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考上大学没钱读村里寡妇找上我:我供你,但毕业后你得娶我女儿

B站影视 欧美电影 2025-10-27 13:03 1

摘要:当我最终对着刘婶,一字一句说出“这门亲事,我不能答应”时,我看到她眼里那簇维持了四年的光,瞬间就熄灭了。

当我最终对着刘婶,一字一句说出“这门亲事,我不能答应”时,我看到她眼里那簇维持了四年的光,瞬间就熄灭了。

那光里,曾有过一个农村妇女最朴素的精明算计,有过对我这个穷小子的殷切期盼,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执拗的、为女儿谋划未来的孤勇。

四年,一千四百多个日夜。从我踏上北上求学的绿皮火车开始,这张无形的婚约就成了我人生的底色。每一笔从村里邮局汇出的学费和生活费,都像一块滚烫的烙铁,在我心里烙下同一个印记:陈实,你欠刘家的,你得娶林晚秋。

这四年里,我啃过最硬的馒头,也拿过最高的奖学金;我在凌晨四点的城市里送过报纸,也在国家级的实验室里做过数据。我以为我离那个山村越来越远,可每次闻到食堂里红烧肉的香味,刘婶那张布满风霜的脸和那句“安心读书,晚秋的事,以后再说”,就会清晰地浮现在眼前,提醒我,我的根在哪里,我的债又在哪里。

那一切,都得从四年前那个燥热的夏天说起,从我攥着那张烫手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却连去县城的路费都凑不齐的时候说起。

第1章 一碗红烧肉的价码

我们村叫石头村,顾名思义,地里石头多,土层薄,种什么都长得不精神,像村里人一样,一个个都面黄肌瘦的。

我爹的身体,就跟我们家那几亩薄田差不多。常年累月的咳嗽,把他的脊梁都咳弯了。我娘是个老实巴交的女人,除了会种地,就会唉声叹气。所以,当我那张印着“京州大学”四个烫金大字的录取通知书送到村委会时,整个石头村都炸了锅。

我是石头村飞出的第一只“金凤凰”。

可这只凤凰,翅膀是断的。喜悦在我家那间漏风的土坯房里停留了不到半天,就被一个沉甸甸的数字压得粉碎——一万二的学费和住宿费。

一万二,对我家来说,是个天文数字。我爹翻遍了床底下那个生了锈的铁皮盒子,掏出了一沓汗津津的、毛了边的零钱,数了三遍,一共是八百六十七块五。

“实儿,要不……咱不念了吧?”我爹的咳嗽声,像一把钝刀子,一下下割着我娘的心,也割着我的。

我娘红着眼,一巴掌拍在我爹背上:“胡说啥!娃的前程,砸锅卖铁也得供!”

话是这么说,可锅就是那口锅,铁也只有那么多。亲戚们东拼西凑,借来了一千多块。剩下的巨大缺口,像个黑洞,要把我们全家都吸进去。

那几天,我像个游魂,整天坐在村口那棵老槐树下,手里攥着那张录取通知书,感觉它不是前程,而是一张催命符。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刘婶找来了。

刘婶叫刘秀芳,是我们村的寡妇。她男人早些年去矿上打工,出了事故,人没了,就留下一笔赔偿款和她跟女儿林晚秋。刘婶用那笔钱盖了村里唯一一栋二层小楼,红砖白墙,在村里一片灰扑扑的土房里,显得格外扎眼。

村里人都说刘婶精明,不好惹。她一个人拉扯女儿,没让任何人占过便宜。她很少跟人来往,总是独来独往,眼神里总带着一股子拒人于千里的冷意。

所以,当她站在我面前时,我有些不知所措。

“陈实,”她开门见山,声音不大,但很有力,“听说你为学费发愁?”

我点了点头,窘迫得不敢看她。

“我供你。”

我猛地抬起头,以为自己听错了。

刘婶的表情很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你大学四年所有的学费、生活费,我全包了。每个月再给你三百块零花钱,保你吃穿不愁,体体面面地把大学读完。”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巨大的惊喜砸得我晕头转向。我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刘婶……这……这怎么行……我……”

“你先别急着谢我。”刘婶打断我,目光直直地看着我,“我有个条件。”

我就知道,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我咽了口唾沫,紧张地问:“什么条件?”

“毕业后,你娶我们家晚秋。”

那一瞬间,周围蝉鸣声、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全都消失了。我的世界里,只剩下刘婶那句话,像一颗钉子,狠狠地钉进了我的脑子里。

娶林晚秋?

林晚秋是刘婶的独生女,比我小一岁。她不像刘婶那么强势,是个很安静、甚至有些怯懦的女孩。皮肤很白,大概是常年不见太阳的缘故,总是低着头,说话声音细得像蚊子叫。在学校里,她几乎没什么朋友,总是独来独往。

我对她不能说没印象,但那印象也仅限于“刘婶的女儿”。要说娶她……我从来没想过。我才十九岁,大学是什么样子都还不知道,未来对我来说,是一片模糊的、充满无限可能的星辰大海。而刘婶的这个条件,就像一条提前设定好的航线,直接把我未来的所有可能性都锁死了。

我的沉默让刘婶的脸色沉了下来。

“怎么?看不上我们家晚秋?”她的声音里带了一丝冷意,“陈实,你是个聪明孩子,应该明白这是笔什么买卖。你是我们村第一个大学生,将来是要出人头地的。可现在,你连村口都走不出去。我是在帮你,也是在帮我们家晚秋。”

她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一些,开始算账:“你想想,你读完大学,有了好工作,一个月挣多少钱?我们晚秋虽然话不多,但人老实,长得也不差,配你一个穷小子,绰绰有余。你有了我这笔钱,就能安心读书,改变命运。我呢,给我女儿找了个有出息的丈夫。这叫什么?这叫双赢。”

她说得那么理所当然,那么条理清晰,让我无法反驳。

是啊,我有什么资格拒绝呢?一边是辍学回家,继续面对这片贫瘠的土地,重复我父辈的命运;另一边是光明的未来,代价只是一个婚姻的承诺。

这笔账,怎么算都划算。

那天晚上,我一夜没睡。我娘坐在我床边,也是一夜没说话,只是不停地叹气。我爹的咳嗽声在隔壁房间响了一整夜。

第二天一早,我娘红着眼睛对我说:“实儿,这事……妈觉得委屈你了。可……咱家实在是没办法了。刘婶那人虽然厉害,但心不坏,晚秋那孩子,也是个好孩子……”

我爹拄着墙走出来,咳了半天,才说出一句:“咱老陈家……不能让人家戳脊梁骨。你要是答应了,就得一辈子对人家娘俩好。”

我点了点头,心里沉甸甸的。

我去了刘婶家。那栋二层小楼的大门敞开着,刘婶正在院子里喂鸡。看到我,她停下了手里的活。

“想好了?”

“想好了。”我深吸一口气,“刘婶,我答应你。但是,这钱算我借的,我会写欠条,将来连本带利还给你。”

刘婶愣了一下,随即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赞许和一丝……说不清的意味。

“傻小子,一家人,还说什么欠条。”她摆摆手,“进来吧,我给你做了红烧肉。”

那是我第一次走进刘婶家。屋里收拾得一尘不染,桌上摆着四菜一汤,中间一碗红烧肉,油光锃亮,香气扑鼻。林晚秋系着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看到我,脸“刷”地一下就红了,低着头,把碗筷摆好。

那顿饭,我吃得五味杂陈。刘婶不停地给我夹肉,嘴里念叨着:“多吃点,去城里读书,可不能瘦了。以后就把这儿当自己家。”

我埋头扒饭,嘴里的红烧肉肥而不腻,香甜软糯,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可我知道,这碗肉是有价码的。我吃的每一口,都是在吞下我的未来。

林晚秋就坐在我对面,始终低着头,一句话也没说。我偶尔抬起头,能看到她飞快地瞥我一眼,然后又像受惊的小鹿一样迅速移开视线。她的脸颊,从始至终都是红的。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她是愿意,还是不愿意?或许,在这场由她母亲主导的“交易”里,她和我一样,都没有选择的权利。

第2章 城市的回声与村庄的注视

九月,我揣着刘婶给的一万五千块钱,第一次坐上了火车。

那是一笔巨款。刘婶把一沓崭新的钞票用报纸包了一层又一层,郑重地交到我手上时,我感觉那不是钱,是烧红的炭。

“一万二是学费,剩下三千你买两身好衣裳,买个手机,别让人家城里同学看扁了。”刘婶叮嘱道,“钱不够了就给家里打电话,我让你晚秋妹妹给你寄。”

她已经开始用“晚秋妹妹”这个称呼了。

林晚秋站在她妈妈身后,手里拎着一个布袋,里面是她给我装的煮鸡蛋和几件她亲手纳的鞋垫。她的眼睛红红的,临走前,才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说了一句:“陈实哥,你……好好学习。”

我点了点头,没敢多看她。我怕从她眼睛里看到和我一样的不安与迷茫。

火车开动时,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田野和山峦,心里有一种奇异的感觉。我逃离了石头村,却又被一根无形的线,更紧地拴在了那里。

京州大学比我想象中还要大,还要繁华。高大的梧桐树,宏伟的教学楼,穿着时髦、谈吐自信的同学,这一切都让我感到既新奇又自卑。

我按照刘婶的吩咐,买了新衣服和一部最便宜的智能手机。当我站在宿舍的镜子前,看着那个穿着崭新T恤和牛仔裤的自己时,有一瞬间的恍惚。我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城里人,但黝黑的皮肤、粗糙的双手,以及眼神里无法掩饰的拘谨,还是暴露了我的来处。

我把每一分钱都花得小心翼翼。刘婶每个月准时汇来的三百块生活费,我几乎不动,全靠自己课余时间打工挣钱。我去食堂帮工,去发传单,去做家教。我像一棵拼命吸收养分的树,疯狂地学习专业知识,也贪婪地接触着这个我从未见过的世界。

我每周都会给刘婶打一个电话。电话通常是刘婶接,她会仔细询问我的学习情况,身体怎么样,钱够不够花,最后总会把电话递给晚秋。

“晚秋,跟你陈实哥说几句。”

然后,电话那头就是长久的沉默,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喂?”我总是先开口。

“……嗯。”她的声音还是那么小。

“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你呢?”

“我也挺好,学习挺忙的。”

“……哦,那你……多注意身体。”

这样的对话,干巴巴的,充满了尴尬。我不知道该跟她聊什么,是聊我们系新来的教授,还是聊我刚参加的辩论赛?这些对她来说,都太遥远了。而她能跟我聊的,无非是家里又种了什么菜,邻居家的狗又生了一窝小狗。我们之间,隔着一个巨大的世界。

挂掉电话后,我常常会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和压抑。这份恩情太重了,重得让我喘不过气。我拼命学习,拼命兼职,不仅是为了自己的未来,更是为了能早日“还清”这份债。我把每一次获得的奖学金都攒起来,把每一笔打工挣的钱都记在一个小本子上。我在心里盘算着,等我一毕业,找到工作,就把所有的钱连本带利还给刘婶。

至于那个婚约……我刻意不去想它。我觉得,只要我把钱还清了,或许一切就还有商量的余地。

大二那年,我因为成绩优异,被选入了我们学院一个重点项目的实验小组。带队的是一位年轻有为的教授,而我的搭档,是一个叫苏晓雯的女孩。

苏晓雯是土生土长的京州人,家境优渥,性格开朗大方,像一束明媚的阳光。她聪明、自信,对所有事物都充满了好奇心。和她在一起,我第一次感受到了思想碰撞的乐趣。

我们一起泡在图书馆查资料,一起在实验室里熬夜做实验。我们会为了一组数据争得面红耳赤,也会在实验成功后,激动地击掌相庆。她会给我讲她去欧洲旅行的见闻,会带我去听一场我以前觉得遥不可及的交响乐,会嘲笑我老土的穿着,然后拉着我去商场,给我挑一件合身的衬衫。

“陈实,你明明长得不差,干嘛总穿得灰扑扑的?”她一边帮我整理衣领,一边笑着说,“人要衣装马,你得自信点。”

看着镜子里那个焕然一新的自己,我有些恍惚。苏晓雯的出现,像一道光,照进了我灰暗而压抑的世界,让我看到了另一种生活的可能。

我开始不自觉地被她吸引。我喜欢听她爽朗的笑声,喜欢看她谈论学术问题时眼睛里闪烁的光芒。我知道,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但还是忍不住靠近她。

这份微妙的情愫,像一棵悄然生长的藤蔓,缠绕着我的心。但每当夜深人静,我摸到枕头下那个记着账的小本子时,心里就会警铃大作。

陈实,你别忘了,你是有“婚约”在身的人。

苏晓雯的阳光,不属于你。你的人生,在四年前那个夏天,就已经被预定了。

那年寒假回家,我给刘婶和晚秋都带了礼物。给刘婶的是一条羊毛围巾,给晚秋的,是一套英语学习资料和一台小小的随身听。

“我听村里人说,晚秋高中毕业后没再读了,在县里的纺织厂上班?”在饭桌上,我状似不经意地问。

刘婶正往我碗里夹红烧肉,闻言动作一顿,随即笑道:“女孩子家,读那么多书干嘛?早点出来挣钱,学点手艺,以后嫁了人,相夫教子才是正经事。”

我看了看对面的林晚秋。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工服,手指上有些粗糙的茧子。她默默地吃着饭,对她母亲的话没有任何反应。

“我觉得,女孩子也应该多读点书,开阔眼见。”我忍不住说,“晚秋还年轻,可以去学点东西,比如电脑,或者会计,将来选择也多一些。”

我说的是真心话。我希望她能有自己的人生,而不是成为这场交易的附属品。

饭桌上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刘婶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放下筷子,看着我,眼神有些锐利:“陈实,你是在城里待久了,心野了?还是觉得我们家晚秋配不上你了?”

“刘婶,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你不用说了。”刘婶打断我,“你的任务就是好好读书,毕业了找个好工作。晚秋的事,不用你操心,我自有安排。你只要记住你当初答应我的事就行了。”

那碗红烧肉,突然变得油腻无比,堵在我的喉咙里,咽不下去。

我看到林晚秋的头埋得更低了,肩膀微微颤抖着。

那一刻我才意识到,我以为的“为了她好”,在刘婶看来,或许是一种想要毁约的试探。而林晚秋本人,在这场对话里,依旧像个透明人,没有发言的权利。

第3章 无声的反抗与渐宽的鸿沟

从那次寒假之后,我和刘婶家的关系变得有些微妙。

电话还是照常打,钱也照常汇。但电话里,刘婶的嘘寒问暖少了一些,旁敲侧击多了起来。她会有意无意地提起村里谁家的儿子娶了媳妇,谁家的姑娘生了娃,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提醒我不要忘了自己的“本分”。

而我和林晚秋的通话,则变得更加煎熬。我试图和她聊一些外面的世界,聊我看的书,我做的实验,可她总是用“嗯”、“哦”、“挺好的”来回应。我知道,我们之间的鸿沟,已经宽得像一条无法逾越的河流。

我开始有意识地减少和苏晓雯的接触。我怕自己越陷越深,最终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我把所有的时间都投入到学习和实验中,用忙碌来麻痹自己。

可情感这种东西,越是压抑,反弹得越厉害。

大三下学期,我们的项目取得了一个突破性的进展,发表了一篇很有分量的论文。为了庆祝,教授自掏腰包,请我们整个项目组吃饭。

那晚,大家都喝了点酒,气氛很热烈。苏晓雯也喝得脸颊绯红,眼睛亮晶晶的。饭后,大家提议去KTV,我本想推辞,却被苏晓雯一把拉住了手腕。

“陈实,今天是大日子,不许扫兴!”她的手心很暖,带着微醺的热度,烫得我心里一颤。

在KTV嘈杂的音乐和闪烁的灯光里,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割裂感。一边是属于我的、充满希望和无限可能的未来,另一边是石头村那栋二层小楼里,等待着我的、被安排好的人生。

苏晓雯点了一首情歌,把话筒递给我,示意我跟她合唱。

我看着她明亮的眼睛,那里面满是期待和一种我不敢深究的情愫。我鬼使神差地接过了话筒。

那是我第一次唱歌,唱得磕磕巴巴,严重跑调。可苏晓雯一直微笑着看着我,用她的声音带着我。唱到副歌部分,她忽然凑近我,在我耳边轻声说:“陈实,我喜欢你。”

那一瞬间,整个世界的喧嚣都离我远去。我能听到的,只有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我僵在原地,手里的话筒变得有千斤重。

包厢里的同学开始起哄,吹着口哨,喊着“在一起”。

我看着苏晓雯,她的脸上带着一丝紧张和三分期盼。我知道,只要我点一下头,我就可以拥有这份我梦寐以求的感情。

可是,刘婶的脸,林晚秋低垂的眼眸,还有那碗油腻的红烧肉,瞬间涌入我的脑海。

我猛地推开苏晓雯,几乎是落荒而逃。

“对不起。”我丢下这句话,冲出了KTV。

我在午夜的街头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冷风吹在脸上,让我混乱的大脑清醒了一些。我掏出手机,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是林晚秋。

“喂……陈实哥?”她的声音带着睡意。

“晚秋,是我。”我的声音有些沙哑,“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深吸一口气,鼓起所有的勇气,问道:“我们……我们那个婚事,你是怎么想的?你……愿意吗?”

这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直接问她本人的意愿。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甚至能听到她紧张得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过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回答了,才听到她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声音说:“我……我听我妈的。”

说完,她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站在空无一人的街头,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我听我妈的。”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浇灭了我心里最后一丝侥幸的火苗。

我明白了。在这场被安排的命运里,她和我一样,选择了顺从。或许她不是没有想法,只是她没有勇气,或者说,没有能力去反抗她的母亲。

从那天起,我彻底断了和苏晓雯的联系。我搬出了项目组的实验室,见到她也只是冷淡地点点头。她找过我几次,想问清楚原因,我都避而不见。我能感觉到她的失望和受伤,可我别无选择。我不能给她任何希望,因为我给不了她未来。

我的人生,从我点头接受那碗红烧肉开始,就已经不完全属于我自己了。

大四,我开始忙着找工作。凭借着优异的成绩和项目经验,我很快就拿到了一家国内顶尖的科技公司的offer,薪水待遇都非常优厚。

拿到offer的那天,我没有想象中的兴奋。我给刘婶打了电话,告诉她这个消息。

电话那头,刘婶的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喜悦和骄傲:“好!好!好!不愧是我看中的人!实儿,你等着,一毕业就回来,我跟你婶子商量个好日子,先把你们的婚事办了!”

“办婚事”三个字,像三座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刘婶,”我艰难地开口,“我想……先把工作稳定下来,婚事……能不能先缓一缓?”

这是我的第一次,温和,但明确的反抗。

电话那头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缓一缓?陈实,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在城里有了别的想法了?我告诉你,做人不能忘本!没有我,你连大学的门都进不了!”

“我没有忘本,刘婶。我一辈子都记着您的恩情。我只是觉得,我和晚秋……我们之间没什么感情基础,这么仓促结婚,对她也不公平。”

“感情?感情可以慢慢培养!你们都是老实孩子,过日子,要什么轰轰烈烈的感情?”刘婶的语气不容置喙,“这事就这么定了,你别再说了。你毕业典礼一结束,就立马给我回来!”

说完,她“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我听着手机里的忙音,心里一片冰凉。

我意识到,和平解决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这场持续了四年的、看似平静的契资关系,终于要在毕业的钟声敲响时,迎来它最猛烈的爆发。

而我,退无可退。

第4章 摊牌的前夜

毕业前的日子,过得像一部被按了快进键的电影。拍毕业照,散伙饭,收拾行李,和朝夕相处了四年的同学、老师一一告别。每个人都在兴高采烈地谈论着未来,有人要去国外深造,有人要回乡创业,有人则准备和相恋多年的伴侣步入婚姻殿堂。

只有我,像个局外人。我的未来,清晰得有些残酷。

我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告诉我爹娘我找到工作的事,也提了刘婶催婚的事。

电话里,我娘沉默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问:“实儿,那你……是怎么想的?”

“妈,我不想就这么结婚。”我把压在心里四年的话说了出来,“我和晚秋根本不了解,这样对谁都不好。”

“可……当初是你自己答应的啊。”我娘的声音里充满了为难,“咱们欠着刘家的情分,这要是反悔了,你让爹妈在村里怎么做人?唾沫星子都能把咱家淹死。”

我爹抢过电话,咳了半天,语气很重:“陈实,做人得讲良心!刘家在你最难的时候拉了你一把,这份恩情比天大!你现在出息了,就想过河拆桥?我告诉你,我陈家的子孙,做不出这种猪狗不如的事!你要是敢悔婚,就别认我这个爹!”

父亲的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上。

我理解他们的处境。在他们的观念里,承诺大于天,恩情需要用一生来偿还。我的反抗,在他们看来,就是忘恩负义,是道德败坏。

我挂了电话,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我仿佛被一张无形的大网困住了,网的每一根丝线,都是所谓的“恩情”、“承诺”和“孝道”,我越是挣扎,就被缠得越紧。

毕业典礼那天,天气很好。我穿着学士服,站在人群中,看着校长在台上慷慨激昂地致辞。苏晓雯就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她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上了台。她穿着漂亮的裙子,化了淡妆,自信而美丽。

发言时,她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我这边,眼神复杂。我知道,她还在等我一个解释。可我,连一句“对不起”都说得那么苍白。

典礼结束后,我接到了刘婶的电话。

“实儿,毕业了吧?我跟你说个事,我明天就到京州来。”

我心里一惊:“刘婶,您来干什么?路那么远。”

“接你回家。顺便,也看看你这四年大学到底念了个什么样。”她的语气不容商量,“你把地址发给我,明天早上,我到你学校门口等你。”

我知道,最后的时刻,来了。

那一晚,我彻夜未眠。我把我这四年记的那个账本拿了出来,一笔一笔地算。刘婶给我所有的学费,生活费,加上我估算的利息,总共是七万三千二百块。

我把我所有的积蓄,包括奖学金和打工挣的钱,都取了出来,一共是三万一千块。剩下的四万多,我写了一张详细的欠条,并附上了一份还款计划。以我入职后的工资,一年之内,我保证能还清。

我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第二天一早,我拖着行李箱,站在学校门口。不远处,一个穿着深蓝色布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农村妇女,正局促又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是刘婶。她比四年前老了一些,眼角的皱纹更深了,但眼神依旧精明而锐利。

她身边,站着林晚秋。

晚秋穿着一件碎花连衣裙,看得出来是精心打扮过的,但那裙子和她脚上那双不合脚的半高跟凉鞋,让她在京州这个时尚的都市背景下,显得格格不入。她紧紧地跟在刘婶身后,低着头,紧张地攥着衣角。

我走了过去。

“刘婶,晚秋。”

刘婶看到我,脸上露出了笑容:“哎,实儿!毕业了!看着就是不一样,精神!”

她上上下下打量着我,像在审视一件属于自己的、最得意的作品。

林晚秋抬起头,飞快地看了我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小声地喊了一句:“陈实哥。”

“刘婶,你们怎么来的?累不累?”我接过刘婶手里的包袱,那包袱很沉。

“不累。我和晚秋坐了一夜的火车,硬座。”刘婶一脸自豪地说,“来看看你,顺便带了点家里自己做的东西。”

我打开包袱,里面是腊肉、咸鸭蛋,还有一罐子密封好的、黑乎乎的东西。

“这是啥?”

“你最爱吃的霉豆腐。晚秋亲手给你做的。”刘婶拍了拍林晚秋的肩膀。

林晚秋的脸更红了。

我心里五味杂陈。我带他们在学校里转了一圈,刘婶一路都在感叹,说这大学真大,真气派,我们实儿真有出息。林晚秋则一直沉默地跟在后面,像个影子。

中午,我带他们去学校附近一家不错的餐厅吃饭。

点菜时,刘婶一把抢过菜单,翻来覆去地看,看到上面的价格,咋舌道:“这么贵?一个青菜都要三十八?抢钱啊!”

最后,她只点了三个最便宜的素菜,然后对我说:“实儿,你现在还没挣钱,别乱花。咱们随便吃点就行。”

我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既心酸,又感到一种巨大的隔阂。我们之间的差距,已经不仅仅是地理上的距离,更是眼界、观念和生活方式上的全方位差异。

饭桌上,刘婶终于进入了正题。

“实儿,你看,你也毕业了,工作也找好了。咱们是不是该把你们俩的婚事办了?”她笑眯眯地看着我,仿佛在说一件板上钉钉的事,“我来之前都看好日子了,下个月初八,是个好日子。你们回去就领证,然后把酒席办了。”

林晚秋紧张地停下了筷子,头埋得更低了。

我放下筷子,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不能再逃避了。

我看着刘婶,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而诚恳。

“刘婶,有件事,我想跟您和晚秋,好好谈谈。”

第5章 一场迟到四年的对话

我的话一出口,饭桌上的气氛瞬间凝固了。

刘婶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审视和警惕。她盯着我,眼睛微微眯起,那是我熟悉的、她要发作前的前兆。

“你想谈什么?”她的声音冷了下来。

我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那个信封。我把它推到桌子中央。

“刘婶,这里面是三万一,是我这几年攒下的所有钱。另外,还有一张欠条和还款计划。剩下的四万二,我保证在一年之内,连本带利,全部还给您。”

刘婶看了一眼那个鼓鼓囊囊的信封,又看了看我,脸色变得铁青。她没有去碰那个信封,而是猛地一拍桌子,声音陡然拔高:

“陈实!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的声音很大,引得邻桌的客人都朝我们这边看过来。林晚秋吓得浑身一抖,脸色惨白。

“你把我刘秀芳当成什么人了?放高利贷的吗?”刘婶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我供你读书,是图你这点钱吗?我是想让你还钱吗?”

“刘婶,您先别激动,您听我解释。”我尽量压低声音,试图安抚她,“您的恩情,我陈实一辈子都还不完。我不是想用钱来撇清关系,我只是……只是觉得,用婚姻来报恩,对晚秋,对我,都不公平。”

“不公平?有什么不公平的?”刘婶冷笑一声,“我一个寡妇,拿出全部家当供你一个非亲非故的穷小子读书,就图个我女儿将来有个依靠,这不公平吗?你当初走投无路的时候,点头答应的时候,怎么不说不公平?”

她的话像一把把尖刀,刀刀都扎在我最脆弱的地方。是啊,我当初答应了。在绝望中,我抓住了她递过来的这根救命稻草,现在,我却想把这根稻草扔掉。从道理上讲,我理亏。

“刘婶,当初是我不懂事,是我太想读书,没有考虑清楚。可是这四年,我想了很多。”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婚姻是一辈子的事,需要的是感情。我和晚秋之间,没有那种感情。如果我们就这样结婚了,我们俩都不会幸福的。”

“幸不幸福,不是你说了算!”刘婶的情绪彻底爆发了,她指着我的鼻子骂道,“陈实,你就是个白眼狼!你是不是在城里找了了?看不起我们农村人了?觉得我们家晚秋配不上你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充满了被背叛的愤怒和委屈。

我百口莫辩。我说苏晓雯的事,只会坐实她的猜测。我说观念的差异,她只会觉得是我的借口。

“我没有!刘婶,我真的没有!”

“你没有?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娶晚秋?你说啊!你说我们家晚秋哪里不好?”刘婶的眼圈红了,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哭腔,“我为了你们俩的事,操了多少心!我省吃俭用,一分钱掰成两半花,把钱都寄给你。我告诉晚秋,要学着做个好媳妇,要为你着想。她为你做了多少双鞋垫,给你做了多少瓶霉豆腐,你都忘了吗?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

餐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们身上,充满了鄙夷和指责。我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烧,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就在这时,一个细弱但清晰的声音响了起来。

“妈,你别说了。”

是林晚秋。

我们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刘婶。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林晚秋,用这样一种虽然微弱但却坚定的语气,反抗她的母亲。

她抬起头,眼睛也是红的,但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怯懦,而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平静和决绝。

她看着我,然后又转向她母亲。

“妈,陈实哥说得对。”她深吸一口气,声音虽然还在微微颤抖,但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楚,“这门亲事,不能成。”

刘婶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满脸的不可置信:“晚秋……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嫁。”林晚秋重复了一遍,声音大了一些,“妈,这四年来,你一直告诉我,陈实哥是我的未来,我的依靠。你让我学做饭,学做家务,说将来要好好伺候他。可是你从来没有问过我,我愿不愿意。”

她顿了顿,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我不愿意。”

“我不愿意我的婚姻,是一场交易。我不愿意我的丈夫娶我,只是为了报恩。我也不想成为他追求自己幸福的绊脚石。”

她转过头,看着我,眼神里有歉意,有解脱,也有一丝我读不懂的悲伤。

“陈实哥,对不起,这几年让你为难了。其实……我早就想说了。每次在电话里,听你讲大学里的事,讲那些我听都听不懂的名词,我就知道,我们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我配不上你。”

“不,晚秋,你别这么说。”我急忙说,“你很好,是我……”

“你听我说完。”她打断我,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其实,我也有我自己想做的事。我在纺织厂上班,我们车间的主任说我手巧,肯钻研,想推荐我去市里的技术学校进修,学服装设计。我想去。”

“我不想一辈子待在村子里,也不想依附任何人。我想靠我自己的双手,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哪怕……哪怕会很辛苦。”

她的话,像一颗炸弹,在我们三个人之间炸开。

我震惊地看着她,这个一直以来沉默、顺从的女孩,她的内心,原来藏着这样一个勇敢而清晰的梦想。

而刘婶,她彻底呆住了。她看着自己的女儿,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她精心策划了四年,她以为的“双赢”,她为女儿铺就的“康庄大道”,在这一刻,被她最想保护的人,亲手推翻了。

“你……你这个死丫头……”过了许久,刘婶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扬起手,想打林晚秋,但那只手在空中颤抖了半天,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了下去。

她像是瞬间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瘫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喃喃自语:“都反了……都反了……一个个的,都翅膀硬了,都嫌弃我这个老婆子了……”

看着她瞬间苍老下去的脸,我的心里,没有一丝报复的快感,只有无尽的酸楚和愧疚。

我知道,我们三个人,都没有错。

我为了前途,签下了一份不该签的契约。

刘婶为了女儿的未来,用一种自以为是的方式,捆绑了两个人的人生。

而林晚秋,为了母亲的期望,默默地承受了四年,直到今天,才终于为自己的人生,说了一句话。

这场持续了四年的交易,终于在今天,以一种最惨烈的方式,摊在了阳光下。

第6章 尘埃落定后的新起点

那顿饭最终不欢而散。

刘婶一句话也没再说,只是默默地流泪。我结了账,把她们母女送到了我提前订好的宾馆。一路上,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到了宾馆房间,刘婶把自己关进了卧室,任凭我和晚秋怎么敲门,她都不开。

我和林晚秋坐在外面的小客厅里,相对无言。

过了很久,还是晚秋先开了口。

“陈实哥,对不起,我妈她……”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打断她,“晚秋,谢谢你。谢谢你今天能说出心里话。”

她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其实,这些话我早就该说了。只是……我一直没那个勇气。我怕我妈伤心,也怕……也怕你为难。”

我看着她,眼前的这个女孩,仿佛和几小时前判若两人。当她卸下了那个“被安排好的未婚妻”的身份后,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淡淡的光芒,那是属于她自己的光。

“你想去学服装设计的事,是真的吗?”我问。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睛里闪烁着希望:“嗯!我们主任说我很有天赋。我想试试。”

“那是个很好的梦想。”我由衷地说,“学费和生活费,你不用担心。刘婶资助我的钱,我会一分不少地还。另外,我也会尽我所能,支持你去读书。就当……就当是哥哥对妹妹的支持。”

我把“哥哥”两个字咬得很重。我们之间,需要一个新的、健康的关系定位。

林晚秋的眼圈又红了,她看着我,轻声说:“陈实哥,你是个好人。”

“你也是。”

那天晚上,我和晚秋聊了很多。她跟我讲了她在纺织厂的日常,讲了她对服装设计的喜爱,讲了她是如何偷偷地用废布料给自己做小玩意儿。我跟她讲了我的大学生活,讲了我的迷茫和挣扎,甚至,我提到了苏晓雯。

我告诉她,我曾经遇到过一个很喜欢的女孩,但因为这份婚约,我只能选择退缩。

“她一定很好吧?”晚秋轻声问。

“嗯,她很好。”

“那你……应该去把她追回来。”晚秋看着我,眼神很真诚,“你不该因为我们家的事,错过自己的幸福。”

我笑了笑,没有回答。我知道,我和苏晓雯之间,错过的,不仅仅是一个时机。

第二天一早,刘婶终于打开了房门。她的眼睛肿得像核桃,脸色憔悴,像是老了十岁。

她没有看我,而是直接对林晚秋说:“我们回家。”

“妈……”

“我不想再待在这个地方。”刘婶的语气很平静,但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决绝。

我知道,多说无益。我帮她们收拾好东西,送她们去了火车站。

临上车前,刘婶终于看了我一眼。她的眼神很复杂,有失望,有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

“陈实,”她沙哑着嗓子说,“钱的事,你不必急着还。我……我只是没想到,我养了二十年的女儿,会为了你这个外人,来戳我的心窝子。”

我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倒是林晚秋,拉了拉她妈妈的衣袖,说:“妈,不关陈实哥的事。是我自己的决定。”

刘婶没再理她,也没再看我,转身上了火车。

看着火车缓缓开动,消失在视野里,我心里空落落的。我知道,我和刘婶一家持续了四年的特殊关系,在这一刻,算是彻底结束了。虽然结局并不圆满,甚至有些狼狈,但对我和晚秋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回到公司办理入职手续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三万一千块钱,汇到了刘婶的账户上。然后,我每个月都会雷打不动地汇过去三千块钱。我没有再给她打电话,只是偶尔会给晚秋发个信息,问问她的近况。

一开始,晚秋说,她妈妈回家后大病了一场,谁也不理,也不让她去进修。我心里很过意不去,却也无能为力。

转机发生在三个月后。

晚秋突然给我发来一张照片,是市里那所技术学校的录取通知书。

我惊喜地问她怎么回事。

她说:“我妈想通了。前几天,她把我叫到跟前,说,‘你想飞,我这个当妈的,总不能一直折断你的翅行。’她把家里剩下的积蓄都拿了出来,让我去报名了。”

看到这条信息,我的眼睛瞬间就湿润了。

我立刻给晚秋回了信息:“恭喜你!学费不够的话,一定要告诉我。”

她回了一个笑脸,说:“我妈说了,我们家的事,不用你管了。她说,她当初供你,是投资。现在,她要给自己女儿投资一次。”

我看着手机屏幕,久久不能平静。刘婶还是那个精明的刘婶,只是这一次,她的“投资”里,没有了附加条件,只有一份纯粹的、或许有些笨拙的母爱。

又过了一年,我提前还清了所有的欠款。在我汇出最后一笔钱的那天,我收到了刘婶的电话。这是那次不欢而散后,她第一次主动联系我。

电话里,她的声音听起来平和了许多。

“钱,都收到了。你是个有良心的孩子。”她说。

“刘婶,这是我应该做的。”

“以后……别再叫我刘婶了。”她沉默了一会儿,说,“晚秋在学校表现很好,拿了奖学金,老师都夸她有天分。她说,等她毕业了,要开个自己的服装店。”

“那太好了!晚秋她很棒!”

“嗯。”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当初……是我想左了。我总想着给她安排一条最稳妥的路,却没问过她自己想走哪条路。还好,现在也不晚。”

挂掉电话,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知道,我们之间那道因为“交易”而产生的裂痕,终于在时间的冲刷下,开始慢慢愈合了。

那道曾经压在我心头四年,名为“婚约”的枷锁,也终于彻底解开了。

第7章 另一种形式的家人

又过了两年,林晚秋从技术学校毕业了。

她没有选择留在大城市,而是回到了我们县城,开了一家小小的服装工作室,名字很简单,就叫“晚秋设计”。

开业那天,我特意请了假,从京州赶了回去。

县城变化不大,但晚秋的工作室,给这条老街带来了一抹亮色。店面不大,装修得却很雅致,橱窗里挂着几件她亲手设计的衣服,风格简约又带着灵气。

我到的时候,林晚秋正在店里忙活,她穿着自己设计的改良式旗袍,头发盘了起来,脸上画着淡妆,举手投足间,充满了自信和从容。她不再是那个怯懦、沉默的小姑娘了,而是一个独当一面的年轻设计师。

看到我,她惊喜地迎了上来:“陈实哥!你真的来了!”

“必须来啊,祝贺你,林老板。”我笑着递上一个花篮。

刘婶也在店里帮忙,她穿着一件深紫色的连衣裙,气色很好。看到我,她笑得很自然,招呼我喝茶,就像招待一个普通的亲戚家的孩子。

“陈实,快坐。你看晚秋这店怎么样?都是她自己瞎折腾的。”话虽这么说,但她眼里的骄傲和满足,是藏不住的。

“很棒,比我厉害多了。”我由衷地赞叹。

那天,店里很热闹,来了很多街坊邻居。刘婶忙前忙后地招呼客人,脸上始终挂着笑。我看到她向别人介绍晚秋时,挺直了腰板,声音洪亮,那种发自内心的自豪感,比当年她跟别人炫耀我是个大学生时,还要强烈。

我明白了,对于一个母亲而言,孩子有出息,固然值得骄傲。但孩子能活成自己喜欢的样子,才是她最大的慰藉。

中午,刘婶非要留我吃饭,说要亲自下厨。

还是在那个熟悉的二层小楼里,还是那张八仙桌。桌上摆满了菜,最中间,依然是一碗油光锃亮的红烧肉。

刘婶给我夹了一块最大的,笑着说:“尝尝,看婶儿的手艺退步了没。”

我夹起那块肉,放进嘴里。还是熟悉的味道,香甜软糯,肥而不腻。但这一次,它不再沉重,不再是我需要用未来去偿还的价码。它就是一碗普普通通,充满了家常温暖的红烧肉。

“好吃。”我说,“比以前更好吃了。”

刘婶和晚秋都笑了。

饭桌上,我们聊了很多。聊我的工作,聊晚秋的创业,聊村里这些年的变化。气氛轻松而融洽,就像一家人一样。

吃完饭,我准备告辞回京州。刘婶给我装了一大包东西,还是腊肉、咸鸭蛋和她自己做的各种酱菜。

“拿着,在外面工作,别老吃外卖,对身体不好。”她絮絮叨叨地叮嘱着。

林晚秋送我到村口。

“陈实哥,谢谢你。”她看着我,认真地说。

“谢我什么?”

“谢谢你当初拒绝了我。”她笑了,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如果你当初答应了,或许我现在,就是一个被困在婚姻里、不快乐的家庭主妇。是你,让我有机会去做我自己。”

我摇了摇头:“是你自己,勇敢地选择了一条更难走,但也更精彩的路。是你成就了你自己。”

我们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那根曾经将我们紧紧捆绑在一起的线,并没有断裂。它只是换了一种形式,从沉重的枷锁,变成了一条温暖的、充满善意的纽带。我们不再是契约下的“未婚夫妻”,而是成了另一种形式的家人,彼此关心,互相祝福。

回京州的路上,我想起了苏晓雯。

在彻底解决了和刘婶家的事之后,我曾经鼓起勇气去找过她。但那时,她已经接受了一位学长的追求,准备一起出国留学了。

我去机场送了她。她对我说:“陈实,你是个好人,也是个有担当的人。只是我们,有缘无分。希望你以后,能为自己活一次。”

我笑着祝她幸福。遗憾肯定是有的,但更多的是释然。有些人和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我的人生,并没有因为拒绝那场婚约而变得一帆风顺,也没有因为错过了一段感情而停滞不前。我依然在努力工作,在陌生的城市里打拼,为自己的未来奋斗。

但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我的内心,变得前所未有的踏实和自由。

我不再被那份沉重的恩情所绑架,也不再为那个被预设的未来而焦虑。我终于可以,像苏晓雯说的那样,为自己活一次。

第8章 各自的远方

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也是最公正的见证者。

一晃又是几年过去。

我在京州的事业稳步发展,从一个初出茅庐的技术员,做到了项目主管的位置。我在这个曾经让我感到格格不入的城市里,终于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我买了房,虽然不大,但足以让我在这座钢铁森林里,有一个安稳的栖身之所。

林晚秋的服装工作室,也经营得有声有色。她的设计风格独特,在当地小有名气,甚至开了网店,把衣服卖到了全国各地。她变得越来越开朗、自信,朋友圈里,时常能看到她去各地采风、参加时装周的照片,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

我们依然保持着联系,像亲人一样。逢年过节,我会给刘婶和晚秋寄去一些京州的特产。她们也会给我寄来家乡的腊味和晚秋亲手做的新款鞋垫。那鞋垫,做工越来越精致,更像是一件工艺品。我知道,这其中承载的,是一份早已超越了男女之情的、纯粹的关心。

有一年春节,我回了趟老家。村子变化很大,很多土坯房都翻新成了小楼,村口也修了气派的牌坊。

我去看望我父母,也去了刘婶家。

刘婶看起来比前几年更精神了,晚秋给她买的衣服,让她看起来像个城里的时髦老太太。她拉着我的手,问我有没有找对象,催我赶紧成家。那口气,就像一个真心关心子侄前程的长辈。

“我们家晚秋,现在眼光高了,一般的男孩子都看不上。”刘婶笑着“抱怨”道,“前阵子,县里有个开厂的小老板追她,她都不同意。她说,她要找个懂她设计的,有共同语言的。”

我看着坐在一旁,正低头画设计稿的林晚秋,她听到她妈妈的话,抬起头,朝我俏皮地眨了眨眼。

我笑了。真好。她终于可以遵从自己的内心,去选择自己想要的爱情和人生了。

那天晚上,我和我爹坐在院子里喝酒。

我爹喝得有点多,拍着我的肩膀,感慨道:“实儿,当初……是爹想错了。爹那时候就觉得,人不能忘本,不能没良心。可现在看看,你当初要是真娶了晚秋,你们俩现在,指不定过成什么样呢。现在这样,挺好,都挺好。”

我点了点头,给他又满上一杯酒。

是啊,恩情需要报答,但报答的方式,不应该只有牺牲自己的人生这一种。真正的报恩,或许是让自己变得更好,然后用自己的能力,去回馈那份善意,去帮助那些曾经帮助过我们的人,过上更好的生活。

就像现在,我会在公司招聘时,优先考虑家乡的贫困大学生。我会定期给村里的小学捐赠图书和文具。而林晚秋,则承诺为村里所有考上大学的孩子,免费提供他们人生中的第一套西装或礼服。

我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延续着那份善意。

后来,我遇到了我现在的妻子。她是我公司的同事,一个善良、独立的城市女孩。我们有共同的语言,相似的价值观。我把我和刘婶家的故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她听完后,握着我的手说:“你没有做错。我觉得,你、林晚秋,还有刘阿姨,你们都非常了不起。”

我们结婚的时候,刘婶和林晚秋特地从老家赶来参加了我们的婚礼。林晚秋亲手为我的妻子设计并缝制了敬酒服,那是一件融合了传统与现代之美的红色旗袍,惊艳了全场。

婚礼上,刘婶拉着我妻子的手,眼眶湿润地说:“好孩子,我们家实儿,就交给你了。他是个好孩子,就是命苦了点。以后,你们要好好的。”

那一刻,所有的过往,都化作了温暖的祝福。

如今,我的孩子已经会打酱油了,他会奶声奶气地在视频里喊刘婶“奶奶”,喊林晚秋“姑姑”。

有时候,我会在夜深人静时回想过去。那段被一纸婚约束缚的青春,那碗承载了太多东西的红烧肉,那些挣扎、痛苦与抉择。我从不后悔当初的任何一个决定。

那段经历,像一块磨刀石,磨去了我的怯懦和幼稚,也让我更深刻地理解了人性、恩情与责任。它让我明白,人生最可贵的,不是沿着一条被设定好的、看似稳妥的轨道前行,而是在面对命运的十字路口时,有勇气选择那条更忠于自己内心的道路。

并且,用一生的时间,去证明这个选择的价值。

我和林晚秋,就像两条从同一个源头出发的溪流,曾经被外力强行并到一处,但最终,我们还是各自奔向了属于自己的、更广阔的江河湖海。

我们没有成为夫妻,却在历经波折后,找到了一个更舒服、更长久的位置,成为了彼此人生中最特殊、最温暖的家人。

这就够了。

来源:博学多才的橘子一点号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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