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他只知道我是这家“星辰资本”的某个普通员工，因为他来谈合作时，在前台接待处见过我一次。

十年同学聚会的邀请函，是班长王浩亲自送到我公司的。

当然，他不知道这是我的公司。

他只知道我是这家“星辰资本”的某个普通员工，因为他来谈合作时，在前台接待处见过我一次。

“陈峰？你在这儿上班啊？”他当时的表情，混合着惊讶、鄙夷，以及一丝隐藏得很好的优越感。

我点点头，说：“嗯，混口饭吃。”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力道很重，像是在施舍某种同情：“不错不错，大公司，好好干。对了，周六同学聚会，可一定要来啊，大家都很想你。”

他嘴上说着“想你”，眼神却像是在说“来看看你现在混得多惨”。

我收下了那张烫金的邀请函，地点是城里最贵的酒店之一，凯悦轩。

秘书看王浩走远，才小声问我：“陈总，这人谁啊？这么没礼貌。”

“一个老同学。”我把邀请函随手放在桌上，笑了笑，“可能是我看起来确实比较像前台吧。”

秘书没敢接话。

周六那天，我确实去了。

我没开车库里任何一辆车，而是去了趟郊外的老房子，把那辆落满灰尘的普桑开了出来。

这是一辆普桑2000，我人生的第一辆车，陪我送过货，跑过业务，也曾载着我和林悦，在城市的夜色里畅想未来。

后来我和林悦离了婚，这辆车也就被我封存了起来，像一段不愿再触碰的记忆。

车子发动时，引擎发出一阵不甘的轰鸣，像一头沉睡多年的老兽。

我开着它，慢悠悠地驶向灯火辉煌的凯悦轩。

酒店门口，清一色的奔驰宝马奥迪，我的这辆绿色普桑，像一棵混进玫瑰园里的大白菜，突兀又可笑。

穿着制服的门童看到我的车，愣了一下，脸上职业性的微笑瞬间凝固，甚至懒得走上前来。

我无所谓地把车停到最角落的车位，那里连灯光都吝啬给予。

推开宴会厅厚重的大门，喧嚣和热浪扑面而来。

十年未见，同学们都变了样，西装革履，珠光宝气，脸上带着被社会精心打磨过的精致和疲惫。

王浩作为组织者，正被一群人围在中间，意气风发地吹嘘着他刚拿下的一个项目。

他一眼就看到了我，像是等待主角登场的导演，立刻提高了音量：“哎呀，各位！看看谁来了！我们当年的大学霸，陈峰！”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我。

有审视，有好奇，但更多的是看到我一身普通休闲装后的了然和轻视。

“陈峰，可算来了！刚才在楼下看到一辆老古董普桑，我还开玩笑说是你开来的，不会是真的吧？”一个叫赵磊的同学打趣道，引来一片哄笑。

我坦然承认：“眼神不错，就是我的车。”

笑声戛然而止，随即变成了更加玩味的窃窃私语。

“天呐，真是他的？”

“普桑2000？那车得有二十年了吧？还能开？”

“当年多厉害啊，年年拿奖学金，没想到现在混成这样……”

王浩走过来，再次重重拍着我的肩膀，语气充满了“关怀”：“兄弟，你这是何必呢？车坏了跟我说啊，我那辆A6不怎么开，你先拿去用。”

“不用，这车挺好，有感情了。”我淡淡地说。

“感情能当饭吃吗？”当年追过林悦，被我“横刀夺爱”的体育委员李哲阴阳怪气地开口，“陈峰，我听说林悦跟你离了？也是，哪个女人受得了跟着你过这种日子。”

提到林悦，我的心还是被刺了一下。

当年我们是校园里的金童玉女，毕业就结了婚，所有人都以为我们会是永远的神仙眷侣。

可创业初期的艰难，没日没夜的忙碌，耗尽了我们之间所有的温情。

她说：“陈峰，我想要的不是豪宅名车，只是一个能在我加班回家时，给我留一盏灯的丈夫。”

而我，那时给不了。

所以我们和平分手，她说她从不后悔，只是觉得累了。

这些事，外人不知道，他们只会用最庸俗的眼光来揣测——我穷，所以我留不住老婆。

王浩装模作样地瞪了李哲一眼：“怎么说话呢！同学一场，别揭人伤疤。来，陈峰，我们不提伤心事。你现在在哪高就啊？我上次去星辰资本，好像看到你了，你在那儿做行政？”

“差不多吧。”我不想多说。

“星辰资本啊！那可是咱们市最大的投资公司！门槛高得很！”有人惊叹。

王浩脸上更是得意：“那是，我最近在跟他们谈一个几千万的项目。陈峰，你在里面可得帮我多美言几句啊。”

他嘴上说着“美言”，姿态却高高在上，仿佛在命令一个下属。

周围的人纷纷附和，对着王浩各种吹捧，顺便再用同情的眼神瞥我一眼。

我成了这场同学会里，用以反衬王浩等人成功的“失败者”标本。

我有些厌烦，正想找个借口离开，宴会厅的门再次被推开。

一个穿着一身干练白色西装套裙的女人走了进来。

是林悦。

她还是那么漂亮，甚至比上学时更多了几分岁月沉淀下来的从容和优雅。一进场，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全场有片刻的安静，大家都知道她是我前妻。

王浩的眼睛瞬间就亮了，他立刻撇下我，迎了上去：“林悦！你可来了！今天你可是我们场上最闪亮的明珠啊！”

林悦礼貌地笑了笑，目光在场内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我身上。

她的眼神很复杂，有惊讶，有疑惑，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

王浩注意到了她的视线，立刻又把话题引到我身上，他走回来，一把搂住我的肩膀，像是炫耀战利品一样对林悦说：“林悦，你看，老同学陈峰也来了。我们刚才还聊呢，说他现在不容易，一个人挺辛苦的。”

他故意加重了“一个人”和“辛苦”这两个词。

“不过你也别担心，”王浩大度地说，“以后我罩着他。我现在是云集科技的销售总监，我们公司刚拿了星辰资本的A轮融资，前途无量！给陈峰安排个清闲职位，还是没问题的。”

云集科技？

我脑子里过了一下，上个月，星辰资本确实全资收购了一家叫“云集科技”的公司，好像是做企业服务的。

原来王浩和林悦，现在都在这家公司。

林悦听到王浩的话，好看的眉毛微微皱了起来。

她没有理会王浩的殷勤，而是径直向我走来。

“你怎么来了？”她问我，语气听不出喜怒。

“班长盛情邀请。”我说。

“那车呢？”她又问，“楼下那辆普桑，是你的？”

“是。”

林悦看着我，忽然叹了口气，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无奈和……心疼？

我还没来得及分辨，王浩又凑了上来，带着酒气说：“林悦，你看看他这死要面子的样子！我都说了帮他，他还跟我犟。你说你当初离开他，是不是最明智的选择？”

这句话，像一根针，彻底刺破了林悦隐忍的平静。

她脸上的礼貌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寒霜。

“王浩，”她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角落，“你再说一遍？”

王浩被她的气场镇住，有些结巴：“我……我说错了吗？他现在这样……”

“他怎么样？”林悦打断他，目光锐利如刀，“在你眼里，开一辆旧车，穿一身普通衣服，就是失败，就是活得不好，对吗？”

“难道不是吗？”王浩梗着脖子反驳，“你看我，奥迪A6，年薪百万。再看他……同学一场，我只是想拉他一把。”

“拉他一把？”林悦忽然笑了，笑声里充满了讽刺。

她转过头，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嗔怪，仿佛在说：这戏你到底要演到什么时候？

然后，她深吸一口气，目光重新投向王浩，以及周围所有看热闹的同学。

“王总监，在你炫耀你的年薪和奥迪之前，我建议你先搞清楚一件事。”

所有人都被她这番话吸引了，等着她的下文。

林悦顿了顿，然后投下了一枚重磅炸弹。

“别装了，陈峰。”她先是对我说了一句。

接着，她看着目瞪口呆的王浩，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引以为傲的云集科技，上个月，刚被我们公司整体收购了。”

王浩一愣：“对啊，我说了啊，我们拿了星辰资本的……不对，你说‘我们公司’？”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开始发白。

林悦没有理会他的疑问，而是看着我，继续说道：“而你，陈峰，上个月，刚收购了我们公司。”

“所以王浩，”林悦的目光最后落回王浩惨白的脸上，语气平静却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你不是在对你的老同学炫耀，你是在对你的新老板，不，老板的老板，集团的董事长，吹嘘你那点微不足道的业绩。”

整个宴会厅，死一般的寂静。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在脸上，像一尊尊滑稽的雕塑。

王浩张着嘴，眼睛瞪得像铜铃，手里的酒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红色的酒液溅湿了他昂贵的西裤，他却浑然不觉。

“不……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他喃喃自语，像是在催眠自己。

“陈峰……是星辰资本的老板？那个传说中从不露面的神秘创始人？”

“开什么玩笑！他要是那么有钱，会开一辆破普桑来？”

林悦冷冷地看着他们：“你们用豪车名表来定义成功，不代表他也这么肤浅。这辆普桑，是他创业时买的第一辆车，他开这辆车的时候，你们嘴里的‘成功’，在他眼里可能还只是个笑话。”

“至于我，”林悦补充道，“我是云集科技的CTO，现在，是星辰资本技术部的负责人之一，直接向他汇报。”

这下，再也没有人怀疑了。

林悦的身份和她话语里的分量，足以证实一切。

同学们的脸色开始变得五彩纷呈，从震惊到恐慌，再到谄媚，切换得无比丝滑。

刚才还对我冷嘲热讽的李哲，此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而王浩，他的脸已经毫无血色。他想到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每一件都像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自己脸上。

他哆哆嗦嗦地转向我，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陈……陈董……我……我刚才喝多了，开玩笑的，您……您别往心里去……”

“陈董，我们有眼不识泰山！”

“是啊，我就说嘛，陈峰上学时就那么牛，现在怎么可能差！”

墙头草们立刻围了上来，一张张虚伪的笑脸，让我感到一阵恶心。

我没有理会他们，只是看着林悦，轻声说：“谢谢。”

“我不是在帮你，”林悦别过头，语气有些生硬，“我只是讨厌他们那副嘴脸。”

我知道，她是不想我被这群人羞辱。

这场闹剧，已经没有了继续下去的意义。

我对众人点了点头，算是告别，然后转身向外走去。

“陈董！陈董留步！”王浩连滚带爬地追上来，几乎要抱住我的腿，“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停下脚步，看着他这副可怜又可悲的样子，摇了摇头：“你的机会，不是我给的，是你自己丢掉的。”

说完，我不再理他，径直走出了宴会厅。

夜风微凉，吹散了身上的酒气和喧嚣。

我走到那辆老普桑旁边，拉开车门，身后传来了高跟鞋的声音。

是林悦。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站在我面前，抱着手臂问，“特意开这辆车来，就是为了看他们出丑？”

“我只是想来看看，十年了，大家有什么变化。”我靠在车门上，“结果发现，什么都没变。”

势利的人，依旧势利。善良的人，从头到尾也没说过我一句坏话，只是默默地坐在角落。

林悦沉默了片刻，说：“我们……也是。”

我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当年离婚，你是不是觉得，是我嫌你穷？”她忽然问。

我愣了一下，摇摇头：“我知道你不是。”

“那你为什么从不跟我解释你的事业？哪怕在我提出离婚的时候，你都只字不提公司已经走上正轨？”她的声音里带了一丝颤抖。

我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因为那时候，我已经弄丢了你。钱，换不回一个家。”

那段时间，我每天睡不到四个小时，睁眼就是数据和报表，满脑子都是公司的生死存亡。我赢得了事业，却输掉了她回家时，眼里的那束光。

当她平静地把离婚协议放在我面前时，我知道，一切都晚了。

用已经获得的成功去挽留她，那不是爱，是另一种形式的炫耀和绑架。

林悦的眼眶红了，她转过身，不想让我看到她的脆弱。

“所以，你今天来，是来怀旧的？”她指了指车。

“是，也不是。”我说，“我只是想提醒自己，别忘了来时的路。”

也别忘了，路上丢了什么。

我们之间，是长久的沉默。

许久，她开口，打破了宁静：“我的车送去保养了，能……送我一程吗？陈董。”

最后两个字，带着一丝调侃。

我笑了，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做了个邀请的手势：“我的荣幸，林总。”

她莞尔一笑，坐了进去。

我发动汽车，老旧的普桑再次发出一声轰鸣，缓缓驶出停车场。

车窗外，是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车厢里，是久违的安静和默契。

或许，有些东西，丢了，就再也找不回来。

但或许，也可以换一种方式，重新开始。

来源：朝气蓬勃一点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