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从攒够首付到拿到房本,我们花了整整三年。每一个周末,我和陈嘉明都泡在建材市场里,为一块瓷砖的颜色争论,为一盏灯的样式欣喜。那套位于城南,有着大大的落地窗和开阔视野的房子,是我们俩对未来生活最具体的想象。
那天,我看着手机里中介发来的消息——“林姐,房子已经顺利过户了”,心里出奇地平静。
我把那套承载了我们夫妻俩所有梦想,却一天都没住过的新房,卖了。
从攒够首付到拿到房本,我们花了整整三年。每一个周末,我和陈嘉明都泡在建材市场里,为一块瓷砖的颜色争论,为一盏灯的样式欣喜。那套位于城南,有着大大的落地窗和开阔视野的房子,是我们俩对未来生活最具体的想象。
可我没想到,这想象的城堡,还没等到我们自己入住,就成了别人的领地。
一切,都要从那个闷热的夏日午后,婆婆第一次拿着新房钥匙,笑呵呵地对我说起。
第1章 一把“方便”的钥匙
“舒雅啊,这新房的钥匙,我和你爸也留一把,方便。”
婆婆张兰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从陈嘉明递过去的那一串钥匙里,拆下两把锃亮的,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她的动作自然得就像是把自家抽屉里的东西换个地方,脸上挂着那种“我为你着想”的、不容置喙的笑容。
我当时正沉浸在拿到新房的喜悦里,心里盘算着装修风格,是北欧简约还是日式原木。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一下,但嘴上还是笑着应了:“妈,您想得周到。我们上班忙,您和爸有空过去帮我们监工,我们也能放心。”
陈嘉明在一旁附和:“是啊妈,多亏有你们。”
那时候的我,天真地以为,婆婆口中的“方便”,仅仅是指方便帮我们开门迎装修队,方便在我们忙得脱不开身时,去看看进度。毕竟,公婆住在老城区,离新房开车要一个多小时,他们总不能天天跑过去住吧?
这套房子,是我和陈嘉明结婚五年,省吃俭用攒下的第一笔资产。我们俩都是普通工薪族,父母也都是寻常人家的退休职工,买房的首付,除了我们自己的积蓄,我还动用了我爸妈给我准备的嫁妆钱。我爸妈当时就一个要求:“女儿,这钱给你,是让你和嘉明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好的,别委屈自己。”
我记着这句话,所以在选房时,坚持要买地段好、户型朝南的。陈嘉明也全力支持我,他说:“舒雅,这房子是我们的家,必须是你喜欢的样子。”
就是这句话,让我觉得之前所有为了省钱而放弃的下午茶、新衣服、旅游计划,都值了。
装修开始了,我和陈嘉明几乎把所有的业余时间都投了进去。我们一起选地板的纹理,一起在灯具城逛到眼花缭乱,甚至为了一个水龙头的款式,都能在网店里对比上百个评价。
公婆确实如他们所说,时常会“顺路”过去看看。起初,他们的到来确实帮了我们不少忙。比如装修师傅偷懒,公公陈保国会板着脸去说几句;比如有些我们注意不到的细节,经验丰富的婆婆会提醒我们。我心里很感激,时常买些水果、补品送到他们家,饭桌上,陈嘉明也总是把“多亏了我爸妈”挂在嘴边。
家庭的氛围,因为这套新房,显得前所未有的融洽。
但渐渐地,事情开始有点变味。
那天,我们已经选好了客厅的主灯,是一款造型简约的分子灯,是我在设计杂志上看中很久的。可第二天我们再去新房,却发现天花板上已经赫然挂上了一盏金碧辉煌、缀满了水晶挂坠的大吊灯。
我愣住了,转头看向陈嘉明。
陈嘉明也一脸错愕,他立刻打电话给婆婆。电话那头,张兰的声音理直气壮:“那个灯是我和你爸去逛街的时候看到的,打折呢,才三千多块,多气派!你们年轻人选的那个,跟个蜘蛛网似的,一点不大方。我已经让师傅装好了,钱我先垫了,你们不用管了。”
我站在那盏夸张的吊灯下,感觉光线都变得有些刺眼。那不是钱的问题,而是我们精心构想的家,正在被另一种审美强行入侵。
我压着火,对陈嘉明说:“嘉明,你跟妈说,我们已经定好灯了,这个……”
陈嘉明面露难色,他拉着我的手,小声劝道:“舒雅,妈也是好心,而且都装上了,再拆下来多麻烦。你看,其实……也挺亮的。”
“亮”和“喜欢”是两回事。
我看着他为难的样子,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我想,算了吧,不就是一盏灯吗?为了家庭和睦,忍一忍。父母的好意,不能当成驴肝肺。
可我没想到,这盏灯,只是一个开始。
接下来,我们看好的浅灰色布艺沙发,被婆婆换成了一套红木雕花的组合沙发,理由是“耐脏,能传代”。我们预留给扫地机器人的插座,被公公指挥电工封了起来,他说“那玩意儿扫不干净,纯属浪费电”。我们卧室里想要的那面浅蓝色背景墙,被刷成了米黄色,婆婆说“暖色调,聚财”。
最让我无法接受的,是我精心为客厅挑选的一只手绘青花瓷花瓶。那是我在一个小众设计师店里淘来的,价格不菲,但线条和釉色都美得不可方物。我把它小心翼翼地放在电视柜的一角,想象着以后插上几支百合的样子。
结果,等我们再去的时候,花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金光闪闪的招财金蟾,嘴里还叼着一枚铜钱。
我的心,在那一刻,沉到了谷底。
我找遍了屋子,最后在阳台的杂物堆里,发现了我的花瓶。它被随意地塞在一个纸箱里,旁边是装修剩下的腻子粉和废电线。
我把它抱出来,用袖子擦去上面的灰尘,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陈嘉明也看到了,他走过来,有些手足无措:“舒雅,你别生气,妈说……说这个金蟾是她特地去庙里开过光的,对我们家运势好。”
我转过头,看着他,声音都在发抖:“嘉明,这是我们的家,还是你爸妈的家?为什么我们喜欢的东西,要被一次又一次地替换掉?那个金蟾,跟选的那个大吊灯、那套红木沙发,真的很配。可你有没有问过我,我喜不喜欢?”
这是我第一次对陈嘉明发火。
他沉默了,半晌,才低声说:“对不起,舒雅。是我没处理好。我去跟我妈说,让她以后别再自作主张了。”
那天晚上,陈嘉明确实给他妈妈打了电话。我在房间里听不清全部内容,只隐约听到他反复在说“舒雅不是那个意思”、“我们有自己的想法”、“您别生气”。
电话挂了,他走进来,一脸疲惫地对我说:“我妈就是那样的人,刀子嘴豆腐心,她就是想让我们好。她说那个花瓶怕装修给碰碎了,先帮我们收起来了。金蟾的事,她也是一番好意……”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很无力。他总是有那么多理由去解释,去合理化他父母的行为。而我的感受,我的喜好,在他的“家庭和睦”面前,似乎永远可以被往后放一放。
我没有再争辩,只是默默地把那个青花瓷花瓶重新打包好,带回了我们现在住的出租屋。
我想,等我们搬进去了,就好了。等我们真正住进那个房子,成为那里的主人,一切都会回到正轨。
我天真地以为,只要我们入住了,就能拿回属于我们的主权。
第2章 “暖房”的客人
新房的硬装和软装,就在这种不断的妥协和被动接受中,磕磕绊绊地完成了。
通风散味了三个月,我和陈嘉明选了个好日子,准备搬家。我们计划着,先搬一些常用的东西过去,然后请朋友们来家里办一个温馨的暖房派对,正式开启我们的新生活。
搬家前一个周末,婆婆张兰打来电话,语气轻快地说:“嘉明,舒雅,你们那个新房,我和你爸商量了一下,我们先搬过去住几天,帮你们‘暖暖房’。”
我正在收拾东西,听到陈嘉明开了免提的手机里传出这句话,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
“暖房?”陈嘉明也有些意外,“妈,不用那么麻烦,我们下周就搬了。”
“哎呀,这你就不懂了,”婆婆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新房子没人住,冷冰冰的,不好。得有‘人气儿’,住进去才旺。我和你爸先过去住,把屋子里的‘生气’给你们带起来。再说了,你弟弟嘉杰最近不是在找工作嘛,天天在家里待着也烦,让他也过去住几天,换换环境,说不定运气就好了。”
陈嘉杰,我的小叔子,比陈嘉明小五岁,大学毕业后一直高不成低不就,换了好几份工作都不长久。公婆宝贝得跟眼珠子似的,平时我们也不好多说什么。
我心里警铃大作。让公婆去“暖房”已经让我觉得不舒服了,现在还要加上一个游手好闲的小叔子?
我冲陈嘉明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拒绝。
陈嘉明接收到了我的信号,对着电话说:“妈,嘉杰过去不方便吧?房子里好多东西都是新的,别给弄坏了。我们自己暖房就行。”
“有什么不方便的?自己家的房子,他还能给拆了不成?”婆婆的声调高了一些,“再说了,他一个大小伙子,还能帮着搬点东西,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要添置的。就这么定了啊,我明天就让你爸开车,带点被褥过去。你们该忙忙你们的。”
说完,不等我们再反驳,电话就挂了。
我看着陈嘉明,无奈地摊了摊手。
“嘉明,这不合适吧?”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那是我们的新家,我们还没住进去,他们一大家子就先住进去了,这算怎么回事?”
“舒雅,别想那么多。”陈嘉明又开始了他那套“和稀泥”的理论,“我妈就是图个吉利,老一辈人都信这个。也就住几天,等我们搬进去,他们就走了。嘉杰……唉,他可能就是去换个地方打游戏,总比在家里被我妈念叨强。你就当……让他们帮我们试试水电燃气有没有问题,好不好?”
他总是这样,把所有原则性的问题,都用“好心”、“图吉利”、“没几天”这样的话来轻轻揭过。
我还能说什么呢?再坚持,就显得我这个儿媳妇不懂事、不孝顺、容不下他弟弟。
我深吸一口气,对自己说:林舒雅,再忍一次。就几天而已。等我们搬进去,一切都会好的。
第二天,我特意请了半天假,想去新房看看,至少告诉他们哪些东西要注意,哪些是我们刚买的,别弄脏了。
结果,我一打开门,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玄关处,三四双不属于我和陈嘉明的男士运动鞋横七竖八地躺着。客厅里,那套我本来就不喜欢的红木沙发上,坐着三个陌生的年轻男人,其中一个赫然就是陈嘉杰。他们人手一罐啤酒,茶几上堆满了瓜子壳和烟灰缸,里面插满了烟头。
整个屋子,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烟味和外卖食品的混合气味。
电视开着震耳欲聋的音量,正在播放着游戏画面。我精心挑选的、用来搭配沙发的米色地毯上,赫然有一滩深色的、疑似可乐的污渍。
我的血液,一下子冲上了头顶。
陈嘉杰看到我,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喊了一声:“嫂子来了?”然后又把头转回了屏幕,继续和他的朋友们呼喝着。
他的朋友们也只是看了我一眼,没有任何要起身打招呼的意思。
我感觉自己像一个闯入者,一个打扰了他们派对的不速之客。
而这里,本该是我的家。
我捏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我走到他们面前,关掉了电视。
喧闹声戛然而止。
陈嘉杰不耐烦地转过头:“嫂子,你干嘛呢?正打到关键时候!”
“这是谁的家?”我冷冷地问。
“我哥的家,不就是我的家?”陈嘉杰一脸莫名其妙,“你这问的什么话?”
“你的家,就可以在里面抽烟,把地毯弄脏,带一堆不相干的人回来吗?”我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陈嘉杰的一个朋友嗤笑了一声:“哟,嫂子好大火气。不就是抽根烟嘛,多大点事儿。”
“就是,我妈都同意我带朋友来玩的。”陈嘉杰站起身,比我高出一个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她说新房要多点人气才好。你有什么意见,跟我妈说去。”
我气得说不出话来。我环顾四周,这哪里还是我期待中的那个窗明几净、温馨雅致的新家?这分明就是一个被鸠占鹊巢的网吧包间!
我没有再和他们争吵,转身就走。我怕我再待下去,会控制不住自己做出什么事来。
我冲出小区,在楼下的花坛边,拨通了陈嘉明的电话。
电话一接通,我的眼泪就决堤了。我把刚才看到的一切,带着哭腔,一股脑地全告诉了他。
“陈嘉明,那是我爸妈的嫁妆钱,是我们俩辛辛苦苦攒的钱买的房子!不是你弟弟的游乐场!你管不管?你到底管不管!”
电话那头,陈嘉明沉默了很久。
然后,我听到他说:“舒雅,你先别哭。我……我这就给我妈打电话。我马上就过去。”
他的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我从未听过的、真正的怒气。
第3章 被定义的“一家人”
陈嘉明赶到新房的时候,我已经把地毯上的污渍擦得差不多了,但那股烟味,无论我怎么开窗通风,都顽固地盘踞在屋子的每一个角落。
陈嘉杰和他的那帮朋友已经走了。想必是陈嘉明在电话里对他发了火。
他走进来,看到我蹲在地上,用湿毛巾一遍遍擦拭着地毯,眼里的怒火变成了心疼和愧疚。
“舒雅,对不起。”他走过来,想把我拉起来,“别擦了,我来。”
我没有理他,继续用力地擦着,仿佛想把心里的委屈和愤怒,都随着这块污渍一起擦掉。
“我跟嘉杰说了,让他以后不准再带人来胡闹。”陈嘉明在我身边蹲下,声音低沉,“也跟我妈说了,让她管好嘉杰。”
“说了有用吗?”我抬起头,眼睛通红地看着他,“会觉得,是她儿子在新房里抽根烟、喝罐可乐重要,还是我这个儿媳妇的心情重要?”
陈嘉明哑口无言。
那天晚上,我们俩在新房里待了很久,谁也没有说话。曾经满心欢喜构想的未来,此刻被一层阴霾笼罩。最后,还是陈嘉明先开了口。
“要不……我们提前搬家吧。”他说,“我们住进来了,他们总不好意思再这样了。”
这是当时我们能想到的唯一解决办法。只要我们成为房子的常住者,行使主人的权利,或许就能建立起应有的边界。
于是,我们把搬家日期提前到了下一个周末。
搬家那天,公婆倒是没再说什么,只是婆婆张兰的脸色不太好看。她指挥着搬家工人,嘴里不停地念叨:“这个柜子不能放这儿,挡风水。”“床头要朝东,你们年轻人不懂。”
我全程忍着,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等我们住下了,一切都会步入正轨。
然而,我还是太天真了。
我们搬进来后,公婆并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功成身退”,搬回老城区的家。他们理所当然地住了下来,占据了朝南的次卧。婆婆给出的理由是:“你们俩刚搬新家,什么都不熟悉,我们住在这儿,还能帮衬着你们。再说,老房子那边,我们已经跟邻居说了,要去儿子家享福了,现在回去,多没面子。”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叫“享福”?是享用我们用血汗钱买来的房子,打乱我们两个人的生活节奏吗?
更让我无法忍受的是,陈嘉杰也堂而皇之地住了进来,就住在我们对门的另一个次卧。他每天睡到中午起床,然后就窝在房间里打游戏,吃饭的时候出来,吃完饭碗一推,又回到他的游戏世界里。他换下来的脏衣服堆在房间门口,家里的零食被他吃得一干二净,公共区域的卫生,他从来不碰一下。
我们梦想中的二人世界,猝不及防地变成了一场五口人的同居生活。
我试图和陈嘉明沟通。
“嘉明,你能不能跟你爸妈说一下,我们想过自己的生活。他们这样一直住在这里,我们太不方便了。”我在卧室里,压低声音对他说。
“舒雅,我怎么开口啊?”陈嘉明一脸为难,“我爸妈辛辛苦苦帮我们装修,现在我们刚搬进来,就赶他们走,这传出去,别人怎么看我?怎么看你?说我们不孝。”
“可这是我们的家!我们买房,是为了有自己的空间,不是为了换个地方跟你全家住在一起!”我几乎要崩溃了。
“我知道,我知道。”他抱着我,轻轻拍着我的背,“再等等,好不好?等嘉杰找到工作,他们可能就回去了。我爸妈也是看他一个人在家不放心,才跟过来的。”
又是“再等等”。
从装修开始,我就一直在等。等他去沟通,等他们能自觉,等我们搬进来。可我等来的,却是变本加厉的入侵。
矛盾在一次晚餐时,彻底摆上了台面。
那天我公司加班,回到家已经快八点了。一进门,就看到一屋子的人。除了公婆和小叔子,还有几个我不认识的亲戚,满满当当地坐了一桌子,正在吃饭。
婆婆张兰看到我,连招呼都没打,只是扬声说了一句:“舒雅回来了?自己去厨房看看还有没有饭,盛一碗过来吃吧。”
那语气,自然得就像在吩咐一个家里的保姆。
饭桌上的亲戚们都齐刷刷地看向我,眼神里带着审视和探究。一个胖胖的婶子笑着说:“这就是嘉明的媳妇啊?长得挺俊的。就是这下班也太晚了,女人家家的,还是得顾家一点,早点回来给一大家子做饭嘛。”
我站在玄关,换鞋的动作僵住了。
一天的疲惫,加上眼前这荒诞的一幕,让我所有的理智都濒临断线。
这是我的家,他们在我家里宴请宾客,没有通知我,没有等我,甚至还反过来教育我“不顾家”。
我看到陈嘉明坐在桌边,他看到我,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想起身,却被他旁边的公公按住了肩膀,示意他继续给亲戚倒酒。
那一刻,我心里的某个东西,彻底碎了。
我没有去厨房,也没有上桌,而是平静地走回卧室,关上了门。
我听见客厅里婆婆不满地嘀咕:“这孩子,怎么一点礼貌都不懂?长辈都在呢,甩脸子给谁看?”
我靠在门上,身体慢慢滑落,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这不是我想要的家。
这个家里,没有我的位置,没有我的尊严。我所有的付出和忍让,在他们眼里,都成了理所当然。因为我是陈嘉明的妻子,所以我就必须无条件地接纳他的整个家庭,牺牲我自己的空间和感受。
“一家人”,这个词在此刻听来,是多么沉重,又多么讽刺。
第4章 最后一根稻草
那晚,陈嘉明很晚才进卧室。
他带着一身酒气,小心翼翼地走到我身边,蹲下身,想抱我。
我推开了他。
“舒雅,你别生气。”他声音里满是疲惫,“今天是我姑妈他们突然说要来看看新房,我妈就留他们吃饭了。我想给你打电话的,但是一直忙着陪他们说话,就给忘了。”
“忘了?”我冷笑一声,从地上站起来,直视着他的眼睛,“陈嘉明,你忘的是一个电话,还是忘了这个家到底谁是女主人?你们一家人在这里其乐融融,我像个外人一样闯进来,被人数落,被指使,你当时在哪里?你为什么不替我说一句话?”
“我……我那不是被我爸拉住了吗?”他辩解道,“我妈那个人说话就那样,你别往心里去。姑妈她们也是老思想,你别跟她们一般见识。”
“又是别往心里去,又是别一般见识。”我感觉自己的心一点点变冷,“陈嘉明,从装修到现在,我忍了多少次?我妥协了多少次?我以为搬进来了,一切就会好。结果呢?这个房子,除了房本上有我的名字,还有哪里是属于我的?我的花瓶要给金蟾让位,我的装修风格要服从的审美,我的家成了你弟弟的网吧,成了你们家招待亲戚的饭店!我每天下班回来,想的不是回家放松,而是要面对一屋子不属于我的生活气息!你觉得我还能忍多久?”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积压了几个月的委屈和愤怒,如同山洪一样爆发出来。
陈嘉明被我的样子吓到了,他愣愣地看着我,嘴巴张了张,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受够了。”我一字一句地说道,“明天,让你爸妈和你弟弟搬出去。这个家,有我没他们,有他们没我。”
这是我下的最后通牒。
陈嘉明脸色煞白,他痛苦地抓了抓头发:“舒雅,你这不是逼我吗?让我怎么跟我爸妈开口?他们会觉得是我娶了媳妇忘了娘,会觉得是你这个儿媳妇在挑拨离间。”
“我就是在挑拨离间!”我歇斯底里地喊道,“我就是要让你看清楚,你的小家庭和你的原生家庭之间,必须有一道界线!你不能既要又要!你不能一边享受着我带来的首付和我们共同的努力,一边又默许你的家人无底线地侵占我们的生活!”
我们大吵了一架,声音大到客厅里的人肯定都听见了。
但没有人进来劝。
最后,陈嘉明摔门而出,去了书房。
那一夜,我们分房睡了。我睁着眼睛直到天亮,脑子里反复回想着从买房到现在的每一个细节。我发现,问题的根源,从来就不是公婆的强势和小叔子的不懂事,而是陈嘉明的软弱和稀泥。
他总想当一个谁都不得罪的好人,一个孝顺的儿子,一个体贴的哥哥,一个温和的丈夫。可结果,他谁都当不好,反而把我伤得最深。
第二天早上,我起床时,公婆和小叔子已经坐在餐厅吃早饭了。婆婆张兰的脸拉得老长,看到我,重重地把筷子拍在桌上。
“有些人,自己没本事给家里做什么贡献,脾气倒是不小。我们老的住在这里,是看得起你们,帮你们镇宅。别不知好歹!”她阴阳怪气地说道。
我没有理她,径直走到陈嘉明面前。他一夜没睡,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你想好了吗?”我问他。
陈嘉明看着我,又看看他父母,脸上满是挣扎。
公公陈保国开口了,声音低沉但充满威严:“舒雅,一家人,没必要闹得这么难看。嘉明是我们儿子,嘉杰也是。我们住儿子的房子,天经地义。你作为儿媳妇,就应该大度一点。”
“天经地义?”我气笑了,“爸,这房子,首付有我爸妈给我的三十万,每个月的房贷,我们俩一人一半。房本上,也是我们两个人的名字。您说,您住您儿子的房子天经地义,那属于我的那一半呢?是不是也该由我说了算?”
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当着所有人的面,算清了这笔账。
公婆的脸色瞬间变得非常难看。他们一直模糊这个概念,总觉得儿子的就是他们的,却刻意忽略了这房子里,还有我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婆婆张兰“噌”地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你什么意思?你这是在跟我们算账?防着我们?我们老陈家是娶了个会计回来吗?天天算计这个算计那个!嘉明,你看看你娶的好媳妇!”
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我。
我看向陈嘉明,等待着他的表态。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他会站在哪一边?
只见陈嘉明深吸一口气,他没有看我,而是对他父母说:“爸,妈,舒雅她不是这个意思。她就是……就是最近工作压力太大了。”
我的心,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彻底凉了。
他还在解释。他还在为我找借口。他还在试图粉饰太平。
他没有选择站在我这边。
那一刻,我忽然就平静了。哀莫大于心死,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我看着这一家人,他们是如此地理所当然,如此地团结一致。而我,从始至终,都是一个外人。
我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解脱。
“好,我知道了。”
我转过身,没有再看他们一眼,走回卧室,拿起了我的手机和钱包。
当我走到门口换鞋时,婆婆还在后面不依不饶地喊:“你去哪?话还没说清楚呢!翅膀硬了是不是?”
我没有回头,轻轻地关上了那扇我曾经无比期待的家门。
我知道,这个“家”,我再也不会回来了。
第5章 摊牌:房子卖给你们
我从那个所谓的“家”里出来,没有回我父母家,也没有去朋友那里。我找了一家安静的酒店住了下来。
我需要一个绝对独立的空间,来理清我的思绪,决定我的未来。
整整两天,我关掉了手机,不接收任何信息,不见任何人。我反复问自己,这段婚姻,这座房子,对我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我爱陈嘉明吗?我爱。我爱的是那个和我一起在建材市场为了省一百块钱跟老板磨破嘴皮的他,是那个在我加班晚归时会给我留一盏灯、热一杯牛奶的他。
但我也恨他。我恨他的愚孝,恨他的软弱,恨他在家庭矛盾面前永远选择退缩,把我推到前面去当那个“恶人”。
而这座房子,它本该是我们爱情的见证,是我们未来的港湾。可现在,它却成了一个战场,一个让我感到窒息和屈辱的地方。
我意识到,如果陈嘉明不改变,那么即使这次公婆他们搬走了,以后还会有无数个类似的问题出现。我们的生活,将永远被他的原生家庭所牵绊,不得安宁。
想通了这一点,我心里反而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
第三天,我打开了手机。
几十个未接来电,全是陈嘉明的。微信里,也是他发来的几十条信息,从最初的焦急询问,到后来的道歉忏悔,再到最后的哀求。
“舒雅,我错了,你回来吧。”
“我知道我不该和稀泥,我不该让你受委屈。”
“爸妈那边,我再去跟他们谈,你别不要我,别不要这个家。”
我看着这些信息,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我给他回了电话。
电话几乎是秒接,陈嘉明焦灼的声音传来:“舒雅!你终于肯理我了!你在哪?我去找你!”
“不用了。”我的声音很平静,“我们见个面吧,在外面。有些事情,需要当面说清楚。”
我们约在了一家咖啡馆。
陈嘉明赶到的时候,整个人憔悴了一圈,胡子拉碴,眼睛里满是血丝。他看到我,想过来拉我的手,被我躲开了。
“舒雅……”他声音沙哑。
“坐吧。”我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他坐下,局促不安地看着我,像一个等待审判的犯人。
我没有拐弯抹角,直接从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推到他面前。
“这是我咨询律师后草拟的离婚协议。”
“离婚”两个字,像一颗炸弹,让陈嘉明瞬间脸色惨白。他猛地站起来,又无力地坐下,双手颤抖地拿起那几页纸,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不……舒雅,不要这样……我们不要走到这一步……”他语无伦次,“我改,我什么都改!我让他们搬出去,我马上就让他们搬出去!”
“晚了,陈嘉明。”我平静地看着他,“这不是他们搬不搬出去的问题,是你的问题。在你心里,你的父母兄弟,永远排在第一位。而我,我的感受,是可以被牺牲,被委屈的。我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他激动地反驳。
“是与不是,你自己心里清楚。”我打断他,“我今天找你来,不是为了跟你争论这个。我们好聚好散。关于财产分割,协议里写得很清楚,我们名下没有别的共同财产,主要就是这套房子。”
我顿了顿,看着他,说出了我思考了两天的决定。
“房子,我可以不要。但是,我投入的钱,必须一分不少地还给我。”我清晰地说道,“首付里,我爸妈给了三十万。这两年,我还了二十四期房贷,每个月四千,一共是九万六。加起来,是三十九万六千。另外,装修时,我个人也出了一部分钱,买家电、买软装,大概有五万。总共是四十四万六千。”
“这笔钱,你给我。房子,就完全归你。你想给你爸妈住,给你弟弟住,都随你。”
陈嘉明呆呆地听着,眼睛越睁越大。他大概没想到,我会把账算得这么清楚,更没想到,我会如此干脆地要放弃这套房子。
“舒雅,你不能这么对我……”他喃喃自语,“这房子是我们俩的家啊……”
“家?”我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一个让我感觉不到尊重和安全感的地方,那不叫家,那叫旅馆。陈嘉明,你和你的一家人,不是很喜欢那套房子吗?不是很喜欢在那里面当主人吗?”
我身体微微前倾,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决绝地说:
“现在,我给你们一个机会。你们不是觉得住儿子的房子天经地义吗?好啊,那就让它名正言顺地变成你一个人的房子。”
“这套房子,当初我们买的时候总价是两百四十万。现在市价差不多涨到了两百八十万。我的那一半,价值一百四十万。我也不多要,就算一百二十万。加上我之前投入的四十四万六,你一共需要给我一百六十四万六千。”
“当然,这个方案对你来说压力太大了。”我话锋一转,提出了另一个,也是我最终的方案。
“所以,我给你一个更公平的选择。”
“房子,我们按市价两百八十万卖掉。卖掉的钱,还掉银行贷款后,剩下的部分,我们一人一半。另外,我投入的那三十五万首付和装修款,你要先还给我。这是婚前财产的投入,必须先拿出来。”
我看着他震惊到无以复加的表情,心里没有快意,只有一片荒芜的平静。
然后,我抛出了那句在心里酝酿了很久的话。
“或者,还有一个选择。你们家不是很喜欢这套房子吗?让你爸妈和你,一起把它买下来。”
“就按市价两百八十万,你们出一百四十万,买下属于我的那一半。从此,这房子跟我就再无关系。你们想怎么住,就怎么住。”
“陈嘉明,你选吧。”
我把选择权交给了他,也把我们之间最后的一点情分,放在了天平上,用这套房子来称量。
第6章 一场明码标价的亲情
我的话,像一块巨石,重重地砸在了陈嘉明的心上。他坐在那里,久久没有动弹,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只剩下灰败。
他大概从未想过,我和他之间的关系,有一天会用如此赤裸裸的金钱来计算。
“舒雅,你……你是在逼我。”他声音嘶哑,带着一丝绝望。
“我不是在逼你,我是在给你,也是给我自己,一条出路。”我平静地回答,“陈嘉明,你一直强调‘一家人’,你父母也觉得‘一家人’就该不分彼此。现在,我就用你们‘一家人’最能理解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你们那么爱那套房子,把它当成自己家,那就用真金白银来证明这份爱。一百四十万,买断我的那一半产权,从此你们就可以在里面天经地义,名正言顺。这不是很公平吗?”
我的语气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陈述事实的冷静。这种冷静,比任何歇斯底里的争吵都更让陈嘉明感到恐惧。
他知道,我是认真的。
那天,我们不欢而散。陈嘉明没有同意任何一个方案,只是失魂落魄地走了。
我没有催他。我知道,这个决定,需要他,和他的一家人,一起消化。
我搬回了我父母家。我把所有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们。我爸听完,气得拍了桌子,我妈则抱着我直流眼泪,心疼地说:“傻孩子,受了这么多委屈,怎么不早点跟家里说。”
有了父母的支持,我心里最后的一点犹豫也消失了。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陈嘉明没有再联系我。我想,他大概正在经历一场家庭内部的风暴。
果然,一周后,我接到了婆婆张兰的电话。
电话一接通,她那尖利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林舒雅!你安的什么心?撺掇着嘉明要卖房子?还想分走一百多万?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那房子是我们陈家的,你一分钱也别想拿走!”
“妈,第一,那不是你们陈家的房子,房本上有我的名字。第二,我不是在跟您商量,我是在通知你们。要么,你们家凑钱买下我的那一半;要么,我们就挂牌出售,按法律分割。第三,请您以后叫我林舒雅,我担不起您这一声‘妈’。”
我一番话说得不卑不亢,条理清晰。电话那头的张兰被我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你……”她气得语无伦次,“你这个白眼狼!我们家嘉明真是瞎了眼才娶了你!”
“他是不是瞎了眼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当初决定嫁给他,确实是看走眼了。”我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又过了几天,陈嘉明约我见面,说他父母也想一起来,大家当面谈谈。
我同意了。有些事,必须当着所有人的面,彻底了断。
见面的地点,就在那套新房里。
我到的时候,他们一家四口已经到齐了。公公陈保国坐在那套红木沙发的主位上,脸色阴沉。婆婆张兰和陈嘉杰坐在旁边,一个怒目而视,一个吊儿郎当。陈嘉明站在中间,神情憔悴。
屋子里还是那个样子,只是少了我的气息,显得更加陌生。那个金蟾,依旧咧着大嘴,摆在电视柜最显眼的位置。
我拉了一张餐椅,在他们对面坐下,开门见山:“考虑得怎么样了?”
陈保国清了清嗓子,用长辈的口吻说:“舒雅,夫妻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和,没必要闹到这个地步。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之前我们住在这里,确实有些地方考虑不周,让你受委屈了。我们改,行吗?我们搬回老房子去,把这里留给你们小两口。”
这番话,说得倒是冠冕堂皇。如果是在一个月前,我或许会心软,会觉得还有挽回的余地。
但现在,太迟了。
“爸,这不是你们搬不搬走的问题。”我看着他,平静地说,“是我和陈嘉明之间,已经过不下去了。今天,我们只谈房子的事。”
我的坚持,让他们的脸色再次难看起来。
“谈?有什么好谈的?”张兰忍不住了,尖声说道,“你想分一百四十万?你怎么不去抢?当初买房,你们首付一共才六十万,你家就出了三十万,剩下的都是我们嘉明自己攒的,还有我们贴补的!现在房子涨价了,你就想来分一半?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我出三十万,陈嘉明出三十万,这叫共同首付。婚后我们共同还贷,这房子就是夫妻共同财产。涨价的部分,理应一人一半。这是法律规定。”我拿出手机,把我咨询律师时录下的重点,播放给他们听。
清晰的法律条文,让张兰的叫嚣弱了下去。
陈嘉杰在一旁凉凉地开口了:“嫂子,你这就没意思了。我哥对你那么好,你现在为了钱,连夫妻情分都不要了?”
我看向他:“陈嘉杰,你住在这个房子里,抽着烟,打着游戏,吃着我买的零食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这是你哥和你嫂子的情分换来的?你现在倒有资格来谈情分了?”
陈嘉杰被我一句话堵得满脸通红。
最后,还是陈保国拍了板。他盯着我,看了很久,眼神复杂。
“一百四十万,我们拿不出来。”他缓缓说道,“嘉明,你去联系中介,把房子……卖了吧。”
说出这句话时,他仿佛瞬间老了十岁。
张兰一听,立刻炸了:“卖什么卖!这是我们家的房子!不能卖!”
“不卖?”陈保国猛地一拍桌子,吼道,“不卖你拿一百四十万给她吗?你有吗?!”
张兰被吼得一哆嗦,不敢再作声,只是坐在那里默默地掉眼泪。
陈嘉明闭上了眼睛,脸上满是痛苦。
那一刻,我看着眼前这混乱的一家人,心里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我只觉得疲惫。一场婚姻,一套房子,最终把所有人都逼到了最狼狈的境地。
亲情,在明码标价的现实面前,原来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第7章 尘埃落定之后
卖房子的过程,比我想象中要顺利。
因为地段好,户型也不错,房子挂出去不到一个月,就找到了合适的买家。我和陈嘉明约在中介公司签合同那天,是最后一次以夫妻的名义共同处理事务。
整个过程,我们几乎没有交流。所有的对话,都通过中介进行。
签完字,拿到定金,走出中介公司的大门,外面阳光正好,我却觉得有些恍惚。
陈嘉明叫住了我。
“舒雅。”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对不起。”他声音干涩,“如果……如果我当初能坚定一点,是不是就不会这样?”
我沉默了片刻,轻轻地说:“没有如果,陈嘉明。我们都回不去了。”
说完,我迈开步子,没有再停留。
过户手续办完,房款到账。扣除银行贷款和各项费用后,我们拿到了两百一十万左右的余款。按照之前的约定,我先拿回了我的三十五万投入,剩下的钱,我们一人一半。
我分到了总共一百二十二万五千。
当我看着银行卡里多出的那串数字时,心里没有半分喜悦。我宁愿没有这笔钱,宁愿我们还挤在那个小小的出租屋里,为了省下几块钱的菜钱而斗智斗勇,但那个时候的我们,眼里有光,心里有对方。
离婚手续也办得很顺利。从民政局出来,我们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后来,我听以前的共同朋友说,陈嘉明用他分到的那笔钱,在老城区附近买了一套小两居的二手房,和他父母、弟弟一起住了进去。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点,只是所有人都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我没有立刻再买房。我用那笔钱,一部分存了起来,一部分交给我爸妈保管,剩下的,我给自己报了一个拖延了很久的设计课程,还计划了一场一个人的长途旅行。
我想先找回我自己。
在云南的时候,我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是陈嘉明打来的。
他的声音听起来比以前沉稳了许多,也沧桑了许多。
“舒雅,我……我就是想跟你说一声,嘉杰找到工作了。”他说,“在一家汽修厂当学徒,虽然辛苦,但他总算是肯脚踏实地了。”
我有些意外,淡淡地“嗯”了一声。
“我爸妈……他们也老了很多。”他继续说,“上次我妈生病住院,她拉着我的手说,她后悔了。她说,她不该搅合我们俩的生活,把一个好好的家给搅散了。”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舒雅,我知道现在说这些都晚了。我只是……只是觉得,有些话,如果不说,我这辈子都不会安心。”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那套房子,是我对不起你。我这个儿子、哥哥、丈夫,都没当好。是我太软弱,让你一个人扛了所有。如果有时光机,我一定……一定会在你第一次因为那盏灯不开心的时候,就站出来,把它换掉。”
一盏灯。
原来,所有故事的开头,都只是那么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
我的眼泪,在那一刻,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不是因为还爱,也不是因为怨恨,而是一种对过往的释怀。
“都过去了,陈嘉明。”我对着电话,轻声说,“希望你们……都好好的。”
挂了电话,我看着远处连绵的雪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那套我一天都没住过的新房,像一场高烧,烧尽了我对婚姻最天真的幻想,也烧掉了陈嘉明一家人固守的陈腐观念。
我们都病了一场,然后,各自走向了痊愈的道路。
第8章 我的新“家”
一年后,我用自己的积蓄,加上卖房分到的钱,在离我公司不远的一个小区,买了一套六十平米的一居室。
房子不大,但阳光很好。
这一次,装修的所有事情,都由我一个人决定。
我把墙刷成了我喜欢的浅蓝色,买了那款心心念念的分子灯,铺上了柔软舒适的羊毛地毯。我还特意去那个设计师的小店,又买了一只青花瓷花瓶,和之前那只一模一样。
我把它摆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插上了一束盛开的香水百合。
搬家那天,我没有请客,只叫了爸妈过来。妈妈看着我亲手布置的小家,眼里满是欣慰:“真好,舒雅,这才是你想要的家的样子。”
爸爸则沉默地帮我把最后一个箱子搬进来,然后对我说:“女儿,记住,家不在大小,在于住在里面的人,是否舒心,是否有尊严。”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是啊,尊严。
过去的我,总以为退让和忍耐,是为了维系一个家的完整。后来才明白,一个需要靠牺牲自我、压抑感受来维持的家,根本就不是家,而是一个牢笼。
真正的家人,是会尊重你的边界,在乎你的感受,而不是打着“为你好”的旗号,来肆意侵犯你的生活。
现在的我,一个人住,却感觉前所未有的踏实和自由。我可以在周末的早晨睡到自然醒,可以随心所欲地在家里摆弄花草,可以邀请三五好友来家里小聚,而不用担心任何人的眼光和指责。
那个曾经被金蟾占据的位置,现在摆放着我从各地旅行带回来的纪念品;那面曾经被刷成米黄色的墙,现在挂着我亲手画的油画。
这个小小的空间里,每一寸,都呼吸着我的气息,印刻着我的喜好。
这,才是我的家。
偶尔,我也会想起陈嘉明,想起那段失败的婚姻。心里已经没有了怨恨,只剩下平静的感慨。
或许,那套被卖掉的房子,对我们每个人来说,都是一场昂贵的课程。它教会了我,女人的独立和底线有多么重要;也或许,它教会了陈嘉明,一个男人的肩膀,应该为自己的小家庭撑起一片独立的天空,而不是成为原生家庭无限延伸的领地。
至于他是否真的学到了,我不知道,也不再关心。
我只知道,从今往后,我人生的房本上,户主永远只有我一个人的名字。
而我内心的那个家,再也不会允许任何人,随意地拿走钥匙,霸占我的沙发。
来源:成熟橘子一点号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