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苏婉缓缓睁开眼，眼底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种我看不懂的、深不见底的疲惫。她看着我，轻声说：“程浩，再忍一忍。这才是夫妻的真爱。”
“我真的受不了了！每晚都这样，我们这算什么夫妻？”我盯着身边躺着的妻子苏婉，声音因为压抑和疲惫而不住地发抖。
结婚三个月，我几乎夜夜无眠，整个人瘦了十五斤，眼窝深陷，精神几近崩溃。
苏婉缓缓睁开眼，眼底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种我看不懂的、深不见底的疲惫。她看着我，轻声说：“程浩，再忍一忍。这才是夫妻的真爱。”
她的话像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浇灭了我所有的怒火，只剩下刺骨的寒意和巨大的荒谬感。真爱？这就是她给我的真爱？
想明白这一切，还得从半年前我第一次走进她那间书店说起。
我叫程浩，那年二十七岁，是个普通的平面设计师，每天的工作就是对着电脑，把甲方的“五彩斑斓的黑”变成现实。那天下午，为了躲避一个难缠的客户，我溜达到公司附近的一条老街，无意间发现了一家叫“晚风”的书店。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旧书和咖啡混合的香气扑面而来。店里很安静，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一个女人正坐在窗边的藤椅上，手里捧着一本书，神情专注。
她就是苏婉。
她穿着一条素色的棉麻长裙，长发简单地挽在脑后，脸上没怎么化妆，却比我见过的任何浓妆艳抹的女孩都好看。那是一种经过岁月沉淀后的从容和温婉，像一幅需要静下心来慢慢品的画。
我当时就愣住了，心跳得像擂鼓。她察觉到我的目光，抬起头，对我微微一笑。那一笑，仿佛整个书店的阳光都聚集在了她的脸上。
后来，我成了“晚风”书店的常客。我知道了她三十八岁，离过一次婚，没有孩子，独自经营着这家书店。我们之间相差了整整十一岁，可我一点也不在乎。和她聊天，我从不说工作上的烦心事，只聊书，聊电影，聊旅行。她知识渊博，见解独到，总能让浮躁的我平静下来。
我被她深深吸引，无法自拔。我身边的朋友都劝我，说年龄差距太大了，以后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我爸妈更是激烈反对，说我找个比自己大这么多的女人，是昏了头。
可我不管不顾，我觉得我遇到了灵魂伴侣。我向苏婉表白，她起初是拒绝的，她说：“程浩，你还年轻，未来的路很长，我不该成为你的羁绊。”
我急了，我说：“你不是羁绊，你是我想要停靠的港湾。”
在我的猛烈追求下，她最终还是答应了。我们的恋爱很平淡，没有年轻人那种轰轰烈烈的激情，更多的是一种温润如水的陪伴。我们一起打理书店，一起在傍晚散步，一起窝在沙发里看老电影。我以为，这就是我想要的相濡以沫的爱情。
半年后，我们领了证。没有办盛大的婚礼，只请了几个至亲好友吃了顿饭。我爸妈黑着脸，全程没给我和苏婉一个好脸色，但我沉浸在幸福里，觉得只要我们俩好好的，一切都不是问题。
可我万万没想到，真正的问题，从新婚之夜就开始了。
那天晚上，我带着对新婚生活的无限憧憬，想要拥抱我的新娘。可苏婉却显得很紧张，她坚持要开着一盏昏黄的床头灯，身体也有些僵硬。我以为她是害羞，毕竟我们恋爱时也仅限于牵手拥抱。我安慰她，让她放轻松。
那一夜，过得并不算和谐，但我也没多想。
从第二天开始，真正的噩梦降临了。
每天凌晨两三点，正是我睡得最沉的时候，身边的苏婉就会开始发出痛苦的呻吟。那不是普通做噩梦的声音，而是一种发自肺腑的、撕心裂肺的哀嚎，仿佛正在经历着什么酷刑。紧接着，她会开始剧烈地挣扎，手脚在空中乱舞，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一些我听不懂的名字。
第一次发生时，我吓得直接从床上弹了起来。我以为她生了什么急病，赶紧开灯摇晃她：“苏婉！苏婉！你怎么了？”
可她根本醒不过来，只是在噩梦里越陷越深。等我好不容易把她摇醒，她满头大汗，眼神空洞，茫然地看着我，好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问她梦到什么了，她只是摇摇头，疲惫地说：“没事，老毛病了，做了个噩D梦。”
我信了。可这样的“噩梦”，几乎每晚都会上演。
我被折磨得快疯了。我白天要上班，精神根本集中不了，好几次因为打瞌睡被总监骂。晚上回到家，看着温柔的苏婉，我又不忍心发作，只能盼着今晚能有个好觉。可一到后半夜，那熟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呻吟声又会准时响起。
我的睡眠被切割成无数碎片，神经时刻紧绷着。我开始失眠，就算苏婉那晚没有发作，我也会睁着眼睛到天亮，竖着耳朵听身边的动静。
我试过跟她沟通，我说：“婉姐，我们去看看医生吧？你这样不行。”
她总是很抗拒，淡淡地说：“看过了，没用的，就是压力大。过阵子就好了。”
我尝试分房睡，可她不同意，她说：“哪有新婚夫妻分房的道理？”
我越来越暴躁，也越来越怀疑。我开始胡思乱想，她是不是后悔嫁给我了？她心里是不是还装着别人？她嘴里喊的那些名字到底是谁？她对我冷淡，在夜里又如此痛苦，是不是因为她根本不爱我？
这些念头像毒蛇一样啃噬着我的心。我们之间的气氛越来越压抑，白天相顾无言，晚上同床异梦。我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终于，在又一个被惊醒的夜晚，我彻底爆发了。这才有了开头那一幕。
听完她那句“这才是夫妻的真爱”，我愣在原地，心里五味杂陈。我起身走到客厅，给自己倒了杯冷水，一夜没睡。
第二天，苏婉像往常一样，做好早餐，仿佛昨晚的争吵从未发生。可我知道，我们之间已经裂开了一道巨大的鸿沟。我请了假，没去上班。等苏婉去了书店，我开始像个疯子一样在家里翻找。我必须要找到一个答案，否则我会被逼疯。
在书房一个上了锁的旧木箱里，我找到了我的目标。我记得苏婉说过，这是她存放一些旧东西的箱子，钥匙在抽屉里。我以前从没想过要打开它，但现在，我顾不了那么多了。
手颤抖着打开锁，箱子里没有我想象中的情书或者别的男人的照片。只有一沓厚厚的日记，和一个牛皮纸袋装着的医疗文件。
我拿起最上面的一本日记，翻开了第一页。娟秀的字迹记录着一个我完全陌生的、属于苏婉的过去。
“今天，建华带我和小月去郊外野餐，小月抓了一只蝴蝶，笑得好开心。她说，长大了要当个昆虫学家。我说好，爸爸妈妈支持你。”
建华？小月？我的心一沉。
我继续往下翻，日记里充满了幸福的点滴。建华是她的前夫，一个风趣幽默的男人。小月是他们的女儿，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天使。原来，她有过孩子。她为什么从没告诉过我？
我的手开始抖得更厉害，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着我。我快速地往后翻，直到一页，日期是五年前的秋天。那天的字迹，潦草而混乱，被大片的泪痕浸染得模糊不清。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活下来的是我……建华，小月……对不起……对不起……”
我迫不及待地撕开那个牛皮纸袋。里面是一沓医院的诊断报告和事故认定书。
一场惨烈的车祸。雨天路滑，一辆失控的货车迎面撞来。驾驶位的苏婉因为安全气囊和车身结构的保护，虽然多处骨折，内脏受损，但活了下来。而坐在副驾驶的丈夫和后排的女儿，当场死亡。
报告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创伤后应激障碍，重度。慢性背部、腿部神经疼痛综合征。长期失眠，夜惊。
我拿着那几张纸，瘫坐在地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原来，她每晚的呻吟和挣扎，不是在做噩梦，而是在一遍又一遍地，亲身经历那场带走她全世界的车祸。她嘴里喊的名字，是她的丈夫和女儿。
我这个混蛋！我这三个月都在做什么？我在抱怨她，怀疑她，折磨她，在她最深的伤口上撒盐！
我想起她总是穿着长裙，哪怕是夏天。我想起我们散步时，她走一会儿就会累。我想起她后背上那道狰狞的疤痕，我问起时，她只说是做手术留下的。我想起她坚持开着夜灯睡觉，因为报告上说，她对黑暗和封闭空间有极度的恐惧。
所有我想不通的细节，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她不是不爱我，她只是病了。她的心，在那场车祸里，跟着她的爱人和孩子一起死了。她选择我，或许是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想重新开始生活，可那段过去像跗骨之蛆，死死地缠着她，不肯放过她。
“这才是夫妻的真爱。”
她的话再次回响在我耳边。我终于明白了。这句话不是敷衍，不是推脱，而是一种近乎残忍的坦诚和绝望的请求。她在告诉我，爱她，不仅仅是爱她的温柔和美好，更要接纳她的破碎和痛苦。夫妻的真爱，不是只有花前月下，更是要在无边的黑夜里，陪她一起渡过这炼狱般的煎熬。
我不知道在地上坐了多久，直到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我把箱子恢复原样，走进厨房，开始做饭。
那天晚上，苏婉回来时，看到一桌子菜，有些惊讶。我走上前，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地抱住了她。她的身体瞬间僵硬了。
“对不起。”我在她耳边轻声说，“对不起，婉姐。以后，我陪着你。”
她的身体开始颤抖，然后，我感觉到我的肩膀湿了一片。她在我怀里，放声大哭，哭得像个孩子。那是我们认识以来，她第一次在我面前展露如此脆弱的一面。
从那天起，我们的生活彻底变了。
我不再奢求安稳的睡眠。每晚，我都会等她睡熟后，再轻轻躺下。当她开始呻吟时，我不再烦躁，而是伸出手，握住她冰凉的手，一遍遍在她耳边轻声说：“别怕，我在。已经过去了，都过去了。”
有时候，她会慢慢平静下来。有时候，她依旧会挣扎到天亮。但我都会陪着她。
我查阅了大量关于PTSD的资料，带她去看心理医生，陪她做康复治疗。我学会了按摩，在她因为旧伤疼痛难忍时，帮她缓解。我鼓励她把日记里关于建华和小月的故事讲给我听。
起初她不肯，后来，她会断断续续地说一些。每说一次，她都会哭一场。而我，就只是安静地抱着她。
我们的卧室里，不再只有痛苦的呻吟。渐渐地，有了低声的啜泣，有了压抑的倾诉，有了我笨拙的安慰。我们之间没有太多激情，却有了一种比激情更牢固的东西，那是两个破碎的灵魂，在互相取暖，彼此支撑。
一年后的一个晚上，她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满头大汗。我像往常一样抱住她，她却抓着我的手，看着我的眼睛，认真地说：“程浩，如果你觉得累了，可以离开，我不会怪你。”
我笑了，亲了亲她的额头，说：“傻瓜，我哪儿也不去。你不是说过吗？这才是夫妻的真爱。”
那一刻，我看到她眼里重新亮起了光。我知道，这条路还很长，或许她的噩梦永远不会完全消失。我已经不再害怕。因为我找到了我的答案，也找到了我愿意用一生去守护的，那份沉甸甸的，真正的爱。
来源：情怀聚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