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可他不知道,就是他奉在心上的父皇设计杀他,要为宠妃之子扫平障碍。
我夫君有个秘密,他是假太监,真皇子。
夫君到死都盼望着,光明正大地唤皇帝一声「父皇」。
可他不知道,就是他奉在心上的父皇设计杀他,要为宠妃之子扫平障碍。
服丧三月,我散尽家财换取一个入宫的机会。
我要复仇,要他们一次次燃起希望,又在绝望中痛苦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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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孩子,别做傻事。」
闻言,我看向养父,他曾经那么高大的一个人,如今也雪满头,尽佝偻。
养父曾是十里八乡最能干的杀猪匠,一天能宰六头百斤重的肥猪,过年的时候各家争着请他上门杀猪。
谁能想到,他颓靡消瘦至此。
「爹,我还叫你一声爹,就算我们扯平了,往后我要做什么都与你无关。」
三年前,养父贪图白银万两,又舍不得亲生女儿珠珠,将我哄骗去嫁太监换钱。
后来,皇帝老儿设计害死先棘,要对他的家眷赶尽杀绝,本想杀我,却阴差阳错杀了珠珠,养父也堪堪捡回一条命。
怎么不算是因果报应呢?
养父流泪了,泪水注满他脸上的沟壑,他的眼睛已经不再清明了,像蒙了一层纱雾。
我也想流泪的,可我拼命忍住。
听人说,眼泪流多了人会瞎的,我还没有亲眼看着害死先棘的人得到惩罚。
先棘死了,我的心被掏空了,眼泪流不出去便灌进了心里。
现在支撑我的,只有满心的仇恨。
「阿余,珠珠死了,爹只有你一个孩子了,咱们父女俩好好的。」
我平静地摇了摇头,看向先棘的墓堆。
犹记得先棘离开时温柔的笑。
「陛下召我,等我回来就给阿余带桂花糕。」
他还盼着回来,就像以往任何一次出门那样,承诺回来时给我带喜欢的东西。
那样好的人,全世间对我最好的人,死后的尸身被抛在了乱葬岗。
皇帝怕先棘假太监的身份被人察觉,是将他去势后抛尸的,叫他死后不得完整。
我在乱葬岗找到先棘的时候,他早晨出门时熨得妥帖干净的衣袍血泥糊了一身,破败不堪。
背着他的尸身,我觉得我也死了一回了。
「我意已决,无人能左。」
我对养父说。
世间只有痛苦是等价的,让他们感受同等的痛苦,先棘才不算枉死。
2
进京的马车上,我发现包袱里被塞了厚厚一沓的银票。
我坐直了身子,又翻看了一遍,里头还夹了半张泛黄的信笺。
【爹不用,都给你,等你回来。】
歪歪扭扭,寥寥十字,是我那不识几个大字的养父写的。
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我攥着那半页信笺,失神了半晌。
人啊,怎么会这么复杂极端。
从小,养父对我非打即骂,要我在杀猪时帮他烧沸水,导致我被烫伤,要我瘦小的身子同他一起背猪肉送到主人家。
长大了,养父也可以为了钱,让我替珠珠嫁给传闻中变态可怖的太监。
却最后又把好不容易得来的钱,全部塞进我的包袱。
我把包袱紧紧抱在怀里。
「好不容易扯平的,现在我怎得还清。」
我默默念着,从车窗回头望。
不见来时路,没有归途。
3
「以后你便在这里做活,宫里的衣裳都金贵,可把细着点儿。」
浣衣局的齐嬷嬷领我熟悉浣衣事务,我乖顺地一一应下。
「你看着也像个机灵的,怎么不想着去御膳房那样油水足的地儿,偏偏要做这种苦差?」
齐嬷嬷斜眼瞧着我,打量道。
我颔首一笑。
「嬷嬷谬赞了,我打小是个馋嘴的,家里怕我在御膳房偷吃闯祸,还不如在浣衣局干活来得安稳。」
「再者说,听说送衣能得见天颜,我们这种平头百姓,若能偷偷瞧一眼也是光宗耀祖的出息。」
这话逗得齐嬷嬷笑起来,笑罢又横我一眼。
「你这妮子倒好野心,可惜浣衣局不负责皇上衣物的浣洗,小皇子和娘娘们的衣裳也是有专人浣洗的,你才进来,且洗三五年各宫奴才的衣裳吧。」
「是是是,嬷嬷教训得是。」
我应下,得知浣衣局接触不了皇帝,心不由得沉了两分。
正巧撞见送脏衣来的宫女,她毫不客气地往地上一扔,顿时有股刺鼻的酸馊味散开来。
旁边浣衣的宫女马上捂着鼻子。
「装什么样子,洗衣裳的还嫌上脏了,先紧着我们延春殿的,明日就要。」
说完,那延春殿的大宫女拍了拍手便走了。
「嬷嬷,那位姐姐是?」
「延春殿的连翘,如今那位生下皇子,风头正盛,你记住,凡是延春殿的差事都是头等大事。」
我正答应着呢,旁边正在浣衣两个的宫女嘟囔起来。
「延春殿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连洗个奶母子的衣裳都要横鼻子竖眼儿的。」
「可不是,这天气这么大,最烦洗奶娘的衣裳了,粘了奶渍,又馊又臭的,还不好洗净。」
「别嘟囔了你俩,老实干活,还有你,赶快。」
照着屁股给那俩说闲话的宫女一人一脚,齐嬷嬷转头叫我,我满口应着。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齐嬷嬷一走,我凑到那两个宫女中间。
「两位姐姐,我是新来的叫阿余。」
「初来乍到的还望姐姐们多指点,这些个姐姐们不愿洗的脏臭衣裳尽管交给我吧。」
4
夜里其他宫女都歇下了,我还醒着,从包袱里摸出一只刻着蝴蝶的素银镯子。
借着月光,上面的蝴蝶绒绒地发亮,就像活了一样。
那时我嫁给先棘才半个月,我怕他,怕他和旁人口中折磨女人的阉人一样。
先棘知道我在想什么,却也不恼,每晚从宫里回来,给我带点心蜜饯。
「这是宫里的点心,皇上赏的,阿余可喜欢?」
我贪吃是真的,明明当时根本不知道先棘是个怎样的人,看见吃的还是咽唾沫。
「我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我吃得腮帮子鼓得满满当当,先棘笑起来,眉眼弯弯得很好看。
见我噎住了,他赶忙倒茶水递到我手上。
「慢慢吃,都是你的,我今日领了月例银子,阿余还想要什么吃的用的,尽管告诉我。」
当时是怎么想的呢,刚刚成亲的两个人,又不似寻常夫妻,我竟开了口。
我怯生生地说,我想要个银镯子。
珠珠有一个,我从小就羡慕得紧,寻常人家的女儿戴银镯,代表家里人重视。
我是捡来的养女,本不该肖想这些的。
可先棘对我太好了,让我得寸进尺,胃口越来越大。
偏偏他纵着我,说完没几天,先棘回家的时候从怀里摸出个小布包来。
「阿余看!这是什么?」
「银镯子!」
我欢呼地跳起来,抱着先棘就吧唧一口,先棘傻了,满脸通红只知道坐在桌边嘿嘿地笑。
真是厚脸皮得慌,这样任性的女子,也只有先棘能接得住。
我无声地喃喃,咧开嘴笑,眼泪却滴落到镯子上。
擦干眼泪,我偷偷起了身,把提前准备好的衣裳放进了挂着延春殿牌子的衣盘。
5
「衣裳倒洗得干净,怎么闻着这么香啊。」
连翘来取衣裳,不耐烦地皱了皱眉。
本该负责的两个宫女刚才还在邀功要赏银,闻言连忙把我推出去,我赔笑着连连道歉。
「连翘姐姐莫恼,这奶娘衣裳的腥味儿重,奴婢便多熏了两刻香,姐姐是娘娘身边的红人,还请姐姐大人有大量,饶了这回吧。」
连翘被奉承得还算高兴,轻哼一声。
「投机取巧,这回便饶了你。」
连翘一走,那两个宫女看着我,有些心虚的不说话,我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笑着。
「姐姐们还有不愿洗的衣裳吗,都给我吧。」
不消一会儿,我捧着一堆旁人不愿洗的脏衣,在角落清洗。
其他宫女见我是个好脾气好欺负的,也纷纷把衣裳丢在我的盆里,我都笑盈盈收下。
堆成山的脏衣,我直洗到宵禁才洗完,一边反胃一边洗,手上搓起燎泡,燎泡又被搓破,红了一片。
「新来的,你身上怎么这么臭。」
晾完衣裳进下房,几个宫女都捏起了鼻子,满脸嫌恶。
我嗅嗅自己身上,胃里顿时翻江倒海,不好意思地笑笑。
「怕是惹上脏衣的味道了,我这就去洗洗。」
蹲在恭桶边擦洗身子的时候,我忍不住地想。
现在那件衣裳穿到延春殿的奶娘身上了吗,奶娘是否穿着那衣裳哺育了小皇子。
进宫之前,我去了一趟乱葬岗,从染时疫的死人身上,扒下了那件衣裳,用重香才好不容易掩盖住气味。
我身上也染了腐臭,但宫女熏香是不允许的,怕被旁人怀疑,只能拼命洗那些脏衣,假装是洗衣服染上的。
「不要让我失望啊……」
我望着窗外明亮的圆月喃喃,我带给你们的第一件礼物,可还满意?
6
「你……你不是太监?」
与先棘圆房的那日,我又羞又惊。
我和先棘正式圆房是成婚半年后了,原本偷偷打听了太监娶妻要怎么做那事儿,临了才发现自己上当了。
事后,先棘把我环抱在怀里,我捧着他的胳膊重重咬了一口,留下一圈牙印。
先棘吃痛,却也只咬紧腮帮子,待我抬头生气地瞪着他,他发出闷笑,小鸡啄米似地吻我的额头。
「我受了你的骗了,本想着嫁个阉人便不用做这档子事,不用大肚子生孩子,这下怎么办?」
我瘪着嘴,做出要哭的样子,实际上心里有些窃喜。
先棘是正常的男人,他没受过那种非人的苦,我们应该还会有自己的孩子。
听了我的话,先棘笑得更肆意了。
有人曾跟他说过吗?
他笑起来很好看,眉眼纯净,一看就是个没脾气的好人。
先棘给我赔罪道歉,他说我是他的妻子,他要告诉我他的秘密。
先棘说,他不仅不是太监,而且真实身份还是皇帝和先皇后的亲生子。
那年君弱臣强,为了保住中宫嫡嗣,先棘刚出生便被送出了宫。
「母后过世不久,父皇实在想念我,便给我安排了个假身份,好时时能见到我。」
「等到父皇夺权亲政,他便为我正名,接我回宫。」
提起皇帝,先棘眼中有藏不住的敬仰,他爱他的父亲,即便他是个无能的君主,但在先棘口中,都是一位拳拳爱子的慈父。
「先棘」这个化名,也是皇帝取的,要他先走过荆棘路,往后都是坦途。
娶妻也是皇帝授意的,虽然先棘装作太监的假身份,皇帝也希望他像正常男子一样娶妻生子。
我在先棘口中,认识了一位多情柔软的父亲。
先棘低头看着怀里的我,目光灼灼。
「我其实没那么想做皇子,也不贪图富贵繁华,但我想站在阳光下,叫他一声父皇。」
「阿余,到那时候,我们便像父皇母后那样,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憧憬地点头,蹭着先棘温热的胸口。
7
「可不好了,听说延春殿泛起疫症,小皇子也染上了,高烧不退,这都第二日了。」
「好端端的,这病怎么传进来的?」
「说最先是在小皇子的奶娘身上发现的,估计是奶娘从宫外带来的。」
夏日的衣裳洗得勤,奶娘负责喂奶,衣裳免不了弄上奶渍,更是一日一洗。
时至今日,早发现不了那件病衣了。
这便是我选择当浣衣局宫女的原因,在食物里投毒太容易被发现,而衣裳往往是不被人在意的传染源。
皇帝心急如焚,贵妃天天哭天喊地,一怒之下,皇帝砍了好几个太医的脑袋。
我烧着得疫宫人的衣裳,听旁的宫女说着延春殿的情况。
心里嗤笑那昏君蠢妃,不知小儿体虚,不能用重药,只能徐徐图之,一时见不了效。
更何况,这不是普通的时疫,是染着尸毒的时疫,若只当作时疫治疗,怕是见效很慢的。
他们越是着急,越是害了小皇子。
第三日,幸存的太医们不敢再为小皇子诊治,皇帝病急乱求医,张榜请有法子治疗小皇子的民间大夫献计。
宫女太监们围着那张榜看了又看,我挤开人群,径直走上前,揭下皇榜。
8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皇帝,见到先棘口中的「父皇」。
他坐在高台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可惜酒色已经快把那点仅存的帝王之气吞噬了。
「就是你揭了皇榜,你有治好小皇子的法子?」
皇帝恹恹地开口,眯眼打量着我。
「皇上,这死奴才看着就不可信,怕是来哗众取宠骗奖赏的,太医治不好的,一个浣衣局宫女怎么可能治得好!」
还没开始诊治,贵妃就叫起来,她金玉堆砌的华服下露出一小段脖颈,泛着诡异的潮红。
她也染上了,我强压住笑意,跪地磕头。
「奴婢真有法子治好小皇子,若用了奴婢的法子,皇子明日不能退烧,奴婢愿以死谢罪。」
贵妃将信将疑,皇帝招了招手,让人抱出了小皇子。
不足岁的孩子,脸烧得紫红,红疹长得到处都是。
抱皇子的宫女没有任何防护,可皇子一出来,皇帝和贵妃都离得远远的,以手帕遮住口鼻。
果然是自私自利的一对,除了他们自己,视其他人命为草芥。
「皇上,奴婢已经知晓缘由了,这不是病,所以找再多太医和大夫也束手无策。」
我一本正经地再拜一回,伏地陈因。
「这是小皇子被脏东西附身了。」
贵妃瞪大了眼睛,就差拍案而起叫人拖我出去乱棍打死了,皇帝却前倾了身子,开口道。
「什么脏东西?」
「回皇上,是猪妖。」
我知道皇帝信这些,昏君违逆人道的事做得多了,便相信世上有牛鬼蛇神。
有说法,人死后若不得全尸,便无法轮回转世。
皇帝怕害死先棘得了报应,便将他的尸体破坏,叫他永世不得超生。
我直直地看着皇帝,目眦欲裂,是无法宣泄的恨。
「荒唐,我儿是皇子,血脉高贵,你个贱婢满口胡言……」
皇帝抬手制止了抓狂的贵妃,眉头一拧若有所思,我趁机插话。
「京城东南方向本有个阳气甚足的杀神,从前一直抑制着这猪妖,可最近杀神退去,猪妖显灵。」
话音未落,皇帝浑浊的眼珠在眼眶一转,他想起三个月前,屠杀的先棘家眷,正是杀猪匠的女儿。
而后准备斩草除根,那杀猪匠重伤后失踪。
一切好似都对上了,皇帝故作镇定,问我有什么方法可以化解。
「奴婢会写符纸,只需将符纸煎水让小皇子服下,必能药到病除。」
殿内安静了片刻,皇帝缓缓开口。
「准。」
9
天才蒙蒙亮,延春殿热闹起来。
我被皇帝安排在偏殿住着,方便实时为皇子看诊。
最后一张鬼画符涂满药粉,我看着窗外人影绰绰,都欢呼着小皇子退烧了。
我勾唇笑着,看着手中立竿见影的「好药」。
人吃五谷杂粮,猪也吃五谷杂粮。
猪瘟肆起的时候,养父为了猪肉不贬值,便把这强效的畜生药和着猪食喂猪。
往往一晚上的时间,病猪便像好了一样,能吃能睡,精力比正常的猪还充沛。
养父便拖着病猪给买肉的人看,再当场杀了,照价卖给顾客。
这病猪不传染人的,顾客买回去烹调过后,也不见得有什么不适。
就这样,养父手上从没有卖不出的猪肉。
我把这药涂抹在符纸上,让宫女煎水给小皇子吃,一夜的功夫,果然也回光返照。
众人都相信了真有猪妖作乱,太医都治不好的病,是我在符纸上施了法术治好的。
可我记得养父的嘱咐。
「这药喂了,要尽快杀病猪,虽然一时没有症状,可病猪还能传病,可怕得很,熬不了两天就病倒了,猪就卖不出去了。」
要尽快杀猪,耽误不得。
我心里默念着。
敲门声响起,外头传来连翘的声音。
「阿余仙姑,娘娘请你去呢。」
连翘恭恭敬敬地请我去正殿,突然变了一副嘴脸,我一时还不习惯,浣衣局里颐指气使的模样,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才进正殿,贵妃就翩翩然迎上来,满脸激动笑意。
「仙姑果然神通广大,我儿今早不仅退烧了,脸上的红疹也退了!」
「娘娘言重了,是小皇子吉人天相,奴婢也没想到小皇子的运势这样好,寻常人不见得见效如此快的。」
我恭敬地奉承两句,贵妃更是心花怒放。
她接过宫人怀里的小皇子,又亲又抱的,还侧身给我看。
我接着恭维几句,不着痕迹地躲开贵妃已经冒出一两个小红疹的手。
「福泽,我的福泽,我的儿,你果然是天之骄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要好好长大,你父皇还指着你继承皇位呢。」
贵妃几乎喜极而泣,逗着她怀里的宝贝疙瘩。
福泽……多好的名字,倾注着皇帝和贵妃所有的期望,毫不掩饰他们对这个孩子的重视。
怒极反笑,我咬紧牙关几乎碾碎后槽牙。
那么,先棘又算什么呢?
10
「万兽有灵,于困窘之时,止繁衍之事。」
「阿余,你在听吗?」
先棘无奈地点了点我的额头,我迷迷瞪瞪地仰头傻笑。
「我在听的……」
先棘好学,他知道自己皇子的身份,虽不能堂堂正正待在宫室,却不忘福泽百姓之职。
自从我们结为夫妇,先棘便也教我读书识字,只是我是个蠢笨懒惰的,总是耍赖皮。
见先棘脸色不好了,我立马求饶。
「先棘,你就饶了我吧,嫁给你之前,我连自己都名字都不会写,我就不是读书这块料,我可能就适合杀鸡宰猪的粗话吧。」
先棘转头看着外面浓浓的夜色,叹了口气。
「好,那阿余告诉我,如果要让处于困境中的百姓重新繁衍生息,有什么办法?」
「那还不简单,往河里倒我爹给猪吃的配种药!他们就都会继续生孩子啦,唉哟!」
先棘又好气又好笑,书卷轻敲我的头顶。
见我抱着头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又急着哄我,声音歉疚温柔。
「敲疼了?」
「不疼,骗你的!」
我和先棘笑作一团。
11
延春殿传来不堪入耳的淫靡之音,是我下的配种药奏效了。
贵妃和小皇子都感染了疫病,我难以接触皇帝,只有用这种方式,才能确保皇帝这个罪魁祸首也加入其中。
和放荡的欢好之音相反的是屋外悄悄走来走去的人影,我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他们在偷偷把病死的宫人尸体拖出去扔掉。
在看到今日抱小皇子的宫人换人时,我就知道那人被感染了。
我提出给宫人们配药,贵妃一脸不屑。
「他们没照顾好福泽,本宫没有牵连他们的亲人便已是仁慈,贱人贱命,何必为他们费力气。」
我无意牵连这么多无辜之人,殒命于我的仇恨。
本想着宫中太医解决时疫只是时间问题,可我算漏了昏君暴妃的冷漠。
处理尸体比耗时耗力治病救人容易多了,他们根本不会为宫人动用太医。
我尽可能地给染病的宫人一些药包,让疫病不至于波及太多人,但我不是太医,也只是有心无力。
先棘是个顶顶温良的人,他若还在,必定要跟我生气,怪我牵连他人。
我把袖子拉得更长一些,遮住手腕上泛起的红疹。
「先棘,等一切结束,我自会来找你赔罪,但现在请你保佑我,让我亲手为你报仇。」
12
延春殿的夜终于安静下来,我捏着手腕上的银镯,才终于能合眼。
一声哭喊划破所有的平静。
「小皇子殁了!」
房门被踢开,我被侍卫拖拽着押到殿上,贵妃状若疯妇冲上来撕扯我。
「我杀了你,杀了你,你还我孩儿!」
直踢踹得我呕出一口酸水,贵妃才瘫坐在一边嚎啕大哭,她的红疹已经长到脸上了,身体没什么力气。
皇帝缓缓开口,声音有些嘶哑。
「装神弄鬼谋害皇嗣,你可认?」
「奴婢不认。」
我跪直身子,一脸倔强。
「皇上,小皇子还活着,奴婢为何要认罪?」
此话一出,满殿的人都懵了,贵妃愣愣地看着我,皇帝眯起眼判断着我的意图。
我把头磕得邦邦作响,跪着向前几步。
「奴婢说过,小皇子没病,只是被猪妖上身了,这猪妖法术高强,小皇子又年幼,符纸的法力已经压不住了。」
「奴婢愿意在明日子时开坛做法,斩猪妖,让小皇子还魂,求皇上娘娘再给奴婢一次机会。」
编出这套荒谬的话术,我自己都惊讶自己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口。
明日子时,还有一天半的时间,我会让贵妃和皇上也喝下符纸水,时间到,身上的疫毒也已经发作,那是我动手最好的时机。
皇帝和贵妃对视了一眼,他们自然不愿相信小皇子已经死了,若真如我所说,能让小皇子还魂,他们愿意一试。
果然,皇帝还是松了口。
「你做法需要准备什么?」
我给皇帝列了一份清单,除了常规做法事要用的物件,我还要了一把开刃的杀猪刀。
「斩猪妖的,要足够锋利才行。」
13
约定好做法事的时间到了,屏退闲杂人等。
我换上一身道士衣服,拿着杀猪刀,站在皇帝贵妃和祭台之间。
「大胆猪妖,真龙天子在此,快快现出原形,本仙给你一个痛快!」
烛火摇曳,我猛喝了一口烈酒,尽数喷洒在刀刃上。
从小我就看着养父,这样斩杀了一头又一头猪。
我嘴里念念有词,学着跳大神的模样,在祭台前胡乱跳着,观察着贵妃和皇帝的反应。
贵妃抱着小皇子的尸体,她渐渐没有从前的嚣张气焰,整个人脸色紫红,摇摇欲坠。
我见状一下跳到贵妃面前,她吓得一哆嗦,突然流出鼻血来,那血就像没有关闸的龙头,汩汩地往外冒。
我知道贵妃的大限已至了。
「皇上……皇上……」
贵妃摇摇摆摆地寻求皇帝的帮助,皇帝要去扶她,却一下子也卸了力,两人一起跌在地上。
「爱妃,爱妃,这是怎么回事?」
皇帝是染病最晚的,可他被酒色掏空的身体,发病比旁人要快。
如今除了手脚发软,还能头脑清醒地质问我,实属不易。
我拿着杀猪刀,走到皇帝面前,垂眸看着他,像看着一头待宰的牲畜。
「皇帝老儿,还没搞清楚你的处境吗?你的皇子死了,爱妃离断气也不远了,现在轮到你了。」
「你是什么人派来的,竟敢弑君!来人咳咳咳,快来人咳咳咳……」
皇帝一句三咳,似乎还是想不到我一个年轻女子,会有什么理由杀他。
「你还记得先棘吗?」
我淡淡地开口,不等皇帝回答,便在他惊恐的眼神下手起刀落,砍下他一只胳膊。
人撕心裂肺地嚎叫声,原来和猪没有什么区别。
「我爹说,杀猪第一刀要砍在脖子上放血,他说把猪作为食物,却也不能虐杀。」
我漠然地看着地上挣扎的皇帝。
「可惜,我学得不好。」
「你到底是什么人?!」
皇帝偷偷用剩下的那只手撑地,想要站起来,我再次举起杀猪刀,砍下他半条腿。
「我是先棘的妻子,是你赏银万两,为先棘娶的妻。」
「你不是已经……」
是啊,我差一点就和先棘一起被扔进乱葬岗。
可是造化弄人,我那日正好出去采买,珠珠又照例上门奚落我,被官兵当成是我,乱刀杀死了。
时间不多了,我喝了符水的精力在快速流逝。
我慢慢能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可脑子里已经开始走马灯。
「阿余,父皇来信说,如今朝局已经稳固,你说父皇是不是要认我回去了?」
「阿余,你不要怕,你是我唯一的妻,就算我做回皇子,我也只要你一个……」
最后一次举起刀,砍开了昏君的喉咙,血溅三尺。
「先棘,我给你报仇了。」
14
迷迷糊糊间,我醒了好几次,又撑不住沉重的眼皮,还是闭上了眼睛。
我好像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可每每睁开眼,总能看到一双熟悉的眼睛。
是我想见的那个人吗?
这样念头支撑着我,终于真正地清醒。
「醒了醒了,快请将军来!」
一个侍女模样的小丫头跑出去叫人,我想坐起来,浑身却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说来却很怪,这种没有力气和疫病的灼烧无力不同,身子大体很舒爽。
「这是哪里……」
我自言自语,惊讶自己的声音也如此绵软。
抬起双手,红疹已经全数退去,身上也并不发热。
有人为了治了病,可我明明在皇宫里刺杀皇帝,让他们为先棘陪葬。
在那之后我失去力气,倒在祭台边,可我却没有死。
一阵脚步声传来,走在前面的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魁梧壮硕,面容硬朗,只那双温润的眼睛与他通身的气派格格不入。
「你昏睡七天了,可算醒过来了。」
男人开口,雄浑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能答话话吗?是你杀了皇帝吗,谁指派你来的。」
我干咳了两声,别开脸,无意回答他的话。
知道皇帝死了,我的夙愿已了,就算这人救了我,我也一心要去与先棘团聚。
「好,那本将先介绍一下自己,我乃骁骑将军江元梧,我阿姐是已逝的江皇后,旁人也因此称我一声国舅。」
皇后的弟弟,那就是先棘的舅舅,我猛然看向此人,他察觉我的反应。
外甥肖舅,怪不得他们有如此相似的眉眼。
「姑娘,你知道我?」
我只一介粗妇,不了解政事,竟不知先皇后的母家如此强盛,既然如此,先棘又为何无法养在宫内。
太多的问题让我想不明白。
「我杀皇帝,是给我夫君报仇。」
「你夫君是谁?」
「先皇后之子。」
15
「你是说,那孩子还活着,你是他的妻子!」
江元梧一下激动起来,似乎对流落在外的孩子,并不知情。
我点点头,又缓缓摇头。
「先棘,已经被皇帝害死了。」
身心俱疲,我的故事讲了很久,江元梧听完往房柱上狠狠锤了一拳。
转头过来时,他一个不惑之年的将领,竟也红了眼圈。
故事串联到一起,一切都明朗了。
江皇后在皇帝还是个不起眼的皇子时,嫁与他,皇后一家好不容易将皇帝扶持上皇位。
可继位后,皇帝忌惮外戚专权,极力打压皇后母家,同时听信谗言扶持奸臣。
江家身正不怕影子斜,却也遭不住皇帝的疑心,在皇后生下死胎不久,举家戍边。
谁知道,皇后生下的其实是健康的皇子,只是被皇帝下令抱走。
在皇后郁郁而终后,皇帝怕江家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便为他制了个假身份,放在身边看管。
皇帝生怕这个孩子被江家发现,要架空自己,扶持这孩子夺走皇位。
「前不久,有个当年的知情人,告诉我们那孩子可能并没有死,所以我赶回京城,可惜已经晚了……」
江家心软,可皇帝是何等狼心狗肺,在宠妃生下皇子后,毫不犹豫地除掉先棘。
我闭了闭眼,虎毒不食子啊,先棘竟就是为了这样的父亲丧命。
「我进皇宫本是追问外甥的下落,却看见那狗皇帝和妖妃已死,在场的只有昏倒的你。」
江元梧让侍女取来银镯交还给我。
「银能试毒,也能反应佩戴者的身体状况,你当时带着这镯子已经全黑了,我以为有人在宫里下毒,便将你带走,让大夫为你诊治。」
「多谢将军。」
我紧紧攥着手中的镯子,是先棘又救了我一次。
「算起来,你该随先棘唤我一声舅舅,你不必害怕,往后江家护着你。」
我嗫嚅着,替先棘喊了声「舅舅」。
我从来没有害怕过,一个无牵无挂的人,什么都能豁得出去。
「好孩子,你很了不起,可这样伤害自己的事往后万万不可做了,更何况你还怀着孕……」
「什……什么?」
「你竟不知吗?你已经有四个多月的身孕了,我以为你知道,还惊疑你竟还敢以身犯险。」
我怔怔地把手放在小腹上,在我自己都没有察觉时,这里微微隆起。
积攒在心里的泪水此刻翻涌而出,我嚎啕大哭,为着往后我活下去的唯一理由。
先棘,你看到了吗,我们有孩子了。
番外
六个月后,我生下了一个男孩。
昏君曾经最恐惧的外戚干政,真实地发生了,江家扶持幼子坐上皇位。
舅舅告诉我,一切事务都由江家来处理,我只需好好抚养孩子长大,将他养成一位合格的君王。
「要我教导出一个帝王,这太难为我了,让我教他杀猪宰羊倒还绰绰有余。」
舅舅哈哈大笑起来。
「杀猪宰羊也好啊,若不是他母亲能杀猪宰羊,体格比一般女子强健,他也不能这么一番折腾还顺利出生。」
当时一腔孤勇,现在想来倒有些后怕,我不好意思地笑笑,摸着孩子柔软的头顶。
我突然想起了养父,不知他一个人好不好。
一切事情尘埃落定之后,我派人为他安置了一处宅院,保他衣食无忧。
不便将他牵扯进复杂的政变之中,我只写信告诉他,我又嫁了,在信封里随寄一缕胎发,告诉他,他做外祖了。
养父试着回信,可他不识几个字,只问我还回去吗。
【不回了,勿念。】
养父对我有养恩,我没办法放任一个老人自生自灭。
可心中的隔阂,却也无法消解。
「母后,我困了,今日可以不学了吗?」
小粉团子在我怀里揉了揉眼睛,撒娇讨好。
我点了点他的额头。
「好啊,你要是能答对母后的问题,就放你去睡觉。」
「如果要让处于困境中的百姓重新繁衍生息,有什么办法?」
小眼睛眨巴眨巴,似乎陷入思考,半晌奶声奶气地回答。
「万兽有灵,于困窘之时,止繁衍之事。要让百姓繁衍生息,就得止战事,安社稷,让百姓有良田可耕,有屋舍可住,往来便利。」
「母后,我说得可对?」
我愣愣地看着这小人儿,眼泪像珠串一样落到他身上,我确信这也是先棘的答案。
「母后怎么哭了?是我答得不对吗?」
我笑着摇了摇头。
「你答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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