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抱着乐乐,在客厅里慢慢地踱步,像一艘在风浪里寻找港湾的小船。乐乐的小脸涨得通红,哭声尖利,像一把小小的锥子,一下一下,精准地扎在我最脆弱的神经上。
“你听听,又开始了。”
陈阳把公文包往玄关柜上一放,声音里带着一股子下班后的疲惫。
我抱着乐乐,在客厅里慢慢地踱步,像一艘在风浪里寻找港湾的小船。乐乐的小脸涨得通红,哭声尖利,像一把小小的锥子,一下一下,精准地扎在我最脆弱的神经上。
“今天也去医院了,还是老样子,医生说检查下来都好的。”我轻声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我是一个自由插画师,大部分时间都在家工作。这本来是件好事,可以陪着孩子成长。但从三个月前开始,乐乐每天下午三点,准时开始哭闹,雷打不动,像是身体里装了个闹钟。
一开始我们以为是肠绞痛,后来又怀疑是哪里不舒服。儿童医院的门槛都快被我们踏平了,各种检查做了个遍,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所有指标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医生们看着一沓沓的检查报告,最后都只能摊摊手,说一句:“孩子可能就是天生敏感,等大点就好了。”
可我看着乐乐哭得撕心裂肺的样子,怎么也无法相信这只是“敏感”。
婆婆张兰从厨房里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汤,一边走一边说:“我就说嘛,小孩子家家的,哪有那么多毛病。你们年轻人就是爱瞎折腾,花那冤枉钱。”
她把汤放在桌上,走过来想从我怀里接过乐乐。
“妈,我来吧。”我侧了侧身,没让她抱。
不是我不让她抱,而是乐乐一到她怀里,哭得更厉害。这事儿我没法说,说了就是挑拨婆媳关系。
婆婆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转身去收拾厨房。她的背影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落寞,又有些固执。
她是个很勤快的婆婆,自从乐乐出生后,就从老家过来帮忙。家里被她收拾得一尘不染,一日三餐变着花样,从不让我们操心。
我和陈阳都很感激她。
只是在育儿观念上,我们之间隔着一条看不见的鸿沟。
她总觉得我们太娇惯孩子,什么都要用科学的方法,反而把孩子养得金贵了。她常说,想当年陈阳小时候,哪有这么讲究,还不是照样长得高高壮壮的。
我抱着乐乐,他的哭声渐渐弱了下去,变成一阵阵的抽噎,小小的身子在我怀里一颤一颤的,像只受了惊的小动物。
我闻到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说不出来的味道,不是奶香,也不是汗味,有点像草药,又有点像泥土。
我把鼻子凑到他的衣领上闻了闻,味道更清晰了些。
“妈,您今天给乐乐洗澡了吗?”我随口问了一句。
“洗了呀,天天都洗,干干净净的。”婆婆在厨房里回答,声音隔着水声,有点模糊。
我没再多想,只当是小区楼下花园里的草木气息。
陈阳走过来,从背后轻轻抱住我和乐乐。
“辛苦了。”他把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叹了口气,“明天我再托人问问,看有没有更好的儿科专家。”
我点点头,把脸贴在乐乐温热的额头上。
这就是我的生活,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一个爱我的丈夫,一个可爱的儿子,一个虽然观念不同但尽心尽力的婆婆。
我们住在这座城市不大不小的房子里,为了这个家,各自努力着。
可乐乐每天下午那场准时的哭闹,就像平静湖面下的一股暗流,没有人知道它来自哪里,要涌向何方。
它在提醒我,我们所谓的稳定,或许只是一个假象。
又是一个周末,我们带着乐乐去了一家私立医院,挂了特需专家号。
这位老专家头发花白,戴着一副老花镜,看起来很有经验。他没有急着看我们带来的那一厚摞检查报告,而是花了很长时间,仔仔细细地给乐乐做了检查。
他一边检查,一边和我们聊天,问得很细,从乐乐的作息、饮食,到我们夫妻俩的工作,家里的环境,甚至婆婆的性格。
我感觉他不像个医生,倒像个心理咨询师。
检查做完,老专家把听诊器摘下来,靠在椅背上,沉默了很久。
我和陈阳坐在他对面,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孩子从生理上说,非常健康。”老专家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很温和,但说出的话却像一块石头,重重地砸在我们心上。
“所有的检查结果都指向同一个结论,他的身体没有任何器质性的病变。”
“那他为什么会哭得那么厉害?”陈阳急切地问。
老专家看着我们,镜片后的眼睛里透着一种洞察一切的平静。
“我行医四十年,见过很多类似的情况。当医学无法解释一个孩子的持续哭闹时,我们通常会建议家长,从孩子的生活环境中找原因。”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孩子不会说谎,他的身体,是他感知世界最直接的工具。如果他持续地表现出不适,那一定是他的环境里,有让他感到不舒服的东西。”
“环境?”我愣住了,“我们家很干净,也很安静……”
“环境,不只是物理上的。”老专家打断了我,“也包括人,包括每天发生的事,甚至包括空气里的气味。”
他的话像一束强光,瞬间照亮了我脑海里那个一直被忽略的角落。
那股若有若无的、像草药又像泥土的味道。
从医院回家的路上,车里一片死寂。
乐乐在安全座椅里睡着了,呼吸均匀。阳光透过车窗,在他长长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老专家的话,像复读机一样在我脑子里循环播放。
“从孩子的生活环境中找原因。”
“人,事,气味。”
我的心乱成一团麻。
我们家,除了我们三口,就只有婆婆。
难道问题出在婆婆身上?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我就立刻掐断了。我怎么能怀疑一个尽心尽力照顾我们、照顾孩子的长辈?这太不应该了。
可除了她,还能有谁呢?
我每天和乐乐形影不离,陈阳早出晚归。唯一能长时间接触乐乐,又在我们视线之外的,只有婆婆。
她每天下午会推着乐乐去楼下花园里转一圈,说是晒太阳补钙。而乐乐的哭闹,总是在她带着孩子回来之后不久开始。
时间点,对得上。
那股奇怪的味道,也总是在那个时间段出现。
我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回到家,一开门,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饭菜香味。婆婆系着围裙,正在厨房里忙碌。
“回来啦?专家怎么说?”她笑着问。
“还是老样子,说没什么事。”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我不敢看她的眼睛,我怕她从我的眼神里,看出我的怀疑。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陈阳也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老婆,你说……专家的话是什么意思?”他终于忍不住,在黑暗中轻声问我。
我没有回答。
我知道他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不可能是我妈。”他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在说服我,“她比谁都疼乐乐。”
是啊,她很疼乐乐。她会花一整天的时间给乐乐炖一小碗汤,会把苹果刮成最细腻的泥,会给乐乐织各种各样的小毛衣。
这份疼爱,我们都看在眼里。
可那无法解释的哭声,和那股神秘的味道,又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
“陈阳,”我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刚搬进来的时候,为了安全,在客厅装过一个摄像头?”
那个摄像头,是当初为了防盗装的,对着大门和客厅。后来小区安保越来越好,我们也就渐渐忘了它的存在,一直没用过。
黑暗中,我能感觉到陈阳的身体僵了一下。
“你是想……”
“我不知道。”我的声音有些发抖,“我只是想知道,乐乐每天下午,到底经历了什么。”
这是一个潘多拉的魔盒。
一旦打开,我们这个家,可能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陈阳一夜没说话。
第二天早上,他出门上班前,眼睛里布满血丝。他走到我面前,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手机递给我。
屏幕上,是一个监控APP的登录界面。
他已经把账号和密码都找了出来。
我的手心开始冒汗。
“我……我不敢。”我说的是实话。
我害怕看到我无法接受的画面。
陈阳握住我的手,他的手心也是冰凉的。
“一起看。”他说。
婆婆像往常一样,吃过午饭,就推着乐乐出门了。
我和陈阳坐在书房里,关上门,拉上窗帘。
房间里很暗,只有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发着幽幽的光。
陈阳点开了监控回放。
时间线拉回到昨天下午两点半,婆婆带着乐乐从外面回来。
画面里,婆婆把婴儿车停在客厅,抱起乐乐,亲了亲他的小脸,看起来和任何一个慈祥的奶奶没有任何区别。
她抱着乐乐在客厅里玩了一会儿积木,又给他喂了半个苹果泥。
一切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我的心稍微放下来一点。
也许真的是我们想多了。
“你看,没什么吧。”陈阳也松了口气。
我点点头,但眼睛还是死死地盯着屏幕。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下午三点零五分。
画面里的婆婆,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然后抱着乐乐,走到了客厅的那个角落。
那个角落,是摄像头的视觉死角。
我们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和她怀里乐乐的一小截腿。
她在那儿站了大概两三分钟。
我看不清她在做什么,只能看到她的肩膀有轻微的动静。
然后,她抱着乐乐重新走回客厅中央。
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但几分钟后,乐乐开始烦躁,然后,熟悉的哭声响了起来。
我和陈阳对视了一眼,彼此的眼里都是困惑和不安。
那个角落,到底发生了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像两个潜伏的特工,每天都在重复着同样的程序。
等婆婆带乐乐出门,我们就躲进书房,打开监控。
每天都是一样的。
一模一样的时间,一模一样的角落,一模一样的神秘的两三分钟。
然后,就是乐乐雷打不动的哭闹。
我们把画面放大,调亮,用尽了各种办法,但那个角落就像一个黑洞,吞噬了所有的真相。
家里的气氛变得越来越压抑。
我和陈阳之间的话越来越少,我们都心照不宣地回避着那个话题,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在我们心里疯狂地生根发芽。
我开始失眠,大把大把地掉头发。我的画稿堆在桌上,一个字也画不出来。
我看着婆婆那张慈祥的脸,心里五味杂陈。
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我是不是疯了?是不是产后抑郁还没好,把所有问题都归咎到了婆婆身上?
我不敢再直视她的眼睛。
我给她盛饭的时候,手会微微发抖。
她跟我说话,我常常走神,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她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变化。
“小林,你是不是最近太累了?脸色这么差。”她关切地问我。
我低下头,含糊地应了一声。
我能感觉到她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很久。
这个家里,每个人都戴上了一副面具。我们假装一切正常,假装我们还是和睦的一家人。
但那根刺,已经扎得越来越深。
痛苦在无声地蔓延。
我快要被这种猜忌和自我怀疑折磨疯了。
那天晚上,乐乐哭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久。我抱着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和精神都已经被掏空了。
陈阳默默地给我倒了杯水,然后坐在我身边,一言不发。
“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要么,是我们疯了。要么,就是妈真的有问题。”
“我们必须知道,那个角落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阳看着我,眼睛里是深深的疲惫和挣扎。
“怎么知道?”他问。
“明天,我不待在书房了。”我说,“我躲在卧室里,就在客厅隔壁。门留一道缝。”
这是一个冒险的决定。
如果被婆婆发现,我们之间最后一点体面也将荡然无存。
但我们别无选择。
我感觉自己像一个即将走上战场的士兵,内心充满了不确定,但又不得不向前。
我不再是被动地承受这一切,我决定主动去寻找答案。
不管那个答案是什么,都比现在这种无休止的内耗要好。
我必须为我的儿子,为我自己,为这个家,找到一个出口。
第二天,我按照计划,跟婆婆说我头疼,想回房躺一会儿。
我躺在床上,心跳得像打鼓。
我把卧室的门,悄悄地开了一道指缝宽的缝隙。
从这个角度,我正好能看到客厅的那个角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我能听到客厅里婆婆和乐乐玩耍的声音,能听到她哼着不成调的家乡小曲。
一切都那么温馨,那么日常。
我甚至又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多心了。
然后,我听到挂钟“当”的一声,敲了三下。
下午三点。
客厅里的声音停了。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我透过门缝,看到婆婆抱起了乐乐,像往常一样,走向了那个角落。
我的呼吸都停滞了。
这一次,我看得清清楚楚。
婆婆背对着我,她从自己的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深棕色的小玻璃瓶。
瓶子很小,大概只有眼药水瓶那么大。
她拧开瓶盖,小心翼翼地把瓶口凑到乐乐的嘴边。
乐乐似乎有些抗拒,扭着头。
婆婆就一边哄着他,一边用手指蘸了一点瓶子里的液体,迅速地抹在了乐乐的嘴唇上。
然后,她又飞快地把液体滴进了乐乐随身带的水杯里,摇晃了几下,喂给他喝。
整个过程,不过一两分钟。
她做完这一切,把小瓶子收回口袋,抱着乐乐走回客厅中央,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了。
我看到了。
我亲眼看到了。
那个我一直尊敬、感激的婆婆,那个口口声声说最疼孙子的奶奶,每天都在偷偷地给我的儿子,喂食一种来路不明的液体。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是药?是毒?还是某种乡下的土方子?
我只知道,那绝对不是好东西。
因为几分钟后,乐乐的哭声,又准时地响彻了整个屋子。
那一刻,我感觉天都塌了。
我没有冲出去质问她。
我浑身发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我躺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眼泪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头。
不是愤怒,不是怨恨,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恐惧。
我该怎么办?
我应该立刻冲出去,抢过孩子,和她大吵一架,把她赶出这个家吗?
可她是我丈夫的母亲。
我该怎么跟陈阳说?
“你妈每天都在给我们的儿子喂不明液体。”
这句话,我怎么说得出口?
他会相信我吗?还是会觉得我在挑拨离间?
就算他相信了,我们这个家,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一边是生他养他的母亲,一边是他的妻子和儿子。
我要把他置于何等痛苦的境地?
我所珍视的一切,我的家庭,我的婚姻,我努力维持的和谐,似乎在这一刻,都成了一个笑话。
我感觉自己被一张无形的大网困住了,无论我怎么挣扎,都无法逃脱。
这就是我的灵魂黑夜。
在无尽的黑暗和冰冷中,我独自一人,找不到任何出口。
我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个下午。
陈阳下班回来,看到我苍白的脸,和红肿的眼睛,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是不是病了?”他伸手探我的额头。
我抓住他的手,眼泪又一次决堤。
我把下午看到的一切,断断续 Zas 地告诉了他。
我看到他的脸色,一点点地由关切,变为震惊,再变为难以置信。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他喃喃自语,不停地摇头,“我妈她……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不知道。”我哭着说,“我只知道,我不能再让乐乐待在她身边了。”
陈阳坐在床边,双手插进头发里,痛苦地弓着背。
那个晚上,我们俩都没有睡。
我们坐在黑暗里,沉默着,像两座孤岛。
我能感觉到他的挣扎,他的痛苦。
那是他的母亲。
第二天,陈阳请了假。
他对婆婆说,公司有急事,需要他出差几天,让我一个人带孩子不放心,所以想请她回老家休息一阵子,等他回来再接她过来。
这是一个很蹩脚的借口。
婆婆的脸上掠过一丝不解,但她什么也没问,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开始收拾东西。
我不敢看她的眼睛,我怕我的愧疚和恐惧会出卖我。
送婆婆去车站的路上,车里一片沉默。
快到车站时,婆婆突然开口了。
“小林,是不是妈哪里做得不好,惹你生气了?”
我心里一紧,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妈,没有的事。”陈"阳抢先说,“真的是公司有事。”
婆婆叹了口气,没再说话,只是转过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我知道,她不信。
把婆婆送上车,回家的路上,陈阳一言不发,只是把车开得飞快。
回到空荡荡的家里,我抱着乐乐,心里却一点也轻松不起来。
我们只是暂时把问题送走了,但它并没有解决。
那个棕色的小瓶子,像一个幽灵,盘踞在我们家里,盘踞在我们心里。
“我们必须知道那是什么。”陈阳终于开口,声音嘶哑。
“我知道。”我说。
我早就想好了。
在婆婆收拾东西的时候,我趁她不注意,偷偷进了她的房间。
那个棕色的小瓶子,就放在她的床头柜里,和一堆老家的土特产放在一起。
我把它拿了出来。
现在,它就躺在我的口袋里,像一块冰冷的石头。
那一刻,我忽然有了一种顿悟。
在经历了这一切的痛苦和挣扎之后,我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我的身份,首先是一个母亲,然后才是一个妻子,一个儿媳。
我的首要责任,是保护我的孩子,让他远离一切可能的伤害。
至于家庭的和睦,夫妻的感情,婆媳的关系,这些都很重要,但都不能以牺牲我孩子的健康和安全为代价。
这不是自私,这是一个母亲的本能。
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时,我心里所有的犹豫和软弱,都消失了。
我变得异常的冷静和坚定。
我知道我接下来该做什么了。
我把那个棕色的小瓶子,交给了陈阳。
“我们把它拿去化验。”我说。
陈阳看着我,眼神复杂。他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接过了瓶子,紧紧地攥在手心。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
我们把瓶子里的液体,送到了一个专业的检测机构。
同时,我带着乐乐,又去了一趟医院,给他做了一个全面的血液检查,特别是微量元素和毒理分析。
等待结果的那几天,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几天。
家里很安静。
没有了婆婆的身影,没有了她做的饭菜香,也没有了乐乐每天下午撕心裂肺的哭声。
乐乐变得很乖,很安静,每天都冲着我笑。
他越是这样,我心里就越是难受。
我和陈阳几乎没有交流。
我们都在等着那个最后的审判。
三天后,两份报告,同时送到了我们手上。
我先打开了乐乐的血液报告。
医生指着其中几项明显超标的指标,告诉我,这些成分通常存在于某些未经提纯的草药或矿物中,长期小剂量服用,会对婴幼儿的神经系统和消化系统造成持续的刺激和损害。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孩子会定时哭闹了。”医生说,“这是一种神经性的疼痛反应。”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然后,我颤抖着手,打开了那份液体的成分分析报告。
报告上,罗列着一长串我看不懂的化学名词。
但在结论一栏,清清楚楚地写着:
“该液体为一种民间偏方,主要成分为XX草、XX根茎及微量朱砂。经现代医学研究证明,该配方对婴幼儿身体具有明确的毒副作用。”
“朱砂”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我的眼睛上。
我拿着两份报告,回到家。
陈阳坐在沙发上,像一尊雕塑。
我把报告放在他面前。
他看得很慢,很仔细,一张纸,他看了足足有十几分钟。
看完后,他把报告放下,抬起头,看着我。
他的眼睛里,没有愤怒,没有震惊,只有一片死寂的灰败。
“我给她打电话。”他说。
电话接通了。
陈阳开了免提。
“妈。”他的声音很平静。
“哎,儿子,你出差回来了?”电话那头,传来婆婆熟悉的声音。
“妈,你给乐乐喂的,到底是什么东西?”陈阳没有绕弯子,开门见山。
电话那头,沉默了。
过了很久,婆婆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委屈和不解。
“那是我们老家传下来的方子,叫‘安神定惊散’,说是给男孩子吃了,能去胎毒,长大了身体壮,有阳刚之气。你小时候,我也给你喂过。”
“你知不知道,那里面有朱砂?”陈阳的声音开始发抖。
“那又怎么了?一点点,没事的。我们那儿的孩子都这么吃,不都好好的?”婆婆的语气理直气壮。
“好好的?”陈阳的音量猛地拔高,“乐乐每天下午都哭得撕心裂肺,你没听见吗?医生说,那东西会损伤他的神经!”
“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信那些西医的鬼话!我还能害我自己的亲孙子不成?我这都是为了他好!”
“为了他好?”陈阳笑了,笑声里充满了悲凉,“妈,你所谓的‘为他好’,差一点就毁了他。”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那……那现在怎么办?”婆婆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慌乱。
陈阳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吐出。
“妈,你暂时别过来了。”
“等我们想清楚了,这个家,以后到底该怎么过,我再联系你。”
说完,他挂断了电话。
屋子里,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我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
我能感觉到,他坚实的后背,在微微地颤抖。
婆婆再也没有来过。
一开始,她还会每天打来电话,问乐乐的情况。陈阳每次都只是简单地说几句,然后就挂断。
后来,电话渐渐少了。
我们给她寄生活费,她也收下,但从不主动联系我们。
我知道,我们和她之间,那根叫做“亲情”的纽带,已经被那瓶小小的“安神定惊散”,腐蚀得千疮百孔。
或许有一天,时间会慢慢修复它。
或许,永远也不会了。
没有了婆婆,我们的生活变得忙碌而辛苦。
我要一边画稿,一边照顾乐乐。陈阳下班后,就包揽了所有的家务。
我们都很累,但家里却很安宁。
乐乐再也没有那样哭闹过。他一天天长大,学会了走路,学会了叫“爸爸”、“妈妈”。
他的笑容,像阳光一样,驱散了笼罩在这个家里所有的阴霾。
有时候,夜深人静,我会想起婆婆。
我想起她为我们炖的汤,想起她给乐乐织的小毛衣,想起她那张总是带着笑意的脸。
我心里并不恨她。
我知道,她不是坏人。她只是被她那个年代的认知,和所谓的“传统”,困住了。
她的爱,是沉重的,是带着伤害的。
而我们,承受不起。
我和陈阳,也因为这件事,完成了一次蜕变。
我们学会了如何作为一个真正的“核心家庭”去生活,去面对问题,去承担责任。
我们不再依赖任何人,只依赖彼此。
我们的关系,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紧密。
那个曾经为了安全而装的摄像头,已经被我们拆掉了。
因为我们明白,真正的安全感,不是来自于冰冷的机器,而是来自于家人之间毫无保留的信任,和清晰明确的界限。
这是一个痛苦的教训,但也是一次宝贵的成长。
我的家,不再是那个看起来完美和谐的“稳定假象”。
它有了裂痕,有了伤疤。
但它也因此,变得更加真实,更加坚固。
因为我们终于懂得,一个家庭最好的状态,不是没有矛盾,而是在矛盾发生后,我们选择站在哪里。
而我和陈阳,选择了站在我们的孩子身边。
站在我们这个小家的未来这边。
来源:缤纷百香果TokevG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