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她化了妆,很努力想显得精致,但那支廉价口红的颜色,太艳了,反而透着股心酸。
那张简历,像一片枯叶,飘到我面前的红木办公桌上。
我叫陈默。
我没上过大学。
我面前的女人,叫李月。
她上了大学,然后抛弃了我。
现在,她来我的集团应聘。
“李月?”
我开口,声音比我想象的要平静。
她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
那是一张被岁月和生活打磨过的脸,苍白,疲惫,带着一丝惊惶。
眼角的细纹,再厚的粉底也遮不住。
她化了妆,很努力想显得精致,但那支廉价口红的颜色,太艳了,反而透着股心酸。
她看着我,嘴唇哆嗦着,瞳孔里全是不可置信。
“陈……陈默?”
她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
我靠在宽大的老板椅上,没说话。
我只是看着她。
十年了。
十年前的那个夏天,也是这么热。
火车站,绿皮火车。
她提着一个红色的行李箱,哭着对我说:“陈默,对不起。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忘了我吧。”
然后她上了车,头也没回。
我站在月台上,直到火车变成一个小黑点,直到太阳把我的皮肤晒得生疼。
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她。
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
她来我的山野集团,应聘一个市场部专员。
月薪八千。
我桌上的紫砂茶壶,都比这个贵。
真是讽刺。
“你……你是这家公司的老板?”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但还在抖。
我拿起那份简历,用两根手指夹着。
“山野集团,董事长,陈默。”
我一字一顿,念出简历最下方,面试官那一栏里,我的名字和职位。
她的脸,“唰”的一下,全白了。
比她脸上的粉还要白。
“我……”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是想说“好久不见”?
还是想说“真巧”?
或者,是想问我,一个当年连大学都考不上的泥腿子,是怎么爬到今天这个位置的?
我没给她机会。
“李小姐,我们还是来谈谈工作吧。”
我把称呼,从“李月”,换成了“李小姐”。
我们之间,隔着十年的光阴,隔着云和泥的距离。
她攥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发白。
“好……好的,陈……陈总。”
她终于把称呼改了过来。
陈总。
听起来,真顺耳。
我翻开她的简历。
A4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她这十年的轨迹。
名牌大学毕业,在上海待了五年,换了三份工作,都是不大不小的公司。
然后回了我们省城,又换了两份工作。
职位,一直是专员,主管,最高到过一个小组长。
没有一个地方,待超过三年。
简历的最后,是半年的空白期。
失业了。
混得,不怎么样啊。
当年那个说要去大城市闯出一片天,说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的李月,好像并没有进入她想要的那个“世界”。
反而,被那个世界,撞得头破血流。
“你对我们公司有什么了解?”我问,这是面试的第一个标准问题。
“我……我了解过。山野集团是国内领先的有机农产品和生态旅游企业……非常有潜力……”
她背得很流利,显然是提前做过功课的。
但我打断了她。
“你吃过我们公司种的番茄吗?”
她愣住了。
“啊?”
“我们公司的‘红颜’系列番茄,用的是以色列的滴灌技术,有机肥是拿东北的豆粕发酵的,不打一剂农药,只用防虫网和黄板。每一颗都有溯源码,能查到是哪块地,哪个工人负责的。口感沙甜,入口即化。”
我平静地叙述着。
“你吃过吗?”我又问了一遍。
她摇了摇头,脸上有些窘迫。
“没有。”
“那你去过我们旗下的‘云溪谷’度假村吗?”
“那里的民宿,是我们请意大利的设计师,用本地的老木头和竹子改造的。推开窗,就是千亩茶园。晚上能看到萤火虫,能听到蛙鸣。”
“你去过吗?”
她再次摇头,头埋得更低了。
“也没有。”
我笑了。
“一个对公司的产品和服务,都毫无体验的人,你凭什么来做我们的市场专员?”
“你打算怎么去向客户,介绍你自己都一无所知的东西?”
我的话,像一把刀子,一下下扎在她心上。
她的脸,涨得通红。
“我……我可以学!我很能吃苦,学习能力也很强!”她急切地辩解。
“吃苦?”
我靠在椅背上,看着她。
“你觉得,在有空调的写字楼里,敲敲键盘,写写PPT,叫吃苦?”
“你知道番茄苗是怎么嫁接的吗?”
“你知道茶树什么时候打顶,什么时候施肥吗?”
“你知道为了保证水质,我们的水源地,方圆五公里内,连一家养鸡场都不能有,我是怎么一家家去谈,去求,甚至跟人拍桌子瞪眼睛的吗?”
“李月,你不知道。”
“你不知道,这十年,我是怎么过来的。”
我的声音,始终很平静。
但每一个字,都像一块石头,砸在她的心上,也砸在我自己的心上。
她彻底说不出话了。
眼圈,一点点红了。
有眼泪在里面打转,但她强忍着,没让它掉下来。
还是那么要强。
跟十年前一样。
面试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空调出风口的“嗡嗡”声。
过了很久,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陈总,对不起。”
“是我太想得到这份工作了。”
“我失业半年了,房贷,还有我爸的医药费……我真的很需要钱。”
她终于还是示弱了。
把自己的窘迫,血淋淋地,剖开给我看。
我看着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是快意吗?
好像有一点。
看到当年那个高高在上的她,如今低声下气地求我。
但更多的是一种……荒谬感。
命运真是个爱开玩笑的混蛋。
我拿起她的简历。
当着她的面,“刺啦”一声,撕成了两半。
她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电击了一样。
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一颗,两颗,砸在她的手背上。
她以为,这是我最后的羞辱。
就像十年前,她用一句话,撕碎了我所有的尊严一样。
我把撕成两半的简历,扔进了垃圾桶。
然后,我从抽屉里,拿出另一份文件。
一份空白的劳动合同。
我把它推到她面前。
“李月。”
我叫了她的名字。
她茫然地抬起头,满脸泪痕。
“市场部不适合你。”
“你去品牌部。”
“我给你市场部总监的职位。”
“试用期三个月,月薪三万。转正后,五万,加年终分红。”
“你以前不是总说我没出息,一辈子待在农村,跟个一样吗?”
“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
“让你看看,我这个‘是怎么把公司做起来的。”
“也让你看看,你当年看不起的那些土地,究竟能长出什么样的黄金。”
“你,敢不敢来?”
我看着她,一字一顿。
她彻底懵了。
她看着我,看着那份合同,像是傻了一样。
半晌,她才用颤抖的声音问:
“……为什么?”
“为什么?”我笑了。
“不为什么。”
“就当是,我买一张门票。”
“买一张,看你惊讶、后悔、不甘,又不得不为我卖命的,精彩表演的门票。”
“这张门票,值这个价。”
我的话,残忍,又直接。
我就是要告诉她,我不是在可怜她,也不是对她旧情难忘。
我只是,想看一场好戏。
一场长达十年的,迟来的复仇大戏。
而她,是戏里的主角。
她看着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有屈辱,有不甘,有震惊,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了一种认命般的平静。
她擦干眼泪,拿起笔,在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李月。
那两个字,签得用力,像是要把所有的情绪,都刻进纸里。
“好。”
我收回合同。
“明天早上九点,来品牌部报道。”
“会有人带你。”
“现在,你可以出去了。”
我下了逐客令。
她站起身,对我鞠了一躬。
“谢谢……陈总。”
然后,她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背影有些踉跄,但挺得笔直。
办公室的门,关上了。
我一个人,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心里,却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痛快。
反而,空落落的。
好像有什么东西,随着那扇门的关闭,也一起被关在了外面。
手机响了。
是胖子打来的。
胖子是我发小,叫张大海,现在是我的副总,管着生产和物流。
“喂,默哥,听说今天人事那边来了个大美女面试?咋样啊?给留下了没?”
胖子的大嗓门,从听筒里传来。
“留下了。”我说。
“我去!真的假的?默哥你转性了?你不是最烦那些花瓶吗?”
“她叫李月。”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
过了足足十几秒,胖子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确定。
“……哪个李月?”
“还有哪个李月。”
“操!”胖子在那头骂了一句脏话。
“默哥你疯了?你让她来我们公司上班?你忘了当年她是怎么对你的了?”
“没忘。”我说,“一辈子都忘不了。”
“那你还……”
“胖子,”我打断他,“你不懂。”
“有些事,躲是躲不掉的。”
“总得有个了断。”
胖子在那头沉默了。
他知道我的脾气。
“行吧。”他叹了口气,“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别又栽进去一次。”
“放心。”
我挂了电话。
栽进去?
怎么可能。
我现在的心,比我脚下这块地的冻土层还硬。
第二天,李月准时来报道了。
她换了一身得体的职业装,化了淡妆,看起来比昨天精神了不少。
品牌部的员工看到我亲自带着一个新人过来,都有些惊讶。
我把她介绍给了品牌部的负责人,一个叫小苏的年轻女孩。
小苏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能力很强,脑子也活。
“小苏,这是李月,公司新聘的品牌总监。”
“以后,品牌部由她负责,你协助她。”
小苏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
“好的,陈总。”她冲李月伸出手,“李总监,你好,我叫苏晴。”
李月握住她的手:“你好,以后请多指教。”
两个女人对视了一眼,空气中仿佛有电火花一闪而过。
我没理会这些。
“李月,你的第一份工作,”我看着她,“三天之内,给我一份山野集团未来三年的品牌战略规划。”
“我要看到具体的执行方案、预算和预期效果。”
“有问题吗?”
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别说三天,就是三个月,对于一个刚入职的新人来说,都几乎不可能。
我就是要刁难她。
我要让她知道,这五万块的月薪,不是那么好拿的。
小苏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担忧。
李月却只是顿了顿,然后点头。
“没问题,陈总。”
她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
我看着她,她也在看着我。
眼神里,没有了昨天的惊惶,多了一丝倔强。
有点意思。
我转身离开了品牌部。
接下来的三天,李月几乎是以办公室为家。
整个品牌部,都被她调动了起来。
她带着团队,访谈公司的各个部门,从生产到销售,从财务到人事。
她去了我们的种植基地,在田间地头,一待就是一天,跟那些老农技师聊天。
她甚至把我这几年来,所有接受过的采访,所有发表过的文章,全都找了出来,打印得厚厚一沓。
胖子偷偷跟我说,李月好像变了个人。
“默哥,那儿跟疯了似的。昨天在大棚里,中暑了都不知道,要不是老李头发现得早,人都得撂那儿。”
我听着,心里没什么感觉。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第三天下午,下班前。
一份厚厚的PPT,准时发送到了我的邮箱。
《山野集团品牌战略规划(2023-2025)》。
我打开它。
一页一页地看下去。
不得不承认,李月,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这份规划,做得非常专业。
她把我那些零散的,不成体系的想法,全都梳理了出来,并且给出了清晰的,可执行的路径。
她把山野集团的品牌核心,定义为“土地的馈赠,时间的味道”。
她提出,我们不应该只卖产品,更应该卖一种生活方式。
一种回归自然,尊重时令,健康、本真的生活方式。
她规划了三个阶段的品牌战役。
第一阶段,深挖品牌故事。把我个人的创业经历,我们对土地的敬畏,我们对产品品质的偏执,全都包装成一个个动人的故事,通过新媒体,传播出去。
第二阶段,打造明星产品。集中资源,把“红颜”番茄和“云溪谷”民宿,打造成两个现象级的IP。
第三阶段,构建品牌社群。通过线上线下的活动,把我们的消费者,凝聚成一个高粘性的社群,让他们成为我们品牌的传播者和拥护者。
整份PPT,逻辑清晰,数据详实,洞察深刻。
甚至,比我心里想的,还要好。
这个女人,这十年,虽然混得不怎么样,但脑子里的东西,没丢。
我关掉PPT,靠在椅子上,久久没有说话。
心里,很复杂。
我本来想看她笑话,想让她知难而退。
结果,她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喜”。
这感觉,就像我一拳打在棉花上,还被棉花里藏着的针,给扎了一下。
不爽。
很不爽。
第二天一早,我召集了所有高管,开品牌战略会。
我让李月,来做这次汇报。
这是她入职后,在公司高层的第一次正式亮相。
会议室里,坐着公司的所有核心人物。
胖子,小苏,还有销售、财务、生产的几个老总。
他们都知道李月和我的关系。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一丝探究和玩味,落在李月身上。
李月站在投影幕布前,脸色平静。
她开始讲PPT。
她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很有条理。
她没有丝毫的紧张。
仿佛她天生,就该站在这个地方。
一个小时的汇报,行云流水。
讲完,她鞠了一躬。
“我的汇报完了,请各位领导提意见。”
会议室里,一片安静。
几个老总,都在看我。
他们知道,今天这场会,真正做决定的人,是我。
胖子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讶和佩服。
小苏的眼神,则有些复杂。有欣赏,也有失落。
我清了清嗓子。
“说得不错。”
我给了四个字的评价。
“但是,太空了。”
我的话锋,陡然一转。
“你说的这些,品牌故事,明星IP,社群运营,听起来很美好。但都是纸上谈兵。”
“我要看到,能落地的东西。”
“就拿你说的第一阶段,深挖品牌故事来说。怎么挖?谁来写?通过什么渠道传播?KPI怎么定?”
“李总监,你能给我一个具体的方案吗?”
我又开始刁难她了。
我知道,我有点不讲道理。
但看到她那副从容不迫的样子,我心里就莫名地不爽。
我就是要打压她,就是要让她知道,在这里,我才是王。
李月似乎早就料到我会这么问。
她没有慌乱。
她从容地切换到PPT的附录页。
“陈总,关于品牌故事的具体执行方案,我也做了一个初步的设想。”
“我建议,成立一个‘品牌内容中心’,独立于市场部和品牌部。”
“这个中心,由我亲自来带。人员,从公司内部,挑选文笔好,对公司文化认同感强的员工。也可以面向社会,招聘专业的写手和视频编导。”
“我们要做三件事。”
“第一,‘山野人物志’。对公司从上到下,从您,到一线的农技师,进行深度访谈,把每个人的故事,都写出来。我们要让外界看到,山野集团,是由一群什么样的人组成的。”
“第二,‘土地的四季’。用纪录片的方式,拍摄我们的农场,从春种到秋收,一年四季的变化。我们要让消费者看到,他们吃的每一口食物,是怎么来的。”
“第三,‘陈默的创业日记’。我希望,能由我来执笔,以您的第一视角,把您这十年的创业故事,写成一个系列连载。这将会是我们品牌故事的核心,也是最能打动人心的部分。”
她说完,看着我。
“至于传播渠道,前期以微信公众号、微博、抖音等新媒体平台为主。KPI,我建议以阅读量、转发量和粉丝增长为核心指标。具体的数字,我会在一周内,给您详细的方案。”
会议室里,再次陷入了安静。
这一次,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真正的,毫无掩饰的震惊。
如果说,刚才那份战略规划,只是让他们觉得“专业”。
那么现在这份具体的执行方案,已经让他们感到了“可怕”。
这个女人,太强了。
她的思维,缜密、周全、滴水不漏。
她不仅想到了要做什么,还想到了要怎么做,谁来做,做到什么程度。
她根本不像一个刚来了三天的“新人”。
倒像是在这家公司,浸淫了三年。
我看着她,心里翻江倒海。
尤其是她说的第三点。
“陈默的创业日记”。
由她来执笔。
以我的第一视角。
她想干什么?
她是想通过这种方式,重新进入我的世界,窥探我这十年的人生吗?
我心底,升起一股强烈的抗拒。
“这个方案,不可行。”
我冷冷地开口。
“为什么?”李月问。
“第一,成立独立的内容中心,会增加公司的管理成本和沟通成本。”
“第二,我不同意把我的个人经历,拿出来当成营销的噱re。”
我的理由,很冠冕堂皇。
但所有人都听得出来,我是在针对她。
李月看着我,眼神里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好的,陈总。如果这个方案不行,我会再出一个新的。”
她没有争辩,没有反驳。
只是顺从。
这让我更不爽了。
我感觉,自己像个无理取闹的小丑。
“散会。”
我扔下两个字,第一个走出了会议室。
那天下午,我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谁也不见。
我烦躁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十年了。
我花了十年时间,把自己从一个泥腿子,变成了身家过亿的“陈总”。
我以为,我已经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把过去的一切,都踩在脚下。
我以为,我可以像猫捉老鼠一样,肆意地玩弄她,欣赏她的窘迫和狼狈。
但现在我发现,我错了。
她不是老鼠。
她是一面镜子。
她一出现,就把我内心深处,那个自卑、敏感、充满怨恨的陈默,照得一清二楚。
我所有的刁难,所有的不讲道理,都源于我内心的不甘。
我不甘心,她当年那么轻易地就否定了我的一切。
我不甘心,她现在还能以一种强者的姿态,重新出现在我面前。
我恨的,不是她的背叛。
我恨的,是那个因为她的背叛,而痛苦了十年的自己。
傍晚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是小苏。
“陈总,您晚饭还没吃吧?我给您带了份简餐。”
她把一个饭盒,放在我桌上。
“谢谢。”我的声音有些沙哑。
“陈总,”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今天会上,您是不是对李总监,太严厉了?”
我没说话。
“我知道,您和她……过去有些事情。”
“但是,我觉得,李总监确实很有能力。她提的那个方案,虽然激进了点,但方向是对的。我们公司现在,就是缺这个。”
“我们一直埋头做产品,但很少抬头看路,不懂得怎么讲故事,怎么跟消费者沟通。”
小苏的话,说到了点子上。
“你是想为她求情?”我看着她。
“不是。”小苏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对公司好的事情,不应该因为个人情绪,而被否定。”
“您是老板,您比我更懂这个道理。”
我看着小苏。
这个比我小五六岁的女孩,眼神清澈,坦坦荡荡。
她的话,像一盆冷水,把我浇醒了。
是啊。
我是老板。
我怎么能因为个人的恩怨,而耽误公司的大事?
那我跟那些被我亲手送进监狱的蛀虫,又有什么区别?
我沉默了很久。
“我知道了。”
我对小苏说。
“你让李月,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十分钟后,李月来了。
她看起来有些憔悴,眼圈还是红的。
估计是哭过了。
“陈总,您找我?”
“坐。”
我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今天会上的方案,我重新考虑了一下。”
“我觉得,可行。”
李月愣住了,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我。
“所以……”
“品牌内容中心,可以成立。由你负责。”
“预算和人员,你做个详细的方案出来,我批。”
“至于……那个‘创业日记’。”我顿了顿,感觉有些艰难。
“也可以做。”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所有的稿子,都必须由我亲自审核。没有我的同意,一个字都不能发出去。”
这是我最后的底线。
我不能让她,随心所欲地,去定义我的人生。
李月的眼睛,瞬间亮了。
那是一种压抑了很久的光芒,重新被点燃的感觉。
“谢谢陈总!我保证,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她站起身,对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看着她重新燃起斗志的样子,我的心里,五味杂陈。
我到底是给了她一个机会?
还是给了她一把,可以再次伤害我的刀?
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品牌内容中心,很快就成立了。
李月展现出了惊人的执行力。
她用一周时间,就搭建好了团队的架子。
有从公司内部挖掘的笔杆子,也有从外面高薪挖来的资深媒体人。
团队的办公室,就在我的办公室隔壁。
我能时常听到,她们那边传来的,热火朝天的讨论声。
“山野人物志”和“土地的四季”两个项目,很快就启动了。
李月带着她的团队,上山下乡,跑遍了我们公司所有的基地和分公司。
他们拍出来的东西,确实不一样。
他们镜头下的农技师,不再是模糊的背景板,而是一个个有血有肉,有故事的人。
他们镜头下的土地,充满了生命力和美感。
这些内容,一经发布,就引起了巨大的反响。
我们的微信公众号,粉丝量在短短一个月内,翻了十倍。
抖音上,关于“土地的四季”的短视频,条条都是百万级的播放量。
很多人留言说,从来不知道,原来农业,可以这么美,这么酷。
“山野集团”,这个名字,第一次,以一种感性的,有温度的方式,进入了大众的视野。
公司的几个老总,都对李月赞不绝口。
连胖子都忍不住跟我说:“默哥,这儿,是真他妈有两把刷子。这钱花得值。”
我没说话。
我知道,她说得对,做得也好。
但我心里,就是过不去那个坎。
尤其是,关于“陈默的创业日记”。
她开始频繁地,找我做“访谈”。
每周两次,每次一个小时。
她会问很多,关于我过去十年的问题。
从我当年为什么没有复读,选择留在农村开始。
到我怎么种下第一片试验田。
怎么赚到第一桶金。
怎么说服村里人,跟我一起搞合作社。
怎么跟那些城里来的收购商,斗智斗勇。
怎么成立公司,怎么拿到第一笔投资……
她问得很细,很专业。
像一个真正的记者。
但我知道,她不是。
她是在通过这种方式,一点点地,拼凑起她缺席的那十年。
每一次访谈,对我来说,都是一种煎熬。
那就像是,把自己已经结痂的伤口,重新撕开,血淋淋地,展示给她看。
那些年,我吃过的苦,受过的罪,流过的汗和泪,被她用一种平静的,探究的目光,一一审视。
好几次,我都想拍案而起,让她滚出去。
但我都忍住了。
因为,我答应过她。
也因为,我想让她知道,她当年放弃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她执笔的第一篇稿子,很快就出来了。
标题是:《陈默的创业日记(一):那年夏天,我没去大学,去了地里》。
她写了我高考失利后,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我爸又摔断了腿,我不得不放弃复读,扛起整个家的那段日子。
她写了我一个人,在烈日下,开垦那片没人要的荒地。
写我晚上睡不着,就去翻那些比砖头还厚的农业书。
写我第一次种的西瓜,因为不懂技术,全烂在了地里,我一个人蹲在地头,哭了一整夜。
她的文笔很好。
没有华丽的辞藻,但很真实,很有力量。
我看着那篇稿子,仿佛看到了十年前的自己。
那个孤独、无助,但眼睛里还燃烧着火焰的少年。
稿子的最后,她写道:
“很多人问我,后悔吗?为了那片土地,放弃了更广阔的世界。”
“我不后悔。”
“因为我知道,我的世界,就在我脚下的这片土地里。”
“我要在这里,种出我的未来。”
我把稿子,从头到尾,看了三遍。
一个字,都没有改。
我回了她两个字:
“可以。”
那篇文章发出去后,爆了。
阅读量,一夜之间,突破了十万加。
评论区里,全是感动和敬佩。
“这才是真正的企业家精神!”
“太燃了!看哭了!”
“从泥土里长出来的梦想,最扎实!”
我的个人IP,一夜之间,被打响了。
连带着,公司的产品销量,都开始往上涨。
李月,又赢了一局。
她用我的故事,证明了她的价值。
我们的关系,也进入了一种很微妙的状态。
在公司,我们是上下级。
是陈总和李总监。
在访谈室,我们是采访者和被采访者。
她挖掘我的过去,我审视她的现在。
我们之间,有一道看不见的墙。
谁也没有,试图去打破它。
直到有一天。
那天,访谈结束,她照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她突然回头,问我:
“陈总,我能问一个,工作之外的问题吗?”
“说。”
“那年……我走之后,你是不是,很恨我?”
她问得很轻,很小心。
我愣住了。
我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地,把这个问题,摆在台面上。
我看着她。
她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
是愧疚?是好奇?还是试探?
我沉默了很久。
久到她以为我不会回答。
“恨。”
我只说了一个字。
“恨不得,你过得比我惨一百倍,一千倍。”
“恨不得,你被人骗,被人踩,被人抛弃,最后流落街头,再来求我。”
我的声音,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每一个字,都是我这十年,在无数个夜里,翻来覆去咀嚼过的怨毒。
她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身体,也微微发抖。
“那……现在呢?”她又问。
“现在?”我笑了。
“现在,我感谢你。”
“感谢你当年的看不起,感谢你当年的抛弃。”
“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我。”
“所以,李月,你不用愧疚。”
“你是我成功路上,最好的一块垫脚石。”
我说完,看到她的眼泪,又一次,掉了下来。
无声无息。
这一次,我心里,竟然有了一丝快意。
一种报复的快意。
她什么都没说,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那天之后,她有好几天,都没再来找我。
公司的气氛,也变得有些诡异。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我们俩之间,出问题了。
胖子又来找我。
“默哥,你跟她说什么了?我听小苏说,李月这几天,魂不守舍的,班都不想上了。”
“没什么。”我说。
“还没什么?”胖子急了,“默哥,我跟你说,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但你不能这么作啊!现在公司品牌刚有起色,全靠她撑着。你把她气跑了,谁来接这个摊子?”
“跑不了。”我很有把握。
她欠着房贷,她爸还等着医药费。
她比我,更输不起。
果然,一个星期后,她又敲响了我办公室的门。
“陈总,这是下一期‘创业日ring记’的稿子,您看一下。”
她把稿子放在我桌上,全程没有看我一眼。
公事公办的样子。
我拿起来看。
这一次,她写的是我怎么带着村里人,一起搞合作社,又是怎么被第一批收购商坑了,亏得血本无归,差点被村民打死的那段经历。
稿子写得很好,一如既往。
但我看到最后一段,眉头皱了起来。
她在结尾写道:
“那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天。我站在村口,看着那些曾经信任我的乡亲,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我。我第一次,对自己的选择,产生了怀疑。”
“就在那时,我收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我把它,烧了。”
我把稿子,重重地拍在桌上。
“这一段,谁让你写的?”
我站起来,死死地盯着她。
这件事,我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
包括胖子。
她是怎么知道的?
李月被我的反应吓了一跳。
“我……我找当年的村长核实过……”她小声说。
“你凭什么!”我怒吼道,“你凭什么去揭我的伤疤!你凭什么把我最不堪,最狼狈的样子,写出来给所有人看!”
“我不是……”她想解释。
“你就是!”我打断她,“你就是想告诉我,你当年走,是走对了!你就是想告诉我,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你滚!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我指着门口,歇斯底里。
我失控了。
那件被我深埋了十年的事,是我心里最大的一根刺。
我考上了。
我当年,是考上了的。
虽然只是一个普通的二本。
但录取通知书寄到的时候,我爸刚好从脚手架上摔下来,断了腿。
家里所有的钱,都拿去做了手术。
我看着那张通知书,又看看躺在床上呻吟的我爸,还有哭得快要断气的我妈。
我还能怎么办?
我只能,把它烧了。
然后骗所有人,我落榜了。
这件事,是我最大的秘密,也是我最大的心结。
我以为,它会烂在我肚子里一辈子。
没想到,被她,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挖了出来。
还准备,公之于众。
李月被我吼得愣住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陈默,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又叫了我的名字。
“我只是觉得,这一段,才是你整个故事里,最闪光的地方。”
“它证明了你的担当,你的牺牲。”
“它比你后来赚多少钱,做多大事业,都更能体现你的价值。”
“我没有想揭你伤疤,我只是……心疼你。”
她最后三个字,说得声音很轻。
但我听到了。
心疼我?
她凭什么心疼我?
“我不需要你的心疼!”我冷笑,“收起你那套廉价的同情心!”
“稿子拿回去,重写!”
“这一段,一个字都不许留!”
李月看着我,眼神里是深深的失望和悲哀。
她什么都没说,拿起稿子,默默地走了出去。
我们之间,彻底闹僵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们除了必要的工作交接,再也没有任何私人交流。
公司里,关于我们的流言蜚语,也越来越多。
有人说,我是故意把前女友招进来,进行报复。
也有人说,我们俩可能要旧情复燃。
小苏看我的眼神,也越来越不对劲。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主动来我办公室,跟我聊工作,聊生活。
她变得客气,疏远。
我知道,她误会了。
但我懒得解释。
我的生活,因为李月的出现,被搅得一团糟。
就在这时,公司出事了。
我们最大的竞争对手,“宏远集团”,突然发难。
他们买通了几个美食博主和自媒体大V,集中发布了一批黑稿。
说我们山野集团的有机蔬菜,是假的。
说我们用普通的蔬菜,冒充有机,高价售卖。
还配上了几张不知道从哪里拍来的,我们的蔬菜大棚里,有农药瓶子的照片。
一时间,舆论哗然。
“山野集团,人设崩塌”的话题,冲上了微博热搜。
公司的股价,应声大跌。
合作的渠道商,纷纷打来电话,质问情况。
消费者退货的订单,像雪片一样飞来。
公司,陷入了成立以来,最大的一场危机。
我立刻召开了紧急会议。
所有高管,都面色凝重。
“查!”我下令,“给我查清楚,照片是哪里来的!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胖子立刻带人去查。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照片是伪造的。
P图的。
我们所有的生产环节,都符合有机标准,经得起任何检测。
但问题是,现在没人信。
消费者只相信他们看到的“实锤”。
我们陷入了百口莫辩的境地。
“开新闻发布会!”销售老总急道,“我们把检测报告都拿出来,澄清事实!”
“没用的。”李月突然开口,声音很冷静。
所有人都看向她。
“现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单方面地澄清,只会被认为是‘洗白’。”
“消费者已经被情绪煽动了,他们听不进道理。”
“那你说怎么办?”销售老总没好气地说,“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公司完蛋吧!”
“我们不能自己说自己好。”李月看着我,“我们要让别人,替我们说。”
“谁?”
“让最权威,最挑剔,最有公信力的人,替我们说。”
“我建议,立刻邀请全国一百家主流媒体的记者,和一百名消费者代表,组成一个‘百人观察团’。”
“让他们来我们所有的生产基地,进行24小时无死角的参观和监督。”
“把我们所有的生产流程,所有的监控录像,所有的检测报告,全部对他们开放。”
“让他们自己去看,自己去判断。”
“同时,全程直播。”
李月的话,让整个会议室,都安静了下来。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计划。
把公司所有的底牌,都亮给外界看。
一旦任何一个环节,有一点点瑕疵,都会被无限放大。
那我们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这是一场豪赌。
赌上整个公司的命运。
“我不同意!”胖子第一个反对,“风险太大了!万一哪个环节出点岔子,或者被宏远的人混进来捣乱,怎么办?”
“是啊,太冒险了。”其他几个老总也附和。
所有人都看着我,等我做决定。
我看着李月。
她也看着我。
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和信任。
我知道,她在赌。
她在赌,我对自己的产品,有百分之百的信心。
她也在赌,我相信她的专业判断。
我沉默了很久。
然后,我开口。
“就按李总监说的办。”
“出了任何问题,我一个人承担。”
所有人都惊呆了。
胖子还想说什么,被我一个眼神制止了。
“李月,这件事,你全权负责。”
“需要任何资源,公司无条件支持。”
“谢谢陈总。”
那一刻,我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感激。
接下来的72小时,李月和她的品牌部,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
他们不眠不休,联系媒体,筛选消费者,制定接待方案,布置直播设备……
每一个细节,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三天后,“百人观察团探访山野集团”的活动,正式启动。
全国的目光,都聚焦在我们这个小小的农业公司身上。
直播间里,一开始,全是质疑和谩骂。
“装模作样,肯定都是提前安排好的。”
“等着看他们怎么翻车。”
但随着直播的进行,风向,开始慢慢变了。
当观察团的成员,亲眼看到我们干净整洁的种植大棚。
看到我们的工人,像对待孩子一样,小心翼翼地侍弄着每一颗菜苗。
看到我们的农技师,对着一堆数据,讨论着土壤的酸碱度和微量元素。
看到我们的检测中心,那些价值千万的精密仪器,对每一批产品,进行着严苛的检测。
直播间的弹幕,开始变了。
“我靠,这比我家的厨房还干净。”
“原来种菜,是这么高科技的事情?”
“那些说人家是假有机的,脸疼吗?”
当李月,把宏远集团伪造照片的证据链,清晰地展示在所有镜头前时。
整个舆论,彻底反转。
“宏远集团,太恶心了!恶意竞争!”
“支持山野!良心企业不能被这么欺负!”
“陈总牛逼!敢这么玩的,全国找不出第二家!”
我们的危机,不仅解除了。
反而,变成了一场,效果空前的品牌营销事件。
山野集团,通过这场直播,彻底坐实了“行业标杆”和“业界良心”的地位。
公司的股价,不降反升,一路飙,创下了历史新高。
产品的订单,更是爆了。
我们,打了一场,史诗级的翻身仗。
庆功宴上,所有人都喝多了。
胖子抱着我,又哭又笑。
“默哥,我服了!我收回我以前说的话,李月那儿,就是咱们公司的贵人!”
我笑了笑,没说话。
我端着酒杯,走到角落里。
李月一个人,正安静地看着窗外。
她没怎么喝酒,脸上却带着一丝红晕。
是激动的。
“这次,谢谢你。”
我走到她身边,由衷地说。
没有你,公司这次,可能真的就完了。
她回头,看了我一眼。
“这是我应该做的。”
“毕竟,你给我开了那么高的工资。”
她的话,又把我们拉回了那道看不见的墙的两边。
我沉默了。
“那篇稿子……”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
“你说的,是对的。”
“是我,太狭隘了。”
李月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主动提这件事。
“没关系。”她说,“我能理解。”
“不,你不理解。”我摇了摇头。
“李月,你知道吗?”
“当年,我烧掉那份通知书的时候,我心里想的,全是你。”
“我想,如果我上了大学,我们是不是,就不会分手了?”
“如果我跟你去了上海,我们是不是,就能有未来了?”
“我把所有的错,都归结到,我没能离开这片土地上。”
“所以,我恨这片土地,也恨你。”
“我花了十年时间,想证明,留在这里,我也能成功。想证明,你当年的选择,是错的。”
“但直到今天我才发现,我真正在意的,从来不是你错了,还是我对了。”
“我在意的,只是,我再也回不到那个,可以和你站在一起的夏天了。”
我说完,一口喝光了杯里的酒。
心里,像是卸下了一块压了十年的石头。
李月看着我,眼圈,又红了。
“陈默……”
她走上前一步,想说什么。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小苏。
“陈总,你在哪儿?大家都在找你合影呢。”
“好,我马上过去。”
我挂了电话,对李月说:
“我过去了。”
我转身,留给她一个背影。
我怕,我再多待一秒,就会做出什么,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那天晚上,我喝了很多酒。
最后,是小苏和胖子,把我送回了家。
第二天,我是在头痛中醒来的。
我收到了李月的辞职信。
邮件里,她只写了短短几句话。
“陈总,谢谢你给了我这个机会,让我重新认识了你,也重新认识了自己。”
“我在山野集团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那份‘创业日记’,剩下的部分,我已经交接给了小苏,她会完成得很好。”
“祝你,也祝山...野集团,前程似锦。”
“再见,陈默。”
我看着那封邮件,久久没有说话。
她还是走了。
在我终于,决定要面对过去的时候。
她选择了,离开。
我没有回邮件,也没有给她打电话。
我知道,这是我们之间,最好的结局。
我们就像两条相交线。
有过一个短暂的交点,然后,就注定要,渐行渐远。
一个月后。
我在小苏整理的稿子里,看到了“创业日记”的最后一章。
是李月写的。
标题是:《再见,那个留在夏天的少年》。
她没有写我后来的成功。
她只写了,她去火车站那天。
她写道:
“我走上火车的时候,没有回头。”
“我不敢回头。”
“我怕一回头,就再也走不了了。”
“我知道,他就在那里看着我。那个眼睛里有星星,笑起来有太阳的少年。”
“我知道,我弄丢了,我这辈子,最宝贵的东西。”
“但我不后悔。”
“因为我知道,他是一只雄鹰,他不该被我这个小小的鸟笼,困在那个小小的村庄里。”
“他应该,去飞。”
“哪怕,代价是,折断我的翅膀。”
“十年后,我回来了。”
“我看到了他。他飞得很高,很高。”
“他有了自己的天空,自己的王国。”
“而我,终于可以,安心地,落地了。”
“再见了,陈默。”
“再见了,我爱过的,那个留在了夏天的,最好的少年。”
我看着那篇稿子,眼泪,不知不觉,流了满脸。
原来,她不是不爱。
她是,爱得太深。
我冲出办公室,开车,往机场赶去。
我不知道,她要去哪里。
我也不知道,找到她,我能说什么。
但我只想,见她一面。
告诉她,我都知道了。
但是,我还是,晚了一步。
当我赶到机场时,广播里,正播报着,飞往上海的航班,已经起飞。
我站在人来人往的出发大厅,像个傻子一样,站了很久。
手机响了。
是胖子。
“默哥,你在哪儿呢?小苏找你都快找疯了!”
“怎么了?”
“宏远集团的老总,托人带话,想约你见个面,谈谈收购他们公司的事!”
我愣住了。
然后,笑了。
是啊。
我的人生,还在继续。
我还有我的王国,要去征服。
我挂了电话,给小苏发了条信息。
“告诉对方,明天上午十点,山野集团会议室,我等他。”
然后,我删掉了李月的手机号码。
我转身,走出了机场。
外面的阳光,很好。
我仰起头,眯着眼睛,看着天空。
仿佛看到了,一只雄鹰,正展翅高飞。
而在更高更远的地方,是属于我的,无垠的蓝天。
我的故事,还没有结束。
它才刚刚,真正开始。
来源:豁达鲸鱼S4pw3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