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工钱给得再高又怎么样?”村中最强壮的渔夫巴颂对着众人怒吼,“我的女人,难道要去给一个外乡人做什么见不得人的活计?他休想!”
创作声明:本文为虚构创作,请勿与现实关联本文所用素材源于互联网,部分图片非真实图像,仅用于叙事呈现,请知悉
在世代靠海为生的南暹国班普村,女人的世界被吊脚楼的四壁所局限,生活贫瘠而单调。
直到来自大明的年轻老板沈青安到来,租下废弃吊脚楼建起一座工坊。
他贴出的招工启事,像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水面,规定工坊只招已婚妇女,引发了全村男人的激烈反对。
“工钱给得再高又怎么样?”村中最强壮的渔夫巴颂对着众人怒吼,“我的女人,难道要去给一个外乡人做什么见不得人的活计?他休想!”
丈夫们视之为奇耻大辱,结成同盟誓要捍卫尊严。
可当他们最终冲进工坊,目睹女人们手中那不可思议的“手工活”后,竟纷纷倒戈,甚至主动把自家女人送去。
那间神秘的坊里,究竟藏着什么秘密,能让男人们的态度发生如此惊天的反转?
“听说了吗?港口那个唐人简直是疯了,建了个坊,点名只要嫁过人的婆娘!”
“工钱给得再高又怎么样?我巴颂的女人,难道要去给一个外乡人做什么见不得人的活计?他休想!”码头上,黝黑的渔夫巴颂把鱼叉重重地顿在地上,溅起一圈尘土。
南暹国的海风,带着永恒不变的咸腥味,日复一日地吹拂着班普村。
这是一个靠海吃海的村落,男人的命运和渔网绑在一起,女人的世界则被吊脚楼的四壁所局限。日子就像被海浪反复冲刷的沙滩,贫瘠、单调,却也平静得让人习以为常。
直到那艘大明朝的商船徐徐靠岸,平静的沙滩上才被砸出了一个深深的脚印。
船上下来一个叫沈青安的年轻人,约莫二十七八岁,穿着一身素净的靛蓝色布衣,身形清瘦,面容白净。
他不像那些常年在海上漂泊的商贾,脸上没有被风浪刻下的沧桑,眼神里反而透着一股子手艺人才有的沉静和专注。
他站在码头上,微微眯着眼打量着这个陌生的村落,海风吹动他的衣角,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一棵从异乡移植过来的青竹,带着几分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挺拔。
村民们都聚在不远处,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在他们的经验里,大明来的商人无一不是精明过人,一下船便会直奔香料市场,或是打听哪里有成色好的宝石。可这个沈青安却是个异类,他对村里人引以为傲的肉桂和豆蔻毫无兴趣,对女人们兜售的零星珠串也只是礼貌地摇摇头。
他不做买卖,反倒像个准备在此安家的异乡人。他花了一笔不菲的银钱,租下了村口那栋废弃许久、临水的吊脚楼。那栋楼曾经是村里最气派的建筑,如今却早已破败不堪,被海风腐蚀得摇摇欲坠。沈青安却像是相中了一块璞玉,第二天便雇了村里几个闲汉,开始叮叮当当修缮起来。
一时间,整个班普村都在窃窃私语。
“这个唐人到底想做什么?”
“看他那文弱的样子,不像要开渔行啊。”
“说不定是想开个酒馆,专门招待过路的商人。”
议论声传到巴颂的耳朵里,他只是不屑地哼了一声。巴颂是村里最强壮的渔夫,能一个人拖动小半船的渔获,他的话在男人们中间很有分量。
他深爱着自己的妻子米娜,这爱意里混杂着南暹男人特有的、浓烈的占有欲和保护欲。在他看来,所有外来的东西都可能带着危险,尤其是这个来路不明的唐人。
吊脚楼的修缮持续了半个多月,原本腐朽的木板被换成了坚实的柚木,破洞的屋顶也铺上了崭新的茅草。那栋废楼焕然一新,在夕阳下泛着油润的光泽,看起来竟有几分雅致。
就在村民们的好奇心即将消磨殆尽时,沈青安终于有了新动作。
他在吊脚楼门口的木桩上,贴出了一张用本地文字书写的招工启事。识字的人不多,很快,启事的内容便通过口口相传,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季风,席卷了整个班普村。
“诚招女工,工钱优渥,每日供一餐,然,仅限已婚妇女。”
这短短的一行字,像一块巨石砸进平静的池塘,激起了千层浪。
整个村子都炸了锅。
“什么?只要结了婚的女人?”
“这唐人脑子坏掉了吧?我们班普村的女人,哪个不是在家伺候丈夫孩子的?跑去给他做工,像什么话!”
男人们的愤怒被瞬间点燃。在这个传统而封闭的村落里,妻子是家庭的一部分,是丈夫的私有财产。她们的世界应该围绕着灶台和织布机,而不是一个外乡男人的工坊。沈青安的这个规定,无异于公开声明要染指别人的妻室,是对全村男人尊严的公然挑衅。
“他安的什么心?难道是想建一个风月场吗?”巴颂那洪钟般的嗓音在人群中响起,他黝黑的脸上布满了怒意,“我告诉你们,谁要是敢让自己的女人去,就是给我们班普村的男人脸上抹黑!就是我巴颂的敌人!”
他的话掷地有声,立刻得到了周围男人们的附和。他们仿佛找到了一面旗帜,纷纷挥舞着拳头,咒骂着那个不知好歹的唐人。一场由“丈夫”们自发组成的同盟,在这股愤怒的浪潮中悄然形成。
然而,在吊脚楼的另一侧,米娜的心里却泛起了另一番波澜。
她今年不过二十出头,嫁给巴颂已有五年。她的青春,就像被织布机上的经纬线一寸寸消磨掉一样,单调而乏味。她爱巴颂,爱他孔武有力的臂膀和每次出海归来时带给她的安心感。可她也厌倦了日复一日的织网、补衣、做饭,厌倦了看着窗外一成不变的海浪发呆。
那张招工启事,像一扇突然被推开的窗,让一缕陌生的光透进了她密不透风的生活。
“仅限已婚妇女”,这奇怪的规定非但没有让她感到被冒犯,反而让她产生了一种莫名的被“选中”的错觉。她悄悄地从自家吊脚楼的窗缝里,观察着那个被丈夫们咒骂的唐人。
她看到沈青安并不像男人们说的那样邪恶不堪。
他大多数时候都待在新修好的工坊里,偶尔出来,也只是搬运一些东西。他搬运的东西很奇怪,有新砍的木料,有磨得极细的石粉,还有一些渔民从深海拖网带回来的、她叫不出名字的疙瘩物件。那些物件奇形怪状,表面布满粗糙的纹路,像石头又不像石头,带着一股浓重的海水腥咸味。
沈青安对待这些东西时,眼神格外专注,动作也小心翼翼,仿佛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他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很柔和,那种全神贯注的神情,米娜只在村里最老的工匠打磨佛像时见过。
这让她心里的那点涟漪,越扩越大。
丈夫们激烈的反对,和这个唐人安静专注的行为,形成了巨大的反差。米娜想,一个人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一个人的眼神如此清澈干净,他做的事情,又怎么会是肮脏的呢?
她不敢把这个想法告诉巴颂。巴颂的爱像南暹的烈日,热烈,却也灼人。他绝不会允许自己的影子,笼罩在别的男人屋檐之下。
米娜只能将这份好奇和渴望深深地埋在心底,任由它在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中,悄悄发酵。她抚摸着自己因为常年织网补衣而布满薄茧,却异常灵巧的手指,第一次对自己的价值产生了怀疑。
难道她的这双手,除了浆洗衣物、填饱家人的肚子,就再也做不了别的事情了吗?
02沈青安的工坊正式挂牌了,牌匾上是三个遒劲的汉字,旁边配着南暹文字,翻译过来叫“静心坊”。这个名字听起来颇有禅意,可是在班普村村民的嘴里,它很快就有了各种难听的绰号。男人们叫它“迷魂寨”,女人们则在背后窃窃私语,称之为“寡妇楼”。
不管外界如何非议,静心坊的大门依旧紧闭。除了每日清晨沈青安会打开门,透透气,然后又迅速关上外,村民们再也窥探不到里面的任何动静。这种神秘感,像野草一样在人们的心里疯长,滋生出各种各样荒诞的猜测。
巴颂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丈夫同盟”的领袖。他每天不出海的时候,就和几个兄弟搬条长凳,坐在离静心坊不远处的大榕树下,像哨兵一样监视着那栋吊脚楼的一举一动。他们的目光锐利如鹰,任何试图靠近静心坊的女人,都会被他们充满敌意的眼神逼退。
“我看哪个婆娘敢迈出第一步!”巴颂往地上啐了一口,恶狠狠地说道。
米娜的日子变得愈发难熬。一方面,是巴颂那几乎令人窒息的控制。他现在看她看得更紧了,连她去河边洗衣服都要过问几句。
另一方面,是家里那只日渐干瘪的米缸。今年的渔汛不好,巴颂连续好几次出海,都只带回些小鱼小虾,换不了几个钱。孩子已经好几天没尝过肉味,吵着要吃糖的哭闹声像细密的针,一下一下扎在米娜的心上。
她坐在昏暗的屋里,借着窗户透进来的微光,一针一线地缝补着巴颂破了口的渔网。她的手指在粗糙的麻线上灵活地穿梭,这是她重复了上千次的动作,熟练得如同呼吸。
她看着自己这双手,这双能织出村里最细密、最结实渔网的手,心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这双手再巧,也变不出米,变不出钱。
偶尔,她会借着去打水的功夫,偷偷绕到静心坊的后窗。窗户关得很严实,但她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
不是她想象中的嬉笑声或是什么不堪的声音,而是一种持续不断的、细微的“悉悉索索”的摩擦声。那声音很轻,很单调,听久了竟有种让人心安的感觉。
这种声音加剧了她的好奇。那个唐人,究竟在里面做什么?他高价收购来的那些奇形怪状的、闭合得严严实实的“海石匣”,又是用来做什么的?
沈青安的准备工作仍在继续。他似乎对外界的敌意一无所知,或者说,毫不在意。他每天托付相熟的渔民,从深海带回更多那种粗糙的“海石匣”,大的有碗口那么大,小的也有拳头大小。这些东西一运进坊里,大门就立刻关上。
他还打造了许多精巧的铜制小工具,有些像小钩子,有些像细长的针,还有些扁平如小刀,村民们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工具。他们想,这些玩意儿,既不像木匠的工具,也不像铁匠的,更不像渔具。
巴颂和他的兄弟们,每天守在树下,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你们说,那唐人会不会是在里面炼什么邪术?”一个渔夫猜测道。
“我看像!专门要已婚的女人,说不定就是要吸取她们的精气!”另一个添油加醋。
巴颂的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他不懂什么邪术,但他朴素的认知告诉他,一个男人把一群别人的妻子关在屋子里,整日捣鼓些见不得人的东西,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他的怒火在胸中积聚,只需要一个火星,就能熊熊燃烧。
米娜的心,也像被架在火上烤。丈夫的猜忌,生活的窘迫,和对未知的好奇,三股力量在她心中反复拉扯,让她夜不能寐。她甚至做了一个荒唐的梦,梦见自己走进了静心坊,沈青安递给她一个“海石匣”和一把小铜钩,她竟然知道该如何使用它们。
梦醒时,天还未亮,巴颂沉重的鼾声在耳边响起。米娜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一片冰凉。她不知道那是冷汗,还是眼泪。她只知道,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那栋紧闭的吊脚楼,就像一个巨大的磁石,吸引着她,让她无法安宁。
村子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像一张被拉满的弓。男人们的敌意,女人们的骚动,沈青安的神秘,所有的一切都交织在一起,等待着那根即将断裂的弦。
03第一个打破僵局的,是村里的女人莎莉。
莎莉的命很苦。她的丈夫阿旺在一次出海时遭遇风暴,被卷起的船锚砸断了腿。从此,这个家庭的顶梁柱就塌了。阿旺整日躺在床上呻吟,家里没有了任何收入,只能靠着邻居们时有时无的接济度日。
莎莉是个要强的女人,她不愿意一直看人脸色生活。当静心坊的招工启事贴出来时,她是村里心思最活络的女人之一。可丈夫同盟的压力,让她望而却步。
直到家里最后一粒米也吃完,孩子饿得直哭,躺在床上的阿旺才终于放下了一个男人的尊严。他双眼通红,咬着牙对莎莉说:“去吧……去那个唐人那里试试。总比一家人饿死强。”
莎莉走进静心坊的那天,几乎全村的人都跑出来看热闹。有同情的,有鄙夷的,更多的是好奇。
巴颂和他的兄弟们站在大榕树下,目光像刀子一样刮在莎莉和她丈夫阿旺的身上。阿旺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送莎莉到门口,脸色苍白,头垂得几乎要埋进胸口。
“啧啧,真是个没用的东西!”巴颂当众大声嘲讽道,“为了几个钱,连自己的女人都卖了!阿旺,你还算个男人吗?”
阿旺的身体猛地一颤,却没有回头。他看着莎莉的背影消失在静心坊紧闭的大门后,才拖着残腿,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屈辱地离开了。
大门关上,隔绝了所有的声音。
从此,莎莉开始了早出晚归的生活。她每天清晨走进静心坊,直到傍晚才出来。丈夫们都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些什么,可莎莉的表情很奇怪。她看起来很疲惫,眼神却异常地平静,甚至可以说,是安详。那是一种男人在专注地捕到一条大鱼后,才会有的满足和平静。
“莎莉,那唐人让你在里面做什么?”有好奇的女人偷偷问她。
莎莉只是摇摇头,微笑着说:“没什么,就是做点手上的活计,很累,但心里静。”
这个回答,和沈青安工坊的名字“静心坊”不谋而合,却也更增加了它的神秘感。
几天后,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再次传遍了班普村。
傍晚时分,莎莉从静心坊出来,手里攥着一个沉甸甸的布包。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径直走到了村里的米店。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她从布包里倒出了几块沉甸甸的、在夕阳下闪着白光的银角子。
那银子的光芒,刺痛了在场每一个男人的眼睛。
莎莉用这笔钱,买了一大袋米,还奢侈地割了一小块猪肉。回家的路上,她挺直了腰杆,步子迈得坚定而有力。很快,她家那久未生火的烟囱里,第一次在傍晚时分,冒出了浓浓的、混合着肉香的炊烟。
这股炊烟,像一个无声的宣告,飘进了班普村每一个贫困的家庭,也飘进了每一个在丈夫威压下敢怒不敢言的女人的心里。
男人们沉默了。巴颂的嘲讽还言犹在耳,可莎忿实实在在地用自己的双手,换回了米和肉,让一个濒临破碎的家庭重新燃起了生机。尊严固然重要,可是在饥饿面前,尊严又值几分钱?
晚上,巴颂家的气氛格外压抑。米娜将一盘清蒸小鱼端上桌,这是家里唯一的菜。
孩子扒拉着碗里寥寥无几的米饭,小声嘀咕着:“妈妈,我想吃肉,像莎莉阿姨家那样的肉。”
巴颂的脸瞬间拉了下来,他把筷子重重地拍在桌上,怒吼道:“吃什么吃!再多嘴,连鱼都没得吃!”
孩子吓得哇哇大哭。
米娜默默地抱起孩子,走回房间。她的心,像被那孩子的哭声撕开了一道口子,冷风飕飕地往里灌。她第一次,对巴颂那所谓的“男人的尊严”,感到了深深的厌恶。
莎莉领到工钱这件事,就像一颗投入水中的石子,彻底搅乱了村庄的平静。原先牢不可破的“丈夫同盟”,开始出现了看不见的裂痕。一些同样在贫困线上的家庭,男人们的眼神开始闪烁,态度也变得暧昧起来。
他们看着自家愁眉不展的妻子,再想想莎莉家飘出的肉香,心里那杆名为“传统”与“现实”的天平,开始剧烈地摇摆起来。
04莎莉的成功,像打开了一个缺口。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陆陆续续又有两三个家庭困难的女人,顶着巨大的压力,走进了静心坊。她们的丈夫,有的像阿旺一样走投无路,有的则是在妻子的泪水和现实的逼迫下,选择了妥协。
班普村的舆论彻底分裂了。
一部分男人,依旧坚定地站在巴颂这边,他们是村里日子还过得去的渔夫,男性的尊严对他们来说,比什么都重要。他们对那几个“妥协”的家庭冷嘲热讽,走在路上碰到都会阴阳怪气地来上一句:“哟,今天你家婆娘又去赚大钱啦?”
另一部分男人,则在私下里摇摆不定。他们看到邻居家的女人穿上了新布料做的衣裳,看到他们饭桌上的菜色日渐丰盛,心里不是不羡慕的。晚上,妻子在枕边吹着风,数落着家里的窘迫,再对比别人家的风光,男人们的内心防线在一点点被侵蚀。
巴颂家的气氛,也降到了冰点。
米娜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逆来顺受的妻子了。她开始反抗,用一种沉默而倔强的方式。
这天,她看到邻居家的女人穿着一件新裁的棉布上衣,那布料的颜色像天边的晚霞一样好看。她知道,那是那个女人用自己在静心坊挣的钱买的。
晚上,巴颂又一次因为渔获不佳而喝得醉醺醺地回来时,米娜没有像往常一样默默地为他端上醒酒汤。
她站在他面前,眼睛里没有泪水,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她指了指邻居家的方向,轻声说:“巴颂,你看,那就是莎莉她们自己挣回来的。我的手,不比她们任何一个人笨。”
这句话,比任何激烈的争吵都更能刺痛巴颂的自尊心。
“你什么意思?”巴颂的酒意瞬间醒了大半,他霍地站起来,眼睛瞪得像铜铃,“你也想去那个鬼地方?我告诉你,米娜,只要我巴颂还活着一天,你就休想踏进那个门槛半步!你是我的女人!”
“你的女人就该跟着你一起挨饿吗?你的女人就该眼睁睁看着孩子想吃口肉都吃不上吗?”米娜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我……”巴颂被问得语塞,他所有的骄傲和尊严,在妻子这平静的质问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恼羞成怒之下,他只能用更猛烈的咆哮来掩饰自己的虚弱:“闭嘴!你一个女人家懂什么!挣钱是男人的事!轮不到你来操心!”
这是他们结婚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争吵过后,是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一道深深的裂痕,出现在了这对曾经恩爱的夫妻之间。
与此同时,静心坊的神秘感有增无减。那些进去工作的女人们,像是被沈青安下了禁口令,无论别人怎么盘问,她们对坊内的工作内容都只字不提。
“真没什么,就是……磨东西。”一个女人被问急了,含糊地回答。
“磨什么?”
“就是……一些硬邦邦的东西。沈掌柜说了,这活儿最要紧的是心静,不能和外人多说,不然心就乱了,手上的活儿也就毁了。”
这种统一又含糊其辞的回答,让丈夫们的猜忌和好奇心膨胀到了顶点。磨东西?什么东西需要一群女人关起门来磨?还要心静?这听起来更像是某种邪门的仪式了。
积压的矛盾终于在一天下午彻底爆发。
巴颂带领着一群怒气冲冲的丈夫,手持棍棒和鱼叉,将静心坊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叫嚷着,咒骂着,要求沈青安滚出来给个说法。
村里德高望重的头人查坤也被惊动了。他看着眼前剑拔弩张的局势,知道再不调解就要出大事。
在查坤的斡旋下,巴颂作为代表,向紧闭的坊门发出了最后通牒:“姓沈的!你今天要么打开这扇门,让我们所有男人进去看个究竟,看看你到底在里面搞什么鬼!要么,你就带着你的破坊,立刻滚出我们班普村!”
“对!滚出去!”男人们齐声怒吼,声浪几乎要掀翻吊脚楼的屋顶。
所有人都以为,那个文弱的唐人会被这场面吓得屁滚尿流。
坊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沈青安独自一人站在门口,他身上还系着一条沾了些灰白粉末的围裙,神情却异常镇定。他扫视了一圈外面手持“武器”、神情激愤的男人们,目光最后落在了巴颂身上。
他平静地点了点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可以。三日后,所有在坊内工作的女人的丈夫,都可以进来参观。”
这个干脆利落的回答,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巴颂在内,他们准备了一肚子的狠话和威胁,却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沈青安的镇定,和他眼中那抹让人看不透的深邃,让这场声势浩大的“讨伐”,显得有几分滑稽。男人们面面相觑,悻悻地散去了,但所有人的心里都憋着一股劲儿。
三天后,他们一定要看看,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05三天的时间,对于班普村来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这三天里,整个村子都笼罩在一种诡异的宁静之下,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男人们不再聚众咒骂,女人们也停止了窃窃私语,所有人都在等待那个揭晓谜底的时刻。
参观日当天,天刚蒙蒙亮,静心坊门口就聚集了十几个男人。
巴颂站在最前面,他身后是阿旺、查坤头人,以及其他几个妻子在坊里工作的男人。
他们神色各异,有的像巴颂一样满脸敌意,有的像阿旺一样忐忑不安,有的则纯粹是好奇。
辰时正,静心坊的大门准时打开。沈青安依旧是那副平静的模样,对着众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巴颂冷哼一声,第一个大步跨了进去,他要亲眼看看,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们所有人都愣住了。
坊内窗明几净,阳光透过木格窗洒进来,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微尘。空气里没有他们想象中的任何污秽气息,只有一股淡淡的海水咸味和一种奇特的、类似石灰的清香。
十几个女人,包括巴颂的妻子米娜,都各自坐在一张小木桌前。她们彼此隔着相当的距离,谁也不说话,整个工坊里只有细微的摩擦声。
她们每个人都低着头,神情专注到了极致,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她们无关,这些闯入的丈夫,就像空气一样被她们无视了。她们的姿态,有一种近乎于虔诚的宁静,让这些气势汹汹的男人们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
巴颂的目光,像被磁石吸引一样,死死地锁定在了米娜的身上。
他的妻子,正端坐在一张木桌前,背脊挺得笔直。她微蹙着眉头,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桌上的东西。巴颂从未见过米娜这副模样,在他印象里,妻子永远是温顺的、忙碌的,带着几分被生活磨损的疲惫。可眼前的米娜,脸上焕发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光彩,那是一种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不容打扰的神圣感。
这让巴颂心中的怒火,莫名其妙地消减了一半。
他想看清楚妻子到底在做什么。他走近了几步,只见米娜的桌上摆着一个被撬开的、巨大的“海石匣”。那匣子的内部,是一片蠕动的、鲜活的软肉。
米娜的手中,正捏着一根细如牛毛的铜针,她的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用针尖在那片软肉上,轻轻地、仿佛安抚一般地拨动着。
那动作充满了韵律感,像是在绣一幅无形的画。巴颂看得一头雾水,他只觉得那场面说不出的诡异,但又诡异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咳!”
一声轻咳打断了巴颂的思绪。他猛地回头,发现沈青安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边,拦住了他想要继续上前的脚步。
沈青安平静地环视了一圈同样满脸困惑的男人们,声音不大却清晰有力:“各位稍安勿躁。我知道你们想看什么。”
他的手,指向了坊内最深处。那里用一道厚厚的竹帘,隔开了一个小小的、神秘的空间。
“你们想知道的,你们妻子的工作成果,都在里面。”沈青安说道。
男人们的目光瞬间被那道竹帘吸引,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最终的秘密,就在那后面。
然而,沈青安并没有立刻拉开竹帘。
他的目光转了回来,再一次落在了巴颂的身上,那眼神深邃而锐利,仿佛能看穿人心。
“但在看之前,我想先问巴颂一个问题。”
整个工坊的气氛瞬间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两个男人身上,一个是土生土长的渔夫首领,一个是来历不明的异乡掌柜。
沈青安看着巴颂,一字一顿地,清晰地问道:
“巴颂,你日日与米娜生活在一起,你告诉我,你觉得你妻子的这双手,是用来做什么的?”
这个问题,如同一把毫无预兆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巴颂和所有在场男人的心上。
他们愣住了。
他们是来兴师问罪的,是来揭露阴谋的,是来捉奸的……他们预想了无数种可能,却唯独没有想到,等待他们的,会是这样一个充满了哲学意味的挑战。
你妻子的手,是用来做什么的?
用来做饭?洗衣?补网?带孩子?
这些答案在巴颂的脑海里盘旋,可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因为他看着不远处,米娜那双他再熟悉不过的手,此刻正在做着一件他完全无法理解的事情。那个问题的答案,仿佛就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
整个静心坊里,鸦雀无声。只剩下女人们手中工具细微的摩擦声,和男人们粗重的呼吸声。那道厚厚的竹帘,在微风中轻轻晃动,像一个巨大的秘密,即将揭晓,却又在最后一刻,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
06巴颂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被渔网堵住了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和其他男人一样,都被沈青安这个问题问懵了。他们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就好像他们从未想过太阳为何东升西落一样自然。
看着他们呆滞的表情,沈青安的嘴角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他没有再追问,而是转身,缓缓走到了那道竹帘前。
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视下,他伸出手,一把拉开了竹帘。
“唰啦——”
竹帘卷起,里面的景象暴露在众人眼前。那一瞬间,所有男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包括一直表现得最强硬的巴颂,也震惊得瞳孔骤然收缩。
帘子后面,是一个小小的陈列室。柔和的光线从屋顶的天窗透下来,照亮了架子上摆放着的几十个“作品”。
那是一个个被精心处理过的巨大贝壳!
男人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口中那所谓的“海石匣”,就是他们出海时偶尔也会在深海渔网里发现的、毫不起眼的巨大贝壳。只是眼前的这些贝壳,经过处理后,内壁闪耀着彩虹一般迷离变幻的光泽,如云霞,如星空,美丽得不可思议。
而更让他们震惊的,是在那流光溢彩的贝壳中心。
那里,竟然天然地“长”着一尊尊栩栩如生、通体散发着温润光泽的小佛像!有的佛像盘腿而坐,宝相庄严;有的则是盛开的莲花,花瓣层次分明;还有的是南暹国传说中的神兽,麟角分明,仿佛下一秒就要从贝壳里跃出。
这些东西,不像是雕刻上去,更不像是粘贴上去的,它们和贝壳本身完美地融为一体,仿佛从诞生之初,就长在了那里。它们沐浴在柔光下,散发出的光泽比最高等级的珍珠还要温润,还要神秘。
“这……这是神迹吗?”一个男人喃喃自语,他甚至忍不住想要跪下膜拜。
“安静。”沈青安的声音将他们从震惊中拉了回来。他拿起其中一个嵌着莲花座的贝壳,展示给众人。
“这并非神迹,而是一门手艺。”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目瞪口呆的男人,缓缓揭开了谜底,“这门手艺,在我们大明,有个名字,叫‘珠母嵌宝’。”
“所谓珠母,便是指这些能孕育珍珠的母贝。你们都知道珍珠是如何形成的,是沙粒或者异物进入了贝的体内,它感到不适,便会分泌出一种名为珍珠质的物质,层层叠叠地将异物包裹起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最终形成了圆润的珍珠。”
沈青安顿了顿,拿起一个小小的、用骨粉雕刻的佛像模型,继续说道:“而‘珠母嵌宝’的原理与此类似,却要精妙百倍。其核心,便是在活的珍珠贝外套膜和贝壳之间,用最轻柔的手法,植入这样一个预先雕刻好的‘核’。”
他指了指工坊里正在工作的女人们。
“然后,将母贝放回海中,让它继续生长。只要母贝不死,它就会像对待沙粒一样,分泌珍珠质,将我们植入的‘核’层层包裹。数年之后,这个‘核’便会与贝壳融为一体,形成你们眼前看到的这般模样的‘贝附宝’。”
男人们听得如痴如醉,仿佛在听一个神话故事。
沈青安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巴颂的身上,他的声音变得格外郑重。
“现在,我可以回答刚才的那个问题了。为何我只招已婚妇女。”
“因为这项工艺,成败生死,全在植入‘核’的那一瞬间。工具必须稳,心必须静,力道必须轻之又轻,重一分,则母贝受创而死;轻一分,则‘核’无法附着。整个过程,需要从业者达到一种物我两忘的境界。”
“男人的手,”他看了一眼巴颂那双布满老茧、孔武有力的大手,“常年捕鱼劳作,力气太大,哪怕再小心,也控制不好那分毫之间的力道。一个不慎,一条生命,数年的心血,就都白费了。”
“未出嫁的少女呢?她们心思浮动,心气不定,对未来充满幻想,对情爱充满好奇,她们的心是躁动的,无法沉浸在这种枯燥、精细、需要漫长等待的活计里。”
沈青安的声音在安静的工坊里回响,每一个字都像锤子一样,敲在男人们的心上。
“唯有你们的妻子,”他的目光扫过巴颂,扫过阿旺,扫过每一个在场的丈夫,“她们的手,常年缝补浆洗,带大了孩子,磨平了棱角,也练就了这世间最难得的沉静和稳定。她们的心,早已被日复一日的生活打磨得波澜不惊。这份耐心和静气,这份能将暴躁的婴儿哄睡、能将凌乱的麻线理顺的温柔力量,是任何年轻姑娘和我们男人都不具备的。这是岁月赠予她们的宝藏!”
“所以,”沈青安的声音提高了几分,“我不是在雇佣她们,给她们一份糊口的活计。我是请她们来完成一件艺术品,一件只有她们的这双手,这颗心,才能完成的艺术品!”
一番话说完,整个静心坊死一般的寂静。
真相如同一道刺目的光,瞬间照亮了巴颂和所有丈夫们心中最幽暗、最自以为是的角落。
巴颂呆呆地看着展台上那些巧夺天工的宝物,又回头看了看不远处仍在埋头工作的米娜。他终于明白,自己那双被他习以为常、甚至有些嫌弃的、粗糙的妻子的手,在别人眼中,竟是创造奇迹的无价之宝。他所认为的那些卑微的、上不得台面的“女人的活计”,原来蕴含着如此惊人而伟大的力量。
他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一种混杂着羞愧、震撼、悔恨和骄傲的复杂情绪,像汹涌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07那一天,巴颂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静心坊的。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耳边反复回响着沈青安的话,眼前则不断闪现着米娜那专注的侧脸和架子上班发出温润光泽的宝物。他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个自大又愚蠢的傻子。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去酒馆喝酒,而是失魂落魄地回了家,坐在门槛上,呆呆地看着海面,一坐就是一下午。
傍晚,米娜回来了。她看到坐在门口的巴颂,脚步下意识地一顿,以为丈夫又要对自己发火。她已经做好了迎接一场暴风雨的准备。
然而,巴颂只是抬起头,默默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很复杂,米娜从未见过,里面有她看不懂的东西,但唯独没有了往日的暴躁和愤怒。
米娜提着心走进了屋。晚饭的时候,气氛依旧沉默得压抑。
饭后,米娜像往常一样收拾碗筷,然后去打水准备清洗。就在她将双手浸入冰凉的水中时,一只粗糙的大手伸了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腕。
米娜吓了一跳,回头一看,竟是巴颂。
“别……别用冷水。”巴颂的声音有些沙哑,他不由分说地将米娜的手从冷水盆里拽了出来,然后转身,默默地去厨房烧了一锅热水。
他把滚烫的热水倒进盆里,试了试水温,然后拉过一把椅子,按着米娜坐下。在米娜惊愕的目光中,这个从不做任何家务、甚至以之为耻的男人,笨拙地捧起她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浸入了温热的水中。
热水瞬间包裹了她那双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有些僵硬的手指,一股暖流从指尖一直传到心里。
巴颂蹲在她的面前,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他宽厚的手掌,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揉捏着她的手指和手掌。他的动作很笨拙,力道也掌握不好,时轻时重,但米娜却觉得,那是她这辈子感受过的最温柔的抚摸。
“对不起……”巴颂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哼,但他知道,米娜听见了。
米娜愣住了,随即,积攒了许久的委屈、辛酸和感动,在这一刻瞬间爆发。她没有哭出声,只是任由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一滴一滴地砸进面前的水盆里,溅起一圈圈涟漪。
这个从不说一句软话的男人,用他最直接、最笨拙的行动,表达了最深的歉意和敬意。
那一夜,无话,却胜过千言万语。
第二天,巴颂做了一件让全村都跌破眼镜的事情。
他一大早就出了村,直奔邻村的表弟家。他的表弟也娶了一个以手巧闻名的妻子,日子同样过得紧巴巴。巴颂把静心坊的秘密,一五一十地、带着满脸的激动和骄傲,讲给了表弟听。
下午,巴颂就带着一脸将信将疑的表弟,和低着头满脸羞怯的表弟媳,来到了静心坊的门口。
沈青安正在门口整理养殖用的绳网,看到巴颂领着人来,有些意外。
巴颂走到他面前,黝黑的脸上竟有几分不好意思。他挠了挠头,指着身后的女人,大声说道:“沈掌柜,这是我表弟的婆娘,叫娜拉。她的手也巧得很,心也静,你看……你看能用吗?”
这番话,比他昨日的道歉,更让沈青安感到惊讶。他看了一眼那个叫娜拉的女人,她紧张地绞着衣角,但那双手的轮廓,确实是灵巧而稳定的。
沈青安笑了,那是他来到这个村子后,第一次露出如此灿烂的笑容。他对着巴颂,郑重地点了点头:“好,我收下了。”
巴颂“主动献上”妻子的举动,像一道惊雷,彻底炸开了班普村所有男人的固执和偏见。
连村里最顽固、最要面子的巴颂都服了软,还主动给亲戚介绍活计,这说明静心坊里做的事情,不仅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反而是一件荣耀无比的事情!
于是,村里的风气发生了戏剧性的转变。
那些之前还在观望、摇摆的丈夫们,再也没有了顾虑。他们开始主动地、甚至是带着几分炫耀地,把自己的妻子送到静心坊门口。
“沈掌柜,这是我家的女人,她织的渔网,十里八乡都夸!”
“沈掌柜,看看我老婆这双手,带大了三个娃,稳得很!”
丈夫们不再把妻子去工作视为耻辱,反而当成了一种荣耀,一种自家女人“有本事”的证明。从一开始的“禁止靠近”,到后来的“主动护送”,再到现在的“争相推荐”,静心坊的门槛,几乎要被这些热情的丈夫们给踏破了。
08静心坊的规模,在丈夫们的“鼎力支持”下,迅速扩大。沈青安又在旁边扩建了一间坊室,才勉强容纳下源源不断前来应征的、手巧心静的已婚妇女们。
班普村,这个曾经贫瘠而闭塞的小渔村,因为“珠母嵌宝”这门独特的技艺,声名鹊起。沈青安通过他原有的商路,将第一批成熟的“贝附宝”运回了大明,立刻引起了那些附庸风雅的富商巨贾们的疯狂追捧。这些闪烁着神秘珠光、巧夺天工的宝物,价格被炒到了一个惊人的高度。
源源不断的财富,像潮水一样涌入了班普村。
最先改变的,是村里的女人们。她们不再是只会围着灶台转的家庭主妇,她们有了自己的收入,有了不需看丈夫脸色就能给孩子买糖、给自己添置新衣的底气。更重要的是,她们找到了自己的价值,赢得了前所未有的尊重。
她们走在村里的石子路上,背脊挺得笔直,脸上洋溢着一种从容而自信的光彩。她们不再是某个男人的附属品,她们是创造艺术和财富的“匠人”。当她们聚在一起时,谈论的不再是家长里短,而是“哪片海域的母贝长势最好”、“植入莲花核比佛像核的成功率更高”这样专业的话题。
男人们的生活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们依旧出海打渔,但心态已经完全不同。他们不再是家庭唯一的经济支柱,出海不再是为了生存而进行的赌博,反倒更像是一种“副业”。收成好,便拿去换酒喝;收成不好,也无伤大雅,因为家里有更能干的“顶梁柱”。
他们对妻子的态度,也从支配和占有,转为了真正的尊重和欣赏。
巴颂和米娜的感情,在经历了这场风波之后,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和谐与深厚。巴颂不再是那个只懂蛮干的粗鲁渔夫,他像是开了窍,学会了欣赏和支持自己的妻子。
他会特意去更深、更危险的海域,只为给米娜带回几个品相最好的珍珠母贝。晚上,他会帮着米娜一起,在灯下研究贝壳的纹理,听她讲述工作中遇到的难题和趣事。当米娜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腰酸背痛时,他会用他那双粗糙的大手,为她笨拙地按摩。
他们的家,不再有争吵和咆哮,只剩下温情的对话和默契的相视一笑。
几年后的一个黄昏,又一艘挂着大明旗帜的商船缓缓靠岸。船主是专程从遥远的国度赶来,指名要收购“班普村贝附宝”的大商人。
沈青安站在岸边,海风吹拂着他的长衫,他的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他不再是那个孤身闯荡的异乡人,他已是这个村庄最受尊敬的“沈掌柜”。
不远处的静心坊,结束了一天工作的女人们陆续走了出来。她们脸上带着疲惫,但眼神里却闪烁着满足的光芒。
坊门口,早已等候着她们的丈夫。男人们熟练地接过妻子手中的工具包,有的递上早已准备好的水壶,有的则笑着弯腰,抱起扑上来的孩子,扛在自己的肩头。
巴颂也在人群中。他接过米娜的工具包,另一只手自然地牵住了她的手。米娜抬头对他笑了笑,那笑容在夕阳的余晖下,比任何贝附宝都更加动人。
夫妻们三三两两,说说笑笑地走在回家的路上。炊烟袅袅升起,海风轻拂,带着温暖的饭菜香气。
沈青安看着眼前这幅景象,看着这片因为女人的双手而变得富庶、祥和的村庄,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这小小的工坊,最终改变的,不仅仅是几十个女人的命运,更是这整个村庄的灵魂。
南暹的海面上,晚霞如织,金光万道。那光芒洒在海面上,洒在每一个归家人的身上,仿佛一片由女人的双手、耐心和静气创造出来的、温润而坚韧的珠光。
来源:清风明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