说“这个包挺好看”,我就得默默转账;习惯了她一声“手机卡了”,我就得把最新款的手机寄过去。这种习惯,像一层厚厚的茧,将我包裹了十年。
直到今天,大年初一,在这间金碧辉煌的餐厅里,伴随着那张长得离谱的账单,我才终于明白,这层茧,该破了。
我几乎忘了,这一切的开始,不过是多年前姨妈在我妈面前,笑着说的一句玩笑话。而故事,要从今天早上,那通喜气洋洋的拜年电话说起。
第1章 一顿“鸿门宴”
大年初一的清晨,阳光透过窗棂,在木地板上洒下斑驳的光影。空气里弥漫着饺子和新贴春联的墨香,我妈王淑琴正哼着小曲在厨房里忙活,我爸陈国梁则戴着老花镜,在客厅里研究着手机,试图给远方的亲戚发送祝福视频。
这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春节早晨,宁静而温暖。
“叮铃铃——”家里的座机响了,打破了这份安逸。我爸接起电话,声音立刻提高了八度:“哎呀,大姐!过年好,过年好啊!”
是大姨刘芳的电话。我心里掠过一丝不易察agis的预感。
果不其然,电话很快转到了我妈手里,聊了几句家常后,话题自然而然地引到了我和表姐林薇身上。我妈开了免提,大姨那略带炫耀的嗓音清晰地传了出来:“淑琴啊,我们家薇薇现在可出息了。她男朋友张浩,家里开了个高档餐厅,叫‘山海阁’,就在市中心,气派得很!这不,薇薇也跟着当半个老板娘了。”
“那敢情好啊,薇薇有福气。”我妈笑着应和,真心为她高兴。
“那是。这不,薇薇说了,今年过年,一定要请陈阳这个好弟弟吃顿饭!亲姐弟俩,得好好聚聚。中午就去‘山海阁’,让张浩亲自下厨,给陈阳露一手!”
我当时正在旁边喝着热茶,听到这话,手里的杯子顿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顿饭没那么简单。林薇的“请客”,在我的记忆里,往往都意味着我来买单。但这毕竟是大年初一,又是她男友的新餐厅,我若推辞,未免显得太不近人情。
我妈显然没多想,她是个心思单纯的传统女性,总觉得亲戚间的情分大过天。她用胳膊肘碰了碰我,示意我过去说话。
“大姨,过年好。”我接过电话,声音尽量显得热情。
“哎,陈阳啊!越来越有出息了!听说你年终奖发了不少?”大姨的声音里透着一股熟稔的、不加掩饰的打探。
“还行,公司效益好。”我含糊地回答。
“那就好!中午可一定得来啊,你姐都念叨你好几天了。她说你最懂行,正好去帮她新店品品菜,提提意见。”
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再无拒绝的理由。挂了电话,我妈喜滋滋地对我说:“你看你大姨多惦记你。你表姐也是,一有好地方就想着你。中午去的时候,记得给你姐包个大红包,也算是祝贺她新店开张。”
我点了点头,从准备好的新钱里,抽了厚厚一沓,塞进一个精致的红包里。两千块,不算少,既是拜年,也是心意。我当时天真地想,这或许能堵住一些不必要的“开销”。
中午十一点半,我开着车,准时抵达了“山海阁”。餐厅的门面确实气派,红木雕花的牌匾,门口两尊巨大的石狮子,透着一股不菲的价位。门口的迎宾小姐穿着华丽的旗袍,笑容可掬。
我报了林薇的名字,立刻被领进了一个名为“牡丹厅”的豪华包间。巨大的水晶吊灯,全套的红木桌椅,墙上挂着名家的字画。林薇和她男友张浩已经坐在里面了。
林薇今天打扮得格外漂亮,一身香奈儿的新款套装,妆容精致,手腕上戴着一块我没见过的名表。她身边的张浩,中等身材,长相普通,但浑身散发着一种被优越感浸泡过的自信。他看到我,站起身,不算热情但还算客气地伸出手:“你就是陈阳吧?经常听薇薇提起你,果然一表人才。”
“张哥好,恭喜新店开张。”我笑着握了握手,然后将准备好的红包递给林薇,“姐,新年快乐,一点心意。”
林薇接过红包,用手指捏了捏厚度,嘴角的笑意更浓了:“哎呀,你来就来,还这么客气干嘛。”她随手把红包放进自己的爱马仕包里,连句“谢谢”都没有。
我早已习惯了她的这种态度,只是笑了笑,在他们对面坐下。
“陈阳,随便点,今天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美食。”张浩把一本厚重的、镶着金边的菜单推到我面前,语气里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炫耀,“我这儿的食材,都是从世界各地空运过来的,保证新鲜。”
我翻开菜单,心头猛地一跳。上面的价格,每一个数字都在冲击着我这个普通工薪族的认知。澳洲龙虾,2888一份;神户牛肉,1888一份;就连一道看似普通的蔬菜沙拉,都标价198。
我合上菜单,笑着推了回去:“姐夫,你这太高档了,我哪懂这个。你们是主人,你们点吧,我吃什么都行。”
我特意叫了声“姐夫”,想拉近点关系,也算是一种委婉的提醒:我是客人,你们是主人。
张浩似乎很受用这声“姐夫”,他哈哈一笑,把菜单拿了过去,递给林薇:“行,那我们就不跟你客气了。薇薇,你来点,点你最爱吃的。”
接下来的场面,让我感觉自己像是在看一场荒诞的戏剧。
“这个,澳洲龙虾,来一只大的。”
“法式鹅肝,一人一份。”
“佛跳墙,给我们来一盅顶配的。”
“还有那个82年的拉菲,听说你们店里有,开一瓶,让我弟也尝尝。”林薇的手指在菜单上轻快地跳跃着,每点一道菜,我的心就跟着沉一分。
张浩不仅没有阻止,反而在一旁煽风点M火:“对对,再加个东星斑,清蒸。陈阳是自己人,不用省。”
我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几次想开口说“差不多够了”,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大年初一,又是人家的地盘,我如果表现得太小气,不仅自己难堪,也让我妈在亲戚面前抬不起头。我只能不断地安慰自己,也许,他们只是想炫耀一下,展示一下财力,最后不会真的让我付钱。
毕竟,是他们“请”我来的。
菜一道道地上,摆了满满一桌。说实话,味道确实不错,但我的味蕾几乎是麻木的,每一口都像在咀嚼人民币。席间,林薇和张浩一直在聊他们的宏伟蓝图,聊哪个富二代又来他们店里消费了,聊他们准备去马尔代夫度假。我像个局外人,偶尔附和两句,大部分时间都在沉默地喝着那杯价值不菲的红酒。
那瓶82年的拉菲,我喝在嘴里,只有苦涩。
一顿饭吃了近两个小时,终于到了尾声。服务员走进来,恭敬地递上账单。张浩看都没看,直接把账单推到了林薇面前。
林薇拿起账单,用她那涂着精致红色指甲油的手指扫了一眼,然后,她抬起头,看着我,露出了一个我再熟悉不过的、甜美而又理所当然的笑容。
“陈阳,一万五千二百块。你去把单买了吧。”
第2章 十年的“提款机”
空气在那一瞬间仿佛凝固了。
包间里暖气开得很足,但我却感到一阵从脚底升起的寒意。林薇的语气是那么的自然,那么的理所当然,就好像在说“陈阳,帮我递一下纸巾”一样轻松随意。
我看着她,又看了看旁边一脸“这有什么问题吗”表情的张浩,忽然觉得眼前这两个人,陌生得可怕。
“姐,”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不是你和姐夫请我吃饭吗?”
林薇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她把账单往我面前又推了推,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嗔怪:“哎呀,一家人,分那么清楚干嘛?你现在工资高,年终奖又多,这顿饭对你来说不是小意思吗?我跟你姐夫刚开店,到处都要用钱,你这个当弟弟的,不得支持一下姐姐的事业?”
她这套说辞,我已经听了十年了。
第一次是在我上大学的时候。我拿了国家奖学金,五千块。在当时的我看来,那是一笔巨款。我高兴地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家里,结果第二天,林薇就坐着火车来我学校找我了。她拉着我的手,亲热地叫着“好弟弟”,说她看上了一个名牌包,三千多,就当是我送她的升学礼物。
我当时犹豫了,那笔钱我计划用来买一台电脑。可她立刻就红了眼圈,说:“陈阳,你是不是觉得姐姐不配用这么好的包?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这点东西你都舍不得?”
最后,我还是把奖学金取了出来,给她买了那个包。她拿到包时喜笑颜开的样子,和我自己啃了半年馒头省钱买电脑的窘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从那以后,这个口子一旦撕开,就再也合不上了。
我工作后的第一笔工资,她以“庆祝你独立”为名,让我给她买了一部最新款的苹果手机。我谈了女朋友,她会拐弯抹角地说:“陈阳,你女朋友那条项链真好看,我也想要一个差不多的。”我买了车,她第二天就打电话来,说她要和朋友去邻市玩,我的车“借”她开几天,结果还回来的时候,不仅油箱是空的,还多了一张超速罚单。
我不是没有反抗过。有一次,她又要我给她转五千块买一双鞋,我借口说手头紧,委婉地拒绝了。结果不到半小时,我妈的电话就打来了,电话里,我妈的语气充满责备:“陈阳,你怎么回事?你姐找你帮点小忙,你怎么能拒绝呢?你忘了小时候,你大姨多疼你?你姐有什么好吃的都分你一半。做人不能忘本啊!”
紧接着,大姨的电话也来了,哭哭啼啼,说我出息了,就看不起她们这些穷亲戚了。
那一刻,我才明白,我面对的不是林薇一个人,而是她背后那一整套亲情绑架的逻辑。在他们看来,我能干、会赚钱,就理应承担起“扶持”她这个姐姐的责任。我的付出是应该的,我的拒绝就是忘恩负义。
为了家庭的和睦,为了不让我妈为难,我一次又一次地妥协。我成了林薇的专属“提款机”,成了她在朋友面前炫耀的资本。她会得意洋洋地对别人说:“我弟对我可好了,我要什么他给什么。”
而我,得到的只有一句“陈阳真是个好孩子”。
这些年的点点滴滴,像电影快放一样在我脑海里闪过。那一次次转账记录,那一笔笔透支的信用卡账单,那些我为了满足她的虚荣而对自己进行的节俭,此刻都化作了无声的嘲讽。
我看着眼前的林薇,她还是那么漂亮,那么理直气壮。她似乎笃定我不敢,或者说不忍心拒绝她。尤其是在今天,在大年初一,在她男朋友的面前。
张浩在一旁敲边鼓,他端起酒杯,对我假惺惺地笑道:“陈阳,别听薇薇瞎说。这顿饭呢,主要是我感谢你,这么多年一直照顾我们家薇薇。你放心,以后你就是我亲弟弟,有什么事,哥罩着你。这顿饭,就当是你这个当弟弟的,孝敬一下未来的姐夫,不过分吧?”
他把“照顾”两个字说得格外重,仿佛我的付出,都是为了他能娶到林薇。而现在,他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要求我继续这种付出。
真是可笑至极。
我深吸了一口气,胸中的那股憋闷了十年的怨气,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我没有去看那张刺眼的账单,而是重新抬起头,看向林薇。
我笑了。
不是苦笑,也不是冷笑,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前所未有的轻松的笑。
“姐,”我慢慢地开口,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你说得对,一家人,是没必要分得那么清楚。”
林薇和张浩对视一眼,都露出了得意的神色。他们以为,我又一次妥协了。
“所以,”我顿了顿,拿起桌上的手机,解锁屏幕,然后当着他们的面,缓缓地补充道,“我觉得,这种事情,还是让警察来分一分,比较清楚。”
第3章 拨出的110
我的话音落下,包间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林薇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的电影画面。她那双精心描画过眼线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瞪着我,仿佛在确认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旁边的张浩,脸上的得意之色也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错愕和恼怒的表情。他大概从未想过,这个在林薇口中“老实、好拿捏”的表弟,会做出如此“出格”的举动。
“陈阳,你什么意思?”林薇的声音尖锐了起来,打破了沉默,“你疯了吗?为了一顿饭,你要报警?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大年初一!你报警是想让全家都跟着你丢人现眼吗?”
她的反应,完全在我的预料之中。这么多年,“面子”和“亲情”就是她绑架我的两把利器。
我没有理会她的质问,手指在手机屏幕上,不紧不慢地按下了“110”三个数字。我没有立刻拨出去,而是将手机屏幕转向他们,平静地看着他们。
“我没疯,姐。我只是觉得,这顿饭的性质,我们三个人之间可能有点误会。”我靠在椅背上,前所未有地放松,“你们认为是‘家庭聚餐’,我买单是天经地义。但我认为,这是你们设下的一个圈套,一顿消费陷阱,甚至可以说是敲诈。既然我们对事情的定性有分歧,那就让专业人士来评判一下,不是很公平吗?”
“你……你胡说八道!”张浩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桌上的碗碟发出一阵清脆的碰撞声。他指着我的鼻子,色厉内荏地吼道:“陈阳,你别给脸不要脸!这是我的店,我请你吃饭是给你面子!你吃了喝了,现在想赖账?还敢说我们敲诈?信不信我让你走不出这个门!”
我看着他虚张声势的样子,心里反而更加平静了。如果他真的有底气,就不会是现在这副反应。
“张哥,你别激动。”我依然保持着微笑,“第一,这顿饭从头到尾,都是我表姐林薇在点菜,也是她让我来买单,我可一句话都没说要请客。第二,这里是公共场所,吃饭不给钱,确实不对。但问题是,该谁给?谁消费,谁买单,这是最基本的道理。第三,你说要让我走不出这个门,这算是人身威胁吗?刚好,如果我报警,可以把这一点也跟警察同志说清楚。”
我的每一句话都说得条理清晰,不带一丝火气。这反而让张浩更加暴躁,他憋得满脸通红,却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
林薇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她开始走怀柔路线。她站起身,走到我身边,语气软了下来,甚至带上了一丝哀求:“陈阳,好弟弟,你别这样,算姐姐错了,行不行?我们不该点这么多菜。你别报警,传出去多难听啊。我们家的脸都要被你丢光了。”
她试图来拉我的胳膊,被我轻轻避开了。
“姐,现在才说这个,晚了。”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十年前,你让我给你买那个三千块的包的时候,我就该拒绝你。我工作后,你让我给你换手机的时候,我也该拒绝你。每一次你理所当然地向我索取的时候,我都应该拒绝你。但是我没有。我的退让,换来的不是你的体谅,而是你的变本加厉。今天这一万五,就是你试探我底线的最新一步。只可惜,你试探错了。”
我的话像一把刀,剖开了我们之间那层虚伪的亲情外衣,露出了底下早已腐烂不堪的内核。
林薇的脸色变得惨白。她可能第一次意识到,我不是一个没有思想、没有底线的提款机。我是一个会累、会痛、会反抗的,活生生的人。
“陈阳,你不能这么对我……”她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我们是亲姐弟啊……”
“亲姐弟,不是你把我当傻子耍的理由。”我收回目光,不再看她。
我的手指,在那个绿色的拨号键上,轻轻按了下去。
电话接通了。
“喂,110吗?我要报警。我在市中心的‘山海阁’餐厅,遇到了消费纠纷,金额比较大,而且我现在感觉我的人身安全受到了威胁。”
我的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包间里,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林薇和张浩的表情,在那一刻,彻底凝固了。那是一种混杂着绝望、愤怒和恐惧的复杂神情。他们大概做梦也想不到,这个大年初一的“发财计划”,最终会以一个报警电话收场。
挂断电话,我把手机放在桌上,对他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好了,现在,我们就在这里,等警察来处理吧。”
第4章 警察来了
等待警察的时间,每一秒都像被拉长了。
包间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林薇不再说话,只是坐在椅子上,用一种怨毒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仿佛在说,我毁了她的一切。而张浩则在房间里焦躁地来回踱步,时不时掏出手机,似乎想给谁打电话,但又犹豫着放下。
他大概是在权衡,是找人来“摆平”我,还是祈祷警察不要把事情闹大。毕竟,新店开张,大年初一就闹到警察上门,传出去对生意的影响是毁灭性的。
我则安然地坐在原位,给自己倒了一杯早已凉透的茶,慢慢地喝着。我心里没有报复的快感,也没有紧张和恐惧,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疲惫和释然。我知道,从我按下拨号键的那一刻起,我和林薇,以及她背后的那个家,就再也回不去了。
也好。有些关系,早就该断了。
大约十五分钟后,包间的门被敲响了。两名穿着制服的警察走了进来,神情严肃。
“谁报的警?”其中一位年长一些的警察环顾四周,沉声问道。
“我。”我站起身。
警察的目光在我、林薇和张浩之间扫了一圈,然后问道:“怎么回事?具体说一下。”
我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从早上接到大姨的电话,到被“邀请”来吃饭,再到林薇和张浩点了天价菜肴,最后把一万五的账单推给我。我说话的语气很平静,没有添油加醋,只是陈述事实。
在我叙述的过程中,林薇几次想插嘴反驳,都被警察用眼神制止了。
等我说完,警察转向张浩:“你是这家店的老板?”
“是……是,警察同志。”张浩的态度立刻变得恭敬起来,甚至有些谄媚,“这……这是个误会,都是一家人,闹着玩的。”
“闹着玩?”年长的警察眉头一皱,指了指桌上的账单,“一万五千块的玩笑?你们家过年都玩这么大?”
张浩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警察又看向林薇:“他说的是不是事实?是不是你点的菜,也是你让他买单的?”
林薇咬着嘴唇,眼神躲闪,低着头不说话。她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默认。
年轻一些的警察拿起了账单,仔细看了一眼,然后对张浩说:“菜单拿过来我看看。”
张浩不敢怠慢,赶紧让服务员拿来了菜单。警察对照着账单和菜单,一项一项地核对,确认了价格无误。
“行了,情况我们基本了解了。”年长的警察放下菜单,做出了判断,“这就是一起消费纠纷。很简单,谁消费,谁买单。这位女士,”他看向林薇,“菜是你点的,那么这笔钱就应该由你或者你的同伴来支付。这位先生,”他又转向我,“他从头到尾没有表示过要请客,你们也没有证据证明他同意支付这笔费用,所以他没有支付的义务。”
警察的话,清晰、公正,像一把锤子,敲碎了林薇和张浩最后的幻想。
“可是……可是他是我弟!”林薇终于忍不住尖叫起来,“他有钱!他给我花点钱怎么了?!”
“他是不是你弟,跟你该不该付饭钱,是两码事。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更何况你们是表姐弟。”年长的警察显然见多了这种家庭纠纷,语气里透着一丝不耐烦,“我再说一遍,这笔钱,必须由你们消费方来结清。如果你们拒不支付,餐厅可以走法律程序起诉你们。到时候,就不是丢人那么简单了。”
他又转向张浩,语气更加严厉:“还有你,作为经营者,应该明码标价,诚信经营。利用亲戚关系,诱导高消费,甚至带有胁迫性质地要求他人买单,这种行为非常不妥。如果这位先生想追究,你们可能涉嫌欺诈。”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张浩吓得连连摆手,“我们马上结账,马上结!”
他恶狠狠地瞪了林薇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责备和愤怒。他大概在后悔,听信了林薇的话,以为我是一个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结果惹来了这么大的麻烦。
最终,在警察的监督下,张浩极不情愿地拿出手机,扫码支付了一万五千二百块。支付成功提示音响起的那一刻,我看到他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事情处理完毕,警察对我们三方进行了口头教育,警告我们以后不要因为这种事浪费警力资源,然后便离开了。
警察一走,包间里的伪装和客气也荡然无存。
“陈阳,你满意了?”林薇抬起头,双眼通红,声音嘶哑地对我吼道,“你为了这点钱,让你亲表姐在警察面前丢尽了脸!你真行!”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响起。
但不是我打的,是张浩。他一巴掌狠狠地甩在了林薇的脸上。
“你还有脸说!”张浩指着林薇的鼻子破口大骂,“都是你!说你这个表弟有钱又好面子,随便坑!现在呢?钱没坑到,还把警察招来了!我这店还开不开了?!”
林薇捂着脸,被打懵了。她大概从没想过,一直对她百依百顺的张浩,会动手打她。
我冷眼看着眼前这出闹剧,没有一丝同情。他们之间的关系,本就是建立在利益和算计之上,如今利益链条断了,矛盾自然就爆发了。
我不想再在这里多待一秒钟。我拿起自己的外套,转身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时,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林薇,从今天起,你没有我这个弟弟了。”
说完,我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外面的走廊里,几个服务员正探头探脑地往里看,脸上满是好奇和八卦的神情。
我无视他们的目光,径直走向大门。冬日的冷风吹在脸上,很冷,但我的心里,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滚烫和自由。
我知道,一场更大的家庭风暴,还在后面等着我。
第5章 家庭的审判
我开着车行驶在回家的路上,城市的春节装饰在车窗外飞速倒退,红灯笼、中国结,一切都充满了喜庆祥和的气氛,却与我此刻的心境格格不入。
我的手机,从我离开餐厅的那一刻起,就开始疯狂地振动。我不用看也知道,是林薇,是大姨,甚至是其他七大姑八大姨打来的。我没有接,直接开启了静音模式,把手机扔在了副驾驶座上。
我需要一点时间,来整理自己的思绪,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回到家,一推开门,就看到我妈王淑琴焦急地等在客厅里。
“陈阳,你可回来了!怎么回事啊?你大姨刚才打电话来,哭得都快喘不上气了,说你……说你把你姐给告了?还叫来了警察?你这孩子,到底怎么了?”
我爸陈国梁坐在一旁,脸色阴沉,手里夹着一根没点的烟,显然也知道了事情的大概。
我换了鞋,走到他们面前,心里早已打好了腹稿。我知道,这件事如果不能从根源上说清楚,我在他们眼中,就会成为一个无情无义、破坏家庭和睦的“罪人”。
“妈,爸,你们先坐,听我慢慢说。”
我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热水,然后坐在他们对面的沙发上,从十年前的那笔奖学金开始,把我这些年为林薇付出的每一笔大额开销,都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
我讲到我为了给她买名牌包,自己吃了半年的素菜;讲到我为了给她换手机,推迟了自己买车的计划;讲到我为了满足她的各种要求,自己的存款寥寥无几,甚至不敢告诉他们我真实的经济状况。
我拿出手机,点开那些尘封的转账记录、购物订单,一笔一笔地翻给他们看。那些冰冷的数字,比任何语言都更有说服力。
“……今天这顿饭,一万五千块,只是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和她男朋友,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付钱,他们就是把我当成一个傻子,一个可以随意宰割的冤大M头。如果今天我付了这一万五,那下一次,可能就是五万,十万。这个无底洞,我填不起了,也不想再填了。”
我说得很平静,没有哭诉,也没有抱怨,只是在陈述一个被压抑了十年的事实。
客厅里一片寂静,只剩下墙上挂钟的滴答声。
我妈脸上的焦急和责备,慢慢变成了震惊和心疼。她看着手机上那些触目惊心的数字,嘴唇哆嗦着,眼圈一点点变红。她可能从来没有想过,在她眼中那个“懂事、有出息”的儿子,背后竟然承受着这样的委屈。
我爸沉默地听着,他紧锁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他拿起那根烟,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缭绕在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
“这个刘芳……她就是这么教女儿的?”我爸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充满了压抑的怒火,“把外甥当成摇钱树?我们陈家的孩子,凭什么要被他们林家这么欺负!”
我爸是个老实本分的人,一辈子没跟谁红过脸。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的火。
我妈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拉着我的手,哽咽着说:“阳阳……是妈不好,是妈糊涂。我总想着,都是亲戚,能帮就帮一把,却不知道……让你受了这么多委M屈。我……我这就给你大姨打电话,我问问她,她到底安的什么心!”
说着,我妈就要去拿电话。
我按住了她的手,摇了摇头:“妈,不用了。电话打过去,除了吵一架,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这件事,我已经处理完了。”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是家庭微信群的消息,一条接一条,瞬间刷到了99+。
点开一看,里面已经炸开了锅。
大姨刘芳在群里发了一长段语音,声泪俱下地控诉我的“罪行”。她说我六亲不认,为了点钱,大过年的把亲表姐送到警察局,害得林薇被男朋友打,被餐厅的人看笑话,现在哭得死去活来。
紧接着,各种亲戚的“正义之声”也纷纷登场。
一个远房表叔说:“陈阳这孩子,读了点书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怎么能对姐姐这样?”
另一个堂姑说:“就是啊,一家人,有什么不能好好说的,非要闹到警察那里去?太不懂事了!”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仿佛在进行一场公开的审判,而我,就是那个大逆不道的罪人。他们没有人问事情的起因,没有人关心那一万五的饭钱是怎么回事,他们只知道,我“以小欺大”,我“不顾亲情”。
看着这些颠倒黑白的言论,我心中最后一点对所谓“亲情”的幻想,也彻底破灭了。
我没有在群里辩解。我知道,跟一群只愿意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的人争论,是毫无意义的。
我深吸一口气,当着我爸妈的面,做了一个决定。
我打开了我的支付宝年度账单,找到了“送礼”和“转账”分类,将过去五年所有给林薇和大姨的转账记录,一张一张地截图。每一张截图,都清晰地记录着日期、金额和对方的账户。
然后,我一言不发地,将这几十张截图,一张一张地,发进了那个热闹非凡的家庭群里。
我没有配任何文字。
截图发完后,我打下了最后一行字:
“各位叔叔阿姨,长辈们,这是过去五年,我‘支持’表姐林薇的部分记录,总计十八万七千六百元。今天这顿一万五的饭,我确实是请不起了。给大家拜个年,祝大家新年快乐。”
发完这条消息,我毫不犹豫地点击了右上角,退出了这个所谓的“相亲相爱一家人”微信群。
世界,瞬间清净了。
第66章 裂痕与新生
我退出家庭群的举动,像是在一锅滚油里泼进了一瓢冷水,瞬间激起了更剧烈的反应。虽然我看不见了,但可以想象,那个群里此刻会是怎样一番景象。大概会有一瞬间的沉寂,然后是更猛烈的、针对我“不知悔改”、“撕破脸皮”的口诛笔伐。
但这些,都与我无关了。
我爸掐灭了烟头,站起身,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儿子,你做得对。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他们林家不要脸,我们老陈家不能不要骨气。这事,爸支持你!”
我妈也擦干了眼泪,眼神变得坚定起来:“对!我们不欠他们的。以后,他们家的事,我们不管了。这个亲戚,不认也罢!”
得到父母的理解和支持,是我在这场风波中,得到的最大慰藉。那堵压在我心头十年的墙,终于彻底倒塌了。
接下来的几天,家里清净了许多。往年络绎不绝上门拜年的亲戚,今年一个也没来。大姨和我妈这对亲姐妹,几十年来第一次在过年期间没有通一个电话。我们一家三口,过了一个几十年来最安静,也最舒心的春节。
我陪我爸下棋,陪我妈包饺子,我们一起看春晚,聊家常。我第一次发现,没有了那些虚情假意的应酬和被亲情绑架的烦恼,家庭的温暖才显得如此纯粹和珍贵。
当然,事情的余波并没有就此平息。
我从一个和我关系还不错的堂弟那里听说了后续。我的截图发出去后,家庭群里确实沉默了很久。那几十张截图,总计近二十万的金额,像一记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了那些指责我的亲戚脸上。
他们或许不信,或许不愿信,一个平时看起来温和老实的晚辈,竟然默默承受了这么多。
大姨刘芳在短暂的沉默后,开始在群里撒泼,说那些钱是我自愿给的,是给薇薇的“零花钱”,现在拿出来说是非,简直是小人行径。
但这种苍白的辩解,已经没什么说服力了。一些原本中立的亲戚开始转变风向,私下里议论纷纷,都觉得林薇母女这次做得太过分了。
至于林薇和张浩,他们的结局比我想象的更具戏剧性。
“山海阁”因为大年初一警察上门的“丑闻”,在小城里传得沸沸扬扬。各种版本的流言都有,有的说他们店里卖天价菜坑人,有的说他们老板打人,生意一落千丈。
而张浩,在见识了林薇一家无底线的索取和她本人处理事情的愚蠢方式后,对她也彻底失去了耐心。据说两人大吵了一架,张浩把这些年花在林薇身上的钱都算了一笔账,逼着林薇还钱。最终,两人不欢而散,那段建立在金钱和虚荣上的“爱情”,也就此画上了句号。
林薇失去了“准老板娘”的光环,又在亲戚圈里名声扫地,日子过得相当狼狈。
正月十五,元宵节那天,我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是林薇打来的。
她的声音听起来憔悴而沙哑,没有了往日的骄横,多了一丝卑微的祈求。
“陈阳……对不起。”
电话那头,传来了她压抑的哭声。这是十年来,我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对不起”这三个字。
“那天……是我不对。我不该那么对你。你……你能原谅我吗?我们……还是亲姐弟,对不对?”
我握着电话,沉默了很久。
原谅吗?或许有一天,我会放下这段过往,但我知道,我们之间,再也回不去了。有些裂痕,一旦产生,就永远无法弥合。
“林薇,”我平静地开口,“人总是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你以后的路,要自己好好走。就这样吧。”
我没有说“原谅”,也没有说“不原谅”。说完,我便挂断了电话。
这不是报复,而是一种成长。我的成长,也希望是她的。
挂了电话,我看到我妈正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圆从厨房走出来,脸上带着温暖的笑意。
“阳阳,来,吃汤圆了。吃了汤圆,这年就算过完了。新的一年,咱们都好好的。”
我走过去,接过那碗白白胖胖的汤圆,热气氤氲了我的眼眶。
我舀起一个,放进嘴里,是熟悉的黑芝麻馅,香甜软糯。
窗外,夜空中升起了绚烂的烟花,照亮了整个城市。我知道,属于我的新生活,也像这烟花一样,在经历了长久的黑暗和压抑之后,终于绽放了。亲情,不应该是无度的索取和单向的付出,而应是建立在尊重、理解和相互扶持基础上的温暖港湾。这个道理,我用了十年和一万五千块才真正明白。
虽然代价沉重,但,值得。
来源:正直画板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