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南城这座四季如春的城市里,我有一家小小的私房菜馆,生意不好不坏,勉强糊口。
我叫林墨,今年二十六岁。
在南城这座四季如春的城市里,我有一家小小的私房菜馆,生意不好不坏,勉强糊口。
我还有个养母,刘翠花。
一个把“我这都是为你好”挂在嘴边,却把算计刻在骨子里的女人。
周末的午后,阳光正好,我难得给自己放个假,揣着手机溜达到附近的白鹭公园。
公园里的大爷大妈们,各自占据着自己的地盘,跳舞的,唱戏的,下棋的,好不热闹。
我找了个清净的长椅坐下,准备刷会儿短视频,享受一下这难得的清闲。
就在这时,一阵若有若无的二胡声,顺着风飘进了我的耳朵。
那声音,说不出的苍凉、孤寂,像是一个迷路的人在寻找回家的路。
曲调很陌生,不是什么名曲,反复就那么几段旋律,却像一把钝刀,一下一下,磨着我的心。
我鬼使神差地收起手机,循着声音找了过去。
在公园一角的榕树下,我看到了那个拉二胡的人。
一个老人,背影佝偻,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旧中山装,头发花白,稀疏得能看见头皮。
他闭着眼睛,整个人都沉浸在那悲伤的旋律里,弓弦拉动间,仿佛倾诉着一生的思念。
周围零零散散站着几个人,大多是同龄的老人,脸上都带着几分同情和默然。
我站住了脚,就那么远远地看着。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跳得厉害,一种莫名的酸楚从心底涌上来,眼眶也跟着发热。
这曲子……
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不是这辈子,是上辈子,是埋在记忆最深处,几乎已经快要腐烂掉的尘封往事。
一个模糊的画面在我脑海里闪过。
夏夜,院子里的槐树下,一个年轻的男人抱着我,用胡子拉碴的下巴蹭着我的脸,嘴里哼着的,就是这个调子。
旁边还有一个温柔的女人,笑着拍掉他手里的蒲扇,嗔怪道:“别把孩子扎着了。”
“爸……妈……”
两个字从我嘴里无意识地滑出,轻得只有我自己能听见。
我猛地一晃神,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
疯了吧,林墨。
你爸妈,一个叫王建国,一个叫刘翠花,现在正在家里等你买菜回去做饭呢。
我自嘲地笑了笑,觉得自己是最近压力太大了,都出现幻觉了。
可那二胡声,就像有魔力一样,一遍又一遍地在我耳边回响,把那个模糊的画面擦拭得越来越清晰。
我记得那个院子,院墙上爬满了牵牛花。
我记得那棵槐树,夏天会落下一串串白色的槐花,甜丝丝的。
我还记得那个男人的怀抱,很温暖,很有力,带着一股淡淡的旱烟味。
这些记忆,我从来不敢告诉任何人,包括我的养父母。
因为我清楚地知道,我不是他们亲生的。
我是七岁那年,被一个“叔叔”用一根棒棒糖从家门口的巷子拐走的。
之后的事情,记忆就变得混乱而破碎。
我只记得坐了很久很久的火车,被关在小黑屋里,身边还有好几个哭闹的小孩。
后来,我就被带到了王建国和刘翠花面前。
他们给了那个“叔叔”一沓厚厚的钱,然后我就成了他们的儿子,王强。
再后来,为了方便上学,他们托关系给我改了名字,办了新的户口,叫林墨。
过去的一切,就像被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净,只剩下这些偶尔会冒出来的,带着温度的灰烬。
老人一曲拉完,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失落和疲惫。
他收起二胡,颤巍巍地站起来,从旁边拿起一个褪了色的布袋,把二胡小心翼翼地装进去。
我看着他蹒跚着离开的背影,心里有个声音在疯狂叫嚣。
跟上去!
问问他!
我的脚像灌了铅一样,死死地钉在原地。
理智告诉我,这太荒唐了。
南城这么大,一个拉二胡的老人而已,怎么可能就和那段被我刻意遗忘的过去有关?
万一是我认错了呢?
我冲上去,拉着一个陌生老人叫“爸”,人家不把我当神经病才怪。
就在我犹豫的这几秒钟,老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公园门口的人流里。
我心里瞬间空落落的,像是弄丢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
我失魂落魄地在长椅上坐了很久,直到手机铃声把我拉回现实。
是刘翠花打来的。
“林墨!你死哪儿去了?这都几点了还不回来做饭?想饿死我们老两口是不是?”
电话一接通,她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就冲了出来,震得我耳朵嗡嗡响。
我闭了闭眼,把心头那股烦躁压下去。
“在路上了,马上回。”
“马上是多上?我跟你爸肚子都叫了!你现在出息了,开个破饭馆,连家都不着了是吧?我告诉你,别忘了是谁把你拉扯大的!”
又是这套说辞。
每次她想让我干什么,或者对我有什么不满,都会把“养育之恩”这块大石头搬出来。
我以前会觉得愧疚,会顺着她。
但今天,我只觉得无比厌烦。
“知道了。”
我冷冷地挂了电话,没再给她继续数落我的机会。
回到家,刘翠花正坐在沙发上嗑瓜子,王建国在旁边闷头抽烟,电视里放着闹哄哄的综艺节目。
见我提着菜进门,刘翠花把瓜子皮一吐,眼睛一斜。
“哟,大老板回来了?还以为你今天要在外面吃香的喝辣的,不管我们了呢。”
我懒得理她,径直走进厨房。
“我让你买的排骨呢?”她跟了进来,伸着脖子往我袋子里看。
“没买。”
“为什么没买?我不是特意交代了吗?你现在是翅膀硬了,我的话都不听了?”她的声音瞬间拔高了八度。
我把菜重重地摔在案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你天天除了排骨就是烧鸡,吃不腻吗?王建国高血压高血脂,你也是一身的毛病,就不能吃点清淡的?”
刘翠花被我吼得一愣,随即像被点燃的炮仗一样炸了。
“反了你了林墨!我吃口排骨怎么了?我花你钱了?你开饭馆的,给我们老两口做点好吃的不是应该的吗?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开饭馆是我的事,不是给你改善伙食的工具!”我积压了多年的火气,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从我开店那天起,你们哪天不是在我那一分钱不花地吃?亲戚朋友来了,哪次不是直接去我店里点菜?我吭过一声吗?”
“那叫什么?那叫给你捧场!给你带生意!你个没良心的,我们帮你宣传,你还不乐意了?”
我被她这种强盗逻辑气得直想笑。
“捧场?把吃剩的骨头吐一地,对着服务员颐指气使,这就是捧场?把我的厨师当成你们家保姆,想吃什么现点现做,这就是捧场?”
“上次你表舅来,点了八个硬菜,带了十多口子人,吃完嘴一抹就走了,连句谢谢都没有,走之前还顺走了我两条好烟!这也叫捧场?”
“那是我娘家亲戚!你个当晚辈的,孝敬一下长辈怎么了?那么斤斤计较,难怪你发不了大财!”
“我发不了大财,就是因为有你们这样的亲戚在薅羊毛!”
“你……”刘翠花气得脸都白了,指着我的手直哆嗦,“你个白眼狼!我们老王家真是养了个白眼狼!早知道你这样,当初就不该把你买回来!”
她吼完这句话,整个屋子瞬间安静了。
王建国掐灭了烟,惊恐地看着她。
刘翠花也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而我,却像是被一道天雷劈中,愣在了原地。
买回来……
虽然我一直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但“买”这个字,还是像一把淬了毒的尖刀,狠狠地扎进了我的心脏。
我不是被收养的。
我是一件商品。
一件他们花钱买回来的,可以传宗接代,可以养老送终的商品。
难怪。
难怪他们对我,从来没有过真正的温情。
他们只关心我能不能考上好大学,给他们长脸。
只关心我能不能找到好工作,让他们在亲戚面前炫耀。
只关心我赚的钱,够不够他们挥霍。
至于我开不开心,我累不累,我心里在想什么,他们从不在意。
我看着刘翠花,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你再说一遍?”
“我……我说什么了……”她眼神躲闪,不敢看我。
“你说,我是你买回来的。”我一步步逼近她,“多少钱买的?从谁手里买的?他们把我从哪儿拐来的?”
“你胡说什么!我那是气话!你就是我们亲生的!”刘翠花还在嘴硬。
“亲生的?”我冷笑一声,撸起我的左臂袖子。
我的小臂内侧,有一个月牙形的烫伤疤痕。
“这是我小时候,被开水烫的,我记得很清楚。我问过你,你说是我自己不小心碰倒了暖水瓶。”
“但是,”我顿了顿,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我记得,是另一个女人,一边哭一边抱着我冲向水龙头,嘴里喊着‘念念,我的念念’。”
念念。
陈念。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混沌的记忆。
我想起来了。
我不叫林墨,也不叫王强。
我叫陈念。
我爸叫陈卫国,我妈叫……我妈叫什么来着?我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她很温柔,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刘翠花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她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旁边的王建国“噗通”一声,瘫坐在了地上。
“念念……小念……”他喃喃自语,眼神空洞。
一切都对上了。
公园里那个拉二胡的老人。
那首悲伤的曲子。
那一声声“念念”。
我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手脚冰凉。
我被偷走了十九年的人生,原来就藏在这样一句气急败坏的口不择言里。
“说!”我冲着刘翠花嘶吼,“我爸妈在哪儿?他们在哪儿!”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刘翠花尖叫着,转身就要跑。
我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力气大得像是要捏碎她的骨头。
“你再说一遍不知道?”我的眼睛红得吓人,“信不信我现在就报警,告你们拐卖儿童!”
“你敢!”刘翠花也豁出去了,回头冲我吼,“你报警啊!我们是坐牢了,你呢?你这辈子都别想找到你那亲爹亲妈!我让你一辈子当个没爹没妈的孤儿!”
她的话,像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浇灭了我的怒火。
我颓然地松开了手。
她说的对。
他们是唯一的线索。
如果他们进了监狱,守口如瓶,那我这辈子,可能真的就再也见不到我的亲生父母了。
我看着眼前这两个面目可憎的人,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无力。
“噗通”一声,我跪了下来。
不是为他们,是为我自己,为我那被偷走的十九年。
“我求你们了。”我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告诉我,他们在哪儿?”
刘翠花看着跪在地上的我,眼神里闪过一丝得意和快意。
她知道,她拿捏住我了。
“想知道?”她冷笑,“可以啊。先给我和你爸磕个头,认个错。承认你刚才说的都是混账话,是我们含辛茹苦把你养大,你不知感恩,是个白眼狼。”
我死死地攥着拳头,指甲陷进肉里,传来一阵阵刺痛。
屈辱,愤怒,像潮水一样淹没了我。
但为了找到父母,我只能忍。
我咬着牙,一个头,重重地磕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我错了。”
“大声点!没吃饭吗?”
“我错了!”我用尽全身力气吼道。
“这就对了。”刘翠花满意地笑了,“这才像我养的好儿子。”
她慢悠悠地坐回沙发上,翘起二郎腿。
“其实呢,我们也不知道你亲生父母在哪儿。”
我猛地抬起头,怒视着她。
“你耍我?”
“你听我把话说完。”她不紧不慢地说,“当年那个人贩子跟我们说,你是从北边一个叫‘陈家沟’的小山村里弄来的。至于具体是哪个省哪个市,我们就不知道了。”
陈家沟……
一个模糊的地名,却是我唯一的希望。
“人贩子呢?他人呢?”我追问。
“死了。”王建国在一旁有气无力地开口,“当年交易完没多久,就听说他在另一桩案子里被抓了,判了死刑。”
线索,又断了。
我瘫坐在地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中国这么大,叫“陈家沟”的村子没有一千也有一百,我该去哪里找?
“行了,你也别这副死样子了。”刘翠花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们养了你十九年,这份恩情,你不能不认。以后,你还是我们的儿子,好好开你的饭馆,好好孝顺我们,这事就当没发生过。”
她想得可真美。
一句话,就想抹掉他们犯下的罪,抹掉我十九年的痛苦和思念。
我从地上爬起来,擦干眼泪,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饭,我做不了了。店里还有事,我先走了。”
说完,我转身就走,没有一丝留恋。
“林墨!你给我站住!”刘翠花在背后尖叫。
我头也没回。
从今天起,我不再是林墨。
我是陈念。
我要回家。
我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脑子里乱成一团。
陈家沟。
我要怎么找到这个地方?
我拿出手机,颤抖着手,在搜索框里输入“陈家沟”。
屏幕上跳出来几十个同名的村庄,遍布全国各地。
河北,河南,山西,陕西……
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这无异于大海捞针。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公园里那个拉二胡的老人。
他的曲子,他的背影,他口中的“念念”。
他会不会就是我的父亲?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我必须找到他!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我就赶到了白鹭公园。
我找遍了公园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我不死心,又等了一天。
还是没有。
第三天,第四天……
我一连在公园守了一个星期,每天从日出待到日落,饭馆的生意也全权交给了店里的伙计。
可那个老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过。
我的希望,一点点被消磨殆尽。
或许,一切都只是我的臆想。
那个老人,可能只是一个普通的,有着悲伤往事的老人。
他的故事里,也有一个叫“念念”的人,但那个人,不是我。
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疯了。
就在我准备放弃的时候,我的女朋友小爱找到了公园里。
她是我饭馆的常客,一来二去,我们就熟了。
她是个很温柔善良的女孩,像一束阳光,照亮了我灰暗的生活。
她看到我胡子拉碴,满眼血丝的样子,心疼得不行。
“阿墨,你这是怎么了?店里都快翻天了,你怎么躲在这里?”
我看着她,再也忍不住,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她。
从那段尘封的童年记忆,到公园里的二胡声,再到和养父母的决裂。
小爱听完,震惊得说不出话。
她抱着我,眼泪比我还先掉下来。
“太苦了……你这些年,太苦了……”
她的眼泪,像是打开了我情绪的阀门。
我一个二十六岁的大男人,在她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哭过之后,心里堵着的那块大石头,好像轻了一点。
小爱帮我擦干眼泪,眼神坚定地看着我。
“阿墨,我们不能就这么放弃。”
“可是,我不知道该去哪里找……”
“你别急,我们慢慢想办法。”小爱拉着我的手,“那个老人,他既然在公园出现过,就说明他住得不远。我们可以在公园附近贴寻人启事,也可以去问问周围的居民。”
“还有,那个曲子!你说你记得调子,你哼给我听听。”
我努力回忆着,把那段苍凉的旋律哼了出来。
小爱用手机录了下来。
“现在科技这么发达,说不定有软件能识别出这是什么曲子,或者找到相似的。”
她的话,让我重新燃起了一点希望。
接下来的几天,小爱陪着我,打印了几百份寻人启事,在公园附近的小区、菜市场、公交站台,四处张贴。
启事上没有写拐卖的事,只说寻找一位在白鹭公园拉二胡的老人,附上了我根据记忆画下的素描头像,还有那段旋律的简谱。
我们还拿着录音,去请教了一些音乐学院的老师,但他们都说,这像是一首地方民谣,或者自编的曲子,资料库里根本找不到。
日子一天天过去,寻人启事贴出去,也如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回音。
我的心,又一次沉入了谷底。
这天晚上,我送小爱回家,路过一个地下通道。
通道里,一个流浪歌手正在弹着吉他唱歌。
我忽然灵光一闪,拉住小爱。
“你说,那个老人,会不会也和他们一样,是在街头卖艺的?”
“很有可能!”小爱眼睛一亮,“南城有很多这样的艺人聚集地,比如文化广场、古玩城那边的步行街。”
我们立刻打车,赶往文化广场。
广场上人山人海,各种卖艺的,唱歌的,跳舞的,杂耍的,应有尽有。
我们一个一个地找,一个一个地问。
“您好,请问您认识一个拉二胡的老大爷吗?大概这么高,很瘦,穿一件蓝色的旧衣服……”
大多数人都摇头说没见过。
就在我们快要问完所有人的时候,一个吹萨克斯的大叔叫住了我们。
“你们找的是不是老陈头?”
我心里一紧,赶紧凑过去。
“大叔,您认识他?”
“认识啊,老伙计了。”大叔收起萨克斯,“不过他最近不怎么来这边了,听说身体不好。”
“那您知道他住在哪儿吗?”我激动地问。
“这我可不清楚,我们也就是在这儿卖艺的时候碰个面,聊几句,从不打听私事的。”大叔摇了摇头,“不过,他好像提过一嘴,说他儿子丢了,他找了快二十年了。”
儿子丢了……找了二十年……
我的心跳得快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大叔,那您知道他下次什么时候会来吗?”
“说不准,看身体情况吧。有时候十天半个月来一次,有时候一两个月都见不着人。”
虽然没有得到确切的地址,但这已经是我这段时间以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至少我知道了,我没有疯,也没有臆想。
真的有这么一个“老陈头”,在寻找他丢失的儿子。
我和小爱决定,就在这里守株待兔。
我把饭馆暂时关了,每天和小爱轮流在文化广场等着。
白天,我们拿着老人的画像,向过往的行人打听。
晚上,我们就坐在广场的台阶上,等着那些卖艺的人收摊,希望能再问出一点线索。
期间,刘翠花给我打过无数个电话,从一开始的谩骂,到后来的哭诉,再到最后的威胁。
“林墨,你翅膀是真的硬了是吧?家也不回,店也关了,你是想上天吗?”
“儿啊,妈知道错了,妈不该说那些话,你回来吧,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好好过日子,行吗?”
“我告诉你,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去报警,说你遗弃我们!我看你还怎么找你那野爹野妈!”
我一概不理,直接拉黑了她所有的联系方式。
我和他们之间,除了那张“买卖合同”,再无瓜葛。
转眼,半个月过去了。
我和小爱几乎问遍了广场上所有的人,也把附近翻了个底朝天,但“老陈头”还是没有出现。
我们都有些心灰意冷了。
这天傍晚,天上下起了小雨,广场上的人都散得差不多了。
我和小爱坐在一个屋檐下躲雨,气氛有些沉闷。
“阿墨,”小爱忽然开口,“你说,会不会是我们找错方向了?”
“什么意思?”
“我们一直想找那个老人,但这是被动的。我们为什么不能主动一点,让我们要找的人,来找我们呢?”
我没明白她的意思。
小爱拿出手机,打开一个短视频APP。
“你看,现在网络这么发达,一个视频,一夜之间就能有几百上千万的播放量。如果我们把你的故事拍成视频,发到网上去,说不定……说不定你真正的家人,就能看到。”
我愣住了。
把自己的伤疤,血淋淋地揭开,展示给成千上万的陌生人看?
我做不到。
“不行。”我摇了摇头,“太……太难堪了。”
“阿墨,这不是难堪。”小爱认真地看着我,“这是你在求救,你在寻找回家的路。我知道这很难,但是,跟找到家人比起来,这点难堪又算得了什么呢?”
“而且,我们不只是在帮你,也是在帮千千万万个像你一样,被拐卖的孩子,和那些失去孩子的家庭。我们的视频,能让更多人关注到这件事,能让更多人提供线索。”
小爱的话,像一记重锤,敲在了我的心上。
是啊。
我一个人的痛苦,如果能唤醒更多人的关注,能帮助到更多破碎的家庭,那又有什么不能面对的呢?
我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好,我们拍。”
我们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小爱架起手机。
面对镜头,我紧张得手心都在出汗。
我酝酿了很久,才用沙哑的声音,开始了我的讲述。
“大家好,我叫陈念,这是我的本名。我今年二十六岁,但我的人生,有十九年,是活在别人的名字下的……”
我从七岁那年在家门口被拐走讲起,讲到坐火车的恐惧,讲到被卖给养父母的屈辱,讲到这些年偶尔闪回的记忆碎片。
最后,我讲到了那个公园,那首二胡曲,那个我疑心是我父亲的老人。
我对着镜头,把那首《小溪谣》一遍又一遍地哼唱。
“我不知道我的父母现在在哪里,过得好不好。我只知道,这首曲子,是我唯一的线索。如果你们听过这首曲子,或者认识一个会拉这首曲子,正在寻找一个叫‘念念’的儿子的老人,请联系我。”
“爸,妈,如果你们能看到这个视频,我想告诉你们,我还活着。我长大了。我很想你们。”
说到最后,我再也控制不住,泪流满面。
视频发出去后,我一夜没睡,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
一开始,视频的播放量和点赞数都很少,评论也寥寥无几。
我有些失望。
但小爱一直鼓励我:“别急,让子弹飞一会儿。”
没想到,从第二天早上开始,视频的数据开始疯狂飙升。
转发,评论,点赞,像潮水一样涌来。
我的私信箱,瞬间被塞爆了。
有安慰我的,有鼓励我的,有分享自己身边类似经历的。
更多的人,是在提供各种各样的线索。
“博主,你说的陈家沟,我们这儿就有一个!在XX省XX市XX县!”
“我好像听过这首曲子!是我姥爷经常哼的小调,我姥爷家就是陈家沟的!”
“我见过你说的那个老人!他经常在我们小区门口的桥洞下拉二胡,地址是……”
看着这些来自天南海北的线索,我激动得手都在抖。
虽然很多线索可能都是无效的,但希望,就像黑暗中的点点星火,被重新点燃了。
我和小爱把所有线索都整理出来,分门别类,一一筛选。
其中,有三条线索,引起了我们的高度重视。
第一条,来自一个IP地址在河北的网友。他说他们村就叫陈家沟,村里确实有户姓陈的人家,二十年前丢了个男孩。
第二条,来自一个在南城本地的网友。他说他见过视频里画的那个老人,就在城西的一个老旧小区附近。
第三条,最让我心惊。
是一个匿名用户发来的私信。
“我知道你在找谁。也知道谁在找你。但你最好别再找了。对你,对他,都没有好处。”
这条信息,透着一股浓浓的威胁意味。
我和小爱对视一眼,都感到了事情的复杂性。
这背后,似乎还隐藏着什么秘密。
“阿墨,我们怎么办?”小爱有些担心。
我沉思了片刻。
“我们分头行动。”我说,“我去城西,找那个老人。你帮我联系那个河北的网友,问清楚具体情况。至于这条匿名信息,我们先不要打草惊蛇。”
我们商量好,立刻行动起来。
我打车赶往城西的那个老旧小区。
小区很大,也很破败,楼房的外墙都斑驳脱落了。
我拿着老人的画像,逢人就问。
问了半天,一个在楼下晒太阳的老奶奶告诉我,她好像见过这个人。
“你说的是不是那个捡破烂的老陈?就住在那栋楼,三单元,一楼。”老奶奶指着最里面的一栋楼说。
我心头一喜,道了谢,快步走了过去。
三单元,一楼。
房门是那种老式的木门,油漆都掉光了。
我站在门口,心脏“怦怦”直跳,像是要从胸腔里撞出来。
我抬起手,想敲门,却又迟迟不敢落下。
万一……万一不是他呢?
万一他不是我要找的人呢?
我深呼吸了好几次,才终于鼓起勇气,轻轻敲了三下。
“叩,叩,叩。”
屋里没有动静。
我又加重了力道,敲了几下。
“有人吗?”
还是没人回应。
难道不在家?
我有些失望,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我听到屋里传来一阵微弱的咳嗽声。
紧接着,是拖鞋摩擦地面的声音,越来越近。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缝。
一张苍老而警惕的脸,从门缝里探了出来。
正是那张我画了无数遍,刻在心里的脸。
是“老陈头”!
我浑身的血液,在这一刻都凝固了。
他看到我,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迷惑。
“你……找谁?”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像被砂纸磨过。
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千言万语,都堵在了喉咙里。
我颤抖着,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那个视频,把音量调到最大。
那段熟悉的,我哼唱了无数遍的《小溪谣》,从手机里传了出来。
老人听到旋律,身体猛地一震。
他死死地盯着我的手机,又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向我。
他的嘴唇开始哆嗦,眼眶瞬间就红了。
“这……这首曲子……你从哪里听来的?”
“我……”我喉咙发紧,声音哽咽,“我从小就会哼……”
老人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他伸出一只枯瘦如柴的手,想要触摸我,却又缩了回去,仿佛怕眼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陈念。”
当我说出这个名字时,老人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念念……我的念念……我的儿啊……”
那哭声,撕心裂肺,充满了十九年的思念、痛苦和绝望。
我再也忍不住,也跪了下去,紧紧地抱住他。
“爸!”
这一声“爸”,我叫得声嘶力竭。
十九年了。
我终于,又一次喊出了这个称呼。
我们父子俩,就在这狭窄的楼道里,抱头痛哭,仿佛要将这十九年积攒的所有委屈和思念,都哭出来。
哭了很久,父亲才慢慢平复下来。
他拉着我,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把我让进屋里。
屋子很小,只有十几平米,家徒四壁,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
墙上,贴满了我的寻人启事。
从我七岁时的黑白照片,到根据年龄推测画出的少年、青年时期的模拟画像。
每一张,都写着同样的名字:陈念。
父亲拉着我坐下,一双布满老茧的手,紧紧地攥着我,生怕我再跑掉一样。
他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我,浑浊的眼睛里,泪水又一次涌了出来。
“像,真像……跟你妈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提到母亲,我的心一紧。
“爸,我妈呢?”
父亲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
他沉默了很久,才用沙哑的声音说:“你妈……她……在你丢了的第五年,就走了……”
“她思念成疾,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最后……没撑住……”
“临走前,她还拉着我的手,让我一定要找到你,把你带回家……”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我那个只存在于模糊记忆里,笑起来有浅浅梨涡的温柔女人,原来早就已经不在了。
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我恨!
我恨那些天杀的人贩子!
我恨刘翠花和王建国!
是他们,毁了我的家,夺走了我母亲的命!
“爸……”我泣不成声。
父亲拍着我的背,像小时候一样,轻轻地安抚着我。
“不哭,念念,不哭……回来了,回家了就好……”
我们父子俩,聊了很久很久。
我才知道,我的家,就在河北的那个陈家沟。
父亲叫陈卫国。
十九年前,他是村里的小学老师,母亲是镇上的绣娘。
我们家虽然不富裕,但很幸福。
直到那天,他去镇上开会,母亲去赶集,留我一个人在家门口玩。
等他们回来,我就不见了。
从此,他们的天,就塌了。
他们报了警,发动了所有亲戚朋友,把附近翻了个底朝天,一无所获。
他们辞了工作,变卖了家产,开始了漫长的寻子之路。
他们走了大半个中国,贴了十几万张寻人启事,上过无数次电视台的寻亲节目。
钱花光了,他们就沿街乞讨,卖艺。
父亲说,那首《小溪谣》,是母亲编的,全世界,只有我们三个人会唱。
他拉了十九年,就是希望有一天,我能听到这熟悉的旋律,想起回家的路。
五年前,母亲病逝。
父亲一个人,带着母亲的遗愿,继续寻找。
他一路流浪,来到了南城。
因为有一次,一个算命先生告诉他,他的儿子在南方。
他就信了。
他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里,靠捡破烂和卖艺为生,住在最便宜的地下室里,每天都去公园拉那首《小溪谣》。
直到那天,他身体不舒服,晕倒在了家里,被邻居送去了医院。
在医院躺了半个多月,这才错过了我。
听着父亲的讲述,我的心,像被刀割一样疼。
我无法想象,这十九年,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爸,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不晚,不晚……”父亲擦掉我的眼泪,脸上露出了十九年来的第一个笑容,“只要回来了,就什么时候都不晚。”
我决定,立刻带父亲离开这个破旧的出租屋。
我要带他去我那儿,去我的饭馆,我要让他过上好日子,弥补这十九年的亏欠。
我扶着父亲,刚走出小区门口,就看到小爱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阿墨!不好了!”她脸色煞白,“你快看手机!”
我疑惑地接过手机。
屏幕上,是我的那个寻亲视频。
但评论区,却已经彻底沦陷了。
一条被顶到最上面的评论,赫然写着:
“大家别被骗了!这个人是个骗子!他口中的养父母,就是我的邻居!他们对他比亲儿子还好!他现在翅膀硬了,就嫌弃老人是累赘,编出这么个故事来,想甩掉他们!简直是当代白眼狼!”
下面,附和着无数的谩骂。
“我就说嘛,哪有这么巧的事,肯定是剧本!”
“为了红,真是什么都敢编啊,连拐卖这种事都拿来炒作!”
“人肉他!让他社会性死亡!”
我点开那个发布评论的用户的头像。
ID叫“爱吃鱼的猫”,IP地址,就在南城。
看头像,是个年轻的女孩。
我瞬间就明白了。
这是刘翠花找来的“水军”。
她这是要毁了我!
我气得浑身发抖。
“他们怎么能这么无耻!”
小爱在一旁急得不行:“阿墨,现在怎么办?舆论对我们很不利,很多人都开始怀疑我们了。”
我看着身边满脸担忧的父亲,心里忽然平静了下来。
我不能乱。
我乱了,父亲就更没主心骨了。
我深吸一口气,对小爱说:“别怕。身正不怕影子斜。他们想玩舆论战,那我们就奉陪到底。”
我拿出手机,直接开了直播。
我把镜头对准自己,和身边的父亲。
“大家好,我是陈念。我知道,现在网上有很多关于我的谣言,说我是骗子,是白眼狼。”
“我不想做过多解释。我只想让大家看看,我身边这位,是谁。”
我把镜头转向父亲。
“他,就是我的亲生父亲,陈卫国。他为了找我,流浪了十九年。”
然后,我把镜头对准了父亲身后,那破败的小区。
“这里,就是我父亲在南城的‘家’。一个十几平米,家徒四壁的出租屋。”
“而我所谓的‘比亲儿子还好’的养父母,住的是一百多平的电梯房,每天想的,是怎么从我这个‘白眼狼’儿子身上,再多榨出一点油水。”
“孰是孰非,孰真孰假,我相信,大家心里都有一杆秤。”
“现在,我正式向我的养父母,王建国、刘翠花喊话。”
“我手里,有你们当年与人贩子交易的证据。有你们为了给我上户口,伪造身份信息的证据。”
“我给你们二十四小时的时间,到公安局自首。否则,我将以拐卖儿童罪、伪造国家机关证件罪,正式起诉你们。”
“另外,那位ID叫‘爱吃鱼的猫’的网友,你涉嫌造谣诽谤,我同样会追究你的法律责任。”
“我的话说完了。公道自在人心。”
说完,我关掉了直播。
我的这番话,像一颗重磅炸弹,在网络上炸开了锅。
舆论瞬间反转。
之前骂我的人,纷纷开始道歉,转而谴责刘翠花和那个造谣的网友。
“支持博主维权!一定要让坏人得到惩罚!”
“天啊,太心疼大爷了!十九年啊!”
“那个‘爱吃鱼的猫’,我已经帮你@网警了,等着喝茶吧!”
我没再理会网上的纷纷扰扰。
我带着父亲,回到了我的私房菜馆。
我给他找了最好的医生,做了全面的身体检查。
结果很不好。
因为常年的营养不良和过度劳累,父亲的身体已经垮了,心脏、肝脏都有严重的问题。
医生说,必须马上住院治疗。
我把店里所有的积蓄都拿了出来,给父亲办了住院手续。
看着躺在病床上,插着各种管子的父亲,我心如刀绞。
这都是他们害的!
我不会放过他们!
二十四小时很快就过去了。
刘翠花并没有去自首。
她给我打了个电话,声音里充满了怨毒。
“林墨,你真要做的这么绝?我们好歹养了你十九年!你竟然要去告我们?”
“是你们,先做的太绝。”我冷冷地说。
“你别得意!你以为你赢了吗?我告诉你,你永远都别想好过!”
她说完,就挂了电话。
我没有犹豫,立刻联系了律师,递交了起诉材料。
警方也很快介入调查。
那个造谣的“爱吃-鱼的猫”,很快就被找到了。
她就是刘翠花表舅的女儿,我的那个所谓的“表妹”。
在警方的讯问下,她承认了是受刘翠花指使,在网上发布不实言论,意图混淆视听。
而刘翠花和王建国,在确凿的证据面前,也终于低下了头。
他们承认了十九年前,通过人贩子,花了一万块钱,买下了我。
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事情到这里,似乎该告一段落了。
但那条匿名的威胁信息,还像一根刺一样,扎在我心里。
“你最好别再找了。对你,对他,都没有好处。”
这背后,到底还藏着什么?
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小爱那边,有了新的发现。
她联系上了那个河北陈家沟的网友。
对方告诉她,我们村里,当年丢孩子的,不止我们一家。
在我被拐走的前后几年里,村里陆续丢了四五个男孩。
而且,都是七八岁的年纪。
这个消息,让我不寒而栗。
这不是偶然。
这是一个有预谋、有组织的犯罪团伙!
而更让我震惊的是,那位网友还说,当年负责调查这个案子的,有一个警察,也姓陈。
是我父亲的堂弟,我的堂叔。
但这个案子,最后却不了了之了。
我的堂叔,也在不久后,辞职南下,再也没有回过家。
堂叔……
南下……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海里浮现。
那条匿名的威胁信息,会不会就是他发的?
他为什么要阻止我寻找真相?
这背后,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我把我的猜测告诉了父亲。
父亲听完,脸色煞白,浑身都在发抖。
“不可能……不可能的……你堂叔他……他不会做这种事……”
我看得出来,父亲不愿意相信。
但直觉告诉我,这件事,一定和我的堂叔,陈卫军,脱不了干系。
我拜托河北的那个网友,帮我搞到了堂叔陈卫军的联系方式和在南城的地址。
地址显示,他竟然就住在离我不到五公里的一个高档小区里。
我没有告诉父亲,一个人找了过去。
开门的是一个保养得很好的中年男人,西装革履,满身贵气。
他看到我,愣了一下。
“你找谁?”
“我找陈卫军。”
男人的眼神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我就是。你有什么事?”
我死死地盯着他,从他的眉眼中,我看到了一丝和我父亲相似的轮廓。
“堂叔,”我开口,声音冰冷,“你不认识我了吗?”
陈卫军的脸色,“唰”的一下,全白了。
他看着我,嘴唇哆嗦着,像见了鬼一样。
“你……你是……念念?”
“看来你还记得我。”我冷笑一声,推开他,径直走了进去。
他的家很大,装修得富丽堂皇,和我父亲那间破旧的出租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不是……”
“我不是应该早就死了,或者被卖到哪个山沟里,一辈子都回不来了,是吗?”我替他说完了后半句话。
陈卫军的身体晃了晃,靠在墙上,才勉强站稳。
“你都知道了?”
“我该知道什么?”我步步紧逼,“是该知道,你当年身为警察,却监守自盗,和人贩子勾结,把我,还有村里其他的孩子,都卖了出去吗?”
“不是的!我没有!”陈卫军激动地反驳,“我没有卖你们!我是为了救你们!”
“救我们?”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把我从我父母身边夺走,让我十九年有家不能回,这就是你所谓的救我?”
“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陈卫军痛苦地抱住头,“当年的那伙人贩子,穷凶极恶!他们盯上了我们村,如果不把你们几个送走,他们就要撕票!我也是被逼无奈!”
“送走?说得真好听。你把我们送到了哪里?你拿了多少好处?”
“我一分钱都没拿!”陈卫军吼道,“我把你们送到了几个自称无法生育,真心想领养孩子的家庭里!我以为,那样对你们是最好的安排!”
“最好的安排?”我指着自己的心口,“我被卖给了一对只把我当成养老工具的夫妻!我十九年活在屈辱和算计里!这就是你说的最好的安排?”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陈卫军的眼泪流了下来,“我后来去找过你们,但是那些家庭都搬走了,我再也找不到了……我这些年,没有一天睡过安稳觉……”
我看着他痛哭流涕的样子,分不清他话里的真假。
“那条匿名信息,是你发的吧?”我问。
他点了点头。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和我爸相认?”
“因为……因为我怕。”他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恐惧,“我怕你回来,会把当年的事都翻出来。我怕我哥……你爸他,会恨我一辈子。我现在拥有的一切,都会化为乌有。”
原来,他怕的,不是真相,而是他自己的名誉和地位。
何其自私,何其可笑。
“你对得起我死去的母亲吗?对得起我爸那十九年的颠沛流离吗?”我一字一句地质问他。
陈卫军瘫坐在地上,泣不成声。
我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我转身离开。
有些罪恶,不需要我的审判,良心的谴责,会伴随他一生。
我回到医院,父亲正在安静地睡着。
我坐在他床边,看着他苍老的脸,心里五味杂陈。
真相,有时候比谎言更伤人。
我决定,把这个秘密,永远地埋在心底。
我不想让父亲在生命的最后时光里,还要承受被至亲背叛的痛苦。
就让一切,都过去吧。
父亲的身体,在我的精心照料下,一天天好了起来。
虽然无法痊愈,但至少,稳定住了。
我把他接回了家,我的家。
我每天给他做他最爱吃的面条,陪他散步,给他讲我这十九年的生活。
他总是安静地听着,脸上带着满足的笑。
他不再拉那首悲伤的《小溪谣》了。
他说,人已经找到了,就不用再拉了。
刘翠花和王建国,最终因为拐卖儿童罪,被判了刑。
那个“表妹”,也因为诽谤罪,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我的饭馆,重新开了起来。
生意比以前更好了。
很多人慕名而来,不只是为了吃饭,更是为了看看我和父亲。
他们说,在我们的故事里,看到了希望。
小爱一直陪在我身边,我们准备年底就结婚。
她说,要给我一个完整的家。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父亲花白的头发上,暖洋洋的。
他正在阳台上,摆弄着我给他买的花草。
我看着他的背影,眼眶有些湿润。
十九年。
我回家的路,走了整整十九年。
虽然漫长,虽然坎坷,但幸好,我还是回来了。
我叫陈念。
思念的念。
从今天起,我不再思念,因为,我已归家。
来源:优雅生活家一点号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