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年偷窥纺织厂女孩沐浴被抓,她调侃:看腻了,不如进来泡泡水

B站影视 日本电影 2025-10-28 16:18 5

摘要:空气里永远飘着一股味道,是厂区烟囱里吐出来的煤烟味,混着机器润滑油的怪味,还有食堂飘出来的白菜炖粉条的寡淡气味。

那年夏天,热得像个巨大的蒸笼,连风都是黏糊糊的。

空气里永远飘着一股味道,是厂区烟囱里吐出来的煤烟味,混着机器润滑油的怪味,还有食堂飘出来的白菜炖粉条的寡淡气味。

我们那片儿,是连成片的红砖家属楼,一模一样的格局,一模一样的掉漆的绿色窗框,像无数个复制粘贴的火柴盒。

我住在三楼,窗户正对着女工澡堂的后墙。

那不是什么正经澡堂,就是厂里用石棉瓦搭起来的一个大棚子,墙上开了几个高高的气窗,用来排湿气。

夏天一到,那几个气窗就成了我唯一的风景。

我不是一开始就想偷看的。

真的。

最初,只是那片模糊的水汽吸引了我。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晚霞把西边的天空烧成一片橘红色,热气从被烤了一天的水泥地上蒸腾起来,而那个小小的窗口里,却源源不断地冒出白色的、带着潮气的水汽。

那水汽,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云。

干净,柔软,带着一股子肥皂的香气。

闻起来,比我们这片工地的尘土味、汗臭味、油漆味,好闻一万倍。

我每天就趴在窗台上,看着那团白雾,想象里面是什么样子。

听着里面传出来的哗啦啦的水声,还有女人们模模糊糊的笑闹声。

那声音,像是被水泡过一样,软软的,糯糯的,和厂里那些扯着嗓子喊号子的女工头头完全不一样。

时间长了,光听、光闻,就不够了。

心里像有只小猫在挠,痒得不行。

那天,我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

晚饭我扒拉了两口就撂下筷子,趁着我爹妈看电视,偷偷溜了出去。

天已经擦黑,家属楼的灯光稀稀拉拉地亮着,把人的影子拖得老长老长。

我像个做贼的,贴着墙根,绕到了澡堂的后墙。

那儿堆着一些废弃的木料和破砖头,乱七八糟的。

我踩着一块摇摇晃晃的木箱子,又扒着窗台的边缘,一点一点把头探了上去。

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咚咚咚,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手心里全是汗,滑腻腻的。

窗户很高,玻璃上全是水珠,模模糊糊的,像蒙了一层纱。

我只能看到一些晃动的人影,听到更清晰的水声和笑声。

就在我准备放弃的时候,一阵风吹过,把一扇虚掩着的气窗吹开了一条缝。

就是那条缝。

我看到了她。

她正背对着我,站在一个水龙头下面,乌黑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背上,水珠顺着她光洁的皮肤滚下来,在昏黄的灯光下,像一颗颗碎掉的珍珠。

她的背很直,肩膀的线条很漂亮,不像厂里那些常年干重活的女工,膀大腰圆。

她很瘦,但不是那种干瘪的瘦,而是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韵味,像一根在水里泡了很久的柳条,柔韧,有劲儿。

我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

什么都没想,就那么呆呆地看着。

时间好像停了。

周围的蝉鸣,远处的狗叫,隔壁楼里传来的电视声,全都消失了。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小小的窗口,和窗口里那个被水汽包裹着的背影。

我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

直到她忽然转过身来。

我吓得一个激灵,脚下一滑,从木箱子上摔了下来。

屁股墩在地上,生疼。

我连滚带爬地想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完了,这下要被打死了。

可我刚站起来,就听到头顶上传来一个声音。

“喂。”

那声音,清清亮亮的,带着一点笑意。

我僵在原地,腿像灌了铅,一步也挪不动。

我慢慢地,慢慢地抬起头。

她就趴在那个窗口,头发还在滴着水,一张脸被热气蒸得粉扑扑的,眼睛亮得像两颗星星。

她看着我狼狈的样子,没有骂我,也没有喊人。

她只是歪着头,打趣地笑。

“看够无聊,不如进来试试水?”

我的脸,“轰”的一下,烧得比天边的晚霞还要红。

我叫林舟。

她叫林宿。

名字很像,但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天之后,我好几天都没敢出门。

我觉得自己成了整个家属区的笑话,一出门就会被人指指点点。

可奇怪的是,什么都没发生。

没人来找我麻烦,也没人传我的闲话。

那个叫林宿的女孩,好像把那晚的事,当成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说完就忘了。

一个星期后,我被我妈撵去小卖部打酱油。

就在小卖部门口,我又见到了她。

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袖子挽到胳膊肘,露出两截细细白白的小臂。

她正跟小卖部的王婶说着话,手里拎着一袋子苹果,红彤彤的,很新鲜。

看到我,她愣了一下,然后就笑了。

那笑容,像夏天傍晚的一阵凉风,一下子就把我心里的那点燥热和尴尬给吹散了。

“买酱油啊?”她问。

我点点头,脸还是有点热,不敢看她的眼睛。

“给。”她从袋子里拿出一个最大的苹果,塞到我手里,“那天,吓着你了吧?”

苹果冰凉凉的,沉甸甸的,带着一股清甜的香气。

我捏着苹果,手足无措。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结结巴巴地说。

“我知道。”她笑得更开了,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你要是故意的,就不是从箱子上摔下去了,是直接破门而入了。”

我被她逗乐了,心里的那点疙瘩,彻底解开了。

我们就这样认识了。

后来我才知道,她是新分到纺织厂的女工,从南边来的,跟我们这些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不一样。

她说话的口音软软的,带着一点我们听不懂的调调,很好听。

她不像厂里其他的女孩。

那些女孩,下了班就凑在一起,说东家长西家短,聊哪个车间的男工最帅,谁家又买了新的黑白电视机。

林宿不。

她总是一个人。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走路,一个人去澡堂。

她好像有很多心事,但从来不对人说。

我们开始熟悉起来。

有时候,我会在厂门口等她下班。

纺织车间里的噪音很大,她每次出来,耳朵里都嗡嗡作响,要缓好一会儿。

她会靠在厂门口的大槐树上,闭着眼睛,长长地舒一口气。

那口气里,带着一股棉絮和机油混合的味道。

我会递给她一根冰棍,两分钱一根的那种,甜得齁人。

她接过去,慢慢地舔着,像一只满足的小猫。

“里面,吵死了。”她会这么说。

“那为什么还要干这个?”我问。

“不干这个,吃什么?”她睁开眼,看着我说,“你以为谁都像你,可以念书啊?”

我那时候正在读高中,成绩不好不坏,对未来一片迷茫。

我觉得念书很苦,整天被关在教室里,背那些永远也背不完的公式和课文。

可是在林宿眼里,这却是一种奢侈。

我们常常坐在厂区后面的那条小河边。

河水不清澈,泛着灰绿色,偶尔能看到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小鱼。

河对岸是一大片荒草地,风一吹,草就像波浪一样起伏。

我们会聊很多天。

她跟我说她南方的家乡,那里有高高的山,绿绿的水,还有开满山坡的野花。

她说她想家,想她妈妈做的米糕。

我跟她说我看的书。

我说《百年孤独》里的马孔多,说《红与黑》里的于连,说那些离我们很遥远的故事。

她听得很认真,有时候会问一些很奇怪的问题。

“那个叫奥雷里亚诺的上校,他打了那么多仗,最后不还是一个人吗?图什么呢?”

“于连那么聪明,为什么非要去爱上市长的老婆呢?找个普通姑娘,安安稳稳过日子不好吗?”

我答不上来。

我发现,她虽然读书不多,但比我懂得多。

她懂生活,懂人情世故,懂那些书本里没有教过的东西。

她告诉我,纺织车间的女工们,为了抢一个轻松点的岗位,会互相使绊子。

她告诉我,食堂打饭的师傅,看谁不顺眼,就故意把勺子里的肉抖掉。

她告诉我,有些男人,会借着教她操作机器的名义,故意往她身上蹭。

这些事,都让我觉得很陌生,又很压抑。

我觉得她生活的那个世界,就像一个巨大的、轰鸣作响的机器,把所有人都卷了进去,身不由己。

而我,只是一个站在机器外面的旁观者。

“你不怕吗?”我问她。

“怕有什么用?”她把一颗石子扔进河里,看着水面荡开一圈圈涟漪,“怕,就更要活得像个人样。”

那天晚上,月亮很好。

圆圆的,亮亮的,像一个大银盘。

月光洒在河面上,波光粼粼的。

也洒在她的脸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

我看着她的侧脸,忽然有种冲动。

我想保护她。

我想把她从那个嘈杂、油腻、充满算计的世界里拉出来。

虽然我知道,我根本没有这个能力。

我只是一个连自己未来都看不清楚的穷学生。

但我还是说了。

“林宿,等我考上大学,我带你走。”

她转过头,看着我,眼睛里闪着光。

她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那笑容里,有欣慰,有感动,也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淡淡的忧伤。

从那以后,我们的关系变得更近了。

我开始拼命地学习。

以前觉得枯燥无味的课本,忽然变得有意义起来。

每一个公式,每一个单词,都像一块块砖头,我在用它们,为我和林宿的未来,砌一座可以遮风挡雨的房子。

我会把我省下来的零花钱,给她买好吃的。

有时候是一根烤红薯,有时候是一串糖葫芦。

她每次都说我浪费钱,但脸上的笑容,却藏不住。

她也会给我带东西。

有时候是车间里发的劳保手套,她说我写字写久了,手冷,可以戴着。

有时候是一小块她从食堂省下来的点心,用手帕包得整整齐齐。

那点心,通常都已经被压得不成样子了,但我觉得,那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我们有了自己的秘密基地。

是工厂里一个废弃的仓库。

仓库很高,很空,只有几扇破了玻璃的窗户。

阳光从那些破洞里照进来,在空气中形成一道道光柱,可以看到无数尘埃在光柱里飞舞。

我们就在那些光柱下面,席地而坐。

我给她念书,念海子的诗。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她枕着我的腿,闭着眼睛,安静地听着。

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林舟,”她忽然开口,“真的有那样的房子吗?”

“有的。”我说,“等我以后挣了钱,就给你盖一所。”

“不要面朝大海,”她说,“海太大,风也大,我怕。”

“那要什么样的?”

“就要一所小小的木头房子,房前有一块地,可以种菜。屋后有一片竹林。春天挖笋,夏天乘凉。好不好?”

“好。”我听着她的描述,心里一片柔软。

我仿佛已经看到了那所房子。

看到了我们在屋前的菜地里,一起浇水,施肥。

看到了我们在屋后的竹林里,听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

那段时间,是我整个青春里,最明亮,也最温暖的一段时光。

尽管我们的世界,只有那个破旧的仓库,那条浑浊的小河,和那片单调的家属楼。

但因为有了彼此,所有的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空气里的煤烟味,好像都带上了一丝甜。

工厂的轰鸣声,也变成了我们爱情的背景音乐。

我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下去。

我会考上大学,然后工作,挣钱,盖一所小木屋,把她娶回家。

我们会像她描述的那样,过着平淡而幸福的生活。

可是,我忘了。

我们生活的那个年代,是一个充满变数的年代。

是一个所有东西都在飞速变化,所有人都被时代洪流裹挟着,身不由己的年代。

变化,来得猝不及不及防。

那天,我照常去厂门口等她。

可是,左等右等,都不见她出来。

跟她一个车间的女工都走光了,我才开始着急。

我跑到车间门口,被看门的大爷拦住了。

“小伙子,干啥的?这里不能进!”

“我找人,我找林宿!”我急得满头大汗。

“林宿啊,”大爷想了想,“哦,她今天被主任叫走了,好像是……办离职手续。”

离职?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砸了一下。

她要走?

她要去哪?

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疯了一样地往她们宿舍跑。

她们的宿舍,就在澡堂的旁边,也是一排红砖平房,又矮又潮。

我冲到她住的那间门口,门虚掩着。

我推开门。

里面空荡荡的。

原本属于她的那张小小的木板床上,只剩下光秃秃的床板。

床头的墙上,还贴着一张我们一起去公园玩的时候,我偷偷给她画的素描。

画上的她,正在笑,眼睛弯弯的,像月牙。

桌子上,放着一个信封。

信封上,是我的名字。

我的手,抖得厉害。

我拆开信,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信纸。

是她的字,娟秀,干净。

“林舟: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在去南方的火车上了。

对不起,没有跟你当面告别。

我怕我一看到你,就舍不得走了。

你是个好男孩,比我见过的所有男人都好。

你给我念诗,给我画画,给我讲那些我永远也去不了的地方的故事。

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像在做梦。

可是,梦总有醒的时候。

林舟,我不能一直活在你的梦里。

我也要有自己的人生。

厂里有个机会,可以去深圳的合资厂。

我想去试试。

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

你说要为我盖一所房子,我很感动。

可是,林舟,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

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要考大学,你要有自己的未来。

忘了我吧。

找一个能配得上你的好姑娘。

那本《百年孤独》,我带走了。

就当是,你送我的临别礼物。

勿念。

林宿。”

信很短。

我反反复复地看,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刀,在我的心上,一刀一刀地割。

什么叫忘了她?

什么叫找一个能配得上我的好姑娘?

在她眼里,我为她做的一切,难道只是一个不切实际的梦吗?

我不信。

我抓着信,冲向火车站。

我不知道她坐的是哪一趟车,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走。

我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找到她,我要问清楚。

我跑到火车站,天已经全黑了。

站台上,人来人往,嘈杂,混乱。

我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一个又一个站台之间穿梭,伸长了脖子,在一张又一张陌生的脸上,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林宿!林宿!”

我扯着嗓子喊,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在火车的汽笛声和人群的嘈杂声里。

一列绿皮火车,缓缓地开动了。

我看到一个窗口,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很像她。

我追着火车跑。

“林宿!是不是你!林宿!”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喊。

窗口的那个人,好像听到了。

她把头探出窗外。

真的是她。

她的头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脸上,挂着两行泪。

她看着我,嘴唇在动,好像在说什么。

可是,火车的噪音太大了,我什么也听不见。

我只能看到她的口型。

她说的是:“对——不——起。”

然后,她又说了一句。

“等——我——回——来。”

火车越来越快,把她,也把我的整个世界,都带走了。

我追不动了,停在原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眼泪,再也忍不住,汹涌而出。

火车的尾灯,在黑暗中,变成了一个越来越小的红点。

最后,消失不见。

那一年,我十八岁。

我生命里,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爱过的那个女孩,坐着一趟绿皮火车,去了南方。

留下我一个人,在那个被煤烟和尘土包裹的小城里,守着一个遥遥无期的承诺。

林宿走了之后,我的生活,好像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

每天,上学,放学,吃饭,睡觉。

只是,心里空了一大块。

我不再去那条小河边了。

我怕看到那荡漾的水波,会想起她把石子扔进河里的样子。

我也不再去那个废弃的仓库了。

我怕看到那些飞舞的尘埃,会想起她枕着我的腿,安静听我念诗的模样。

我把所有关于她的东西,都收了起来。

那双劳保手套,那个包点心的手帕,还有那张画着她笑脸的素描。

我把它们放在一个铁盒子里,藏在床底下最深的角落。

我以为,只要看不见,就可以不想念。

可是,我错了。

记忆,是这个世界上,最不讲道理的东西。

它会在你毫无防备的时候,从某个角落里钻出来,狠狠地给你一击。

看到路边的糖葫芦,我会想起她被酸得龇牙咧嘴的样子。

听到收音机里放的流行歌曲,我会想起她跟着哼唱时,那五音不全的可爱调调。

甚至,在做数学题的时候,我都会忽然走神,想起她问我那些奇怪问题的认真表情。

她像一个幽灵,无处不在。

我开始给她写信。

我不知道她在哪家工厂,也不知道她的具体地址。

我只知道,她去了深圳。

我就在信封上写:广东省深圳市,林宿(收)。

我知道,这样的信,大概率是寄不到的。

但我还是不停地写。

我跟她说我最近的生活。

我说我们班新来的数学老师,是个地中海,特别搞笑。

我说食堂的饭菜,越来越难吃了。

我说我妈又逼着我去相亲了,被我骂了一顿。

我跟她说我的思念。

我说,林宿,我想你了。

我想你软软的口音,想你弯弯的笑眼,想你身上那股淡淡的肥皂香。

我说,林宿,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说,你说过要等我回来的。

我把那些信,一封一封地,投进邮筒。

邮筒是绿色的,像一头沉默的怪兽,吞噬着我所有的希望和思念。

没有一封信,有过回音。

高考,我考砸了。

不是因为没好好学。

恰恰相反,我学得比任何时候都努力。

只是,在考数学的那天早上,我路过厂门口,看到那棵大槐树。

阳光透过树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我忽然就想起了她。

想起了她靠在树上,闭着眼睛,长舒一口气的样子。

然后,我的脑子就乱了。

一道最简单的三角函数题,我算了半个小时,满脑子都是她的影子。

最后,我只考上了一个本地的专科学校。

我爸妈很失望,但我自己,却觉得无所谓。

去哪里读书,对我来说,已经没有意义了。

因为,那个我想为之奋斗的人,已经不在了。

专科毕业后,我没有去找工作,而是接了我爸的班,进了工厂。

还是那个熟悉的,充满了煤烟味和机油味的地方。

我成了一名钳工。

每天,穿着和林宿一样的蓝色工装,跟一堆冰冷的铁疙瘩打交道。

日子,过得像一潭死水。

每天重复着同样的工作,见着同样的人,说着同样的话。

唯一的乐趣,就是下班后,喝点小酒。

喝醉了,我就会想起林宿。

想起我们一起度过的那个夏天。

那个夏天,那么短,却像用尽了我一生的热情和快乐。

后来,在家里的安排下,我结了婚。

妻子是厂里会计的女儿,一个很本分的女人。

我们没有什么爱情,就是觉得,年纪到了,该结婚了。

婚后的生活,平淡,琐碎。

柴米油盐,人情往来,孩子的哭闹声,填满了我的生活。

我很少再想起林宿了。

不是忘了。

是把她藏得更深了。

藏在了心里一个连我自己都轻易不敢触碰的角落。

我怕一碰,那好不容易结了痂的伤口,又会血流不止。

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也是最残忍的刽子手。

它会磨平你所有的棱角,也会带走你所有的记忆。

一转眼,二十年过去了。

我从一个毛头小子,变成了一个鬓角斑白的中年男人。

我们那个老旧的工厂,在时代的浪潮中,几经沉浮,最后还是倒闭了。

家属楼,也被拆了。

取而代Asie的是一栋栋高耸入云的商品房。

那个我们曾经一起待过的仓库,那条我们曾经一起散步的小河,那个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澡堂,全都没了。

所有关于那个夏天的痕迹,都被抹得一干二净。

有时候,我甚至会怀疑,那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发生过。

还是说,那只是我年轻时,做过的一场过于真实的梦?

直到那天。

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带着和我记忆中一模一样的,软软的南方口音。

“请问,是林舟叔叔吗?”

我的心,咯噔一下。

“我是。你是……”

“我叫陈念,我妈妈是林宿。”

林宿。

这个我以为我一辈子都不会再听到的名字,就这么毫无征兆地,通过一根电话线,传进了我的耳朵。

我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电话,差点从手里滑落。

“你……你妈妈,她……”我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我妈妈,她上个月,走了。”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

走了。

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像有无数个炸雷,同时在耳边响起。

后面的话,我一个字都听不清了。

我只知道,我挂了电话,一个人,在马路边,坐了很久很久。

天色,一点一点地暗下来。

城市的霓虹灯,一盏一盏地亮起来。

车来车往,人声鼎沸。

可我,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两个字。

走了。

她走了。

那个在澡堂窗口对我俏皮一笑的女孩。

那个枕着我的腿听我念诗的女孩。

那个在火车上流着泪对我说“等我回来”的女孩。

她走了。

永远地,走了。

陈念,就是林宿的女儿,给我寄来一个包裹。

包裹里,只有一样东西。

是那本我送给林宿的,《百年孤独》。

书的封面,已经很旧了,边角都起了毛。

我翻开书。

在扉页上,我看到了林宿的字。

还是那么娟秀,干净。

“赠吾爱,林舟。”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一九八八年,夏。”

书里,夹着很多东西。

有被压得扁扁的干花。

有几张她后来在深圳拍的照片。

照片上的她,剪了短发,穿着时髦的衣服,站在高楼大厦前面,笑得很灿烂。

只是,那笑容里,总带着一丝我熟悉的,淡淡的忧伤。

在书的最后一页,我看到了一封被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信。

信纸,已经泛黄,变脆。

是我当年写给她的,那些石沉大海的信中的一封。

信的背面,是她的回信。

看日期,是在她去世前一个星期写的。

那时候,她应该已经病得很重了。

她的字,不再像以前那样有力,变得有些歪歪扭扭。

“林舟:

展信佳。

请原谅我,时隔二十年,才给你回这封信。

这些年,我一直把你写给我的信,带在身边。

每一封,我都看过无数遍。

我知道你在想我,在等我。

对不起,我食言了。

我没有回去。

不是不想。

是不敢。

刚到深圳那几年,我过得很苦。

进过流水线,摆过地摊,被人骗过,也被人欺负过。

最难的时候,我连回家的路费都凑不齐。

我怎么有脸回去见你?

你那么好,像天上的月亮。

而我,却在泥潭里打滚,满身污泥。

后来,我遇到了念儿的爸爸。

他是个很好的人,很疼我。

我们结了婚,有了念儿。

日子,慢慢好了起来。

我以为,我可以就这样,把你忘了,安安稳稳地过完这一生。

可是,我做不到。

我常常会做梦。

梦到我们那个夏天。

梦到你给我念诗,梦到你为我画画。

梦到你红着脸,说要为我盖一所小木屋。

林舟,你知道吗?

那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美的情话。

这些年,我走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

可是,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像你一样,把我的名字,念得那么好听。

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像你一样,用那么干净的眼神,看着我。

我快要走了。

医生说,我没多少时间了。

我没什么好遗憾的。

这辈子,能遇到你,爱过你,我已经很满足了。

只是,我欠你一个告别。

一个,迟到了二十年的告别。

林舟,忘了我吧。

好好生活。

替我,看看我们家乡的春天。

看看那条小河,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

看看那棵大槐树,是不是又长高了。

林舟,再见了。

来生,如果还能遇见。

我一定,哪儿也不去。

就守着你,守着我们的小木屋,过一辈子。

爱你的,林宿。”

我看完信,早已泪流满面。

原来,她不是不爱我。

她只是,爱得太深,太卑微。

原来,这些年,被困在记忆里的,不只我一个。

她也是。

我们就像《百年孤独》里的奥雷里亚诺上校和蕾梅黛丝。

隔着时空的洪流,遥遥相望,却终究,无法触及彼此。

我去了深圳。

在陈念的带领下,我来到了林宿的墓前。

墓碑上,是她的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上的她,还是我记忆中的样子。

短发,笑眼,嘴角微微上扬。

像一个,永远也不会老去的,夏日精灵。

我把那本《百年孤独》,放在她的墓前。

“林宿,我来看你了。”

我对着照片,轻声说。

“我替你看过了。河,已经没了,变成了马路。大槐树,也被人砍了,盖了楼。”

“我们那个夏天,什么都没留下。”

“只剩下,这本书,和我心里的你。”

我在墓前,坐了很久。

跟她说了许多许多话。

说到最后,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我只知道,我心里的那个空了二十年的洞,好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是遗憾,是悲伤,也是,一种说不出的,温暖。

离开墓地的时候,天,下起了小雨。

细细的,密密的,像一层薄薄的纱。

我没有打伞。

任由那冰凉的雨水,打在我的脸上,和我的眼泪,混在一起。

陈念告诉我,她妈妈临走前,一直念叨着一句话。

她说:“林舟,水,有点凉。”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

她是在回应我。

回应二十年前,那个炎热的夏天,那个狼狈的夜晚。

那个趴在澡堂窗口,对我俏皮一笑的女孩。

她用尽了生命的最后一丝力气,穿越了二十年的时光,对我发出了,最后的,也是最温柔的,邀请。

回去的路上,我路过一片正在拆迁的老城区。

残垣断壁,满目疮痍。

在一片废墟中,我看到了一堵孤零零的墙。

墙上,有一个小小的,长方形的窗口。

像极了当年,那个女工澡堂的,气窗。

我停下脚步,怔怔地看着那个窗口。

恍惚间,我好像又看到了。

看到了那个被水汽包裹着的,美丽的背影。

看到了那个趴在窗口,对我笑得像月牙一样的,女孩。

“喂。”

“看够无聊,不如进来试试水?”

我笑了。

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林宿,我的林宿。

如果有来生。

我一定,会走进那扇门。

走进那片温暖的水汽里。

然后,紧紧地,抱住你。

再也不放手。

我开始整理林宿的遗物,陈念把她母亲珍藏的一个小木箱交给了我。

箱子是那种最老式的,上面甚至还有一个铜制的锁扣,已经生了绿色的锈。

打开它的时候,一股樟脑丸和旧纸张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

里面,除了那本《百年孤獨》,还有厚厚一沓信。

是我写的。

每一封,都被她用细细的红线扎着,码放得整整齐齐。

有些信封的边角已经被摩挲得起了毛边,看得出被反复翻阅过。

我一封一封地拆开,那些我以为早已遗忘的青春岁月,那些幼稚的、热烈的、充满期盼的文字,像潮水一样涌了回来。

“林宿,今天下雨了,我没带伞,淋成了落汤鸡。我想,如果你在,一定会把你的小花伞塞给我,然后自己淋着雨跑开。”

“林宿,我今天在书上看到一句话,‘一个人如果爱你,他的眼睛里会有疼惜’。我想,我每次看你的时候,眼睛里一定都是这个样子的。”

“林宿,我梦到你了。梦到我们的小木屋盖好了,你穿着碎花裙子,在院子里种向日葵。我问你为什么种向日葵,你说,因为向日葵永远朝着太阳,就像你永远朝着我一样。”

看着这些信,我像个傻子一样,又哭又笑。

原来,在我不知道的岁月里,她一直以这样的方式,参与着我的人生。

在信的下面,我发现了一个小布包。

打开布包,里面是一颗纽扣。

一颗蓝色的,塑料纽扣。

是我再熟悉不过的,我们厂工装上的纽扣。

我记得。

那是一个傍晚,我们在河边散步。

我跟她讲笑话,她笑得前仰后合,靠在我身上。

起来的时候,她工装胸前的一颗纽扣,不知怎么就掉进了我的口袋里。

我当时想还给她,她说:“送你了,就当是定情信物。”

我以为她是在开玩笑。

没想到,她一直留着。

留了二十多年。

这颗小小的纽扣,比任何海誓山盟,都来得更重,更真。

陈念告诉我,她妈妈很少提起过去的事。

她只知道,妈妈的家乡在一个北方的小城,那里有很高的烟囱,空气里总是有煤烟味。

她还知道,妈妈心里,一直住着一个叫“林舟”的男孩。

“我小时候问妈妈,林舟叔叔是个什么样的人。”陈念说,“妈妈想了很久,告诉我,他是一个会发光的人。”

会发光的人。

我愣住了。

我从没想过,在林宿心里,我是这样的形象。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甚至有些懦弱的男孩。

是她,是她眼里的光,照亮了我。

是她,让我那个贫瘠、灰暗的青春,变得闪闪发光。

陈念说,她妈妈生病后期,意识有时候会不清楚。

她常常会对着窗外,喃喃自语。

有时候,她会喊:“林舟,快看,今天的月亮好圆。”

有时候,她会笑:“你念的诗,真好听。”

还有一次,她忽然哭了。

她说:“林舟,对不起,我把我们的纽含弄丢了。”

陈念不知道妈妈说的是什么。

但我知道。

她说的是那颗纽扣。

是在她神志不清的时候,她以为,她把我们唯一的信物,弄丢了。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这个傻姑娘。

她到死,都还在为一件不存在的过失,而深深自责。

我把那颗纽扣,小心翼翼地放回布包,贴身收好。

从今以后,它就是我的护身符。

我要带着它,连同林宿的那一份,好好地,活下去。

我没有在深圳待太久。

我婉拒了陈念留我多住几日的邀请。

这里,是林宿奋斗了一辈子的地方。

但这里,没有我们的回忆。

我的回忆,还在那座北方的小城里。

虽然,它早已物是人非。

回到家,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那个藏在床底下的铁盒子,找了出来。

打开盒子,里面的东西,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

那双劳保手套,已经变得僵硬。

那个包点心的手帕,也泛着黄。

还有那张素描。

画上的女孩,依旧笑得灿烂,天真无邪。

我看着画上的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夏天。

回到了那个闷热的,充满了蝉鸣的午后。

我坐在仓库的光柱里,偷偷地画她。

她枕着我的腿,睡着了。

阳光,洒在她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刷子。

我画得很慢,很认真。

生怕,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那时候,我以为,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

我以后,可以给她画很多很多的画。

画她笑,画她哭,画她生气,画她发呆。

画她从一个青涩的少女,慢慢变成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

可我没想到,那张画,竟成了绝笔。

我把素描,和林宿的照片,一起放进了一个新的相框里。

照片上,是她在深圳拍的。

短发,干练,成熟。

画上,是她在我们的小城里。

长发,青涩,天真。

两个她,隔着二十年的光阴,在小小的相框里,重逢了。

我把相框,摆在我的床头。

每天早上醒来,第一眼就能看到。

每天晚上睡前,最后一眼看到的,也是她们。

我开始,试着,去过一种新的生活。

我报名了老年大学,学起了我年轻时一直想学,却没有机会学的国画。

我开始,试着,去旅游。

我去了很多地方。

去了林宿信里提到的,她南方的家乡。

那里,真的有高高的山,绿绿的水。

我站在山顶,仿佛能听到,她当年离开家乡时,那一声无奈的叹息。

我也去了海边。

站在沙滩上,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

海风,吹在脸上,咸咸的,涩涩的。

我想起了她的话。

“不要面朝大海,海太大,风也大,我怕。”

林宿,你看,我替你来看海了。

海,真的很大。

风,也真的很大。

但是,别怕。

有我呢。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时间,就这么,不紧不慢地,流淌着。

我的头发,全白了。

我的背,也驼了。

我的记忆力,越来越差。

有时候,我会忘了刚刚要做什么。

有时候,我会对着镜子,问里面那个陌生的老头,你是谁。

但是,我从来,没有忘记过林宿。

我记得她笑的样子。

记得她说话的声音。

记得她身上,那股淡淡的肥皂香。

记得那个夏天,我们说过的,每一句话。

做过的,每一件事。

这些记忆,像刻在我的骨头里一样,任凭岁月如何冲刷,也磨灭不掉。

去年冬天,我生了一场大病。

在医院里,躺了半个多月。

有好几次,我感觉自己,快要不行了。

在半梦半醒之间,我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夏天。

回到了那个闷热的,充满了蝉鸣的,一九八八年。

我看到,一个瘦瘦高高的男孩,像个做贼的,偷偷地,爬上了澡堂的后墙。

他扒着窗口,探头探脑地,往里看。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女孩。

一个,让他看了一眼,就记了一辈子的,女孩。

女孩转过身,发现了他。

她没有惊慌,也没有叫喊。

她只是,趴在窗口,歪着头,对他俏皮地一笑。

“喂。”

“看够无聊,不如进来试试水?”

我看着这一幕,笑了。

我知道,我快要去见她了。

这一次,我不会再犹豫了。

我会推开那扇门,大大方方地走进去。

走到她的面前,对她说:

“林宿,我来了。”

“这一次,水,还凉吗?”

来源:正能量天空Efcb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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