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沉塘那日,丈夫亲手将我按入猪笼,五年后儿子高中

B站影视 电影资讯 2025-10-27 20:53 1

摘要:我被沉入池塘那天,镇子热闹得像赶大集。全镇子的人都跑来,就为瞧我的笑话。

我被沉入池塘那天,镇子热闹得像赶大集。全镇子的人都跑来,就为瞧我的笑话。

人群中,一个满脸褶皱的老妇人撇着嘴,尖声议论:“瞧瞧这曲家的状元夫人,竟做出不守妇道之事,跟人私通还被抓了现行!”旁边一个年轻小伙跟着起哄,双手挥舞:“是啊,真是丢尽了曲家的脸面!”他们唾沫横飞,你一言我一语。

我的丈夫曲文轩,曾信誓旦旦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在外人眼中是温文尔雅的君子。此刻,他铁青着脸,呼吸渐粗,双手死死地将我往冰冷的猪笼里按。他眼神中满是被玷污名声后的暴怒与厌弃,咬牙切齿地吼道:“沈清宁,我们曲家哪点对不起你,你竟做出这等败坏门风的丑事!今天,我就亲手清理门户!”

我拼了命地挣扎,双脚在水里乱蹬,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嘴里塞着的破布,让我只能发出绝望的“呜呜”声。我想告诉他,我是被人陷害的。

刺骨的河水争先恐后地灌进我的口鼻。我呼吸困难,意识渐渐模糊。就在意识快要消散的最后一秒,我看到了年仅五岁的儿子曲渊。

他被两个粗壮的家丁死死地按在泥地上,小脸憋得通红,双手在地上乱抓。他那双原本清澈的眼睛里,清晰倒映着我不断下沉的身影,恨意如汹涌的潮水般翻涌。

等我再度睁开眼,已化作一缕孤魂,飘荡在曲家大宅上空。

我看见曲文轩把我儿子像拴狗一样,拴在院子里的槐树下。他手里握着马鞭,眼睛瞪得像铜铃,恶狠狠地说:“你这个孽种!你那个不要脸的娘已经死了,你这种东西也不配活在世上!”说完,马鞭毫不留情地狠狠抽在儿子身上。

稚嫩的后背上,鞭痕纵横交错。可我的渊儿,紧咬着嘴唇,一声都没哭。他用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的亲生父亲,那眼神,像一匹潜伏在黑暗中、等待时机的孤狼。

我就这么死了。

死在嫁进曲家的第六个年头,死在一个能把骨头冻僵的初冬。

我的魂魄轻飘飘的,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锁在曲家大宅,哪儿都去不了。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的一切,像一出既荒唐又悲哀的闹剧。

我看见我的婆婆,平日里总把我夸得天花乱坠的曲老夫人。此刻,她眼睛放光,指挥着下人清点我的嫁妆。她拿起一个白玉观音,爱不释手地抚摸着,说道:“这个白玉观音可是个老物件,得收好了。”又拿起那对点翠簪子,笑眯眯地说:“还有这对点翠簪子,正好拿去给如眉戴。”

她嘴里的如眉,是我的远房表妹柳如眉。此时,她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裳,装作哀伤的样子,小鸟依人地偎在曲文轩怀里,娇滴滴地安慰道:“表哥,你别太难过了。姐姐她……也是一时想不开,以后不是还有我,还有渊儿陪着你嘛。”

曲文轩顺势将她搂得更紧,脸上装出悲痛的样子,声音却冷得像冰碴子:“别跟我提那个孽种!”

我的心,若魂魄有心的话,被这句话狠狠刺痛。

孽种?那可是他的亲生骨肉啊!

我飘到院子里,看见渊儿被一根粗糙的麻绳拴在光秃秃的老槐树下。

初冬的风像刀子般刮在他瘦小的身上,他的小脸冻得发紫,嘴唇干裂,渗出丝丝血丝。

府里的下人路过他身边时,都像躲避脏东西一样绕着走。一个胖丫鬟捂着鼻子,小声嘀咕:“瞧,就是那个贱人生的儿子。”

另一个小厮也不屑地说:“这么小就一脸晦气,跟他娘一个德行。”

还有一个老嬷嬷阴阳怪气地说:“老爷吩咐了,不准给他饭吃,让他自个儿好好反省反省!”

我的渊儿,平日里我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心肝宝贝,转眼间成了家里最卑贱的存在。

他没哭,也没闹。

他安静地站着,小小的身体挺得笔直,像一棵扎根在悬崖上的小松树,倔强得让人心疼。

他看着正厅里那对相互依偎的狗男女,看着那些对他指指点点的下人,眼睛里燃烧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火焰。

那是恨。

我从没想过,这个词会这么早出现在我五岁儿子身上。

我发了疯似的想冲过去抱住他,想用我虚无 的身体为他挡住哪怕一丝寒风。

“我一定要保护他!”我在心中呐喊着,一次次冲向他。然而,每次都从他身体里穿过去,双手徒劳地抓着空气,什么都抓不住,什么都做不了。

我眼眶发红,声音带哽咽,只能无助又绝望地看着这一切。

夜色降临。

曲府里灯火通明,欢声笑语阵阵传出。

柳如眉亲自走进厨房,忙碌起来。不一会儿,桌上摆满了曲文轩爱吃的菜肴。

曲老夫人紧紧拉着柳如眉的手,脸上堆满笑容,热情地说道:“我的好儿媳,辛苦你啦。”那亲热劲儿,就像多年未见的至亲。

可却没有一个人想起,那个被拴在院子里,已然一天一夜没吃没喝的孩子。

也没有一个人记起,我这个被他们认定“不守妇道”的原配,才刚被他们亲手按进冰冷的河水里。

后半夜,冰冷的冬雨淅淅沥沥地下起来。

雨水很快打湿了渊儿的头发和衣裳。他冻得浑身颤抖,小小的身躯渐渐支撑不住,缓缓倒了下去。

“渊儿!”我发出凄厉的尖叫。然而,声音被无情的风雨吞噬,消散在夜空中。

就在我以为孩子要在他亲生父亲的冷漠中死去时,一个瘦小的身影,撑着一把破旧的油纸伞,鬼鬼祟祟地跑到了槐树下。

是府里负责打扫的哑巴婆子。

她是我带过来的陪嫁下人。偌大的曲府里,唯有她还记得我的一点好。

她迅速解开渊儿身上的绳子,将他小小的身体紧紧搂在怀中。接着,她脱下自己还算干爽的外套,严严实实地把他裹起来。

做完这些,她从怀里掏出一个还有余温、硬得像石头的馒头,塞进渊儿手里。

渊儿似乎冻得麻木了,呆呆地看着哑巴婆子,一动不动。

哑巴婆子急得“啊啊”比划着,眼神里满是焦急,仿佛在说:“孩子,快吃啊。”

过了许久,渊儿才缓缓抬手,小口啃着那几乎能硌掉牙的冷馒头。

他吃得很慢,很认真,仿佛在品尝世间最美味的佳肴。

两行滚烫的泪水,顺着他脏兮兮的小脸滑落,混进了嘴里的馒头渣。

那味道,必定苦涩无比。

我望着他,只觉心被一片片割碎。

我的魂魄被困在这方寸之地,开始了长达十年、永无止境的煎熬。

我死后第七天,是我的头七。

按风俗,家人应设灵堂、烧纸钱。

可曲府上下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

因为这天,我的丈夫曲文轩要正式迎娶柳如眉进门。

他连三个月孝期都等不及,找了个“冲喜”的荒唐借口,名正言顺地将柳如眉扶正。

“真是天大的笑话!”我在心中愤怒地骂道。我这正妻尸骨未寒,他却急着为我的“死”冲喜。

婚礼虽不算铺张,但该有的排场一样不落。

曲文轩身着刺眼的大红喜袍,那张道貌岸然的脸显得愈发俊朗。

柳如眉头戴凤冠,身披霞帔,嘴角上扬,眼底泛着笑意。

他们并肩站在厅堂之上,接受众人的道贺与祝福。

而我的儿子曲渊,被关在阴暗潮湿的柴房里。

我飘进柴房,见他蜷缩在稻草堆里,身上还是那件单薄的旧衣服。

他似乎发了高烧,小脸通红,嘴里含糊念叨着。

我凑近细听。

“娘……娘……”

一声声呼唤,如钝刀在我心上割。

“渊儿,娘在,娘就在这儿……”我徒劳地伸手,想触碰他滚烫的额头。

可指尖带去的,只有一片虚无的冰冷。

外面宾客的喧闹、喜庆的奏乐,与柴房的死寂形成鲜明对比。

突然,柴房的门被一脚踹开。

一个喝得醉醺醺的管家,带着两个小厮摇摇晃晃走进来。

管家打着酒嗝,满脸鄙夷地吼道:“小杂种,夫人让你滚过去敬茶!”

渊儿烧得迷糊,一时没反应。

管家顿时火冒三丈,呼吸渐粗,指节攥紧泛白,上前一脚踹在渊儿身上,骂道:“跟你说话呢!耳朵聋了?!”

渊儿小小的身体像破布袋般滚到一旁,痛得闷哼一声,总算清醒些。

他缓缓抬头,黑漆漆的眼睛如两口深井,死死盯着管家。

那眼神中的寒意,让醉醺醺的管家都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但很快,管家恼羞成怒,吼道:“嘿!你个小杂种还敢瞪老子?反了天了你!”

他冲着小厮吼道:“把他给我架到前厅去!”

就这样,高烧不退的儿子,被两个成年人粗鲁地架着,像拖死狗一样,拖到了喜气洋洋的前厅。

柳如眉高高坐在主位上,看着被拖进来的曲渊,眼中飞快地闪过…… 过一丝得意的恶毒。

她优雅地端起一杯茶,嘴角噙着一抹浅笑,柔声对曲文轩说道:“夫君,也该让渊儿给妾身敬茶了,往后啊,我便是他的母亲了。”

曲文轩自始至终都未瞧曲渊一眼,只是温柔地冲着柳如眉笑了笑,轻声应道:“嗯,这些事你做主便好。”

一个下人快步上前,强行将茶杯塞到曲渊手里,接着用力按着他的头,大声催促:“快点!给新夫人敬茶!”

曲渊跪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体晃晃悠悠,似随时都会倒下。

他望着杯中晃动的茶水,又缓缓抬头,看向高座上那对衣着光鲜的男女。

他的父亲,正满眼宠溺地看着身边的女人。

而那个女人,身着本该属于他母亲的凤冠霞帔,稳稳占据着本该属于他母亲的位置。

突然,曲渊笑了。那笑容极为诡异,出现在一个五岁孩子的脸上,让人看了不禁毛骨悚然。

他慢慢端起茶杯,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一步一步,缓缓朝着柳如眉走去。

柳如眉看着他,脸上挂着慈母般的假笑,声音轻柔:“好孩子,快到我这儿来。”

曲渊走到了她的面前。所有人都以为他会乖乖敬茶。

就在下一秒,他猛地扬起手,将一整杯滚烫的茶水,劈头盖脸地泼在了柳如眉那张娇美的脸上!

“啊——!”柳如眉发出一声惨叫,双手捂住脸,倒进了曲文轩的怀里。

在场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

曲文轩勃然大怒,一脚将曲渊踹翻在地,怒声咆哮:“畜生!你竟敢伤害你的母亲!”

曲渊趴在地上,咳出一口鲜血。

他抬起头,咧开嘴,用尽全身力气,一字一句地嘶吼道:

“我没有母亲!我娘已经死了!是你们这群凶手害死了她!”

“你这个毒妇,根本不配做我的娘!”

整个大厅瞬间寂静无声。

所有宾客都用惊恐又复杂的眼神,看着这出闹剧。

曲文轩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像是被人当众扇了无数个耳光。

他气急败坏,指着地上的曲渊,对下人怒吼:“把他给我拖下去!关进祠堂!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准放他出来!”

我的渊儿,就这样被拖走了。

他没有再哭喊,只是用那双淬了剧毒般的眼睛,死死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我看着柳如眉被烫得红肿的脸,看着曲文轩暴跳如雷又难堪的神情,看着满堂宾客的窃窃私语。

我的心里没有一丝快意,只有无尽的悲凉。

我的渊儿,他才五岁啊。

他用他唯一能想到的方式,为我进行了一场微不足道却赌上性命的复仇。

而我这个做母亲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能为力。

从那天以后,曲渊的日子坠入了无间地狱。

他被关在祠堂三天三夜。期间,没人给他吃的,也没人给他喝的。

等他被放出来时,整个人瘦得脱了相。高烧转成重病,整日整夜咳嗽,声音像是要把心肝肺都咳出来。

柳如眉假惺惺地对外宣称,请了城里最好的大夫为他诊治。可实际上,只让府里那个半吊子庸医,随便开了几服黄连汤灌给他。

那药汁苦得能让人呕出胆汁。可我的渊儿,每次都面无表情地一饮而尽。

他心里清楚,只有活下去,才有报仇的希望。

他的病拖了很久才慢慢好转,但落下了病根。每到天冷,就会咳得撕心裂肺。

柳如眉成了曲府名正言顺的主母,开始变着法折磨曲渊。

克扣他的饭菜,成了常事。

别的少爷小姐吃山珍海味,穿绫罗绸缎。而我的渊儿,永远只有一碗糙米饭和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

府里的下人们都是势利眼,开始肆无忌惮地打骂他。

我曾亲眼看见,管家的儿子,一个比渊儿小一岁的胖小子,叉着腰,指着渊儿的鼻子骂他是“野种”,还把一碗喂狗的剩饭扣在他头上。

渊儿没有还手,也没有争辩。

他只是默默承受这一切,然后走到河边,蹲下身子,用冰冷的河水冲洗头发和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过。

可我知道,那些羞辱与痛苦,如同一根根无形的毒刺,深深扎进了他幼小的心灵。他埋下希望的种子,看着它发了芽,一心期盼着有朝一日能长成参天大树,将那些施加于他的羞辱,统统加倍奉还。

他愈发沉默寡言,愈发不引人注目。

宛如府里的一道影子,悄然出现,又悄然消失。

众人几乎忘却,曲家还有这么一位嫡长子。

曲文轩更是直接将他视作空气。

“他就是我辉煌人生的最大污点,是我状元郎名声上洗不掉的瑕疵。”曲文轩皱着眉头,满脸嫌弃地对柳如眉说道。他厌恶见到曲渊,只因那张脸总会让他想起我这个“不贞”的妻子。

几年后,柳如眉诞下一子,取名曲琅。

曲琅的降生,让曲渊的处境愈发艰难。

曲文轩将全部父爱倾注在小儿子身上,对他呵护备至,寄予厚望。

而曲渊,彻底成了多余之人。

七岁那年,到了上学的年纪。

曲文轩花重金请城中最好的夫子,专门为曲琅启蒙。

渊儿渴望读书。

他偷偷躲在学堂窗外,踮起脚尖,专注聆听夫子讲课。

夫子发现了他,皱着眉头,赶忙跑去告知曲文轩。曲文轩怒目圆睁,手指着他狠狠斥责:“你这罪妇生下的儿子,读什么书?你有何资格读书?给我滚回你的狗窝去!”

我瞧见渊儿紧攥着小拳头,指甲深深陷进肉里。他没有反驳,只是深深地看了曲文轩一眼,然后默默转身离去。

从那以后,他再没靠近过学堂。

我以为他放弃了。

一天深夜,我看见他像狸猫般,轻手轻脚溜进曲文轩的书房。

曲文轩的书房是他的骄傲,藏着上万卷珍本书籍。他不许任何人随意进出,尤其是曲渊。

我看到渊儿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踮起脚尖,从书架最下层抽出一本蒙着厚尘的《三字经》。他如获至宝,紧紧将书抱在怀里,又悄然溜出。

回到那间四处漏风的破旧小屋,他点亮一盏昏暗的油灯。

借着那豆大的光芒,他艰难地辨认书上的字。

遇到不认识的字,他就用木炭在地上反复描摹,直至将字形刻在脑中。

原来,他从未放弃。

白天,他给府里下人打杂,劈柴、挑水、扫院子,只为换点剩饭。

他听识字的下人念家信,偷偷记下字的发音和写法。

他去厨房帮哑巴婆子烧火,哑巴婆子善良地用烧火棍在灶台灰烬上教他写字。

他就用这种最笨拙、最原始的方式,开启了求学之路。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书房里的书,被他一本本“偷”出,又一本本放回。

地上的炭笔字迹,擦了又写,写了又擦。

他的双手因常年干粗活,布满茧子和伤口。

他的身体因长期营养不良,比同龄人瘦弱矮小。

但他的双眼却愈发明亮,如黑夜里最闪耀的星辰,充满智慧与不屈。

我望着他,忍不住想:若我还在,渊儿会是怎样?

他定会坐在窗明几净的学堂,穿着整洁衣服,跟着城里最好的夫子读书。

他会无忧无虑地长大,成为比他父亲更出色的读书人。

而不是像如今这般,如阴暗角落里的野草,拼命从石缝中汲取养分,挣扎着向上生长。

可野草往往拥有顽强的生命力。

一旦见到阳光,便会以燎原之势覆盖大地。

时间一晃,十年过去了。

这十年,我眼睁睁看着曲渊从五岁孩童长成十五岁少年。

他个子长高了,五官逐渐长开,眉眼间有我和曲文轩的影子,却比曲文轩多了几分凌厉冷峻。

他常年沉默,府里人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柳如眉见他向来安分守己,似乎并无威胁,针对他的打压便逐渐放松。

偶尔想起,会讥讽他:“哟,还在这府里赖着啊。”瞧见他那毫无反应的脸,她又觉自讨没趣,便不再理会。

曲文轩官运愈发亨通。

凭借状元郎的才名,还有岳家(即柳如眉的娘家)在朝中的扶持,他的官位一路攀升,做到了从三品的吏部侍郎,在京城也是响当当的人物。

曲家看似蒸蒸日上。

所有人都沉醉在这虚假的荣光里,唯有我和我的儿子例外。

十五岁那年,曲渊做了个重要决定。

他要离开曲家。

那天,他头一回,也是最后一回,主动跪在曲文轩面前。

“父亲,”他开口,声音略带沙哑 带着少年人的青涩,他神色平静得毫无波澜,跪在地上,双手抱拳,说道:“儿子今年十五了,不想再白白消耗家中米粮,恳请父亲准许我外出谋生。”

此时,曲文轩正逗弄着最疼爱的小儿子曲琅。听到这话,他眼皮都懒得抬,漫不经心地问:“哦?你想去哪儿?”

“去参军。”曲渊声音坚定。

曲文轩这才正眼看他,眼神里满是审视与轻蔑,上下打量着他,嘲讽道:“参军?就你这瘦得像竹竿的身子,恐怕连刀都提不起,去了战场也是白白送死。”

曲渊依旧笔直跪着,眼神坚定,不卑不亢地回应:“生死有命。”

曲文轩冷笑一声,双手抱胸,心里想着:他压根不信曲渊有建功立业的雄心,只当他是受不了府里的苦日子,想找借口逃走。

“罢了,你想去就去。”曲文轩挥了挥手,“丑话说在前头,你踏出这家门,就不再是我曲家的人,生死与曲府无关。将来也不许打着我曲文轩的名号在外招摇。”这话,等同于和曲渊彻底断绝父子关系。

“儿子明白。”曲渊平静地磕了三个头,每个都磕得响亮而决绝,“多谢父亲……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最后这八字,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

我望着他挺直的背影缓缓站起,没有一丝留恋,决然走出曲府大门。我的心,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我知道,他并非真要参军。他只是需要个理由,一个能光明正大离开囚禁他十年牢笼的理由。

他走那天,只有个瘦小身影在门后偷偷抹泪,是哑巴婆子。她眼眶泛红,悄悄往曲渊的包袱里塞了几个煮熟的鸡蛋,还有她攒了大半辈子的几块碎银子。

曲渊对着她深深鞠了一躬。那是他在这冰冷宅子里得到的唯一温暖。

少年单薄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长街尽头。我的魂魄,第一次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我被束缚在大宅里,根本跟不出去。

我不知道渊儿要去哪,也不知他一人在外如何活下去。我会不会,从此再也得不到他的消息?

我日夜飘在曲府门口,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满心不安与煎熬。

接下来三年,我没得到曲渊的任何消息。他如石子沉入大海,没激起半点涟漪。

曲文轩官位又升,做到了吏部尚书。柳如眉的儿子曲琅长成翩翩少年,仗着父亲权势,在京城斗鸡走狗,成了十足的纨绔子弟。

整个曲家,都沉浸在虚假的繁华中。

直到三年后的春天。新一届科举考试放榜,京城为之轰动。

因为这届状元郎身世传奇。他叫曲渊,年仅十八岁,连中三元,是本朝开国以来最年轻的状元郎。

更传奇的是,没人知道他的家世,只知他三年前孤身来京城,寄居在城南破庙,白天替人抄书为生,晚上苦读到深夜。

消息传到曲府时,曲文轩正和同僚饮酒作乐。当听到“曲渊”这两个字时,手中的酒杯“哐当”一声,直直坠落到地上。

“你说……新科状元叫什么名字?”曲文轩呼吸渐粗,声音颤抖着问。

下人连忙回道:“回老爷的话,叫曲渊,渊博的渊。”

刹那间,曲文轩的脸变得惨白如纸。他踉跄着跑出去,一把从下人手里抢过皇榜拓印。

看到那熟悉又陌生的名字高高挂在榜首,他整个人僵在原地,喃喃自语:“真的是他!真的是那个被我亲手赶出家门,被我视为一生耻辱的儿子!”

整个曲府炸开了锅。

柳如眉不敢置信,手指捏紧手里的帕子,尖声道:“这……这怎么可能?那个小畜生……他怎么可能中状元?”

曲老夫人激动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急切说道:“状元!我们曲家又出了一个状元!快,快派人去把他接回来!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啊!”

他们忘了当初绝情地将曲渊赶出家门,忘了那句“是死是活,都与曲府无关”的狠话。

如今,曲渊是光芒万丈的新科状元,是能给曲家带来无上荣耀的麒麟之子。他们理所当然地觉得,曲渊就该回来,就该认祖归宗。

曲文轩亲自带人,备上丰厚礼物,浩浩荡荡前往曲渊居住的破庙。

我的心焦灼到极点。既盼着曲文轩找到他,又怕他被这些人找到。我怕我的渊儿,会因这突如其来的荣耀,忘了那些年刻在骨子里的伤痛。 的血海深仇。

我满心担忧,怕他会被曲文轩那几句虚伪的“父子情深”蛊惑,一时心软。

曲文轩带着一行人寻到破庙,只见庙内早已空空荡荡。

破旧的桌子上,静静躺着一张纸条。

上面八个大字,笔锋刚劲凌厉,似要穿透纸张。

“断绝之日,恩义已绝。”

曲文轩盯着纸条,气得浑身颤抖,手指着纸条,怒目圆睁:“反了!真是反了天了!他这是不认我这个当爹的了!我含辛茹苦将他养大,如今他功成名就,就想一脚踹开我们曲家!简直就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他在破庙里暴跳如雷,全然忘了自己当初那些绝情的话。

我看着他那虚伪至极的嘴脸,眉头紧皱,只觉一阵恶心。

找不到曲渊,曲文轩一脸悻悻,无奈而归。

他盘算着动用吏部尚书的权力,在曲渊仕途上使绊子。

可很快他就发现,根本无从下手。

原来,曲渊殿试对答如流,深得皇上欢心。

皇帝赞不绝口,当即下旨封他为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还钦点他做太子侍读。

这是何等的恩宠荣耀!

众人都看得出,这位年轻状元郎前途不可限量。

无数豪门贵族,纷纷动了心思,想把女儿嫁给他,想方设法拉拢这位朝堂新贵。

但曲渊,一一拒绝。

他没去住皇帝赏赐的状元府邸,而是自己寻了处清净小院住下。

除了上朝,他基本足不出户,不与任何人结交。

他如一颗孤高星辰,冷冽、明亮,带着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曲家几次派人上门,想让他“认祖归宗”。

每次,管家都冷冰冰地将人拒之门外。

最后一次,曲文轩亲自上门,在门外等了三个时辰,始终没见到曲渊。

管家从里面走出来,面无表情地说:“曲大人,我家大人说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与曲府,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这下,京城人都知道了。

新科状元曲渊,和吏部尚书曲文轩,父子反目成仇。

一时间,流言四起。

有人摇头叹息,说曲渊薄情寡义,一朝得势就不认生父。

也有人皱眉思索,觉得这里面定有不为人知的隐情。

曲文轩为挽回名声,在公开场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自己的“不容易”:“我当年含辛茹苦将儿子抚养长大,他却叛逆,因一点家庭小事离家出走,如今还记恨在心。”

他又指着我,恶狠狠地说:“那个‘不贞’的妻子,给我的人生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

他成功把自己塑造成被妻子背叛、被儿子抛弃的可怜父亲。

一时间,舆论倒向他那一边。

朝堂之上,每次都有御史站出来弹劾曲渊“不孝”,认为他品行不佳,不配为官。

我瞧着这一切,急得在原地直打转,双手紧握:“我的渊儿啊,他一声不吭,什么都不解释。”

我看见他独自坐在书房里,对着窗外冰冷的月光,一坐便是一整晚。

他那孤寂的背影,让我的心都碎了。

就在我以为他要被这些流言蜚语击垮时,事情迎来了谁都想不到的转机。

站出来的是哑巴婆子。

曲渊离开后,柳如眉随便找个由头,把哑巴婆子赶出了曲府。

这几年,她一直在城外乞讨为生。

听闻曲渊高中状元,又被人非议不孝,这个一辈子没读过书、连话都说不出的老人,眼神坚定,做了个惊天动地的决定。

她要去敲登闻鼓。

登闻鼓设在午门之外,除非有天大冤情,否则任何人不得鸣鼓。

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乞婆要去敲登闻鼓,这事本身就是天大的新闻。

鼓声响起,整个京城都震动了。

京兆尹亲自升堂审理此案。

大堂上,哑巴婆子跪在地上,身体因紧张而颤抖,可眼神却异常坚定。

她不会说话,却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张状纸。

这状纸不是她写的,是她跪在地上,苦苦乞求一个落魄秀才,根据她的比划,一字一句写下来的。

状纸上,清楚写明了这十年来,曲渊在曲府遭受的种种非人虐待。

他被亲生父亲拴在院中,差点冻死饿死。

高烧不退,却被继母扔在一边不管。

被当下人使唤,动辄打骂。

饭食被克扣,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被亲生父亲斥责为“孽种”,读书识字的权利被剥夺。

桩桩件件,触目惊心。

状纸最后,还附上一份特殊“证词”。

那是哑巴婆子用烧火棍在地上画出的一幅幅画。

画上,一个瘦弱小男孩被胖小子将一碗狗食扣在头上。

画上,小 寒冷冬夜,一个男孩偷偷躲在窗户外面,眼神中满是羡慕,侧耳倾听着屋内的读书声。

画上,昏暗油灯下,小男孩正用木炭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地练习写字。

这画的画风虽稚嫩拙劣,却有着巨大的冲击力。

整个大堂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无声的控诉所震惊,嘴巴微张,却都说不出话来。

京兆尹立刻传唤曲文轩到堂。

曲文轩看到状纸和画时,脸色瞬间变得像宣纸一样惨白,呼吸渐粗,双手不自觉地挥舞着,激动地喊道:“一派胡言!这不过是一个刁奴为报复我而进行的污蔑!我曲文轩乃是朝廷命官,饱读圣贤之书,怎会做出此等禽兽不如的事!”

京兆尹眉头紧皱,质问道:“那为何状元郎不愿与你相认?”

曲文轩眼神闪烁,额头上冒出冷汗,急忙辩解:“他……他那是年少无知,受了奸人挑唆,才对我心生记恨!”

就在曲文轩百般狡辩时,大堂外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是不是污蔑,验一验便知。”

众人纷纷回头望去。

只见一个身穿绯色官袍的年轻官员,迈着沉稳的步伐,缓缓走进大堂。

他身姿挺拔,面如冠玉,一双眼睛却冷若冰霜。

正是新科状元,曲渊。

在场所有人都跪下行礼。

唯有曲文轩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双腿发软,差点跌坐在地上。

曲渊走到大堂中央,对着京兆尹行了一礼。

然后,他当着众人的面,缓缓解开官袍,露出中衣。

他转过身,将后背展现在众人面前。

“嘶——”

大堂上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只见他并不宽阔的脊背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疤痕。

有鞭痕,有烫伤,有棍伤……新伤盖着旧伤,层层叠叠,几乎没有一寸完好的皮肤。

这些狰狞恐怖的伤疤,无声地诉说着这位年轻状元郎惨痛的过去。

曲渊声音平静,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每个人的心上:“我五岁那年,被父亲用马鞭抽打,他骂我是那个不知廉耻的母亲生下的孽种。”

“我七岁那年,冬天不慎掉入冰湖,继母说我生性顽劣,罚我在雪地里跪了一整个晚上。那次之后……”

他顿了顿,声音有些哽咽,“我的双腿,险些就废了。”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十岁那年,继母的儿子诬陷我偷了她的珠钗。父亲听后,怒目圆睁,当即下令重打我三十棍。”

“我被打得皮开肉绽,在床上整整躺了一个月,每挪动一下,都疼得我冷汗直冒。”

“这十年来,”他的声音微微颤抖,眼眶泛红,“我吃的,是下人吃剩下的馊饭,那股酸臭味至今都让我作呕。我穿的,是府里小厮不要的旧衣,破破烂烂,遮不住冬日的寒冷。”

“我从未有过一天能正经去学堂读书。”他眼神黯淡,又带着一丝倔强,“我认识的每一个字,都是我偷偷去看先生授课、偷听学子诵读、偷学来的。”

说罢,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如炬,直直地盯着早已面无人色的曲文轩,眼神冷得像千年不化的寒冰。

“曲大人,”他一字一顿地说,“您现在还觉得,这是污蔑吗?”

曲文轩嘴唇哆嗦着,双手也不自觉地颤抖,想要开口辩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真相,就此大白于天下。

整个京城,舆论瞬间反转。

此前,众人皆对曲文轩满怀同情。如今,唾弃声铺天盖地而来。

“伪善君子”“虐待亲子”“禽兽不如”……各种难听的骂名,全扣在了曲文轩头上。

御史台弹劾奏章纷飞,如雪花般落向皇帝的龙椅。

皇帝见状,龙颜大怒。他猛地一拍桌子,怒喝道:“彻查此事!务必水落石出!”

最终,曲文轩被革去吏部尚书之职,降为正五品国子监祭酒,还被责令闭门思过。

“完了,全完了……”曲文轩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抱头,眼神空洞。对他这样心高气傲、视名声如命的人而言,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而曲渊,不仅未受负面影响,还因悲惨遭遇与坚韧品性,赢得众人同情与敬佩。

皇帝对他青睐有加,赞道:“此子心性坚韧,乃百年难得之材!”

这场风波,以曲渊完胜告终。

曲渊将哑巴婆子接入府邸,恭敬地说道:“娘,以后您就安心住这儿,我会为您养老送终。”

我望着儿子,见他为自己洗刷污名、讨回公道,心中百感交集。

我明白,这只是开始。

他隐忍十年,谋划三年。

他想要的,不止让曲文轩名声扫地。

他要让所有伤害过他和我的人,付出惨痛代价。

一场足以颠覆一切的风暴,正暗中酝酿。

7. 崩塌的开始

曲文轩被撸官职,曲家天塌了。

曾经车水马龙的尚书府,如今寂静无声,落叶飘落之声清晰可闻。

柳如眉往日在贵妇圈风光无限,如今却摔得狼狈不堪。

她每走一处,背后总有人指指点点,那目光如针般刺痛她。她呼吸渐粗,指节攥紧泛白,突然怒吼:“都是那个小畜生!天生扫把星!我当初就该弄死他!”

曲文轩彻底颓废,整日泡在酒坛子里。喝醉后,他对着柳如眉和曲琅拳打脚,嘴里还骂骂咧咧:“都是你们,让我落到这步田地!”

整个曲府,如泡烂的抹布,满是愁苦。

“我们去求求他,说不定他能网开一面。”柳如眉焦急地说。

“求他?不如威胁他!”曲文轩恶狠狠地说。

可惜,他们连曲渊府邸大门都进不去。

而我的渊儿,在朝堂上步步稳健。

他年纪轻轻,行事却如久经官场的老狐狸,心思缜密如蛛网。

处理政务时,他眉头微皱,眼神专注,手指在文件上轻轻划过。

与人周旋时,他面带微笑,却暗藏锋芒。

一次朝堂辩论,他冷冷地说:“此议荒谬至极,不可行!”众人皆惊。

他不参与党派纷争,却让众人忌惮。

皇帝对他信任日增,太子视他为左膀右臂。

短短五年。

他从从六品翰林院修撰,升至正三品大理寺卿。

大理寺,掌管天下刑狱。

他穿上官服,坐上位置时,我激动得魂魄颤抖。

我知道,他复仇的刀,磨了五年,要出鞘了。

这五年,他未忘我当年的案子。

他不动声色利用职权,调出相关卷宗。

他逐页翻看,时而皱眉沉思,时而在纸上记录。

他找到当年审理我案子的县令,却得知其一年前“失足”落水溺亡。他眼神一凛,说道:“此事必有蹊跷。”

他又找到货郎,却发现其一家几年前死于大火。他握紧拳头,咬牙道:“有人在销毁证据。”

所有线索,被无形之手剪断。

他独自坐在书房,对着发黄卷宗,一坐就是一晚。他眉头拧成死结,眼神凝重。

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围着他团团转。

我知道真相!

是柳如眉!那毒妇!

我在心里呐喊:“儿啊,是她买通货郎、伪造信件、下药陷害我!”

当年端汤的丫鬟小翠,我至死难忘。

她出事不久,就被柳如眉打发回老家。我咬牙切齿地说:“柳如眉,你逃不掉的!”

我知晓她的老家所在!就在城外三十里的李家村。

我心急如焚,拼了命想把这事儿告诉他。

我扯着嗓子在他耳边大喊,可他却什么都听不见。

我满心绝望,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次次撞向南墙。

那种无力感,几乎要把我这个鬼魂逼疯。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一个谁都想不到的人,像个闹剧主角般,把转机送到了他面前。

是他的好弟弟,那个被宠坏的废物——曲琅。

这些年,曲文 轩和柳如眉将曲琅惯成了标准的纨绔子弟,吃喝嫖赌抽,样样不落。

他在外面赌场欠了一屁股债,债主放话,再不还钱就剁了他的手。

曲琅慌了神,匆匆跑回家找柳如眉要钱。可如今的柳如眉,哪拿得出那么多银子。

狗急跳墙之际,曲琅想到了高高在上、已是大理寺卿的状元哥哥曲渊。

他鬼鬼祟祟地跑到大理寺,打算找曲渊讹点钱。

“不见!”曲渊直接拒绝,根本不想见他这种人。

曲琅吃了闭门羹,瞬间恼羞成怒。他堵在大门口,指着牌匾,脖子上青筋暴起,破口大骂:

“曲渊!你个没良心的白眼狼!你忘了你这条命是谁给的?要不是我娘心善,你早跟你那个不要脸的娘一样,死在外面了!”

他越骂越难听,无意间,说出了一句要命的话。

“你还真以为你娘是什么冰清玉洁的烈女?我告诉你,全是我娘一手安排的!那个货郎,那封破信,都是我娘干的!哈哈,你那个蠢货爹还真信了,亲手把你娘给沉了塘!活该!这就是报应!”

他只当是逞口舌之快,却没料到,他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样,被躲在暗处、曲渊的心腹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

心腹把这番话原封不动转述给曲渊。

我头一回,看到儿子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出现了裂痕。

曲渊指节泛白,硬生生将手里的狼毫笔捏成了两段。

浓黑的墨汁滴落,在雪白的宣纸上晕开,如一滴刺眼的血。

他眼神里,翻涌着要把世界烧成灰烬的怒火与杀气。

多年来,他苦苦等待、苦苦寻找的真相,竟以如此荒唐可笑的方式,被一个蠢货嚷嚷出来。

曲渊闭上眼,胸口剧烈起伏,似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当他再次睁开眼,所有情绪消失,只剩一片死寂的冰冷,冷得让人心头发颤。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

“去,把曲琅,给我‘请’进大理寺。”

一张酝酿了十三年的复仇大网,终于,要收口了。

8. 审判的前奏

两个面无表情的差役,像拖死狗一样把曲琅“请”进大理寺密室。

曲琅看到高坐在主位上、浑身散发着寒气的曲渊,刚才在大门口的嚣张劲儿,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双腿发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结结巴巴道:“哥……大、大哥……”

牙齿在嘴里不住地打架。

曲渊声音冰冷,比地窖里的冰还冷:“我可不是你大哥。我娘,就生了我一个儿子。”

曲琅吓得裤裆里一股热流,连忙求饶:“大哥,我错了,我刚刚喝多了胡说八道,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曲渊眼皮都不抬,直接无视他的求饶,淡淡发问:

“把你刚才在大门口嚷嚷的话,再给我说一遍。”

“我……我说什么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曲琅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不敢看曲渊的眼睛。

曲渊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挥了挥手。

两个狱卒端着烧得通红的烙铁,走到曲琅面前。

灼热的气息,让曲琅汗毛竖起。

曲渊冷冷道:“我有很多法子,可以让你想起来。”

曲琅这种在蜜罐里泡大的废物,哪见过这阵仗,当场吓得屁滚尿流,哭爹喊娘地把所有事吐了出来。

他竹筒倒豆子般,把柳如眉当年如何设计陷害我,怎么买通货郎,怎么伪造书信,甚至怎么在我安神汤里下药的细节,都交代得一清二楚。

为了保命,他还主动抛出更致命的线索:

“还有……还有那个当年帮我娘办事的丫鬟小翠!我知道她在哪儿!”

“我娘担忧她嘴不牢靠,没让她回乡下老家,而是转手把她卖到了城西的窑子。她肯定还在那儿!”

得到心中所想的答案,曲渊眼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寒光。

他不再刁难曲琅,示意手下“送”曲琅回曲府。

当然,怎会轻易放过曲琅。

曲琅被送回去时,身上添了几十道血肉模糊的鞭痕。虽不致命,但够他在床上躺几个月了。

这,仅仅是利息。

真正的清算,还在后头。

曲渊即刻派遣最得力的手下,连夜快马奔赴城西的暗娼馆。

待他们找到小翠,她早已没了当年那几分清秀模样。

多年的折磨与摧残,让她形销骨立,眼神里只剩麻木与恐惧。

小翠被带到曲渊面前,得知眼前人是 当年,夫人的亲生儿子,多年紧绷的神经瞬间断裂。

“扑通”一声,她跪地,哭得声嘶力竭。

“大人!奴婢猪狗不如,对不起夫人啊!”她双手伏地,身体颤抖,“柳如眉那毒妇拿我爹娘弟妹的命威胁我,逼我下药。事后她翻脸无情,把我卖进火坑。求大人开恩,为夫人报仇啊!”

她边哭边将柳如眉威逼利诱、过河拆桥的罪行,一一道出。

人证有了,口供也对上了。

时机成熟。

次日清晨,天未亮透。曲渊的一封奏折被呈到皇帝御案上。

他奏请重审十三年前,前科状元曲文轩之妻沈氏通奸一案。

皇帝看完奏折上触目惊心的指控,怒发冲冠,当场拍碎一方玉砚。

“光天化日、天子脚下,竟有如此草菅人命、构陷忠良之后的恶毒案件!”皇帝猛拍桌子。

当即,皇帝下旨,命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司会审此案。

由大理寺卿曲渊亲任主审。

圣旨一下,京城炸开了锅。

谁都没想到,这桩被遗忘十三年的旧案会被重提。

更没想到,主审竟是当年受害者的亲生儿子。

“这下,有好戏看了。”有人低声议论。

曲府乱成一团。

柳如眉听闻消息,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曲文轩面如死灰,瘫坐在椅子上,嘴里念叨:“完了……全完了……”

他心里明白,曲渊隐忍多年,敢把事情捅到皇帝面前,定是手握铁证。

“这个儿子太可怕了,他不会给我们留活路。”曲文轩绝望地想。

9. 公堂对峙,真相大白

三司会审那日,大理寺公堂内外围得水泄不通。

曲文轩、柳如眉,还有装聋作哑的曲老夫人,皆成阶下囚,被押上公堂。

他们身着囚服,戴着枷锁,没了往日威风。

曲渊端坐在主审官位置,肃杀公正的官袍衬得他面容冷峻。

他目光冰冷,扫过堂下跪着的三人。

那是他生父、继母和祖母。

但在他眼里,他们只有一个身份——罪犯。

“升堂!”

惊堂木重重一拍,公堂安静下来。

“带人证。”曲渊声音冰冷,如冰珠砸在众人心上。

第一个被带上堂的,是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小翠。

柳如眉看到她,瞳孔骤缩,脸色煞白。

小翠哭着,将当年罪行一五一十道出。

柳如眉疯了般尖叫:“你胡说!你手脚不干净,偷了府里东西,才被我发卖!你这是挟私报复!”

“是否报复,本官自会判断。”曲渊面无表情。

“带下一个。”

第二个被带上堂的,是污蔑清白的货郎的家人。

原来,当年那场灭门大火,并未烧死所有人。

货郎的亲弟弟,侥幸从火海爬出,这些年一直隐姓埋名,四处东躲西藏。

曲渊的手下费了好大劲,才从人海中将他揪出。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身体颤抖如筛糠。

他嘴唇哆嗦着,声音颤抖说出当年真相:

“当年,曲府的管家找到我哥,塞给他一大笔银子,让他去……去污蔑沈夫人的清白。我哥鬼迷心窍,就答应了。谁能想到,事情办成后,他们怕事情败露,竟一把火烧了我们全家!我……我亲眼看着,那个放火的人,就是曲府的老管家!”

话音刚落,曲府的老管家就被人从外面拖了进来。

老管家一看到这阵仗,双腿一软,裤子湿了一片。

还没等用刑,他就竹筒倒豆子般,把所有事情都招了:“是柳如眉指使我干的,我收了她的钱,去收买货郎,那把灭门的火,也是我亲手点的。”

证据确凿,柳如眉瘫倒在地,面如死灰,说不出话。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到曲文轩身上。

刑部尚书猛地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道:“曲文轩!当年你妻子沈氏一案,本就疑点重重。你身为她的丈夫,为何不仔细查探,就草草将她沉塘了事?你身为读书人,国之栋梁,心肠竟如此歹毒,视人命如草芥!”

曲文轩脸色煞白,冷汗直下。他嘴唇颤抖,辩解道:“我……我当时鬼迷心窍了!我看到了那封……那封信,一时气昏了头,才……才做下了无法挽回的错事……”

“书信?” 曲渊眼神犀利如刀,冷冷地打断了他。

“你说的,是这封吗?”

他走上前,从案桌上拿起一封泛黄信件,向众人展示。

“这,便是当年所谓的‘罪证’。本官请了全京城最好的笔迹鉴定师傅。师傅说,这信笔迹虽模仿得足以乱真,但几个关键下笔和转折处,与我母亲笔迹有细微差别。”

“能模仿得如此相像,说明模仿之人对我母亲字迹熟悉至极。”

曲渊目光如炬,直直射向柳如眉,质问:“柳氏,你是我母亲表妹,从小和我母亲一起读书习字,没错吧?”

柳如眉浑身一颤,面如死灰。

曲渊又把目光转向曲文轩,声音带嘲讽:“曲大人,你和我母亲成婚六年,同床共枕,日夜相对。你会分不清妻子亲笔和他人模仿吗?”

稍作停顿,他又逼问:“还是说,你不是分不清,只是……根本不想分清?”

这最后一问,如重锤狠狠砸在曲文轩心上。

曲文轩猛地抬头,对上曲渊那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

他心中自问:是啊,自己真的分不清吗?

不。

他并非分不清,只是需要一个理由、一个借口,除掉出身将门、性格刚强、处处压他一头的妻子。

妻子显赫的娘家,是嫁给他时的底气,却成了他心中的刺。

他一个穷酸秀才出身的状元,娶了将军府独女,众人都说他攀高枝、走大运。

他表面对岳家感恩戴德,内心却被自卑和怨恨啃噬。

柳如眉的出现,给了他完美机会。

既能除掉妻子,又能名正言顺把温柔似水、百依百顺的表妹娶进门。

所以,他选择相信那些漏洞百出的证据。

所以,他亲手把妻子推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一切,曲渊全都看透了。

曲渊看着他,一字一顿宣判:“你不是蠢,你只是坏。”

曲文轩心理防线瞬间崩塌。

他瘫倒在地,像孩子般嚎啕大哭:“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清宁,我对不起你啊……”

他的忏悔,晚了整整十三年。

沈清宁飘在公堂半空,冷冷看着这一幕。

她的心,早在当年冰冷河水里就已死透。

10. 尘埃落定

案子审完,真相大白。

构陷忠良、谋杀主母、纵火灭门……桩桩都是死罪。

最终判决很快下达。

柳如眉作为主谋,判处凌迟,三天后行刑。

曲府老管家作为帮凶,判处斩立决。

曲文轩虽未直接参与谋害之事,但身为丈夫,听信谗言枉杀妻子,罪不可恕。皇帝念及他曾是状元之才,免去死罪,判处流放三千里,终身不得踏入京城半步。

曲老夫人包庇纵容恶行,同样有罪。考虑到她年事已高,最终判决将她终身圈禁在曲家老宅,由官府派人看管,直至终老。

曾经风光无限的曲家,彻底倒台。

所有家产被抄没充公。

正所谓树倒猢狲散。

那些曾依附曲家的下人、亲戚,跑得飞快。

一夜之间,偌大的曲府成了阴森鬼宅。

宣判时,沈清宁目光一直落在曲渊身上。

曲渊面无表情,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但沈清宁知道,压在曲渊心头十三年的大山,被他亲手搬开。

柳如眉被押赴刑场那日,京城万人空巷。

百姓伸长脖子,想看这蛇蝎心肠女人的下场。

沈清宁没去。

她不想再见那张丑恶嘴脸脏了眼。

她飘在曲府上空,静静看着这座曾困住她和儿子的牢笼。

曲文轩被押解出京、流放北疆那天,大雨倾盆,天色阴沉。

他身着囚服,戴着手铐脚镣,形容枯槁,头发大半已白,没了当年状元郎的风采。

囚车“咯吱咯吱”路过一座酒楼。

酒楼二楼靠窗处,曲渊静静自斟自饮。

他未往下看一眼,仿佛窗外风雨和囚车与他无关。

曲文轩似有所感,费力抬头,看到了那个身影。

他张嘴,喉咙发出“嗬嗬”声,想喊却喊不出。 浊泪与冷雨混杂,从他满是褶皱的脸上滑落。

父子二人,隔着雨幕,遥遥相望。

这是他们这辈子最后一面。

我明白,曲渊选在此处“送”他,并非出于父子情深,而是为了祭奠。

祭奠十三年前冬日,被他亲手杀死的“父亲”幻影。

也祭奠在黑暗中独自挣扎十年、孤苦无依的自己。

从这天起,世上再无曲文轩,也无父子情分。

剩下的,只有刻进骨子里的血海深仇。

11. 权力的顶峰,孤独的深渊

仇已报。

可我丝毫没感到解脱。

我的魂魄,仍被困在空荡荡的曲府。

这座宅子,成了我新的囚笼。

我的渊儿,成了京城权势最盛的年轻臣子,风头无两。

二十三岁时,他官拜大理寺卿,成了皇帝眼前红人。

两年后,老皇帝驾崩,太子登基。

曲渊作为新皇心腹,被委以重任,进入内阁,成了最年轻的辅臣。

二十八岁,他权倾朝野,位极人臣,官拜内阁首辅。

他站在了王朝权力的顶峰。

年少时立下的誓言,他实现了。

可他,却愈发不快乐。

皇帝多次想为他指婚,都被他拒绝。他温和却坚定地说:“我这辈子,不想被俗事牵绊。”

我知道,他是怕了。

怕重蹈覆辙,怕再受背叛伤害。

我的悲剧,如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刻在他心上。

他将时间和精力都投入朝政,像不知疲倦的机器。

他整顿吏治,推行新法,为百姓做了许多好事。

百姓称颂他为“青天大老爷”,说他是百年难遇的好官。

只有我知道,夜深人静时,他会来到我曾住的院子。

院子被他封存,一切保持我离开时的样子,一尘不染。

他坐在我曾爱坐的窗台下,一坐就是一晚。

他什么也不做,只是静静看着。

看着我用过的梳妆台,看着我种的海棠树。

我如幽灵般飘在他身旁,眼眶发红,声音带着哽咽,想张口对他说:“渊儿,别这样,娘看着心疼。”

可他压根听不见。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尽的思念与悲伤如潮水般将他层层包裹。

我望着他日益消瘦的脸庞,看着他眼底那化不开的疲惫与孤寂,心如刀绞。

我拼尽全力,替他报了仇。

可我的儿子,却永远被困在了过去。

我该如何是好?

我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让他从这片泥潭中走出来?

12. 最后的告别

曲渊成为首辅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为我——他的母亲,彻彻底底地翻案。

虽说当年的三司会审,已还我清白。

但他觉得,这远远不够。

朝堂上,他跪在地上,眼神坚定,双手将奏章高高举起,恳切地说:“陛下,恳请您为臣的母亲追封诰命,并立贞节牌坊,她实在是冤屈啊。”

新皇感念他的功绩,也同情他的遭遇,当即准奏。

我被追封为一品诰命夫人。新皇还下令在我的家乡,为我修建一座规模宏大的贞节牌坊,流芳百世。

同时,他下旨,将我的灵柩,从那埋葬着无数孤魂野鬼的乱葬岗迁出,以一品诰命夫人的最高礼制,重新安葬。

不,不是迁入曲家祖坟。

曲家,已没有祖坟了。

曲渊用他这些年所有的积蓄,在京郊的山上,买下了一块风水最好的地方,为我修建了一座陵墓。

他再次跪在朝堂,言辞恳切地说:“陛下,恳请恢复臣母亲沈家的名号。”

从那天起,他不再姓曲。

他叫,沈渊。

迁坟那天,他亲自扶灵。

从乱葬岗到京郊的陵墓,几十里的路,他一步一步,缓缓走完。

他身着厚重的白色丧服,脸色苍白如纸,神情肃穆得像一尊石像,脚步沉重而缓慢。

道路两旁围观的百姓,无不为之动容。

当我的棺椁,被缓缓放入墓穴的那一刻,我突然感觉,束缚在我身上的那股无形力量,好像……松动了。

我不再被困在曲府那座空宅里。

我能跟着我的渊儿,来到他身边了。

我飘在他身后,看着他亲手为我 立下墓碑。

墓碑上,无多余字眼。

仅有——

“慈母沈氏清宁之墓,不孝子渊,立。”

安葬完我后,他在墓前长跪不起。

从日头高悬正中,一直跪到夕阳西下。

哑巴婆子在一旁,急得直跺脚,不停劝他:“少爷,起来吧,别把身子熬坏。”

他却如未听见,一动不动。

天,又飘起雨。

和我死那天一样,冰冷刺骨。

雨水迅速打湿他的衣裳,顺着他消瘦脸颊滑落。

我难辨,那是雨水,还是泪水。

这十几年,我从未见他哭过。

无论遭受多大苦难羞辱,他都未掉一滴泪。

可今日,在这只属于我们母子的地方,他终卸下所有伪装坚强。

他似迷路孩子,趴在我墓碑上,将压抑十几年的痛苦思念,此刻彻底释放。

“娘……”他声音沙哑,满是委屈悲伤。

“儿子不孝……让您等了多年……”

“娘……我好想您……”

“这些年……我真的……好累……”

他一声声哭喊,如受重伤幼兽,舔舐自己血淋淋的伤口。

我伸手,想拥抱他,想抚摸他的头。

奇迹发生了。

我的手,穿过雨幕,真切落在他发顶。

他似有所感,哭声渐止。

他缓缓抬头,通红双眼茫然四顾。

“娘?是您吗?”

我用尽全身力气,想让他看见我,想让他听见我声音。

“渊儿,娘在。”我的声音轻如微风。

他似听到了。

他眼睛猛地一亮,如黑夜点燃的星火。

他看向我所在方向,露出孩子般笑容,我从未见过。

“娘……我看到您了……”

我看着他,也笑了。

笑着,眼泪流了下来。

原来,鬼魂也会流泪。

我的身体,愈发透明。

我知道,我该走了。

我对他说:“渊儿,别怕,好好活下去。”

“为自己活下去。”

“娶喜欢的妻子,生可爱的孩子,做个普通人。”

“去感受世间喜怒哀乐。”

“娘会在天上,一直注视保佑着你。”

他眼眶泛红,泪水决堤。他双手拼命伸来,想抓住这将消散的幻影,声嘶力竭喊:“娘!别走!别离开我!”

我最后看他一眼,将他满脸泪痕、眼神绝望模样,刻在魂魄里。

随后,我身体化作漫天星光,在风雨中消散。

那一刻,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解脱。我知道,我能安心离开了。

因为我的渊儿,已足够强大,能独自面对世界。

而我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会成他后半生的灯塔,指引他走出仇恨阴影,拥抱真正属于他的人生。

“渊儿,娘走了。你,一定要好好的。”

……

番外:沈渊篇

我叫沈渊。

五岁前,我的世界是暖色调。

母亲温暖怀抱,是我最安心的港湾;她做的带桂花香气的糕点,是世间最美味食物;她每晚灯下教我念书的温柔声音,仍在我耳边回响。

她常说:“我的渊儿,将来要做顶天立地男子汉,心怀天下,兼济苍生。”

那时我不懂,只爱看她笑。她笑时,眼睛弯成月牙,比星星还亮。

五岁那年,一切变了。

他们说,我娘不守妇道,与人私通。

他们把她塞进猪笼,沉入冰冷的河水。

我亲眼看着,我最爱的人在眼前消失。那一刻,我心里有东西死了。

从此,我的世界只剩黑白,还有无尽恨意。

父亲,我曾经崇拜的人,成了我最痛恨的仇人。

他满脸厌恶骂我:“你这个孽种!” 接着,用带倒刺的马鞭抽打我。

继母,笑里藏刀的女人,用尽阴损法子折磨我。

他们都想我死,可我偏不们的意。

我似一棵于石头缝间苦苦挣扎的野草,拼尽全力汲取着那微薄的养分,顽强地存活。因为我清楚,倘若我死了,便无人能为我娘洗刷冤屈。

我开始偷偷读书。在那些又冷又饿、最难捱的夜里,书本中的文字,成了我唯一的光亮。我咬牙告诉自己:“要忍。一直忍下去,忍到我有足够的力量,将他们所有人都狠狠踩在脚下。”

十五岁那年,我毅然离开了那个如地狱般的家。

十八岁,我连中三元,成为大梁朝最年轻的状元郎。所有人都以为我是一飞冲天、天纵奇才。只有我自己明白,这背后是我用无数个不眠之夜、无数的血和泪铺就的艰难之路。

我踏入朝堂,一步一个血印,拼命往上攀爬。我变得冷酷、无情、不择手段。所有挡在我面前的人,都成了我往上爬的垫脚石。

“他就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他们在背后窃窃私语,眼神中满是畏惧。他们不知道,我所有的感情,都随着我娘的死,被埋葬在了那条冰冷的河里。

我终于成为内阁首辅,成了那个可以一手遮天的人。我为我娘翻了案,将所有仇人都亲手送进了地狱。

大仇得报那一刻,我没有想象中的狂喜,只有一种巨大的、能把人吞噬的空虚。我站在权力的顶峰,却感觉自己像个孤魂野鬼,无处可去。

直到那天,在我娘的墓前。我又见到了她。她还是我记忆中的模样,那么温柔,那么美。

她轻声开口:“渊儿,好好活下去。”

那一刻,我那颗早已死去的心,仿佛又重新跳动了起来。

我终于明白,复仇从来不是我人生的全部意义。我娘想要的,不是一个被仇恨吞噬、行尸走肉般的儿子。她想要的,是一个能好好活下去,能感受幸福和温暖的儿子。

我听从了娘的话。我开始尝试去过“正常人”的生活。

三十岁那年,我娶了妻。是皇帝为我指的婚,她是一位战功赫赫的老将军的女儿。

她性格爽朗,如夏日的太阳般热烈,不拘小节,似一团火,融化了我冰封多年的世界。

起初,我们相敬如宾。后来,也渐渐有了情意。我们有了一双儿女。

儿子像我,沉稳内敛。女儿像她,活泼可爱,能把房顶都掀了。

我不再是往昔那个形单影只的沈渊。我拥有了家。家,成了我的软肋,亦成了我的铠甲。

我依旧身为权倾朝野的首辅。但曾经那个冷冰冰仿若怪物的我,已然不复存在。

女儿不小心打碎我心爱的砚台时,我眉头微蹙,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心里暗自嘀咕:“这调皮的丫头。”

儿子功课有了点滴进步,我嘴角上扬,眼底满是欣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不错,继续努力。”

我会陪着妻子,在后院那株海棠树下。我们并肩而坐,静静地看着太阳升起。阳光洒在身上,暖融融的。而后,又看着它缓缓落下,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绚烂。

那株海棠树,是我从曲府的老宅,小心翼翼移植过来的。那是我娘,亲手种下的。

每当它开花,满树繁花似锦。我站在树下,目光凝视着花朵,思绪飘远,就会想起我娘。

我会把孩子们叫到身边,指着海棠树,认真地告诉他们:“你们有一个了不起的祖母。”

“她温柔又坚韧,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我活到了八十岁。此时,我已是儿孙满堂。我培养的学生遍布天下,可谓桃李满天下。

我辅佐了三代帝王。在我的努力下,亲手开创了一个被后世称为“永安之治”的盛世。

史书上,称我为千古第一名相。

临终前,我躺在床上。意识渐渐模糊,眼前出现了幻觉。我又看到了她。

她还是那么年轻,那么美。站在一片灿烂的光芒里,嘴角带着温柔的微笑,朝我伸出了手。

“渊儿,该回家了。”她的声音轻柔,仿佛一阵春风。

我笑了,脸上满是安详。

“娘,我来了。”

我这一生,波澜壮阔。也曾跌入深渊,被黑暗紧紧吞噬。但我从未后悔。

因为我知道,无论我走到天涯海角,天上,都有一个人,在温柔地注视着我。

“娘,谢谢您。”我在心里默默念叨。是您,给了我两次生命。一次是肉体,一次是灵魂。

来源:快乐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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