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当王癞子,那个在村里横行了半个庄稼轮回的浑人,哆哆嗦嗦地站在自家院坝中央,像个被霜打蔫了的茄子,对着全村人的面念他那份狗屁不通的检讨书时,他身后,两辆草绿色的解放卡车就那么静静地趴着,像两头刚狩猎完、收敛了利爪的猛兽。
当王癞子,那个在村里横行了半个庄稼轮回的浑人,哆哆嗦嗦地站在自家院坝中央,像个被霜打蔫了的茄子,对着全村人的面念他那份狗屁不通的检讨书时,他身后,两辆草绿色的解放卡车就那么静静地趴着,像两头刚狩猎完、收敛了利爪的猛兽。
发动机的余温,还在空气里散发着一股机油和钢铁混合的、让人心安又心悸的味道。
整整三年,自我穿上军装离开家,每一封家信里都写满了“一切都好,勿念”。娘的字迹永远那么娟秀,报喜不报忧。我在千里之外的军营里摸爬滚打,学着保家卫国,学着什么是人民子弟兵,却不知道,我最想保护的家人,正在一千多个日夜里,活在一片小小的、却密不透风的阴影下。
我曾无数次幻想过自己提干返乡的场景,胸前的红花,乡亲的笑脸,家人的骄傲。我以为那会是一场荣归故里,却没想到,它竟是一场迟到的、无声的战斗。
而这一切,都要从1975年那个秋高气爽的午后说起。那一天,我,陈卫东,口袋里揣着提干的命令,背着褪了色的军用挎包,从颠簸了一天一夜的长途汽车上跳下来,结结实实地踩在了故乡那片熟悉的黄土地上。
第1章 沉默的饭桌
空气里是庄稼收割后独有的香气,混杂着泥土和阳光的味道,这是我离家三年,在梦里闻过无数次的味道。
“卫东!是卫东回来了!”
村口大槐树下纳鞋底的刘婶最先看见我,嗓门一亮,半个村子都听见了。很快,田埂上,院门口,探出了一个个熟悉又似乎有些陌生的脑袋。
“哎哟,是卫东啊!出息了,穿上四个兜的干部服了!”
“瘦了,也黑了,在部队肯定吃了不少苦。”
乡亲们的热情像涨潮的海水,瞬间将我包围。我笑着,挨个喊着“叔”“婶”“大娘”,手被一双双粗糙温暖的手握着,挎包里给孩子们带的糖果很快就见了底。
穿过人群,我一眼就看到了家门口那两个佝偻的身影。爹,陈栓柱,背比我走的时候更驼了,像一张拉满了的弓。娘,李桂兰,头发已经花白了大半,正用衣角擦着眼角。
“爹,娘,我回来了!”我鼻子一酸,大步冲过去,将行李往地上一放,一个结结实实的军礼,声音却有些哽咽。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娘拉着我的手,翻来覆去地看,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爹则一个劲地拍着我的肩膀,嘴里不停念叨着:“好,好,结实了。”
妹妹卫红从屋里跑出来,怯生生地站在门槛后面,看着我。
“卫红,不认识哥了?”我笑着朝她张开双臂。
三年前我走的时候,她还是个梳着两条小辫子、敢跟男孩子打架的“野丫头”。现在,她长成了大姑娘,个子高了,也清秀了,但那双眼睛里,却少了过去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光。她看着我,眼神有些躲闪,像是高兴,又像是有什么心事。
她走过来,低低地叫了声:“哥。”
我揉了揉她的头发,心里有些奇怪,但回家的喜悦冲淡了这份疑虑。
晚饭是娘亲手做的,贴饼子,炖白菜,还有一小碗专门为我炒的鸡蛋。金黄的炒蛋堆得冒了尖,在昏黄的煤油灯下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这是家里的最高待遇了。
饭桌上,爹和娘不停地给我夹菜,问我在部队的情况,问我提干的细节,脸上洋溢着骄傲。我把在部队里练队列、搞训练的趣事讲给他们听,把军功章拿出来给他们看,一家人其乐融融。
可我很快就发现,这种融洽,有点像一层薄薄的窗户纸,一捅就破。
我注意到,妹妹卫红几乎没怎么说话,一直低着头扒拉碗里的饭。她瘦得厉害,手腕细得好像一折就断。我给她夹了一筷子鸡蛋,她抬起头对我勉强笑了一下,那笑容里,藏着一丝不易察careous的苦涩。
“卫红,怎么了?在学校受欺负了?”我状似无意地问道。卫红今年读高中,是村里为数不多的文化人。
我的话音刚落,饭桌上的气氛瞬间就凝固了。
娘夹菜的筷子停在半空中,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爹“咳”了一声,端起酒盅,一口喝干了里面的劣质白烧,辣得他直咧嘴。
“没……没有的事。”卫红的声音细若蚊蝇,她把头埋得更低了,“哥你刚回来,别问这些了。学校挺好的。”
“什么叫别问这些了?”我心里那点疑虑开始发酵,“在家里还有什么话不能跟哥说的?你看你瘦的,在学校是不是吃不好?”
“吃得好,吃得好,”娘赶紧打圆场,又给我夹了一大筷子菜,“妹就是学习累的,女孩子家,心思重。快吃饭,菜都凉了。”
爹也跟着附和:“对对,你娘说得对。你这次回来能待几天?部队里忙不忙?”
他们越是这样急于岔开话题,我心里就越是觉得不对劲。这顿饭,就在这种看似热闹,实则暗流涌动的诡异气氛中吃完了。
晚上,我躺在自己那张熟悉的土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隔壁爹娘的房间里,传来他们压低了声音的交谈。
“……能瞒多久是多久,别让卫东知道。”是娘的声音,带着哭腔。
“他都回来了,又是干部了,能瞒住吗?这事儿……唉!”是爹沉重的叹息。
“知道了又怎么样?他是当兵的,不是当官的。王癞子那种人,是地头蛇,咱们惹不起。可别为了家里的事,把卫东的前程给耽误了!”
“前程?前程有闺女重要吗?你看卫红都成什么样了……”
王癞子?
这个名字像一根针,瞬间刺进我的耳朵里。我猛地从炕上坐了起来。
王癞子,大名王强,因为小时候头上生过癞疮,村里人都这么叫他。他比我大几岁,从小就不务正业,是村里有名的泼皮无赖。仗着家里有几个叔伯兄弟,在村里横行霸道,偷鸡摸狗的事没少干。我小时候跟他打过架,因为他抢了卫红的红薯。那次我把他打得鼻青脸肿,他也把我挠得满脸是血。
可那都是孩子间的打闹。如今我们都长大了,他怎么会跟我妹妹扯上关系?爹娘的话里,充满了恐惧和无奈,这绝不是小事。
我披上衣服,悄悄走到院子里。月光如水,洒在安静的农家小院里。西厢房妹妹的屋里,还亮着灯。我走过去,隔着窗户纸,看到卫红小小的身影趴在桌子上,肩膀一抽一抽的,像是在无声地哭泣。
那一刻,一股难以抑制的怒火从我心底里烧起来。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
我陈卫东在部队保家卫国,保护的是千千万万的人民。可我自己的亲妹妹,就在我的家里,在我父母的眼皮子底下,被人欺负得夜夜啼哭。
这算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冲动解决不了问题,在部队这几年,我学到的最重要的东西就是纪律和方法。我必须先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2章 被撕碎的课本
第二天一大早,我故意起了个大早,扛着锄头说要去地里看看。爹娘以为我就是想念庄稼活了,也没多想,只是嘱咐我别累着。
我没去自家的地,而是绕到了村东头,找到了我的发小,陈建军。建军跟我同岁,没去当兵,在村里当民兵队长,为人最是正直。
“卫东哥!你可算回来了!”建军看到我,高兴地给了我一拳。
我拉着他走到一处僻静的田埂上,递给他一根烟,开门见山地问:“建军,我问你个事,你得跟我说实话。王癞子,是不是欺负我妹妹了?”
建军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消失了,他接过烟,低头划了根火柴点上,猛吸了一口,才闷声闷气地说道:“卫东哥,这事儿……唉,你还是别问了。叔和婶不让你知道,也是为你好。”
“为我好?”我心里的火又窜了上来,“我妹妹在家里受委屈,我在部队里立功受奖,这叫为我好?建军,咱们从小一起长大,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
建军看着我发红的眼睛,重重地叹了口气,把烟头往地上一扔,用脚碾灭。
“这王癞子,这两年越来越不是东西了。仗着他二叔在公社里当个什么干事,在村里拉帮结派,谁家有点好东西都惦记。前年,你家自留地里的那几棵梨树结的梨子又大又甜,他领着几个人,说是‘割资本主义尾巴’,硬是给摘了大半。你爹气不过,跟他理论,被他推了个趔趄,差点摔到沟里去。”
我的拳头瞬间攥得咯吱作响。
建军接着说:“这还不算完。他……他看上卫红了。”
“你说什么?”我一把抓住建军的胳膊,声音都在发抖。
“你别激动,卫东哥!”建军赶紧安抚我,“他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卫红是咱们村里唯一的准高中生,长得又俊,王癞子就动了歪心思。到处跟人说,卫红是他看上的人,谁要是敢跟卫红走得近,他就打断谁的腿。”
“他去年托媒人上你家提亲,被叔和婶给当场回绝了。从那以后,他就开始变着法子找茬。卫红上学放学的路上,他经常带着人去堵,说些不三不四的浑话。有一次,还……还把卫红的课本给撕了,扔进了水渠里。”
“卫红哭着跑回家,叔气得拿着扁担就要去找他拼命,被全村人给拉住了。婶抱着卫红哭了一晚上。从那以后,卫红的话就少了,人也变得胆小了。”
建军说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能想象到那个画面:我那个骄傲的、爱读书的妹妹,被人堵在路上,心爱的课本被撕碎,扔进肮脏的水渠里。她该有多么无助,多么恐惧。而我的爹,那个老实巴交了一辈子的庄稼汉,气得要跟人拼命,最后却只能被无奈地拉回来。
难怪,难怪卫红的眼神里没有了光。难怪爹娘在我面前欲言又止。他们是怕我冲动,怕我为了家里的事,毁了自己的前程。
“村里没人管吗?村干部呢?”我咬着牙问。
“管?”建军苦笑一声,“村长老叔年纪大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王癞子那伙人,沾上就是一身腥。谁愿意去惹这个麻烦?再说,他也没把人打死打残,就是耍无赖,村里能把他怎么样?教育几句,他当耳旁风。”
我明白了。在这样一个天高皇帝远的小村庄里,宗族势力和地痞无赖,有时候比道理和法律更好使。王癞子就是看准了这一点,看准了我爹娘的忠厚老实,才敢如此肆无忌惮。
“卫东哥,你可千万别冲动。”建军不放心地叮嘱我,“王癞子就是个滚刀肉,你现在是国家干部,跟他动手,犯不上。你要是把他打出个好歹来,部队的处分下来,你这辈子就完了。”
我拍了拍建军的肩膀,眼神却变得异常冰冷和平静。
“建军,你放心,我不是三年前的陈卫东了。在部队,我学的不只是怎么打枪,还学了怎么对付敌人。”
王癞子,在我眼里,他就是人民的敌人。对付敌人,就要用对付敌人的办法。
我回到家,爹娘已经下地了。卫红正在院子里洗衣服,看到我回来,她低下头,不敢看我。
我走到她身边,蹲下来,看着她泡在冷水里有些发红的手。
“手冷不冷?”我问。
卫红摇摇头,眼圈却红了。
我从井里打上一桶热水,倒进她的盆里,然后从她手里拿过一件衣服,学着她的样子搓洗起来。
“哥……”卫红的声音带着哭腔。
“卫红,”我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以前哥不在家,让你受委屈了。现在哥回来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任何人敢欺负你。”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样,钉进了妹妹的心里。
卫红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她没有哭出声,只是默默地流泪,仿佛要把这几年积攒的所有委屈,都流出来。
我没有去安慰她,只是静静地帮她洗着衣服。我知道,她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一个承诺,一个依靠。
那天下午,我没有再出门。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拿出纸和笔。我没有写信,而是在起草一个计划。一个不让我自己动手,却能让王癞子这辈子都记住教训的计划。
对付流氓,不能用比他更流氓的手段。那样,我和他就没有区别了。
我要用我的身份,用国家的威严,用人民的力量,堂堂正正地,把他这颗长在村子里的,给挖掉。
第3章 一通关键的电话
计划的第一步,是需要一个正当的、不容置疑的理由。我不能直接说王癞子欺负我妹妹,那样就成了私人恩怨,格局太小,也容易授人以柄。我要把他拔高到“破坏集体生产”、“对抗国家政策”的高度上来。
我在屋里踱步,脑子里飞快地回忆着建军说过的每一句话。
“……说是‘割资本主义尾巴’,硬是给摘了大半。”
“……到处跟人说,谁要是敢跟卫红走得近,他就打断谁的腿。”
“……撕了卫红的课本,扔进了水渠里。”
这些行为,往小了说是流氓行径,往大了说,每一件都能跟当时的政策挂上钩。抢夺自留地的产出,这是破坏社员生产积极性;威胁他人,这是扰乱社会治安;撕毁课本,这是破坏文化教育。
尤其是“割资本主义尾巴”这个由头,简直是送上门来的把柄。在那个年代,这顶帽子可大可小。
我的思路渐渐清晰起来。
第二天,我换上了崭新的军装,四个口袋的干部服熨烫得笔挺,胸前的军功章擦得锃亮。我跟爹娘说,要去县里武装部报个到,销个假。这是正常流程,他们没有怀疑。
我借了村长家的自行车,一路骑到了三十里外的县城。
县人民武装部,是我这次计划的核心。我作为一名现役提干军官,直接找地方上的武装部,是合情合理的。
武装部的接待干事看到我一身戎装,又看了我的军官证和提干命令,态度非常热情。我说明来意,说自己是回来探亲,顺便了解一下家乡的民兵建设情况,这是部队的要求,关心地方武装力量建设。
这个理由冠冕堂皇,无人能够反驳。
接待干事立刻把我引荐给了武装部的副部长,一个姓李的微胖中年人。李副部长很健谈,拉着我聊了半天部队里的情况。
寒暄过后,我“不经意”地把话题引到了我们村。
“李副部长,我这次回来,发现我们村的民兵工作,好像有点……松懈啊。”我皱着眉头,一脸忧心忡忡。
“哦?怎么说?”李副部长立刻重视起来。
“我们村,出了个别思想落后的分子,仗着家里有几个人,拉帮结派,不但不积极参加生产,还打着‘割资本主义尾巴’的旗号,公然抢夺社员自留地的劳动果实。这种行为,严重破坏了生产秩序,也影响了民兵队伍的声誉啊。”我痛心疾首地说道。
我绝口不提王癞子的名字,也不提我妹妹,只谈“现象”,谈“问题”。
李副部长一听,脸色严肃起来:“还有这种事?这是典型的破坏农业学大寨精神!是阶级斗争的新动向!这个人的行为,必须得到严肃处理。”
“是啊,”我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更严重的是,这种人还在村里散布封建思想,搞威逼利诱,干涉他人的婚姻自由,甚至破坏青少年学生的学习。我听说,他还撕毁了学生的课本。这简直是与国家普及教育的政策背道而驰!”
我把王癞子的罪行,一条条,全都包装成了政治问题。
李副部长越听脸色越难看,他猛地一拍桌子:“岂有此理!这是流氓恶霸行径!必须严厉打击!陈干事,你反映的这个情况非常重要,我们武装部有责任整顿地方民兵队伍,肃清不良风气。”
我等的就是这句话。
“李副部长,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我站起身,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对付这种滚刀肉,简单的批评教育恐怕没用。我觉得,需要一场有声势、有规模的现场教育,才能起到敲山震虎、教育一片的效果。”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能不能以‘整顿民兵纪律,加强战备教育’的名义,组织一次民兵紧急集合演练?地点,就放在我们村。演练的现场教育课,就把这个反面典型拉出来,让他当着全村和全体民兵的面,做深刻检讨。这样一来,既锻炼了队伍,又教育了群众,还打击了歪风邪气,一举三得。”
李副部长的眼睛亮了。
在那个年代,搞演练,搞现场教育会,是最正常不过的工作方式。我的这个提议,完全符合工作流程,而且听起来效果会非常好。
“好!这个想法好!”李副部长一拍大腿,“就这么办!陈干事,你对村里情况熟,这次演练,就由你来协同指挥。需要什么支持,尽管开口!”
“谢谢首长信任!”我啪地一个立正敬礼,“我只需要两样东西。第一,两辆卡车,用来运送参加演练的民兵,这样才有气势。第二,需要武装部出具一份正式的公函,让县广播站配合一下,演练前在全县广播里预告一下,就说为了加强战备,将在部分乡镇举行民兵演练,营造一种紧张严肃的氛围。”
“没问题!”李副部长大手一挥,“车,我给你配最好的!司机,也给你配技术最过硬的!公函我马上就让文书去办!”
事情,就这么成了。
我走出武装部大楼的时候,外面的阳光正好。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我没有动用私刑,没有违反纪律。我只是巧妙地利用了规则,借用了国家机器的力量。王癞子,你不是喜欢扯大旗,喜欢扣帽子吗?那我就让你尝尝,什么才是真正的大旗,什么才是真正能压死人的帽子。
回去的路上,我特意去了一趟新华书店,给卫红买了几本崭新的课本,还有一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回到家,我把新书递给卫红。她看到封面上崭新的烫金字,眼睛里闪烁着久违的光芒。
“哥……”
“拿着,”我把书塞到她手里,“被狗撕烂的,就不要了。哥给你买新的。记住,知识是别人抢不走,也撕不烂的。”
那天晚上,爹娘看我的眼神有些不一样了。他们似乎猜到了什么,但又不敢问。
我只是平静地告诉他们:“爹,娘,明天村里会有点热闹,你们和我妹待在家里,看戏就行了。”
第4章 铁流惊扰寂静村
第二天上午,县广播站的大喇叭里,准时响起了那段慷慨激昂的播音。
“社员同志们请注意,社员同志们请注意。为加强民兵战备工作,提高民兵队伍的快速反应能力,县人民武装部决定,将于今日起,在陈家庄、李家洼等部分村庄,举行民兵紧急集合实战演练。演练期间,将有车辆和人员调动,请广大社员不要惊慌,积极配合……”
广播连着播了三遍,声音传遍了我们这片山沟里的每一个角落。
村里一下子就炸了锅。
“要演练了?真的假的?”
“听这动静,不像假的。县武装部都发话了。”
“是不是要打仗了?”
一时间,人心惶惶,各种猜测都有。只有我知道,这场大戏的序幕,才刚刚拉开。
我爹和我娘也坐不住了,紧张地问我:“卫东,这是怎么回事?跟你……有关系吗?”
我笑了笑,安抚他们:“爹,娘,没事。就是一次普通的演练。你们安心在家待着。”
上午十点左右,村口那条唯一的土路上,扬起了漫天的灰尘。
紧接着,两辆草绿色的解放卡车,像两头钢铁巨兽,轰鸣着从山坳里转了出来。车头前面,插着鲜艳的红旗。车斗里,站满了穿着统一制服、扛着半自动步枪的民兵。他们一个个表情严肃,目视前方,威风凛凛。
车子没有直接进村,而是在村口那片打谷场上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几十个民兵迅速跳下车,在我的发小、民兵队长陈建军的指挥下,整齐地列成了几个方队。动作整齐划一,口号响亮,气势惊人。
整个陈家庄都轰动了。
所有人都从家里跑了出来,大人、小孩,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打谷场周围,伸着脖子看热闹。他们一辈子都没见过这种阵仗,一个个脸上写满了震惊和敬畏。
我穿着军装,不紧不慢地从家里走了出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我的身上。
我走到队伍前面,陈建军向我跑过来,一个标准的敬礼:“报告陈干事!陈家庄民兵连,应到三十人,实到三十人,请指示!”
我回了个礼,声音洪亮地说道:“稍息!同志们辛苦了!”
然后,我转过身,面向围观的乡亲们,朗声说道:“乡亲们,不要惊慌。今天,我们是奉县武装部的命令,来我们村进行一场民兵纪律整顿和战备思想的现场教育!我们人民的军队,人民的民兵,不仅要能打仗,更要纪律严明,作风优良!”
我的话,通过空气,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乡亲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他们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好奇。他们终于明白,我这个从村里走出去的兵,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愣头青了,而是真正能调动人马的“干部”了。
我爹和我娘也挤在人群里,他们看着站在队伍前、身姿挺拔的我,激动得嘴唇都在颤抖。我妹妹卫红,也站在他们身后,她看着我,眼睛里亮晶晶的,像是缀满了星星。
人群中,有一个人的脸色,从一开始的错愕,变成了现在的煞白。
那就是王癞子。
他和他那几个狐朋狗友,正缩在人群的最后面,贼眉鼠眼地往这边瞅。当我的目光扫过去的时候,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想往后躲。
晚了。
我对着陈建军使了个眼色。
建军心领神会,他大步走到队伍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清了清嗓子,大声念道:“根据群众举报,并经初步核实,我村民兵王强,也就是王癞子,思想落后,纪律涣散,长期以来,存在破坏集体生产、扰乱社会治安、破坏文化教育等严重问题!其行为,严重损害了我们民兵队伍的形象,在群众中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为了严肃纪律,教育本人,警示他人,经村支部和民兵连研究决定,并报请上级批准,现在,责令王强同志,出列!就其所犯错误,向全体社员和民兵同志们,做一次深刻的、毫无保留的公开检讨!”
建军的声音,如同平地惊雷,在打谷场上空炸响。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射向了人群后面的王癞子。
王癞子的脸,瞬间变得像死人一样惨白。他旁边的几个跟班,也吓得像鹌鹑一样,悄悄地离他远了几步。
“王癞子,出列!”建军又吼了一声。
王癞子双腿一软,差点没瘫在地上。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么大的阵仗,竟然是冲着他来的。他以为的演练,竟然是他的批斗会。
两个高大的民兵走过去,一左一右,像拎小鸡一样,把魂不附体的王癞子从人群里架了出来,推到了队伍前面。
我缓步走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在战场上审视俘虏的眼神,冷冷地盯着他。
王癞子被我的眼神看得浑身发抖,他不敢与我对视,脑袋耷拉着,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
“抬起头来。”我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哆哆嗦嗦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王癞子,”我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不是喜欢‘割资本主义尾巴’吗?今天,我们就当着全村人的面,好好割一割你脑子里长的这条封建主义、流氓主义的尾巴!”
第5章 一封检讨书的重量
王癞子“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这一下,把所有人都看呆了。平日里横行霸道、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村霸,此刻竟然像一条被抽了筋的狗,跪在了一个比他年轻好几岁的军官面前。
“卫东……不,陈干部,陈干部我错了!我不是人!我有眼不识泰山,我再也不敢了!您大人有大量,就把我当个屁,给放了吧!”他哭喊着,就差抱着我的腿求饶了。
我厌恶地皱了皱眉,往后退了一步。
“站起来!”我厉声喝道,“人民的民兵,只跪父母,跪天地!你给我站直了!今天不是让你来求饶的,是让你来接受人民群众的教育和批判的!”
那两个民兵又把他给架了起来。
我转过身,对乡亲们说:“乡亲们,我知道,过去大家可能受过他的气,但是不敢说。今天,有我们人民武装力量在这里给大家撑腰!谁家被他欺负过,被他占过便宜,现在,都可以站出来说!我们在这里,就是要主持公道!”
人群一阵骚动。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没人敢第一个站出来。毕竟,王癞子的积威犹在。
我给了我爹一个眼神。
我爹,那个老实了一辈子的男人,此刻挺直了腰杆。他从人群里走出来,站到了王癞子面前。
“王癞子,”我爹的声音有些颤抖,但异常清晰,“前年秋天,我家树上的梨,是不是你带人来摘的?你还推了我一把,这事儿你认不认?”
王癞子浑身一颤,点头如捣蒜:“认,我认,叔,是我不对,是我混蛋!”
“还有我家东头那块地,你家的鸡天天跑过来刨食,把菜苗都给毁了,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你听过吗?”东头的张大爷也站了出来。
“我……我该死,我该死!”王癞子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
一个、两个、三个……
有了人带头,乡亲们的胆气也壮了起来。七嘴八舌的控诉,像潮水一样涌向王癞子。
“他还把我家的粪筐给偷了,拿去当柴烧!”
“他家的猪跑出来,拱了我家的菜园子,他不但不赔,还骂我!”
一件件,一桩桩,虽然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汇集在一起,就勾勒出了一个地痞无赖欺压乡里的完整画像。
王癞子在乡亲们的控诉中,头越埋越低,最后几乎要缩到地缝里去。
我看着火候差不多了,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然后,我走到王癞子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和一支笔,拍在他手里。
“写。”我只说了一个字。
“写……写什么?”他茫然地问。
“写检讨。”我说,“把你刚才乡亲们说的,还有你自己干过的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事,一件一件,都给我写清楚。认识要深刻,态度要端正。什么时候写好,什么时候乡亲们满意了,我们今天的现场教育会,才算结束。”
王癞子握着笔,手抖得像筛糠。他斗大的字不识一筐,哪里会写什么检讨。
“我……我不会写……”
“不会写?”我冷笑一声,“建军,给他找个代笔。他怎么说,代笔怎么写,一个字都不许错!”
很快,村里的小学老师被请了过来,铺开纸,研好墨。
就在这打谷场上,当着全村人的面,当着几十个荷枪实弹的民兵的面,王癞子开始了他这辈子最耻辱的一次“口述”。
他说的颠三倒四,但大体上,还是把自己的那些劣迹都交代了。从偷邻居的鸡,到抢我家的梨,再到……骚扰我妹妹。
当他说到撕毁卫红课本那件事时,我看到我妹妹的身体明显地颤抖了一下。
我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和依赖。
检讨书写了足足两大页。
写完后,我让王癞子自己站到一张板凳上,对着全村人,大声地念出来。
于是,就出现了故事开头的那一幕。
王癞子,那个在村里横行了半个庄稼轮回的浑人,哆哆嗦嗦地站在自家院坝中央,像个被霜打蔫了的茄子,对着全村人的面念他那份狗屁不通的检讨书。
他念得磕磕巴巴,满头大汗。每念一条,乡亲们就发出一阵鄙夷的嘘声。他那几个平日里的跟班,早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念完之后,我让他当场给我爹娘和妹妹鞠躬道歉。
然后,我宣布了处理决定:“王癞子,鉴于你的错误行为,经民兵连决定,撤销你的民兵身份!并且,你要赔偿所有被你侵害过的乡亲们的损失。张大爷家的菜苗,李大婶家的粪筐,还有,我家那半树梨子,你都得照价赔偿!至于你撕毁我妹妹课本的事……”
我顿了顿,看着他。
“新课本,我已经给她买了。但是,你毁掉的是知识,是对文化的尊重。罚你,去给村里的小学,义务打扫一个月的厕所!你什么时候让老师和同学们满意了,这件事才算完。你同不同意?”
“同意,同意!我完全同意!”王癞子哪敢说半个不字。
一场声势浩大的现场教育会,就以这样一种方式结束了。
民兵们收队,登车。两辆解放卡车再次轰鸣着,卷起一阵烟尘,消失在了山坳里。仿佛它们从来没有来过。
但所有人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彻底不一样了。
第6章 余波与一碗长寿面
卡车走后,打谷场上的人群并没有立刻散去。
乡亲们围了过来,不是围着王癞子,而是围着我。
“卫东,你可真是给咱们陈家庄争了光!”
“这下好了,看那王癞子以后还敢不敢在村里横着走!”
“还是得有文化、有本事的人在外面,才能给家里撑腰啊!”
一句句朴实的夸赞,听得我心里暖洋洋的。我爹娘站在我身边,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光彩,腰杆挺得笔直。他们这辈子,大概都没像今天这么扬眉吐气过。
王癞子则像一只斗败的公鸡,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灰溜溜地钻回了自己家,半天没敢再露头。
从那天起,村里的风气,肉眼可见地变了。
王癞子真的老实了。他挨家挨户地去赔礼道歉,赔偿损失。虽然赔的东西不多,但那个低头认错的姿态,已经足以让乡亲们出了口恶气。他还真就天天提着水桶和扫帚,去村小打扫厕所,被孩子们指指点点,也只能红着脸受着。
他那几个跟班,也树倒猢狲散,见到村里人,都绕着道走。
而我妹妹卫红,是变化最大的。
她脸上的笑容,一天比一天多,也一天比一天灿烂。她又变回了那个爱说爱笑的姑娘,走路都带着风。她开始主动和村里的年轻人说话,上学放学的路上,再也不用绕远路,而是昂首挺胸地走在村里的大道上。
那天晚上,我回到家,娘破天荒地又杀了一只鸡。她说,要去去晦气。
饭桌上,气氛和前几天截然不同。一家人有说有笑,爹喝了二两酒,脸红扑扑的,话也多了起来。
“卫东,今天这事……爹心里痛快!”他端着酒杯,眼眶有些湿润,“爹没本事,让你和妹受委屈了。”
“爹,您说啥呢。”我赶紧给他把酒满上,“您和娘把我养这么大,送我去当兵,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本事。家里有我,以后什么事都不用怕。”
娘在一旁抹着眼泪,笑着说:“好,好,我儿子长大了,是家里的顶梁柱了。”
吃完饭,卫红把我拉到院子里。
月光下,她把一个东西塞到我手里。我借着月光一看,是一双崭新的布鞋。针脚细密,做工扎实。
“哥,这是我给你做的。”她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本来想等你回来就给你,结果……”
我摸了摸那厚实的鞋底,心里一暖。
“傻丫头,跟哥还客气什么。”
“哥,”她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谢谢你。你不知道,今天看到你站在那些兵前面,那么威风,我心里有多骄傲。我觉得,天底下最好的哥哥,就是我哥。”
我笑了,揉了揉她的头发:“你也是天底下最好的妹妹。以后要好好读书,考上大学,走出这个山沟,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记住,无论什么时候,知识和骨气,才是谁也抢不走的财富。”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一刻,我感觉我所做的一切,都值了。
我这次回来,不仅仅是解决了一个村霸,更重要的是,我用我的行动,在我妹妹心里,种下了一颗名为“尊严”和“希望”的种子。我让我的家人明白,面对不公和欺凌,退缩和忍让换不来安宁,只有挺直腰杆,勇敢地去斗争,才能赢得尊重。
几天后,我的假期结束了,到了该归队的日子。
临走前一天,是我的生日。连我自己都快忘了。
那天早上,天还没亮,我就被厨房里的香味给弄醒了。我披上衣服走出去,看到娘正在灶台前忙活,锅里热气腾腾。
“娘,这么早,做啥呢?”
“你这孩子,今天是你生日都忘了?”娘嗔怪地看了我一眼,从锅里捞出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上面卧着两个金黄的荷包蛋。
“快,趁热吃了。吃了长寿面,在部队里平平安安的。”
我坐在灶台前的小板凳上,就着昏暗的灯光,呼哧呼哧地吃着面。面条很普通,就是一点葱花,几滴香油,可我却觉得,这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香的一顿饭。
我吃着吃着,眼泪就掉了下来,滴进了碗里。
我猛地想起三年前离家去当兵的那个早上,娘也是这样,给我做了一碗长寿面。那时候,我意气风发,觉得好男儿志在四方,对家里的牵挂,远没有建功立业的渴望来得强烈。
直到这次回来,我才真正明白,所谓的保家卫国,那个“家”,不仅仅是地图上一个抽象的概念,它就是眼前这个为你煮面的母亲,那个为你担心的父亲,那个需要你保护的妹妹。它就是这一方小院,这一碗热腾腾的面条。
保护了他们,我的“国”,才有了最坚实的根基。
第7章 远行与归途
离别的那天早上,天有些阴沉,像是要下雨。
爹用扁担挑着我的行李,坚持要送我到镇上的汽车站。娘和妹妹跟在后面,一路默默无言。
到了村口那棵大槐树下,很多乡亲都自发地等在了那里。他们手里提着煮好的鸡蛋、自家种的花生,硬要往我挎包里塞。
“卫东,到了部队好好干,别惦记家里!”
“常给家里写信啊!”
朴实的话语,真挚的关怀,让我眼眶发热。我一一谢过,向他们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去往镇上的路上,爹一直在我前面走着,宽厚的肩膀,挑起了我所有的行囊,也仿佛挑起了整个家。
“卫东,”他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到了部队,别因为家里的事分心。王癞子那事,你处理得很好,很有章法。爹……为你骄傲。但也要记住,你手里的权力,是国家给的,是人民给的,要用在正道上。不能因为咱们自己有点能耐了,就去欺负别人。”
我心里一震。
我没想到,我那个老实巴交、不善言辞的父亲,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他或许没有文化,不懂什么大道理,但他用最朴素的语言,告诉了我一个军人,一个干部,最应该坚守的本分。
“爹,我记住了。”我郑重地回答。
是啊,这次我能顺利解决王癞子,靠的不是我陈卫东个人的勇武,而是我身上这身军装所代表的国家威严,是我巧妙运用的组织力量。力量本身并不可贵,可贵的是如何驾驭它,如何让它为正义服务。如果我当时头脑一热,凭着一股血气之勇把王癞子打一顿,或许能解一时之气,但后果呢?我可能会受到处分,王癞子养好伤可能变本加厉地报复我的家人。那样的结果,是匹夫之勇,是愚蠢。
而现在,我用组织和纪律的力量,把他钉在了耻辱柱上,让他从根子上失去了横行乡里的土壤。这才是真正的釜底抽薪。
到了汽车站,我从爹手里接过行李。
“爹,娘,卫红,你们回去吧。天要下雨了。”
娘拉着我的手,千叮咛万嘱咐,让我注意身体,按时吃饭。妹妹卫红则把一个用手帕包着的东西塞给我。
“哥,这是我用攒下的零花钱给你买的钢笔。你在部队要多学习,多写信回来。”
我打开手帕,是一支崭新的英雄牌钢笔,在阴沉的天光下,闪着温润的光。
我点点头,把钢笔小心地插在上衣口袋里,紧挨着心脏的位置。
长途汽车的喇叭响了。我该走了。
我最后拥抱了一下娘和妹妹,又和爹对视了一眼,然后转身,踏上了汽车。
车子缓缓开动,我摇下车窗,看着站台上那三个越来越小的身影。他们站在那里,不停地挥着手,直到汽车转过一个弯,再也看不见。
车窗外,细密的秋雨终于落了下来,打在玻璃上,划出一道道水痕,像极了离别的泪水。
我靠在座位上,闭上了眼睛。这次返乡,前后不过十几天,却像一场深刻的洗礼。它让我明白了军装的重量,亲情的温度,以及一个男人肩膀上真正的责任。
我不再是那个一心只想在军营里建功立业的毛头小子了。我身后,有我必须用一生去守护的家人,有我必须用行动去回报的乡亲。我的根,深深地扎在那片贫瘠却无比亲切的黄土地里。
我的远行,是为了更好地归来。
我握紧了口袋里的那支钢笔,仿佛握住了一个承诺。未来的路还很长,无论我走到哪里,走到多高的位置,我都不会忘记,我是从那个叫陈家庄的小村子里走出来的,我叫陈卫东。
我的使命,是保家,也是卫国。
汽车在泥泞的道路上颠簸前行,载着我,奔赴我的军营,我的战场。而我的心,却有一部分,永远地留在了那个生我养我的地方,留在了那个有着沉默饭桌和温暖炕头的家里。我知道,那里,是我力量的源泉,是我奋斗的意义,是我永远的归途。
来源:幸运宇宙一点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