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贞观十三年秋，华州的太阳烤得田地里的土块开裂。司户参军柳生蹲在渭水支流旁，看着农户赵老栓用木桶从仅存的水洼里舀水，往干裂的麦田里泼 —— 那点水落在地里，瞬间就没了踪影，只留下一道浅浅的湿痕。

贞观十三年秋，华州的太阳烤得田地里的土块开裂。司户参军柳生蹲在渭水支流旁，看着农户赵老栓用木桶从仅存的水洼里舀水，往干裂的麦田里泼 —— 那点水落在地里，瞬间就没了踪影，只留下一道浅浅的湿痕。

“柳大人，再不下雨，这麦子就全枯死了。” 赵老栓的手布满老茧，握着木桶的指节泛白，“俺们去州府报灾，刺史大人却说‘秋收尚早，何来灾情’，还说再乱报就治罪……”

柳生心里沉甸甸的。自去年任华州司户以来，他深知地方官为求政绩瞒报灾情的恶习，可此次旱灾已持续两月，若再不上报，秋收后农户们恐怕连种子粮都剩不下。他回到官署，连夜写下奏疏，细数华州旱灾实况，恳请朝廷减免租赋、调拨粮种 —— 可落笔时，他却犹豫了：去年修《贞观氏族志》时，曾有官员因直言地方执行不力被斥责，如今自己贸然谏言，会不会触怒陛下？

三日后，柳生的奏疏随各州秋收奏报一同送到长安紫宸殿。太宗李世民正与群臣议事，案上摊着户部递来的 “关中丰收” 奏报，脸上带着欣慰：“朕去年命修《氏族志》，今年又严查卖婚，如今寒门子弟能入仕，百姓婚嫁无负担，看来民生已渐安稳。”

“陛下，臣有奏。” 内侍捧着柳生的奏疏上前，“华州司户柳生递来灾情奏报，言华州旱灾两月，麦田枯死过半，刺史瞒报灾情，拒不报灾。”

太宗脸上的笑意瞬间淡了。他接过奏疏，逐字看完，眉头渐渐拧起：“华州刺史上月还奏报‘禾苗长势喜人’，怎会突然旱灾严重？”

左仆射房玄龄上前一步：“陛下，地方官为求考绩瞒报灾情，并非个案。臣近日收到御史台密报，同州、岐州也有类似情况 —— 官员只报喜不报忧，恐会误了赈灾时机。”

“这便是隋炀帝败亡的根由啊！” 侍中魏徵突然开口，声音沉郁，“臣前日重读《隋书》，见炀帝在位时，隋末天下大旱，百姓易子而食，可地方官皆因怕触怒炀帝，不敢报灾。有大臣冒死谏言，反被炀帝以‘妖言惑众’定罪，斩于朝堂。自此，无人再敢言灾情，无人再敢谏过失，最终百姓揭竿而起，隋室覆灭。”

太宗闻言，沉默片刻，命内侍取来一个紫檀木盒。打开盒子，里面是几份泛黄的奏折 —— 那是隋炀帝时期的谏言奏疏，其中一份上还留着炀帝的朱批：“尔等沽名钓誉，敢谤朝政，当诛！”

“诸位卿家请看。” 太宗拿起一份奏疏，语气沉重，“这份是隋大业十二年，大臣张衡谏阻炀帝三征高句丽的奏折，结果张衡被赐死；那份是大业十三年，地方官奏报河南灾情的折子，炀帝看后竟说‘天灾乃上天示警，罪在百姓不忠’，将奏报的官员贬为庶民。”

他将奏折放回盒中，目光扫过群臣：“炀帝并非无才，却刚愎自用，听不进半句逆耳之言。他以为‘君无失，臣无需言’，却不知君主身处深宫，若无人直言过失，便如盲人摸象，终将离民生越来越远，离亡国越来越近。”

高士廉躬身道：“陛下所言极是。如今华州刺史瞒报灾情，若无人如柳生般直言，陛下便不知百姓困苦，日后恐重蹈炀帝覆辙。臣以为，‘君有违失，臣须极言’，不仅是臣的本分，更是国家安稳的根基。”

“高士廉说得对！” 太宗猛地一拍案，语气却不似发怒，反倒带着自省，“朕登基十三年，虽常说‘纳谏’，却也有失察之时。去年有官员谏言《氏族志》在地方执行不力，朕当时觉得是官员推诿，未深究；如今柳生奏报华州灾情，朕才明白，若臣不敢言、君不纳言，再好的政令也会走样，再轻的赋税也会变重。”

他起身走到殿中，目光坚定：“今日朕与众卿约定，往后凡君有违失，无论大小，臣须极言，哪怕言辞激烈，朕亦不罪；凡臣所谏，朕必再三思审，若有可取之处，必择善而用 —— 朕绝不让贞观重蹈隋亡的覆辙！”

群臣闻言，皆躬身行礼：“陛下圣明！”

当日午后，太宗便命魏徵与御史台官员前往华州核查灾情。魏徵抵达华州时，正见柳生带着农户们在挖引水渠，赵老栓等农户见到朝廷官员，激动得热泪盈眶：“朝廷终于知道俺们的苦了！”

核查结果很快传回长安：华州旱灾属实，麦田枯死达六成，刺史因瞒报被革职，太宗下旨减免华州全年租赋，从关中粮仓调拨五万石粮种分发给农户，并命工部派工匠指导农户挖渠引水。

柳生接到旨意时，正在田间帮赵老栓播种冬麦。赵老栓捧着新粮种，小心翼翼地撒进土里，笑着说：“柳大人，多亏你敢给陛下上书，不然俺们今年可就真活不下去了。”

柳生望着远处忙碌的农户，心中感慨：若不是陛下肯听谏言，若不是朝廷有 “臣须极言” 的风气，自己的奏疏恐怕只会石沉大海。他想起太宗在朝堂上的承诺，忽然明白，贞观的清明，从不是君主一人的功劳，而是君臣同心 —— 君肯自省，臣敢直言，百姓的声音才能传进朝堂。

这年冬，太宗召柳生入京。紫宸殿内，太宗握着柳生的手说：“你在华州直言灾情，救了一方百姓，朕要赏你。” 柳生却躬身道：“陛下，臣不敢受赏。臣只是做了臣子该做的事，若陛下不纳谏，臣的奏疏也无用。”

太宗闻言大笑：“好一个‘臣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朕要将你的奏疏抄录下来，挂在御书房，日日警醒自己。” 他又对群臣说，“柳生虽官阶不高，却敢为百姓直言，这便是‘直臣’。日后凡有官员如柳生者，无论出身寒门还是士族，皆可破格提拔。”

此后，太宗果然完善了谏言制度：在各州设立 “言事箱”，百姓与官员皆可投书谏言；每月初一，太宗会亲自批阅谏言奏疏，凡有可取之处，必命相关部门落实；若有官员因谏言被打压，太宗必严惩打压者。

贞观十四年春，华州的麦田重新泛绿。赵老栓的冬麦长势喜人，他特意挑了些饱满的麦穗，让柳生带去长安，献给太宗。柳生带着麦穗入宫时，正见太宗与魏徵在御花园议事，太宗接过麦穗，放在手中摩挲，笑着说：“这麦穗比去年饱满，可见百姓的日子真的好了。”

魏徵道：“陛下，这便是‘臣须极言’‘君择善而用’的成效。百姓能安心种地，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苦能传到陛下耳中，朝廷不会不管他们。”

太宗望着满园春色，又看向手中的麦穗，语气带着欣慰：“朕当年论炀帝败亡，只知‘拒谏’是亡国之因；如今才明白，‘纳谏’不是口号，是要让百姓觉得，朝廷与他们站在一起 —— 君为舟，臣为桨，民为水，只有君臣同心划桨，舟才能行得稳、行得远。”

夕阳西下，余晖洒在紫宸殿的琉璃瓦上，泛着温暖的光。柳生捧着太宗赏赐的绸缎走出宫门时，见街面上人流如织，商贩们高声吆喝着，孩童们在街角追逐嬉戏 —— 那是贞观盛世最真实的模样，是 “君有违失，臣须极言” 的承诺，是 “择善而用” 的践行，更是百姓安居乐业的幸福图景。

来源：雁飘零