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你真下流!”我指着刘建国的鼻子,气得浑身发抖,手里的半杯温茶“哗”地一下全泼在了他那张堆满褶子的脸上。社区活动中心里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过来,空气瞬间凝固。刘建国,这个毁了我半辈子的男人,竟然还有脸出现在老年相亲角。他抹了把脸上的茶叶,浑浊的眼睛看着我,声音
“你真下流!”我指着刘建国的鼻子,气得浑身发抖,手里的半杯温茶“哗”地一下全泼在了他那张堆满褶子的脸上。社区活动中心里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过来,空气瞬间凝固。刘建国,这个毁了我半辈子的男人,竟然还有脸出现在老年相亲角。他抹了把脸上的茶叶,浑浊的眼睛看着我,声音沙哑地说:“淑芬,我已经改邪归正了。”
而这一切,都要从四十年前那个夏天的夜晚说起。
那时候,我们都才二十出头,在一个国营纺织厂上班。我是车间里出了名的“一枝花”,叫张淑芬,追我的小伙子能从车间门口排到厂大门口。而刘建国,就是厂里最不起眼的那种人,闷葫芦一个,在机修班上班,整天一身油污,看见我就脸红,话都说不利索。
我当时的心上人,是厂里的技术员王志鹏。他跟刘建国不一样,长得白净,戴个金丝边眼镜,说话文绉绉的,还会拉手风琴。厂里所有姑娘的眼睛都长在他身上,可他偏偏就看上了我。我们俩的事,在厂里是公认的一对璧人,连厂长都开玩笑说要给我们当证婚人。
我以为我的幸福生活就要开始了,可刘建国这个该死的,亲手把我的美梦砸了个粉碎。
那天是厂里开表彰大会,全厂上千号人都在大礼堂里。王志鹏因为技术革新拿了奖,作为他的未婚妻,我坐在台下,脸上笑开了花,觉得这辈子就认定他了。就在领导讲话的间隙,刘建国突然像疯了一样冲上了主席台,抢过话筒,脸涨得通红,对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大喊:“张淑芬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她不检点!她跟我……”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因为他被保卫科的人死死捂住嘴拖了下去。但他那几个字,就像炸雷一样,在整个礼堂里炸开了。所有人的目光,那种鄙夷、震惊、幸灾乐祸的目光,像无数根钢针一样扎在我身上。我当时就懵了,脑子里一片空白,连哭都忘了。王志鹏的脸瞬间变得铁青,他看都没看我一眼,拂袖而去。
那件事之后,我的天就塌了。流言蜚语像洪水猛兽一样把我淹没。说我脚踏两只船,说我表面清纯内里放荡,说得有鼻子有眼。王家很快就上门退了婚,我爸妈气得差点犯了心脏病,我把自己关在屋里三天三夜,寻死的心都有了。刘建国呢?他被厂里记了大过,差点开除,成了人人喊打的流氓。
可这有什么用?我的名声全毁了。那段时间,我走在路上都觉得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后来,还是王志鹏“不计前嫌”,托人来说,只要我肯低头,他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在那种绝境下,我还能有什么选择?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匆匆忙忙地嫁给了他。
婚后的日子,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王志鹏对我总是不冷不热,好像那件事在我脸上烙了个印,他一看见我就想起那份耻辱。我拼命地对他好,包揽了所有家务,伺候公婆,想用我的顺从来弥补。家里经济不宽裕,我一件新衣服都舍不得买,工资一分不留全交给他。我以为,人心都是肉长的,我的付出总能捂热他的心。
可我错了。他对我越来越冷淡,常常借口加班,夜不归宿。我们之间的话越来越少,有时候一天都说不上一句话。儿子出生后,情况才稍微好了一点,但那种隔阂,就像一堵看不见的墙,永远横在我们中间。儿子十岁那年,王志鹏出差时遇上车祸,人就这么没了。
我一个人拉扯着儿子长大,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只有我自己知道。厂里效益不好,我下了岗,去菜市场卖过菜,去餐厅洗过碗,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我这辈子,就活成了一个笑话,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刘建国!我恨他,恨了他整整四十年。
自从那件事后,他在厂里也抬不起头,没过几年就辞职走了,听说是回了乡下。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这个恶魔。可没想到,四十年后,我们都老了,他竟然又出现在我面前,还想跟我相亲?简直是天大的讽刺!
“改邪归正?”我冷笑一声,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刘建国,你这种人,就算化成灰我都认得!你毁了我一辈子,现在跑来说你改了?你滚!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你!”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对着我们指指点点。刘建国没有走,他只是站在那里,任由茶水顺着额头往下淌,眼神里是我看不懂的痛苦和挣扎。“淑芬,你听我解释。当年的事,是我不对,我混蛋,我用了最蠢的法子。可我……我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我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你往我身上泼脏水,毁我名声,逼得我走投无路,这叫为我好?刘建国,你真是下流到了骨子里!”
“你回家去,”他没有反驳我的辱骂,只是从怀里掏出一个用塑料袋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递了过来,“你把这个看了,就什么都明白了。你要是还恨我,我认了。我这条老命,随你处置。”
我一把打开他的手,那个东西掉在地上。是个陈旧发黄的信封。我根本不想看,可他那双眼睛,那种近乎哀求的眼神,却让我鬼使神差地弯腰捡了起来。
回到家,我把那个信封扔在桌上,看都不想看一眼。可坐立不安了半天,还是忍不住拆开了。里面不是信,而是一个小小的日记本,封皮都磨破了。翻开第一页,那熟悉的字迹,让我浑身的血都凉了——那是王志鹏的笔迹!
我颤抖着手,一页一页地往下看。日记是从我们订婚前开始写的。
“今天见了张淑芬,人是挺漂亮,就是脑子笨了点,几句好话就哄得团团转。不过她家条件不错,她爸是车间主任,最重要的是,她家有个市区的户口名额,只要跟她结了婚,我就可以把乡下的弟弟接来,到时候再想办法把她甩了,找个城里有文化的……”
“刘建国那个傻子,好像看出来点什么,老用那种眼神看我。一个臭修车的,也敢跟我抢?不自量力。”
“张淑芬真是好骗,我说我喜欢她,她就感动得眼泪汪汪。女人啊,就是这么蠢。等我拿到户口,办完事,就让她知道什么是现实。”
……
日记的最后一页,记录的是表彰大会的前一天。
“明天就要开大会了,厂里要给我发奖金。等拿到钱,我就跟淑芬把婚事定了。刘建国那个愣头青最近老是想找淑芬说话,被我拦了好几次。我得警告他,别坏了我的好事。一个乡下丫头,能嫁给我这个技术员,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她该感恩戴德才对。”
我手里的日记本“啪”地掉在了地上,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我一直以为的良人,竟然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一个把我当成跳板的人渣!而我,竟然为了这么一个人渣,恨了另一个想保护我的人四十年!
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不是为王志鹏,而是为我自己这可笑又可悲的一生。我像个傻子一样,守着一个虚假的牌坊,辛苦了一辈子,怨恨了一辈子。
第二天,我找到了刘建国。他住在一个很偏僻的老旧小区,屋里陈设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简陋。他看到我,显得很局促,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你都看了?”他小心翼翼地问。
我点点头,声音嘶哑:“那本日记,你是怎么拿到的?”
他叹了口气,给我倒了杯水,开始讲起那个被尘封了四十年的真相。原来,那天他去修王志鹏宿舍的电路,王志鹏刚好出去了,日记本就掉在床底下。他无意中翻开看了几页,吓出了一身冷汗。他知道王志鹏不是好人,他想告诉我,可王志鹏在厂里人缘好,嘴巴又会说,他一个闷葫芦,谁会信他的话?
他去找我,想把日记给我看,却被王志鹏堵在半路,还挨了一顿打,警告他少管闲事。眼看着我就要掉进火坑,刘建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想出了那个最蠢、最极端,也最有效的办法——在全厂人面前,毁掉我的名声,也毁掉他自己。
“我想着,只要你的名声坏了,王志鹏那种爱面子的人,就肯定不会再要你了。我宁可让你恨我,也不想看你被他骗一辈子。”他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可我没想到,他……他后来还是娶了你。淑芬,我对不起你。我让你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我看着眼前这个头发花白、背都有些驼了的男人,心里五味杂陈。恨吗?那深入骨髓的恨意,在真相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我恨错了人,也爱错了人。我这半辈子,就像一场荒唐的独角戏,而我就是那个最可悲的小丑。
“你为什么不早点把日记给我?”我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没脸见你。”刘建国说,“后来你结婚了,我想着,也许他对你好呢?我再拿出来,不是又毁了你的家吗?再后来,他走了,你一个人拉扯孩子那么难,我更不敢了。我怕你……我怕你承受不住。”
他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小木箱,打开来,里面全是这些年他托人打听我的消息,偷偷塞钱给我时用的假信封,还有一张他珍藏了几十年的,我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我梳着两条大辫子,笑得比阳光还灿烂。
“淑芬,我这辈子没娶媳妇,心里……一直装着你。”他浑浊的眼睛里,闪着泪光,“现在我们都老了,我就是想在死之前,把当年的事说清楚,不想带着遗憾走。你要是还恨我,就打我,骂我,怎么都行。只要你心里能舒坦点。”
我看着他,看着那张被岁月刻满沧桑的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这一生,爱上了一个骗子,恨了一个爱我的人。如今真相大白,可逝去的青春,受过的苦难,又该向谁去讨还?
我没有打他,也没有骂他。我只是站起身,对他说:“刘建国,从今天起,我不恨你了。”
说完,我转身走出了那间小屋。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我眯起了眼睛。我不恨他了,但我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剩下的岁月。也许,有些真相,不知道反而是一种幸福。可生活,偏偏没有也许。
来源:小徐与四百大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