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除夕夜的爆竹声在胡同口炸开时，韩旺财正蜷在卫生间角落，借着浴霸暖黄的光往脚踝贴活血膏药。肿胀的脚背像发过头的面团，把医用胶带撑得歪歪扭扭，他对着瓷砖缝长出一口气，水汽在镜面凝成白雾，模糊了镜中那张刻满药渍的脸——左腮还留着上周针灸的针眼，右眼角的老年斑在热气里

股奴 Al版 一九一回

一九一

除夕夜的爆竹声在胡同口炸开时，韩旺财正蜷在卫生间角落，借着浴霸暖黄的光往脚踝贴活血膏药。肿胀的脚背像发过头的面团，把医用胶带撑得歪歪扭扭，他对着瓷砖缝长出一口气，水汽在镜面凝成白雾，模糊了镜中那张刻满药渍的脸——左腮还留着上周针灸的针眼，右眼角的老年斑在热气里泛着暗红，像片褪了色的山楂糕。

“旺财！该拾掇拾掇啦！”老伴欣兰在客厅咋呼，铝合金门框震得嗡嗡响。他慌忙把空药盒塞进垃圾桶，骆驼鞍鞋在瓷砖上拖出刺啦声。这双老美华是兆金结婚那年买的，鞋面早磨出包浆，他用软布蘸着甘油擦了三遍，鞋头的雕花才隐约露出骆驼轮廓。

晚饭桌上的韭菜猪肉馅还在胃里翻涌，全家人的注意力终于从孩子们的新羽绒服转向这位昔日的顶梁柱。二丫刚给小孙子系完红围巾，转脸就瞅见老爹从衣柜深处拽出那套藏青色西装——肩头还留着去年券商年会洒的红酒渍，袖口的金线已经发毛。

“我说你个老蔫吧！”欣兰抄起擀面杖敲着桌沿，搪瓷盆里的瓜子仁蹦出几颗，“人家过年都穿得跟年画娃娃似的，你倒好，翻出这老古董！”她鬓角的银簪随着摇头晃来晃去，那是去年兆霞从云南带回来的苗银，“瞅瞅你闺女给你买的新衣裳，再看看你这行头，跟国民党特务似的！”

小辈们憋不住笑， youngest granddaughter 妞妞把糖葫芦举到爷爷面前：“姥爷像《红灯记》里的磨刀人！”兆霞赶紧拍她手背，转身从衣柜里捧出个烫金礼盒。包装纸撕开时发出清脆的响，韩旺财眼皮一跳——里面是套浅咖色休闲装，吊牌上的烫金字比证券大厅的电子屏还晃眼。

“爸，您试试这套。”兆霞的指甲在礼盒上敲出哒哒声，“羊毛混纺的，透气。”当羊绒围巾绕上脖子时，韩旺财闻到股陌生的薰衣草香，镜中的人忽然变了模样：浅驼色高领毛衣探出衣领，休闲裤的褶皱恰好落在新鞋帮上——不知何时，他那双骆驼鞍鞋旁多了双深灰运动鞋，鞋底的气垫软得像踩在棉花上。

“啧啧，这才叫帅老头！”欣兰掏出手机要拍照，闪光灯亮起的瞬间，韩旺财看见自己手腕上的老年斑被围巾衬得格外明显。他摩挲着袖口的暗纹，忽然想起1987年那个雪夜，他蹲在煎饼摊前给欣兰缝围裙，针尖扎破手指，血珠滴在粗布上像朵小梅花。

“这套...多少钱？”他喉咙发紧。兆霞比出三根手指，他刚要夸“实惠”，就见欣兰白眼翻得险些看见天花板：“三千！小数点挪一位呢！”瓷茶杯在桌上磕出脆响，韩旺财觉得那声音像极了97年熊市时，证券营业部摔碎的玻璃门。

“够买两千斤面粉！”他掰着手指头算，“当年咱那煎饼摊，一天卖三百张饼，得卖仨月...”欣兰摔了个坐垫过来：“你咋不说现在兆霞一套护肤品顶你半年药钱？时代变啦老蔫！”孙子们在阳台放摔炮，噼里啪啦的声响里，韩旺财看见老伴耳垂上的苗银簪子闪了闪，突然想起她年轻时摆摊卖冰棒，为了多赚五分钱，在太阳底下晒脱了皮。

夜深人静时，他躺在被窝里数天花板的裂纹。新衣服叠得方方正正放在床头柜，吊牌还没摘，塑料绳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右膝的风湿又开始隐隐作痛，他摸出片止疼片含在舌下，苦味漫上喉头时，听见窗外的跨年钟声闷闷响起。

枕头底下压着本泛黄的记账本，1995年那页还记着：“面粉52元，煤球38元，兆金学费120元”。他悄悄把新鞋塞进床底，指尖触到骆驼鞍鞋的雕花，忽然觉得那凹凸的纹路像极了K线图——起起伏伏几十年，到底是熊市多还是牛市长？

客厅的钟表敲了十二下，欣兰的鼾声隔着墙传来。韩旺财摸出枕头下的降压药，借着手机屏幕微光吞下去，药片在食道里卡了一下，像当年舍不得扔的半块饼子。窗外的烟花把窗帘映成橙红色，他盯着新衣服上的品牌标签，忽然笑了——这标签要是撕下来，说不定能当证券报的便签纸，记满仓点位正好。

待续

来源：小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